第 3 章 003·她(1 / 1)

深淵蝴蝶 小涵仙 11199 字 6個月前

第3章

就這一眼,秦佳苒感到慌張,飛快地跑出了會客廳。

回到臥室後,她迫不及待把裙子脫下來,揉成一團塞進衣櫃最底,再拿出一件棉質黑色連衣長裙換上。

收腰的款式,底下有一圈手工蕾絲花邊,是她大一時攢錢買的一件牌子貨。當然不是那些耳熟能詳的奢侈品牌,隻是一個設計師品牌而已。這裙子洗過太多次,褪成一種半新不舊的黑,像團烏雲。

可她一時半會找不出更合適的。她不會穿李夢嵐給她買的衣服。

尚且顧不了這許多。

秦佳苒需要去酒窖拿酒,還要找到秦佳彤,請這位千嬌百寵的秦家大小姐去會客廳見客.....

她如小鹿般溫順的雙眸裡爬上一絲厭惡,以及晦澀。

算了.....她才不找。

反正秦佳彤遲到,挨罵的也不是她,就算是殃及池魚,隻要能看到秦佳彤被罵她也很高興啊。她陰暗地想。

沿著燈火璀璨的旋轉樓梯而下,到了地下室二層。這層被秦世輝專用來藏酒,很大,分三個區域,有紅酒區國酒區和洋酒區。水晶展櫃裡放著上百瓶不同的酒,無一不是昂貴、稀有的品類。不少酒的外觀帶著歲月陳舊的痕跡,但在燈光下仍舊流光溢彩,尊貴體面。

秦佳苒很快就找到那瓶90年份的羅曼尼康帝,被塑料保鮮膜包著,她小心翼翼取出抱在懷裡,闔上玻璃櫃門的刹那,視線落在玻璃中的倒影——

那是她模糊又漂亮的臉。

可再漂亮又如何,還不是穿著褪色的裙子,被人當傭人使喚,當下賤玩意賞弄,當禮物一樣送人。

漂亮是一張有意思的牌,得和彆的牌搭配著出,單出即是滿盤皆輸。

秦佳苒籲出一口氣,可她有什麼其他的牌?學曆?學曆在這個圈層是最沒有用的,那些胸無墨點的二世祖也能靠家裡砸錢進常青藤,混個一流學曆。才華?不,她是一個不被允許有才華的人。聰明?.......

“哐——”

空氣裡突然傳來空酒瓶被打翻的聲音,讓秦佳苒心神一凜。

緊跟著,有一男一女說話的聲音傳來,模模糊糊地——

“你瘋了?不知道我爸今晚在家請了客人嗎!”

“Sweety,我好想你啊.....你今天都不理我,是不是昨晚惹你生氣了?”

“彆提了,一提我就惡心。你怎麼進來的?”

“好好好,寶貝彆氣。還不是你家辦晚宴,我開了你那台保時捷混進來的。”

男人吐字帶著奇怪的外國口音,中文講得並不好,可是那女人的聲音....

是秦佳彤!

秦佳苒握緊酒,屏住呼吸,悄悄往前走,心跳噗通噗通。她走到最後一扇酒窖門,門被虛掩著,她眯著眼,透過縫隙去看。

冷灰色裝潢的酒窖裡,一對男女被籠罩在昏暗曖昧的燈光下,男人一頭金發,體格高大,像混血,三兩句調.

情過後,那男的急切吻了過去。

女人仰著頭,半推半拒,“彆.....今晚來的那可是.....”

“知道,baby,不就是謝家那位......四九城的太子爺......?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男人雙手捧著女人的臉,從額頭吻到下巴尖,細細密密一連串吻,溫柔曖昧得讓人招架不住。

秦佳苒頭皮發緊,製住內心的震驚,不敢發出丁點聲音,但凡被發現,她會被打死,她怕極了,這種東西她不該看,可腳步生根,她一動不動。

原來那被人眾星捧月的男人就是秦家平日裡提到的謝家太子爺。父親是京城謝家,母親是港城易家,顯赫滔天的家世。

那男人親自來港城,就是商量著聯姻的事嗎?

可....秦佳彤在這裡.....

秦佳苒心脹抽縮,不敢往下想。

秦佳彤哼了聲,眉頭蹙著,“你知道還來,還不趕緊滾。”

男人笑,哪裡肯真滾,“謝少爺這種人高不可攀,寶貝,你是公主,是要人哄啊捧的,你不可能還要轉頭去捧臭男人吧,那我會傷心的。”

秦佳彤哼笑,享受著被人又哄又疼的感覺,可想到他的話,又覺得不舒服。

可他說的沒錯,謝先生太高不可攀了。他們秦家若不是拿半條命換來了一次機遇,如何能攀得上謝家的門楣?

謝家根深樹大,財富何止千億,可謝家能有今天的地位,靠的根本不是財富,而是祖祖輩輩在時代洪流中靠著強大的實力和絕對的運氣攢下來的清譽。

謝家一代掌門人謝仁華在民國時就是響當當的大資本家,建國後他帶領全家搬回京城,傾其所有財富投身國家建設,坐到了如今的商人想都無法想象的高位,光是紅.色.資本家這個頭銜就讓其他富豪望塵莫及。

謝琮月就是這個家族的第四代接班人。父親是謝家第三代掌門人,母親是港城五大家族之一的易家大小姐。

用高不可攀來形容他,是不夠的。連秦佳彤這麼心高氣傲的人,都是這般想。

這麼多年她隻在謝琮月成人禮那天,遠遠見過一次。她記得那天的晚宴,在易家的半山莊園裡舉行,傍晚下了好大好大的暴雨,她在宴會廳裡都能聽到雷聲。

那天不知為何,主人公姍姍來遲,她穿著漂亮的小裙子,踩著小高跟,站得腿都酸了,等了三個小時,才見到姍姍來遲的主角。

那是獨獨站在人群裡就矜貴得不能言說的少年。他的皮鞋沾著雨水,袖口也沾了雨水,可還是貴不可言,乾淨,清冷。

可那時她太小,太羞澀,根本不敢上去打招呼,白白錯失了最好的機會。那一天過後,就再也沒能見到謝琮月。

男人嗤聲,不滿秦佳彤能在這個節骨眼神思飄遊,吃醋般親上去。

混血男人的情/欲比一般人更旺盛。

“唔——色.胚,彆發瘋。”女人打了男人好幾下,聲音越發軟,“道歉了就滾。我都遲到好久,再不去,爹地要罵我了。”

“再十分鐘,現在才七點多啦,Sweety......等你和那位姓謝的訂婚了,我想見你都見不到了......”

“......那就十分鐘.....若是被發現,我們都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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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被發現,我們都死定了。

那打鬨的玩笑話傳到耳朵裡,秦佳苒驟然驚醒,臉頰燒紅,溫度一直燒到心口,她繃著呼吸離開,走出酒窖後飛速跑進空無一人的後花園。

推開通往花園的玻璃門,她瀕臨虛脫,雙腿一軟,就這樣徑直跌坐在走廊,大口大口呼吸,腦子裡亂糟糟的。

隻剩下那一句話——

若是被發現,他們都要死定了。

她實在是害怕又惶恐,極力要把這個想法壓下去,可越是壓,心口那一把火燒得越旺。

這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不是嗎?隻要發現了,秦佳彤是不是就要死定了。是她先欺負你的,不是嗎?

是她欺負你....

秦佳苒深吸氣,撐著欄杆站起來,機械地走到花壇邊,毫不猶豫,手指狠狠插//進泥土,扒開,掘出一個洞,再把那瓶價值二十多萬的羅曼尼康帝塞進種滿繡球的花壇深處。

宛如一位冷靜的殺手,在銷屍。

可仔細看,那顫抖的手指,額頭的汗珠,不斷吞咽的喉,劇烈的心跳還是泄露出她的慌張。

埋好,不露痕跡,她局促呼吸,張著滿是泥土汙垢的十根手指,抬頭凝視今晚繁星滿天的蒼穹,眼角無端流下一行沒有溫度的淚水。

月光把她淋透。

今晚繁星這麼多,媽媽在天上看著她。

傭人已備好晚餐,長桌擺滿琳琅菜肴。青花瓷與芍藥,燈火明亮燭光溫柔,空氣裡浮動馥鬱芬芳,衣香鬢影,觥籌交錯,場面宛如人世間最華美樂章。

這是外人擠破頭也要邁一隻腳進來的名利場。

秦世輝讓傭人把準備好的雪茄端過來,放在謝琮月手邊的小炕幾上,金屬剪刀和噴槍點火器一並備妥,他笑容滿面:“犬子托人訂的一盒cohibabehike,謝生嘗嘗好不好。”

傭人準備上前點煙,被謝琮月抬手攔住,他笑意疏離,“場內有女士,怕聞不慣,不如下次。”

秦世輝跟著點頭,讓傭人把雪茄收走,陪了個笑,“還是謝生思慮周全。”又看向秦家澤,“家澤,若是以後有福氣和謝先生成了一家人,你要跟著好好學。這可是多少人求神拜佛都求不來的福氣。”

成了一家人。

頗為微妙的一句話,一下子就把話頭拉到今晚的正題上,在場所有人都是神色微動,不由自主地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男人。

李夢嵐拿細細的嗓音溫柔說:“是啊,家澤,你是沾了妹妹的福氣。”

秦家澤連連點頭,說是,是。何嘗不是,整個秦家都沾了謝家的光,才能在港島玩得風生水起。

謝琮月不說話,隻是微微一笑。

當年謝夫人隨兒媳來港城探親,不料被悍匪綁架??[]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對方公然放話,要謝易兩家在兩天內拿出高達八億美元的贖金。彼時,秦達榮剛巧在囚禁謝夫人的漁船附近,陰差陽錯救了謝老夫人一命,為此挨了悍匪三槍,血流成河。謝夫人感恩,在獲救後贈予秦達榮三個億的現金,更在日後的生意上大力幫襯,還藏著讓兩家結秦晉之好的心思。

這件事在當年被港媒戲稱為:“秦家發達全靠富貴險中求,真係三顆子彈換三世富貴,太值!”

謝琮月維持嘴角疏淡的笑意,褪下腕間那串珊瑚,拿在掌中把玩。那珠子顆顆瑩潤飽滿,色澤濃烈,一看就知是價值連城的貨色。

眾人放緩呼吸,氣氛有些凝滯,半晌。

“不知道秦小姐今晚在不在。”

秦世輝如釋重負,額上不爭氣地冒出一滴汗,“在,已經叫她過來了。”

“囡囡知道今日要見您,一門心思全花在打扮上了,一來二去耽擱了時間,謝生彆介意。等囡囡來了,讓她給您賠不是。”李夢嵐笑著打圓場,一口一個謝生,很是親熱。

“夫人說笑。”謝琮月把手串帶回腕間。

秦佳苒來的時候,眾人正有說有笑,她不敢打擾,從側面繞進來,悄無聲息地踱到秦世輝身旁。秦世輝見她兩手空空,不悅道,“不是讓你拿酒?人呢,也沒叫來?”

秦佳苒咬唇,似是很難為情,柔婉的嗓音小心翼翼地,“爸爸,您說的那瓶酒我找了好久也沒有找到,是不是您記錯位置了。”

秦世輝蹙眉,他怎麼會記錯位置呢?這種幾十萬的名酒都是他親自擺放的,不可能有人碰過。

難不成是茜茜那死丫頭私底下把他的酒拿去喝了?

“若您不放心,可以親自去看看,我怕是我的問題.....”秦佳苒唯唯諾諾。

秦世輝皺眉,不喜歡秦佳苒這副老鼠見了貓的膽怯模樣,他怎麼就生出這麼一個膽小的花瓶,一點也不像秦家的種。

正要出聲,不想另一道溫沉的聲音.插.了進來:“早聽奶奶說,秦老爺子是愛酒的,收藏的名酒無數,就是不知道今日能不能有眼福。”

話落,秦佳苒震了下,她猛地抬頭——

撞上男人一記幽深眼神。

她沒有想過男人會看著她,那雙眸似笑非笑,她像是掉入織好的陷阱。

下一秒,男人將視線調轉,悠閒如一抹出岫的雲,不知是不是有意擦過她,但足以讓她嚇出一身冷汗。

他仿佛能看透什麼。但,不可能。

秦佳苒背在身後的手絞在一起。她花眼了,一定是。

“我們家這點東西,難為你看得上眼。”秦世輝站起來,笑嗬嗬地,看了一圈在座的其他人,是幾個平日裡關係極密的好友,他發出邀請:“要不大家一塊去玩玩?”

眾人哪會推辭這種雅事,都跟著站起來。

謝琮月是最後一個起身的,姿態閒散,眉眼如畫,他慢

條斯理地走到秦佳苒跟前,在她茫然而不知所措的眼神中,沉緩開口:“那便麻煩這位小姐帶路。”

秦佳苒被點到,丟魂丟魄地,口舌焦躁地,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直到秦世輝推了她一把,“還不帶路。”

“好的....爸爸.....”

秦佳苒冷靜下來。不能露餡,不能功虧一簣。

她悄悄拿出手機看了眼,剛過去六分鐘。

因為一群人的興之所至,安靜的酒窖一下子熱鬨起來。秦世輝見存放康帝的櫃子的確少了一瓶,心裡納罕,緊跟著聽見一聲尖叫,驚駭的,恐怖的尖叫,足矣讓秦世輝打了個寒顫。

怎麼會有人尖叫?

他忙朝聲音源頭走去,一群人也好奇,跟過去——

唯有謝琮月沒動,沉冷地站在展櫃前,玻璃倒映出一張冷雋如霜的臉。那雙深情又薄情的桃花眼壓在鏡片下,裡頭是八風不動的從容。

秦佳苒閉上眼。

下一秒,秦世輝的怒吼響徹了整個酒窖。

眼前的場景讓秦世輝心都涼了。

他千嬌百寵的大女兒正茫然地站在一堆價值連城的紅酒裡,背後是慌慌張張正要逃走卻不知道怎麼逃走的混血雜種。

兩人唇上有吻過的水痕,不會有人看不出這裡發生了什麼。

“畜牲....你要氣死我!你——”秦世輝沒站穩,踉蹌著,幾乎要滾下台階。

有賓客眼疾手快扶住。

秦佳彤看見門口站著那麼多人,大腦一度蒙黑,手在發僵發麻發顫發抖,唇瓣嚅囁,聲音是顫抖不成調的:“爸爸....媽媽.....”

動靜鬨得太大。

謝琮月似是賞夠了酒,這才不緊不慢朝紅酒庫走去,秦佳苒瞥見他靜如深潭的眼睛。

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秦佳苒在男人擦肩而過時抬手攔住。她甚至都不敢看他,低柔的聲音裡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輕輕地:“......彆去,謝先生。”

謝琮月半低眼眸,很淡,卻並不是冷漠的目光看過來。

面前的女孩很柔弱,身體罩在一件褪色的黑色棉裙之下,保守到露不出任何一寸引人遐想的皮膚。若非看過她那雙筆直長腿,定然想不到,這修女一樣的黑布長裙,裹著一具如墮落的美杜莎般妖豔的酮體。

她的眼睛很漂亮,像動物,有一種原始的欲望,那欲望多麼美好,天真無邪,就這樣認真又小心地望著他。

謝琮月的心臟無端泛起一絲熟悉的感覺,但是想不起來。

他揮走這一絲奇怪的感覺,深沉的眸子凝視眼前的女孩,“為什麼不能去?”

“.......”

秦佳苒大腦空白,不知怎麼回,短短的幾秒裡,臉也燒了起來,她支吾著:“那兒....我、我怕你...”

她知道,這男人是為了見秦佳彤而來的,也許隻是出於家裡的意思,也許是他自己也有這個意思,總歸都不該鬨成這樣的局面。

是她,讓這樁本能風過無痕的醜事暴露在了所有人都眼前,無形之中誤傷了他。

他這麼矜貴,不該被任何瑣事俗事玷汙。

謝琮月大概知道她想說什麼,反而寬慰她,隻是那溫柔的語氣裡透著天生的清高和疏遠。

他笑笑:“彆怕。這不是你該擔心的事。”

港城這邊的人說普通話不論怎樣標準都能聽出一些口音,他卻是完全不一樣的,他那倦淡的嗓音,字正腔圓的咬字,一點也不刻意的兒化音是真真繾綣,令人耳尖子發麻。

秦佳苒吞咽了好幾下,緩緩垂了手臂,靜垂的餘光看見男人蜻蜓點水般擦過她的肩,硬挺的西裝料磨在肩頭,有點酥麻。

半晌後,她聽見男人冷淡到像個局外人的口吻,漫不經心,對眼前發生了什麼漠不關心。

“秦總,先告辭了。”

“謝先生!這件事、我們、我.......”秦世輝惶恐,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壓迫住,居然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

謝琮月扯出一絲笑意,黑眸低垂,居高臨下的姿態:“這是您的家事,您當自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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