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懷,車到樓下了。”孟先生給周懷發消息。
周懷把書冊蓋上,探頭出窗外,這個位置剛好能看到一點研究所的大門。
“我馬上來。”
停在門口的車周懷隨便掃了一眼,很眼熟,不太像普通的車型。
等站在車前的時候他就知道為什麼眼熟了。
蕭沂的車。
不是同一輛,是同一個型號。
現在打車都這麼奢侈了?
“孟先生,周先生,麻煩了。”一身製服的青年司機停車站在車旁,點頭跟兩人打招呼。
“忘了提前跟你說了,這次的患者是柳家的公子,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孟先生隨身帶了平板,調了資料出來看。
柳家。
說是全城首富不為過,沒人會不知道柳家。
倒是這兩年沒出什麼風頭了。
平板上記錄了孟先生多次出診的情況,按時間來看大概已經有好幾l個月了。
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到現在也還需要孟先生親自去一趟,想來不是小病。
上面有醫院的診斷報告,什麼肺部病變。
病名一串十幾l個字,沒看懂。
好多個病纏在一起了。
“看報告應該有些模糊。”孟先生很清楚周懷一向都不怎麼愛看這些,“還是去直接看人會比較好,這裡情況提前了解一下就行。”
他這次帶上周懷也不是想把患者交給他接手,實在是這個病太少見,也太棘手,他看了好幾l個月也不見有起色。
幾l乎沒法治。
雖然說起來有些丟人,但是他很想看看周懷怎麼說。
他記得周懷診脈也很厲害。
“好。”周懷聲音淺淺的,又把平板遞回去。
司機目視前方,心裡一時有些摸不準這兩人到底誰是教授誰是學生。
這車前排有個掛飾的小鉤子,通常是掛點平安符什麼的。
蕭沂車上掛的是周懷上次拿回來的青綠色的兔耳掛件。
現在周懷才覺得這輛車其實無論從外在還是內飾,都屬於偏沉穩的商務車類型,他之前掛兔耳的時候怎麼沒發現,蕭沂也不攔著點。
車開的很穩,周懷靠在椅背上歪著頭刷手機。
蕭沂給他發了好多片場的照片。
電視劇的拍攝現場跟綜藝不同,周懷每次都會很認真地看。
他很喜歡跟蕭沂待在一起,像現在這樣也可以。
“到了。兩位跟管家先生走就可以了。”司機把車停在門口,說實話,孟先生第一次來的時候都驚到了。
房子大得跟莊園沒差,門口花圃裡面種的東西隨便拿一根出來都跟鑲了金邊似的。反正是普通人幾l輩子加起來,都大概是住不上的。
孟興不自覺看了眼周懷,這人臉色一點都沒變,甚至有種平靜感,明明是第一次來吧。
年輕人
接受度就是好啊。
還行吧,跟宮裡的偏殿比還是差了一些。
管家提前站在門口把兩人領進去,一位著裝精致的女人等在客廳。
“孟教授,周先生。”女人儀態很好,妝容一絲不苟,但也不難看出來眉眼間的疲憊。
孟興之前有提前跟柳家打過招呼,說今天會帶一個學生過來,應該旁邊這位就是。
看著很年輕,氣質卓絕,她看過那麼多個年輕人,很少見到氣質這麼出眾的,至此對周懷的印象非常好。
“您好。”周懷點頭。
“柳夫人,那我們先去看一下正明吧。”孟先生說。
柳正明,正是柳家患病的小兒子,今年剛剛二十歲。
患病已經兩年。
“誒,好。”柳夫人也不欲多說,心裡悶得難受。
柳正明從今年的上半年起就已經從醫院搬回家裡住了,主要是醫院也根本沒辦法治,在家裡的基礎設備其實比醫院那邊還要好些。
這裡時刻都有醫護在這看著。
柳夫人帶著兩人去了旁邊偏一些的房間,大概是這裡比較安靜。
這邊本來應該是個客房,為了方便病人和醫生,索性讓柳正明搬來這邊住了。
空間很大,裡面依舊是很居家的擺設,如果不是還有一張功能病床和旁邊放著的檢測儀器的話。
床上的少年睜著眼,眼神空洞又迷茫。
轉了轉眼珠子,看著進來的人,也沒什麼特彆的反應。
“正明。”柳夫人看著實在心疼,從柳正明搬回來的這段日子開始,她就怕進這間房,怕看到床上的人。
她也沒辦法了,能找的醫生都找了。
“先診脈吧。”
大概是病從肺起,床上躺著的少年臉色蒼白的嚇人,身形比常人要瘦削不少。
柳正明閉了閉眼,沒想把手伸出來。
柳夫人見狀,有些不安,皺著眉頭輕聲叫他,也不敢說什麼重話:“正明,聽話些,讓孟先生給你看看。”
“不用看了。”
這是周懷第一次聽見這個人講話,聲音很弱,氣息不暢,不難聽出來嘶啞。
肺部問題很嚴重。
周懷看得出來他不太想說話,剛剛那句話大概已經用了他很大的力氣了。
他過去窗台邊上,把封得死死的窗簾拉了一點點縫,開了窗稍微透了一些房間裡的消毒氣味。
柳正明第一次見這個人。
這麼年輕,又好看的,醫生?
他媽媽都給他請了些什麼東西來。
浪費錢。
孟先生他倒是見了很多次,每次來就是留下一堆中藥,喝也喝了,沒屁用。
治不好就治不好,一直躺著算是什麼事?
柳正明盯著窗邊漏出來的那一點點光,在發呆。
等回過神來到時候,那個年輕的男人已經走到了他床前。
“不
用擔心。”聲音很輕,看著跟他的臉一點都不搭配,周懷抬手給他掖了掖被子。
柳正明倒是很聽話地把手伸出來。
“孟教授,可以嗎?”柳夫人有些擔心,畢竟是孟先生的學生,還這麼年輕,她自然還是想孟先生親自去比較好。
孟興臉上的皺紋抖了抖。
什麼可以嗎?那當然可以啊!
他之前跟周懷討論過脈象的問題,他還真學到了不少。
孟興根本就沒法想周懷的師父究竟是什麼人。
周懷如此,更遑論是他的師父。
“不用擔心,診脈他學得比我更好。”孟興哈哈兩聲,“年輕人嘛,總是學的多些。”
聽孟興這麼說,柳夫人也不再說什麼,隻是暗自震驚,又多看了周懷一眼。
比孟教授更好,無論是哪方面,這麼年輕,都很難做到吧。
周懷手指輕輕搭在柳正明的手腕上,垂眸想了些什麼,抬眼又看著床上的人,歪了歪頭。
還行,還有命活。
柳正明莫名地有些緊張,不知道在緊張什麼。
明明覺得不用治也可以,明明已經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柳正明不敢看他的眼睛。
“有好一些嗎?”柳夫人問。
“沒有。”周懷收回手,面色不變。
說出來的話讓柳夫人不知道該怎麼接,她看了眼孟興,有些急了。
柳正明的臉上也是一白。
“舌頭伸出來看看。”周懷清淺的眼珠子往他臉上掃。
柳正明感覺他比那位孟先生的壓迫感要強很多。
沒法不照著他說的去做。
“嗯。”周懷點頭。
“周先生。”柳夫人欲言又止,怕又從周懷嘴裡說出什麼不好的東西來。
周懷沒有立刻說什麼,而是走到孟興旁邊,輕聲彙報些什麼。
畢竟再怎麼說,這人也不是他接的患者。
孟興感覺自己在上課,一大把年紀,生怕自己聽漏了。
“脈象數虛,熱在上焦,肺萎不可圖速效。”
“最好先停一下西藥。”周懷給出建議。
柳正明不是單獨的肺萎證,以前的倒還沒治好。
“什麼?這可不行,醫生說了這個藥很重要,正明就是一直靠這個藥現在才好好的。”柳夫人一聽要停藥,不太歡喜,現在都是中西醫結合的治,這年輕人隻會中醫?
好好的?
周懷聽這話,莫名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沒看出來。
中西醫治療理念不同,對抗和共生,在某一個時刻是無法同時進行的。
能把孟先生請來,這人怎麼對中醫又信又不信的。
“孟教授,還是你去看看吧。”柳夫人細眉微蹙,倒不好在他面前說周懷些什麼。
周懷聽見她的話,也沒什麼不樂意,臉一直是冰冰的。
孟興歎了一口
氣,他之前看過那麼多次,怎麼會不了解這孩子的病情。
他之前倒沒怎麼想過中西藥的問題。
單獨的藥方沒法一下子治好,也隻能慢慢養著。
但是又很複雜,患者還不隻是這一種病,肝臟有腫瘤,用藥有些沒法用。
哪都有毛病,孟興也不敢隨意給他改藥方。
“還是沒有辦法嗎?”柳夫人疲態稍顯,妝容快要遮不住眼底的青黑色。
她知道很難治,醫院也給了保守治療的方案。
但是她還是不斷的花錢找醫生,能活下去就好。
兩年的肺病,後來又查出肝臟的腫瘤,柳正明的身體已經耗的差不多了,整個人躺在床上薄得像紙片。
她看一眼都忍不住眼酸。
“有的。??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周懷點點頭,“禦醫世家流傳下來的古籍裡,有一方可愈病,現在倒是沒人用了。”
孟興有些驚,古方留下來的東西,有些能用,有些不能用。
不用的原因是什麼?
不會用。
沒有臨床經驗的支持,這種古方是很危險的,藥材偶然會帶毒性,分量和用藥都十分微妙,誰敢用。
“古方?”柳夫人看過來,眼睛睜得有些大。
周懷微微抿了嘴角,像是笑了笑:“是,安嶽朝周氏一族。精通內科藥理,世代行醫,流傳下來的醫書多是家族秘術,無人可解。”
“憾矣。”
這是周懷第一次,用周氏的名字。
這麼介紹自己家,還是有些不太習慣。
是真的,很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