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芳愉瞪了一眼王佳庶妃, 沒好氣地把她推到一邊。
王佳庶妃也不敢過多糾纏,站在原地,惴惴不安地捏了捏帕子, 思索片刻後走到馬佳庶妃身邊, 問她:“姐姐,您知不知曉那拉姐姐為何生氣, 可是我又說錯了話?”
馬佳庶妃就站在葉芳愉不遠處,完完整整地聽完了二人對話。
見王佳庶妃湊過來,面上露出個無奈的表情, 旋即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啊,心急則亂。”
“若是不想惹出什麼亂子, 今兒最好少說話。”
王佳庶妃當即抬手捂住了唇,眸光十分清澈,眨巴兩下以後,衝著馬佳庶妃討好地笑了笑,大咧咧地答應下來,“成, 那今兒我就跟在姐姐身旁,姐姐不讓我說話,我就隻當自己是個啞巴!”
話音剛落, 就聽見旁邊幾位庶妃齊齊都笑了。
氣氛如此和諧,葉芳愉也不好再板著臉。
可是王佳庶妃那張嘴不治又不行。
想了想,她轉過頭,對王佳庶妃認真說道:“一來老祖宗不是那等輕易被人拿捏的人,二來此事都是宮人之間的流傳,皇上從未下過聖旨, 也沒有明確的口諭,你直喇喇地將此事拿出來說道,也不怕回頭傳到皇上的耳朵裡,再治你個探聽禦前的罪名。”
看王佳庶妃明顯被嚇了一跳,葉芳愉繼續說:“況且,若皇上和老祖宗真有那個意思,你又當如何?難不成,你還能違抗聖旨麼?”
王佳庶妃訥訥地說不出來話,其他幾位庶妃也霎時靜默了下來。
馬佳庶妃見狀,連忙解圍:“時辰已經到了,咱們還是快走吧。”
“是啊是啊。”兆佳庶妃也出言附和著。
葉芳愉便沒有再多說什麼,同馬佳庶妃滿含默契地對視了一眼,轉身扶著紫鵑的手,緩緩朝外走去。
*
此次中秋宴會的舉辦地點在慈寧宮正殿,與側殿相隔不遠,出門穿過回廊,再走幾步,上個台階便到了。
葉芳愉等人到時,兩位老祖宗想是還未動身。
她抬起眸,隨意掃了掃,發現殿內已經密密麻麻坐了許多人,靠前一些的是宗室福晉,靠後的則是朝廷命婦,正各自在同左右說著話。
看見她們過來,紛紛起身低頭行禮。
葉芳愉眉眼冷淡地叫了起,很快被宮人引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坐下沒一會兒,又有宮人走過來悄聲報信,說是兩位老祖宗攜著幾位宗室裡的老福晉走到門外了,於是便帶著眾妃起身相迎。
行完禮,抬起頭,正要去攙扶太皇太後,就見著她眉宇輕鎖,神色有些鬱鬱,幾秒後,臉上的不悅被壓下,重新露出個和藹的笑顏,擺手叫起。
葉芳愉便不免在心中思量了起來,可是那幾個老福晉說了些什麼,惹得老祖宗不快了?
她沒能思索多久,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後,宴會便開始了,隻得收回心神,專注地聽著老祖宗說話。
……
約莫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才聽到門口傳來靜鞭的聲響,估計是前朝的宴會結束,皇上帶著宗室王爺們、太子殿下和小保清過來了。
葉芳愉連忙放下手中的酒杯,拍了拍有些發熱的臉頰,眸光熠熠地朝門口看去。
分離大半日,她都有些想念小娃娃了呢,也不知道他那邊如何了,可吃得開心,玩得高興?有沒有同宗室的其他阿哥玩到一起,亦或是……有沒有被人欺負?
腦子裡一時胡亂糟糟,起身時,動作都有些遲緩。
很快,明黃色的身影進了門,她隨著眾人的動作,屈膝行禮。
還不等皇上叫起,便迫不及待地朝皇上身後看去,旋即愣住,她的保清呢?
那麼大一個胖兒子,怎麼就不見了?
當即就有些著急,睜著一雙濕潤的桃花眼朝皇上看去。
皇上本在給兩位老祖宗行禮,低頭對上她的眼睛,明顯怔了一瞬,旋即回過神來,清雋的眉眼帶上幾分熱意。
於是目光灼灼地在葉芳愉身上梭巡起來。
殿內一時無人叫起,太皇太後也很是吃了一驚,等看清皇上目光所對的方向,心下霎時間一片了然,樂嗬嗬地問道:“皇帝來了,保清和保成呢?”
她探頭朝皇上身後看去,又驚訝地發現皇上竟是自己單獨一人過來的。
皇上從葉芳愉身上收回目光,以拳抵唇輕咳了兩下,先叫了起,後才解釋道:“前頭出了些事,朕先派人把保清和保成送到側殿去了。”
說完,走到太皇太後身邊低語幾句。
太皇太後旋即露出一個不敢置信的表情,下一瞬便朝葉芳愉看了過來。
引得眾人也紛紛朝葉芳愉投來疑惑的目光。
而被眾人注視著的葉芳愉,心下驀地生出幾分不好的預感,立時就有些著急,眼尾都微微泛紅了起來。
看得皇上嗓子又有些癢,他輕咳幾聲,語氣溫和地對葉芳愉說道,“你且先隨朕過來吧。”
葉芳愉:“?”
她急急地出列,跟在皇上身後朝外走。
沒走幾步,身前的明黃色身影又停了下來,葉芳愉連忙跟著頓住腳步。
卻見皇上微微側過身子,五官籠罩在陰影裡,看不清表情如何,少頃,朝她招了招手。
葉芳愉不明所以地走上前,下一刻,右手就落入了一片溫熱的掌心裡。
葉芳愉:“……”
這又是什麼意思?
她精致的面孔上浮現出幾分無邪的茫然神色,愈發襯得她身上氣質不染纖塵,似神女下凡一般。
皇上抓著她的力度便不著痕跡地緊了幾分,隻覺心中好似有什麼東西漂了起來,浮浮沉沉的。
他就這樣牽著她,慢慢朝外走去。
而被留下的眾人,紛紛駭然。
李庶妃瞬間捏緊了帕子,神情黯淡。
馬佳庶妃捂住了唇,其他庶妃面面相覷半晌,心間俱是一片酸澀。
*
另一廂,側殿之中。
保清同太子弟弟面對面坐著,四條肉呼呼的小腿互相搭在一起,而上半身朝著對方傾斜,兩顆圓圓的小腦袋便抵在了一起。
他們中間還擺著一個什麼物件。
須臾,小太子好似終於忍不住,伸出一隻小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旋即抬起頭,驚喜地朝哥哥喊道:“這個好尖啊,會痛的!”
保清也有些興奮,“尖尖的,當然會痛呀!”
“弟弟你不知道,哥哥我可厲害了,隻用它砸了一下那個壞人,他就倒下了呢!”保清炫耀道。
“哇哇哇,那哥哥真是太厲害了!”小太子激動地拍起了手掌。
兩人說笑得正開心,門口忽然出現兩道身影,於是殿內守候的宮人紛紛跪倒行禮。
行禮的動靜驚動到榻上的兩個小娃娃,四條短腿很快分開,兩人動作一致地用手撐著站起來,搖晃著小身子朝門口看去。
然後就看見他們的汗阿瑪去而複返,身邊還跟著自己的額娘/哥哥的額娘。
小保清想起之前額娘說過的話,今天是個大日子,要注意規矩,於是便捏著手,奶呼呼地朝葉芳愉和皇上行了個禮,聲音沒了之前的亢奮,變得軟糯起來:“兒臣給汗阿瑪和額娘請安。”
他身旁的小太子懵懵懂懂,見哥哥行禮了,也有模有樣跟著學了起來。
隻是他還太小,彎腰的時候,頭刹也刹不住,差些從榻上,臉朝下栽倒下來。
好懸被皇上伸手摟過。
他似是有些動怒,抬手就往小太子的屁.股上拍了兩下,“你是要嚇死你汗阿瑪是不是?”
小太子明顯沒有反應過來,“啊”了一聲。
皇上有些無奈,揮了揮手,示意宮人們先出去。
然後把小太子安安穩穩地重新放回到榻上,捏起一個什麼玩意兒,轉向葉芳愉:“聽保清說,這是你命人給他做的?”
葉芳愉還沒有從之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維持著手撫心口的姿勢,紅.唇微張,睜著一雙清晨小鹿般澄澈的桃花眼,朝他看來,半晌沒有言語。
皇上:……
這個模樣要叫他如何能硬得起心腸?
他頭疼地捏了捏眉心,再抬頭時表情十分柔和,甚至還帶著幾分安撫的味道。他把那木質的物件舉到葉芳愉跟前,說:“今兒在前邊,保清用這個東西傷了一個小太監。”
看葉芳愉還是沒有反應過來,他緩緩繼續說道:“那太監是伺候在隆禧身邊的,傷勢雖然不怎麼嚴重,到底還是要給出個說法才行。”
隆禧?
純親王?
葉芳愉又驚了一驚,這回徹底清醒了過來。
她接過皇上手裡的東西,仔細打量了一會兒,依稀認出來,好像就是今天早晨,小娃娃出門時,她宮裡人往他手中塞的那個物件。
此時那物件上已經沾染了幾絲斑駁的血漬。
整體由木頭打造,呈現出橢圓的形狀,上插著幾塊尖銳的三角貼片,與鐵蓮花有些相像,卻不是套在手指上的,而是握在手裡。
再看那橢圓的大小……
葉芳愉不敢置信地抓過一旁小娃娃的手,對著那物件比了比,發現居然剛好合適。
明顯就是為他貼身定製的。
這就是紫鵑嘴裡說的“不是什麼危險的物品”?
這、這東西哪怕是放在現代,都屬於危險管製用具好吧。
她第一反應是後怕,若小娃娃玩耍時一著不慎,傷到自己怎麼辦?
而後才慢半拍想起來方才皇上說過的話,小娃娃拿著這東西做了什麼?
傷了人?
她瞬間沉下一張俏臉,顧不得皇上還在此處,抬手將那東西摔在桌子上,一把將小娃娃拽過來,面色不善地捏住他的臉蛋肉,語氣變得低沉而又危險:“保清,你告訴額娘,這東西是誰給你做的?”
“又是誰想出來的主意?”
許是拽的力度太大,也許是她的表情過於嚴厲,小娃娃感受到了害怕,很快撲騰起小手小腳,嘴裡嗚嗚咽咽地沒有進行解釋,反倒直接哭了起來。
哭聲響起的一瞬間,葉芳愉也覺得自己這般做法有些不妥,於是鬆開了他的小臉蛋,把他放在榻上,讓他站好。
旋即又沉著臉安撫道:“保清乖,額娘知道你委屈,但是你先冷靜下來,好好回答額娘的話,等回答完了,你再繼續哭,好不好?”
皇上在一旁,見狀有些無語,繼而又差點失笑出聲,那拉氏果然,還是那般不靠譜。
他側過頭,不叫旁邊那對母子看見自己臉上的表情。
調整了好一會兒,才重新轉過來頭,試圖安慰幾句。
不等開口,就看見一旁的保成喊了一聲:“不要欺負哥哥!”
說完,傻乎乎地朝保清撲了過去,拽住他的褲子,將他撲得一個趔趄,徑直摔入那拉氏的懷裡。
成功打斷問話的同時,也造成了另外的困擾,便是——
他竟將保清的褲子給完完整整地拽、了、下、來!
另一頭還在失聲痛哭的小娃娃隻覺得自己的屁屁一涼,大.腿一緊,好像有什麼東西滑落了下來,卡在他的膝蓋上。
他抽噎著低頭一瞧,因著衣裳的遮擋,隻看見弟弟那張皺巴巴的嚴肅小臉。
於是便專心地靠在葉芳愉懷裡繼續抽噎。
葉芳愉還不知發生了何事,她眉眼不善地把小娃娃從自己懷裡“拔”出來,令他站好在榻上,旋即又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懷疑的目光朝下再朝下,便看見了雪花花的一片白。
……霎時間思緒一斷,生氣也不會了。
不僅不生氣,甚至還有億點點想笑,顧忌著小娃娃的面子,不敢直接笑出聲來,隻得背過了身去。
然而額娘的善良卻半點沒有傳染給汗阿瑪半分。
夾雜著小娃娃嗚嗚咽咽的哭聲,一旁皇上直接暢然大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