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嬤嬤說汗阿瑪生了病, 必須要跟額娘親親抱抱,睡在一起整整一個晚上,病才能好。
要不然太醫伯伯就會在汗阿瑪的身上紮針, 還會煮酸酸苦苦的湯藥給汗阿瑪喝。
一喝就得好多好多天。要花好多錢錢不說,還會惹得烏庫瑪嬤和皇瑪嬤也跟著擔心,難過得睡不著覺。
是以, 在聽完杜嬤嬤的話後,自詡是個乖寶寶的小保清,哪怕再不舍得額娘,也隻能忍痛讓了出來。
……反正,就一個晚上,再多可是沒有的!
他自顧自地安慰完自己, 又給了葉芳愉一個甜蜜蜜的親親後, 便乖乖跟著青緹姑姑回到了自己的暖閣玩耍。
不多時,青緹姑姑過來跟他說浴室裡已經放好熱水了。
小娃娃便很是自覺地放下玩具, 自個兒邁著小短腿,噔噔噔跑到衣櫃裡搜尋了半天, 最後扯出來一件白色的、繡著小鴨子圖案的中衣, 緊緊抱在懷裡,朝浴室走去。
浴室中,青緹見他進來, 打算伸手幫他脫衣, 結果卻被他搖搖腦袋製止, “我自己來哦。”
說完,鼓著小臉,伸手在自己身上胡亂摩挲了起來。
等他好不容易脫下身上的小衣裳,手腳並用地爬進浴盆時, 看著水面上倒映出來的,專屬於自己的肉肉臉,頓時又委屈地歎了好幾口氣。
做個乖寶寶真的好難啊。
可是能怎麼辦?
杜嬤嬤說了,等再過幾個月,過完了年,他就是四歲的大寶寶,再也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了。
大寶寶想要學會保護額娘,就得先從照顧自己開始。
可是才剛獨立不到一日,小崽崽保清就深切感受到了,做大寶寶是一件好辛苦好辛苦的事情。
他都有些後悔了怎麼辦?
想跟額娘睡覺,想跟額娘貼貼……
嗚。
奶白奶白的小娃娃盤著小肉腿坐在浴盆裡,不洗澡,反而先用肉肉的小手捏了捏自己的胖臉頰,隨後連歎幾口長氣,滿目憂愁。
那畫面,真是怎麼看怎麼可樂!
青緹靜靜站在不遠處屏風旁,原本還在萬分警惕地盯著浴盆裡的小娃娃。
等看完他的動作……
忍了又忍,忍了再忍,終究是沒能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青緹姑姑?”
她的笑聲驚動了浴盆裡的小娃娃,隻見小娃娃用手扶住浴盆邊邊,好奇地探出來半個小身子,“青緹姑姑你怎麼了?”
青緹憋著笑,“大阿哥勿怪,奴婢隻是想到了一些好玩的事情。”
“什麼事情呀?”小娃娃有些好奇,想聽故事了。
青緹隻得現場給他編起了好玩的小故事,聽得小娃娃暫時忘卻了不能跟額娘睡覺的小煩惱。
一場澡足足洗了等有十來分鐘,最後青緹意識到不對勁,快步走上前,把手往浴盆裡一探,“呀,水都涼了!”
“真的誒,可是我不覺得冷啊。”小娃娃嘟囔了一句,看見青緹姑姑想去提熱水,伸手拉住她的袖口,“姑姑我不洗了,你抱我出去吧。”
“還有……那個衣服,我就不會穿了,姑姑幫幫我呀。”
他甜滋滋地朝青緹笑,笑得眉眼彎彎,像個白白軟軟的糯米團子似的。
青緹明顯被他萌得心肝胡亂顫,忙不迭點了點頭,拿起一邊的棉布,給他擦乾淨小身子,複又用棉布把他包裹兩圈,抱至床上塞進被子裡。
“阿哥先暖暖身子,奴婢出去叫人進來收拾浴室,等回來了就給您穿上衣裳。”
“好的呀。”小娃娃又甜膩膩地答應了一聲。
隨後在被子裡艱難地蠕動幾下,又艱難地把兩條肉胳膊解放出來,撥弄起了枕頭邊放置的玩具小貓和玩具小狗。
不多時,青緹姑姑去而複返,手腳快速地幫他穿好小衣裳。
他又重新窩回被子裡,渾身上下隻露出一個圓圓的小腦袋,用一雙烏漆麻黑的圓眼睛看了青緹好幾眼,最後甜甜地說道:“青緹姑姑,我要睡覺了,晚安好夢哦。”
他要快些入睡,快些去到夢裡,給額娘一個親親才行,可不能讓額娘久等了。
學著額娘的口吻同青緹姑姑道完晚安,小娃娃很快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打了平穩而又規律的奶呼嚕聲。
青緹走上前,滿臉慈愛地為他掖了掖小被子,又將暖閣內的燭火滅到隻剩三兩盞,才抱著一床被褥蹲在床尾,為小娃娃守起了夜。
卻不曾想,床上的小娃娃方才睡著過去不到一個時辰,就忽然嚶嚶嚶地哭泣了起來,小奶音音量不大,卻抓得人心肝肺哪哪都疼。
青緹飛快掀開被褥,三兩步撲到床前,搖了搖阿哥的小身子,見沒有動靜,又摸向額頭,這才驚恐地發現,大阿哥竟然發熱起來了!
小娃娃無助地躺在被窩裡,好像陷入一場難熬的夢魘,任由青緹怎麼叫都叫不醒。
嘴裡的嚶嚶哭泣聲,轉瞬又變成了許多個咬字模糊的稱謂,一會兒叫著“額娘”“汗阿瑪”,一會兒又喊著“烏庫瑪嬤”、“皇瑪嬤”。
看得青緹心疼極了。
她不敢再去觸碰床上的小阿哥,三步並作兩步跑出暖閣,著急忙慌地叫人去請太醫。
等喊完了,陡然又意識到什麼,臉色蒼白地抓過一個小宮女,“皇上可與娘娘在一起?”
小宮女低著頭,已然害怕得渾身發抖了起來,嘴裡答話斷斷續續,聲音十分模糊,“在、在的,皇上他,他一刻鐘前便來了。”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是今日,為何是今日?
一時間,各種陰謀詭計從青緹的腦海裡快速劃過,等看見杜嬤嬤熟悉的身影時,竟差點委屈地哭出聲來,“嬤嬤,大阿哥不好了,他發熱起來了!”
“什麼?!”杜嬤嬤驚叫一聲,也顧不得什麼燒熱水的事情了,抓著青緹的手就往暖閣衝。
路上還不忘記吩咐一個小太監去正殿傳話。
很快,葉芳愉便冷著一張臉,眸光淩冽地同皇上一齊來到暖閣。
一進去,霎時就被床上的奶團子吸引去全部的注意力。
看見他就這麼難受地躺在床上嗚嗚哭泣,葉芳愉隻感覺自己的一顆心也要跟著碎了。
來不及思索,等她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經十分逾矩地越過了身前的皇上,徑直撲倒在床前,伸手想摸又不敢。
最後忍著怒氣轉頭看向青緹,“保清是何時發熱的,燒多久了,可知是什麼原因引起的?”
青緹跪在地上哭哭啼啼,臉頰兩側全是她因自責而打出來的巴掌印。
聽到娘娘問話,她連忙一五一十地將今晚發生之事說了出來。
當聽到,可能是因為她沉迷於講故事,沒能及時察覺到洗澡水變涼,從而導致大阿哥發起了高熱時,一旁的皇上終於忍不住怒火,椅子把手被抓得“吱吱”作響。
他冷聲道:“梁九功,拖下去!”
梁公公應聲喚人,不一會兒就有兩個老嬤嬤進來,將渾身癱軟的青緹拉了出去。
臨到門口,葉芳愉似心有不忍,張口提醒了一句,“梁公公,太醫未到,原因尚不可知,下手輕點兒。”
她剛說完,青緹便忍不住朝她投來感激的目光,旋即不聲不吭地任由嬤嬤們將自己拖下去了。
這時候皇上也朝她看了過來,薄唇微動,似乎想說些什麼。
下一瞬就被太醫奔跑進暖閣的動靜打斷了思路,於是隻眸光深邃地看了葉芳愉一眼,便扭頭朝太醫們說道,“去給大阿哥瞧瞧。”
這廂,看見太醫們進來,葉芳愉早已讓出了床前的位置,好方便太醫們為保清看診。
不知時間過去多久,正當葉芳愉等得逐漸心焦時,床前忽然走出來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太醫,恭敬地朝皇上和她拱了拱手,“回皇上,回娘娘,大阿哥的身體並無大礙,隻是因為吃了相克之物所導致的局部發熱。”
“待微臣給大阿哥紮上幾針,再灌下一碗湯藥,便能好得差不多了。”
聞言,葉芳愉飛快鬆出一口氣。
卻未察覺,旁邊的皇上驀地皺緊了眉宇,“相克之物?”
“可能查出是何物相克?”
“這……”太醫們面面相覷,眼底浮現出幾分為難。
像大阿哥這樣的小孩子,每日少說要食好幾頓,且多半饞嘴,對什麼都好奇,若無人在旁時時記錄著,還真不好查出大阿哥到底是食用了何物導致的相克。
除非……
太醫們能想到的,葉芳愉也想到了,一時間有些懊惱,“保清這幾日常出去玩耍,要麼是鐘粹宮,要麼是景仁宮,前兒還上了一趟老祖宗的慈寧宮。因著都是安全之地,臣妾便沒有多派人跟著,隻四五個小太監和宮女……”
這四五個小太監和宮女還不是能時時看顧在保清身邊的,大多會因為安排出行或者其他事情被分散派遣出去……
所以如果皇上真的要查是何物相克,便隻能給保清灌下催吐藥,將胃中還未消化的食物通通吐出來,方才有查清的可能。
然而,催吐,對於一個才剛滿三歲的孩子來說,不亞於一場酷刑。
葉芳愉反正是不願的,她寧願提高警惕,留到日後再慢慢調查。
總比現在就傷了身子要好。
許是與葉芳愉想到了一處去,皇上到底沒有繼續追問下去,隻肅著一張清雋的臉,要求太醫們快些給保清紮針。
等床上的小娃娃好不容易退了熱,安份下來。
葉芳愉鬆出一口氣的同時,竟差點暈倒過去,好在旁邊的皇上及時察覺,伸手扶了她一把。
葉芳愉朝他感激地笑了笑,不知想到什麼,臉上又驟然浮現出幾絲為難之色。
她期期艾艾地開口:“皇上,臣妾實在放心不下保清,不若,把他抱到正殿,一起睡,如何?”
話音剛落,葉芳愉身後的杜嬤嬤霎時間感覺自己也要暈倒下去了。
這……曆朝曆代哪裡有妃嬪侍寢還帶著孩子的?
娘娘誒,您可真是異想天開,皇上怎麼可能會同意?
杜嬤嬤頓時愁眉苦臉起來。
誰知葉芳愉卻是越說越起勁,見皇上沒有第一時間反駁,又大膽地伸手扯住他的袖子,晃悠了幾下,全力勸說著:“皇上,您是不知曉,保清他,他特彆助眠!”
皇上沒有言語,臉上緩緩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來,看向葉芳愉的眼眸滿是奇異,甚至有點想撬開她的腦殼看看,她平日裡都在想些什麼奇怪的事情。
不過是幽禁了幾個月,怎麼卻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葉芳愉不知皇上心中起了疑心,還在儘力推銷“寶寶牌”助眠神器的好處。
“皇上,是真的,臣妾還在病中時,便常常睡不好覺,要麼無法入睡,要麼少眠易醒,但若是抱著保清,臣妾就能一覺睡到大天亮,身體和精神都恢複得可快了。”
“您真的,不想試一試嗎?”
聞言,因著三藩之亂而多日沒能睡個安穩覺的皇上,忽然也有些心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