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格格伊爾哈是恭親王的女兒,甫一出生就被抱入壽康宮由皇太後撫養。
二格格雅利奇則是馬佳庶妃所生。
兩位格格因為比較受寵的緣故,與小太子見過幾次面,玩得很是融洽,是以小太子便記住了。
他長住乾清宮,身邊伺候的宮人都是汗阿瑪親自篩查挑選,能力是基礎,品行才是加分項,在皇上那裡,分數不到八十者不可用。
所以即便是得封了太子,身邊的宮人也少有因此而驕傲自滿的,“謹言慎行”四個字幾乎刻入了骨髓。
從來沒有人與他說過,他自然也就不知曉儲君之位到底如何重要,還以為隻是個普通封號呢,就像彆人都叫伊爾哈姐姐“大格格”,叫雅利奇姐姐“二格格”一樣。
小太子說完,還歪了歪小腦袋,特彆認真地建議道,“到時候,哥哥是大太子,我是小太子……二太子,也可以,說不定以後還有彆的弟弟……”
他話沒說完,就被反應過來的李嬤嬤一把捂住了嘴。
同時另一隻手扶著心口位置,隻覺心臟跳動時快時慢,毫無規律,中間甚至還停過幾息。
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老了,不日就要駕鶴西去。
隻是抬頭一瞧,旁邊那拉庶妃的表情也不比自己好到哪裡,本就不甚紅潤的唇,如今血色全無,明顯也被嚇了好大一跳。
李嬤嬤一把將太子殿下從地上抱起來,湊到他耳邊小聲說:“太子殿下慎言,這話可萬萬說不得啊。”
她現在隻慶幸殿內沒有其他宮人在,不然傳出去定會引得前朝後宮流言紛紛,於太子殿下名聲有礙不說,隻怕還會為那拉庶妃和大阿哥引來無端之禍!
而至於會不會是那拉庶妃刻意引導……
想也知道不可能,這樣做對她有什麼好處,總不能是盼著延禧宮再被封禁一次吧?
思來想去,隻可能是太子殿下自己想出來的,李嬤嬤心中一時苦笑連連,首次見識到了天真無邪帶來的殺傷力。
她在心中打定主意,等回了乾清宮,定要給太子殿下講明其中的利害關係,不然等哪日君臣共宴,眾目睽睽之下,太子殿下再次上演語出驚人……
隻怕她有九顆頭都不夠皇上砍的。
想到這裡,李嬤嬤幾乎是迫不及待要回去乾清宮了,她朝葉芳愉彎了彎膝蓋告彆:“娘娘安心修養,老奴先帶太子殿下回去了。”
一聽說要走,她懷中原本還算安靜的小太子霎時又揮動起手腳。
可惜被李嬤嬤製得牢牢的,隻能兩眼汪汪看著哥哥離自己越來越遠,最後看都看不見。
李嬤嬤和太子走後。
葉芳愉彎腰把右腿上掛著的另一個小團子抱起,納悶問道:“你們今天才見面,怎麼就玩得這麼好了?”
保清吸了吸小肚子,正正經經回答道:“弟弟說我好看!”
葉芳愉動作頓了頓,“好看?”
她仔細瞧了瞧保清的小肉臉,發現好像還真是。
不過也可能是因為太子還太小的緣故,臉上和身上更圓潤一些,五官便不那麼清晰,與其說是好看,不如說更可愛。
而保清則不然,雖說看起來也是胖嘟嘟的,可至少比小太子抽條一些,五官分明,眉目清晰,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什麼都是亮晶晶的,熠熠生輝,叫人印象十分深刻。
葉芳愉挑了挑眉,很滿意這個說法:“是,我的保清最好看了!”
小保清立時摟住她的脖頸,甜滋滋笑了起來。
*
小太子走後,好幾日沒來。
延禧宮隻有保清一個小寶寶,雖說這幾日不斷增添玩具,可有時候看著他一人玩耍的背影,葉芳愉總會覺得他孤單。
正琢磨著是不是要帶他去鐘粹宮或者景仁宮走走時,忽然傳來消息,說是馬佳庶妃發動了!
葉芳愉現在身為庶妃之首,又有過生育皇嗣的經驗,當仁不讓要過去守著。
隻得把杜嬤嬤留在宮裡陪伴保清,自己則帶著紫鵑和青緹等人趕了過去。
這一等就是一夜,一直到黎明將至,馬佳庶妃才順利誕下一位小阿哥。
消息傳到乾清宮和慈寧宮,皇上和太皇太後皆是大喜,賞賜如流水般送至鐘粹宮的同時,其他庶妃處也各有獎勵,就連宮人們都發了一個月的例銀,叫葉芳愉見識到了真正的“普天同慶”是個什麼樣子的。
這日納喇庶妃過來找她說話,語氣中不乏深深的羨慕:“若我這一胎也是個阿哥就好了。”
葉芳愉給她倒了杯溫水,沒說話。
納喇庶妃又接著道:“也不是羨慕那些個賞賜,如今宮中沒幾個孩子,不論阿哥還是格格,皇上和老祖宗都是歡喜的。”
“我自己也覺得格格更貼心一些,像上次,馬佳姐姐不過是咳嗽了幾聲,二格格就立刻放下了手裡的玩具,路都走不穩呢,就嚷嚷著要親自去給馬佳姐姐倒蜂蜜水,誰看了不羨慕?”
葉芳愉淡定聽著,還是沒吭聲。
納喇庶妃還在繼續:“我隻是害怕撫蒙。”
“姐姐你說,萬一是個小格格,捧在手心裡金嬌玉貴地養大,還沒憐惜夠呢,一朝聖旨下來就要遠遠嫁去蒙古了,此生還不知能不能見上一回,得多心疼啊。”說著,拿起手帕擦拭眼角淚花。
看她都把自己說哭了,葉芳愉也隻得無奈開口:“這都是沒影的事兒。”
“我知道,我隻是想一想就覺得害怕。”納喇庶妃又抽噎了一下。
葉芳愉頓時更無奈了,她知曉納喇庶妃所生的兩胎都是阿哥,可……眼下她也不能如實相勸呀,總覺得怎麼勸都是錯。
她沉默了一會兒,正在斟酌怎麼用詞,就看見納喇庶妃又飛快收拾好了心情,“姐姐彆理我,我就是這段時間多愁善感了一些。”
“多跟大阿哥玩玩就好了。”
葉芳愉:……
她轉身就朝紫鵑問:“保清午睡醒了嗎?”
紫鵑搖搖頭:“按著往日,應是還要半個時辰才醒呢。”
葉芳愉聞言有些微妙的遺憾,不過也歇了用胖寶寶來安慰納喇庶妃的心思。
還是用曆史上“海蚌公主”的故事來寬慰好了……
正當她想著要怎麼說,就聽納喇庶妃忽然提起了另外一件事:“聽說永壽宮那頭解禁了呢。”
永壽宮?
葉芳愉微微有些疑惑,一時沒能想起來裡頭住的是誰。
納喇庶妃見狀頓時急了,“就是赫舍裡氏呀!”
哦,你說她呀。
葉芳愉問:“是因著三阿哥解禁的?”
納喇庶妃搖搖頭,臉上表情有些難看,“不是,我聽說是因為她在自己宮裡抄血經抄到失血過多,昏迷了好幾次,太皇太後憐她心誠,看她實在虛弱,又恰逢鐘粹宮有喜,便格外開了恩。”
葉芳愉聽完很是震撼,“血經?”
這樣鮮血淋淋,看了就覺得無端不祥的經書,竟然也能供奉在佛祖面前?
而且,赫舍裡庶妃對自己未免也太狠了吧?
太皇太後可不是什麼好騙的人,想賣慘求得她同情,必須是真的慘才可以。
也就是說,她真的把自己……
嘶!怎麼下得去手的啊。
葉芳愉光是聽一聽就覺得毛骨悚然。
納喇庶妃不明所以,許是還沒想到那麼深的層次,她的關注點全在了——“可是皇上之前不是說要給姐姐你一個交待嗎?怎麼是這樣的交待?”
“隻關了幾天就放出來,也太表面功夫了吧?”
她不說則已,一說,葉芳愉反倒想起來,“梁公公之前有派人來說過,幕後之人掃尾掃得極乾淨,慎刑司那邊連夜拷問了許多宮人,但都沒有查出什麼直接有力的證據,隻隱約覺得可能是永壽宮所為……”
“也或許是啟祥宮,隻是王佳庶妃這段時間都沒有表露出什麼異常,所以皇上也不好大動乾戈地處置。”
納喇庶妃有些詫異:“不好處置就不處置了?”
葉芳愉搖搖頭,“那也不是。我這幾日見到梁公公,他都會悄悄暗示我,叫我再等一等。所以我覺得皇上可能在背地裡密謀了些什麼,但是我也猜不出來,隻隱隱有種直覺罷了。”
納喇庶妃聽完點了點頭,皺緊的眉瞬間被捋平,心氣都順了許多,“若真的是這樣就好了。”
“不然也太叫人生氣了些!”
“誰說不是呢。”葉芳愉溫聲附和了一句。
隨即轉移開話題,“對了,明日鐘粹宮洗三,你那邊備好賀禮了麼?”
“自是備好了的,姐姐呢?”她從袖中拿出一本冊子,交給葉芳愉閱覽檢查。
葉芳愉接過來,仔細看了一遍,點頭,“很合適,隻不過我備的賀禮要比你的多上三成。”
“這是自然,我能理解的。上次她說要幫姐姐去跟皇上求情,雖說沒有去成,到底也是一片心意。所以此時姐姐若沒有絲毫表示,倒像是忘恩負義一般。”納喇庶妃把冊子重新收回袖子裡,漫不經心回道。
又看了看外頭日色,“大阿哥快醒了吧?我去暖閣看一看。”語罷,迫不及待穿鞋下榻,“姐姐要一起去嗎?”
“不了,你先過去吧,我跟紫鵑再去把賀禮檢查一遍,免得有什麼疏漏的地方。”
“好的,那我先過去了。”說完,一手扶著肚子,一手搭在宮女手臂上,緩緩出了門,朝暖閣的方向走去。
納喇庶妃走後,葉芳愉眉眼瞬間冷淡下來,她想了想,轉身吩咐紫鵑:“永壽宮既已解禁,你便也派幾個人盯著吧。”
“還有,我們的情報太落後了。”總不能以後什麼事都靠著納喇庶妃通風報信吧?
倒也不是不相信納喇庶妃,隻是她習慣了什麼事都手拿把掐,便格外無法忍受信息的滯後。
紫鵑聞言,立刻道:“奴婢再去催一催,還請娘娘放心。”
“嗯。”
……
翌日,鐘粹宮如約舉辦三阿哥的洗三宴。
葉芳愉一大早就被杜嬤嬤等人叫起來梳妝打扮了。
打扮完,走向保清所在的暖閣時,看見後殿納喇庶妃的宮人端著托盤匆匆出門,有些好奇地問杜嬤嬤:“她不去嗎?”
杜嬤嬤頓了一頓,回答:“今兒除了妃嬪,還有朝廷命婦和宗室福晉參加,估計場面會混雜一些,納喇庶妃這樣也是為了保險起見。”
“哦。”葉芳愉了解地點了點頭,又在腦中記憶搜刮了一圈,忽然感覺有些心酸。
——原主生保清時,皇上正在前朝因三藩之事心煩,加上那個時候宮裡連著沒了好幾個孩子,便不敢大操大辦。
隻簡單請了幾位德高為重的老福晉來主持,又由先皇後出頭,請來宮裡幾位庶妃,草草舉辦完儀式以後,竟是連宴會也沒有,就完事了。
好像小太子的洗三也是很匆忙,畢竟那個時候先皇後才……
在心裡歎口氣,葉芳愉緩緩推開暖閣的門,輕手慢腳地走到床邊,看著睡夢中還在吐泡泡的奶團子保清,眼中憐愛幾乎快要溢出來。
她先拿起床邊的手帕給他擦了擦嘴角,然後才小心翼翼把他抱起來,摟入懷裡,聲音溫柔似流水一般,“額娘的保清,該起床了。”
話音剛落,就見著奶團子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額娘……”
軟塌塌的小奶音一出,旁邊紫鵑等人齊刷刷抬手捂住胸口,眼睛泛出燦爛異常的光芒。
嚇得葉芳愉連忙把奶團子摟緊,仿佛面對的是一群“大灰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