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亂結束的街道,一片狼藉。
異能者聯盟的組織人員以不同的姿勢,或跌或坐,或趴或站地在原地待著。
表情有些許扭曲,一副被電得發暈發麻的模樣。隻能維持姿勢僵著,一直到身上的麻痹感消失,才能繼續活動。
可就這緩和的時間裡,他們的目標早已經跑得沒影了。
一群人裡,有的僥幸在那被削弱的雷電中活了下來。
有的作為徐清然絕對目標,身體硬生生被他的雷電正面劈中。倒在地上,整個人僵硬得很,死狀不忍直視。
這麼大的動靜,引起附近旅館其他人的注意。
好幾扇窗戶燈光亮起,清楚可見幾道人影在窗邊朝他們方向打量。還有膽子比較大不怕事的,直接下樓往他們方向湊近。
混亂中,一輛紅皮車子緩緩駕駛到路道被斷開的位置前。
車裡下來了幾個年輕男女。
為首的男人有著一頭格外帥氣的銀發,眼睛是冰色的淺藍,底下仿佛鋪著一層寒霜。
才靠近,所有人都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寒氣,大晚上的叫人忍不住被驟降的溫度惹得打了個冷顫。
“言哥!”
高處一位頭發被雷電掃成爆炸頭的男生見到他,披著掛滿補丁的薄鬥篷立馬跟見到救星般,腳踩著沙石三步一踉朝他衝去,兩眼淚汪汪。
“言哥,真的是徐清然那小子!”
“他又殺了我們的人,還跑了!”
新出現的銀發男人,名叫應言。
如果徐清然此時有意識,就會知道這個同樣名號響當當,與他實力相近,天之驕子般的男人就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應言冷淡的視線在周圍掃了一圈。
說:“遇見徐清然,你們竟然還沒死光?”
應言是個手握寒冰異能的異能者。
受其影響,連帶著氣質和性格都給人難以接觸的冰冷。不過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性格遠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不近人情,甚至還是組織裡最富有正義感的人物。
那人聽應言這麼問,立馬解釋:“……不,徐清然那裡出了點意外,隻能發揮他一半的力量。”
並將他被藤蔓控製著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
應言垂眸沉思,客觀評價:“確實是抓住他的最好時機。”
與他面對面站著的異能者有些喪氣:“可我們還需要再集結多一點的人。”
“哪怕徐清然的力量有所減弱,有雷係異能防身,他就算殺不死我們也能輕易脫逃。”頓了頓,他又接道,“還有他身邊跟著的那個男人,他的異能好像也很古怪……體質特彆好特彆抗打,暫時還不知道他倆之間是什麼關係。”
應言說:“所以,我們必須要趕在徐清然解開束縛之前,把他控製住。”
他的思緒很清晰:“如果你說的,是我了解的那種變異藤蔓,按照徐清然現在前行的路線推測,他有很大的概
率是要去往雲南。隻要排出所有他可能會經過的路線,提前埋伏,就能有機會抓住他。”
此時,跟在應言身後下車的一位女生扯了扯他的衣袖。
面色猶豫:“應言,要不我們算了吧?”
女生穿著淡黃色的開衫和牛仔褲,長發及肩,頭上彆著一枚蝴蝶結發卡,看起來俏麗又清爽。
一雙格外標準的杏眼,天生柔和的面相,聲音也很溫和:“徐清然報複的那幾個人,我們前些天不是查清楚了嗎?確實是他們以前先動手殺了人家的妹妹,他會生氣也很正常……”
“那他在江南殺的那群人呢?難道他們此前跟他也有怨仇?”
應言寒聲道:“人類花了十幾年的時間,好不容易讓這個世界重新步入正軌。除了異獸和國外那些亂七八糟的異能者組織,當年天生異象的原因至今還不明確。”
“我們未來說不定還會面臨更多的外敵,徐清然不好好利用自己強大的力量幫助人類建設,反而一言不合就把人弄死,濫殺無辜……組織已經給過他很多次的機會了!”
應言似乎對女生主動為徐清然說話這件事,感到格外憤怒。
說著,他臉上的表情又冷厲幾分:“而且,他之前還綁架了你,將你置於險地,利用你威脅我們……這些事難道你都要我算了?!”
女生被他激動的語氣驚了一下,又道:“都說了,那是誤會!”
“要不是你們把他逼得那麼緊,他也不至於需要借我脫困,更何況他從頭到尾都沒有主動傷害我……”
應言手中拳頭微微收緊,一時被心中的妒火刺激,冷聲打斷道:“溫月,你為什麼一直在替徐清然說話?!”
“你不會隻是被他抓走了幾天,就真喜歡上他了吧?”
此話一出,氣氛霎時陷入僵硬。
名作溫月的女生雙目微睜,聲音都在顫抖:“……你在說什麼啊?!”
應言兩眼逐漸發紅:“我說錯了嗎?”
“全世界都知道徐清然對你有意思,所以他不對你下死手不是很正常嗎?他把手抓在你脖子前威脅我的時候,你怎麼就沒考慮過我的心情?!”
溫月是這個世界裡,擁有罕見治療異能的異能者。
再嚴重的傷,隻要對方還有一口氣她就有機會把人救活,所以也是異能者聯盟組織裡格外重要的一員。唯一的弱點就是自保能力比較差,需要在其他異能者們的保護和陪同下行動。
前段時間,落單的溫月不小心在野外陷入了麻煩。
當時,是恰好在附近的徐清然路過,順手把人給救了。
雖然他對外說的是趁機‘綁架’了溫月,利用她威脅了應言和異能者聯盟,但不可否認的是溫月被他控製住的那些天裡,不僅分毫不傷,甚至還被他照看得挺好。
這可是向來冷漠無情,可以冷眼旁觀不相乾之人遇險受傷死去的徐清然。
是利己主義者,是從來不會對任何人發善心,手底下基本不留活命的徐
清然。在眾人看來,作為頭號大敵組織成員的溫月,是第一個例外。
於是這段時間,大家私底下都在謠傳說徐清然肯定是對溫月有好感。
畢竟早幾次應言他們一行人與他交手時,就有人發現徐清然對溫月格外關注,視線總不時會往她身上瞟。
作為與溫月原本就處在曖昧期的人,應言被這樣的說法刺激得不清。
甚至慢慢開始被其他人扒出的‘蛛絲馬跡’說服,控製不住吃這個醋。連帶著對徐清然的憤火也多了一倍,更加想早點把人逮住,將這禍害給解決了。
應言閉了閉眼睛,深吸口氣讓自己的情緒恢複穩定。
對著眼前的女人冷聲提醒:“彆忘了,劉博士死前,手裡那份‘天堂計劃’的唯一共享者是徐清然。現在隻有他知道那個基地在什麼地方,全世界的人類隨時都會因他某天突然的發瘋,遭遇滅絕性的危難!”
天堂計劃,一位劉姓科學家生前創立的滅世計劃。
他在世界進入末世前便已經通過自己研究出的儀器,捕捉到星球磁場不平穩等來自外太空的異象,比所有人提前一步預見了末世的到來。
他不僅不想著幫忙人類做好應對準備,反而還打算借這股力,完成他偉大的新世界重生與改造計劃。
而這項計劃,以消滅大部分人類為目標。
劉博士的天堂計劃曝光後,幾年前就已經被殺死了。
隻是他至死都不肯交出完整的計劃書,也不願意透露帶有毀滅性武器的基地到底在哪裡。與他來往較為密切,並且同樣熟知這個計劃的徐清然便成了組織人員的下一個目標。
徐清然在怨憤最重的時候,曾經說過想要毀滅世界這種話。
他們現今就格外擔心,他會繼承劉博士瘋狂的遺誌,替他完成沒來得及執行的‘天堂計劃’。
想到這裡,應言又對面前人補充一句:“當然,你要是堅持支持他的決定,我也無話可說。”
溫月紅著眼眶,氣得沒有說話。
倆人僵持當兒,崩裂的土地裡又走出來一位青年。
是差點趁沈廷煜不注意把他殺死的男生。
他朝他們走來時,身後腳踩過的地方,嘩啦啦地落了一堆的血。
全是從他手臂流下來的。
這位異能近似於絕殺激光的青年,同樣是徐清然計劃要反手殺死的目標。卻也是徐清然目標裡唯一一個,成功避開被雷霆正面襲擊,活下來的人。
溫月見他受了那麼重的傷,暫時把她和應言的矛盾拋到一旁。
小跑上去,著急道:“阿浩,你手臂上的裂口太大了,我必須馬上幫你治療止血!”
青年沒有開口,隻是沉默地點點頭。
和溫月一起從應言身邊經過時,還瞥了他一眼。
寡淡的眼神,像是在對他說——再這麼下去,對象就要沒有了。
溫月性格極好的這麼一位‘小輔助’,有特彆多人喜歡她。
比如不怎麼愛說話的青年,也是潛在追求者之一。
應言盯著倆人離開的背影,抿了抿嘴。
腳底下站著的地方,不知什麼時候結了一層薄冰。
這頭,徐清然不知道自己還引發了這麼個狗血事件。
他趁一眾人又被雷霆的威力震懾時,拉著明顯快要撐不下去的沈廷煜溜走了。
——傻子才會在處於弱勢方的情況下跟他們硬剛。
他們逃到藏車點,上了車就直接跑了。
等開出好一段距離,確認那群人沒有追上來,才又在一處無人區停下。
副座上的沈廷煜渾身早已被汗水浸濕。
雙目緊閉,手裡卻依然死死抓住跟著他一起穿越的特殊刀器,顯然處於極度沒有安全感的狀態。
徐清然看了他一眼就把視線收回。
盯著面前的擋風鏡,一動不動,保持同樣的姿勢坐了很久。
不知是單純想休息,還是在思考事情。
空無一人的小鎮,於黑夜中顯得格外陰森恐怖。
附近的樓棟裡,時不時還會傳來一些細碎的聲音,可能是小動物發出來的。
沈廷煜創傷還很新的精神池,在他強行催動精神力後反噬了加倍的疼痛。
他上車之後一度暈了過去,躺了很久,才又慢慢恢複意識。
睜眼時,天已經微微亮了。
車子早熄了火,車窗被人搖了下來,從外面吹進來的徐徐涼風讓他恢複了些許乾爽。
他剛皺了一下眉頭,想要挪動躺得有些僵硬的身體,一件衣服就被人從旁邊甩到他臉上。
然後是旁人一貫命令式的語氣:“換上。”
沈廷煜把衣服扯了下來,下意識側頭看向主駕駛上坐著的男人。
他就跟身上沒長骨頭似的,癱軟著靠在車門邊,兩隻眼睛底下一片淡淡的烏青,像是熬了一夜沒睡。
徐清然格外好看的側臉,讓沈廷煜不自覺又回想起昨夜景象。
隻是忽然有些感慨。
仔細想,徐清然的境況竟與他莫名有點相像。
因為能力強大得叫人忌憚,因為和大部分人不同的作風,成了一群人針對和想要‘挑戰’的對象。
“精神力是什麼樣的東西?”
“和精神是一樣的嗎?”
靜默中,徐清然忽的開口問道。
視線依然落在前方,好像倦得連挪個眼神都懶惰。
“我們這裡也有可以使用‘精神力’的異能者,不過跟你的情況好像不太一樣。”徐清然說道,“他們的精神力不能真正化實,但可以像魔法師,操縱附近的東西……我知道最厲害的,連人都可以控製。”
沈廷煜見他問得認真,便配合回答:“或許,和你們常掛在嘴邊的精神是很像的東西吧。”
“一旦精神池嚴重受創,精神就會連帶著一起出問題,變成一個無法正常思考的精神病患,又或是智力受損的
傻子。”
徐清然突然側了側頭看他,問:“那你受傷的精神池,能自愈嗎?”
提到這件事,沈廷煜心情又沉重了許多。
精神池還有一大弊端就是,受傷的話並不能自行愈合。除非D型精神力者那樣擁有特殊治愈能力的精神力者,否則就得帶著創傷過一輩子了。
先不提穿越的新世界沒有精神力者。
就算有,想得到D型的徹底療愈還必須和他們綁定伴侶關係,這對一個挑剔的E型精神力者而言,被迫吃粑粑都沒有這件事來得痛苦。
“精神療愈。”徐清然聽完他的解釋,跟著呢喃了一句。
念完,他又發出一聲嗤笑。
莫名的,聽起來有點像是在自嘲。
倆人再次沉默無交流的時候,沈廷煜換好了衣服。
才剛搞定,徐清然的手忽然伸到他面前,微握爪狀按到他頭上——看起來特彆像是準備催動異能,直接把雷電導入他腦中將他摧毀的樣子。
沈廷煜背脊一寒,頭皮瞬間發麻。
與此同時,自己握刀的另一隻手也反應極為迅速地伸到徐清然的脖子邊,還因為速度過快不小心在他脖頸處劃出一道很淺的血痕。
平攤到他身上的傷害,隻有微微的刺痛感。
徐清然感知到了傷口的刺痛。
卻看都沒看一眼,反應也很淡定,還似笑非笑地對著他微微歪頭,挑了挑眉。
被人欺壓慣了,任何風吹草動的小動靜都能應激的沈廷煜正要開口警告徐清然。
下一秒,忽然感受到有一股清潤的能量從頭頂百會穴灌入腦中。像一流清泉,柔和順滑地溜進他精神池裡。不僅將原本頂著傷強行催動而變得混亂的精神力慢慢捋好,甚至在擦過他精神池受傷的位置時,還泛著舒服又清涼的奇異感。
徐清然的手隻在他頭上短暫停留。
離開時,也將那股柔和又清潤沁涼的能量一並帶走,惹得沈廷煜又是一陣錯愕。
徐清然在沈廷煜愕然的目光注視中,推開他持刀威脅自己的手,不緊不慢地抹掉了傷口上的血。
笑問:“怎麼樣?爽嗎?”
沈廷煜被他戲謔的眼神和語氣問得,耳尖發紅。
又聽他問:“有沒有覺得好一些了?”
沈廷煜沒有正面回答。
而是回問:“你做了什麼?不是說這個世界沒有精神力者,你們也沒有精神池,不能使用精神力嗎?”
但剛剛那個感覺,分明就是傳說中D型才會有的精神力療愈——
徐清然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視線,漫不經心回道:“確實沒有精神池也沒有所謂的精神力者。”
“那隻是異能而已。”
說著,又把目光放到彆處,輕笑接道:“一個在今天之前,我一直都覺得很雞肋的異能。”
精神療愈。
一個在諸多精神係異能之中,格外無用的能力。
除了
可以幫助緩和彆人的情緒,幾乎再沒什麼用處。
現在,他卻發現這個小垃圾對來自異世界的沈廷煜來說,好像會是個寶藏。
沈廷煜現在的心情格外複雜和混亂。
比如,徐清然說的到底是什麼異能?
他的異能難道不是可以掀翻全場的雷霆力量嗎?
這個世界的異能者們到底可以持有多少種異能?
還有,他口中的這個異能,是不是真能成為他治療好精神池的希望?
一堆的疑問在心裡爆發。
但短暫沉默之後,沈廷煜選擇問出了他此時此刻最疑惑的問題。
“你在幫我?”
沈廷煜這句問題出口時,不自覺帶上了幾分不可思議。
徐清然伸手從車門底下的空間裡取出裝了純淨水的塑料水瓶。
扭開瓶蓋咕嚕咕嚕喝水,眸光淡淡的,沒有看他也沒有回答他的疑問,似乎是默認了答案。
沈廷煜看了眼他脖子處又往外溢了點血的傷痕。
抿嘴半晌,又問:“你為什麼要幫我?”
徐清然這會兒已經喝完水了。
把瓶子放回原來的位置,才回答:“嚴格來說,我是在幫我自己。”
“我認真思考了一個晚上,想通了一件事。”
沈廷煜直勾勾盯著他。
很快的,又與他看過來的視線相觸。
見他抬起被藤蔓一邊捆著的手腕,扯了扯,說:“強者,不應該抱怨環境。”
“與其被動地陷入麻煩,不如讓它成為另一種優勢。”
徐清然淺淺地彎了一下眼睛:“所以,我不僅要治好你的毛病。”
“我還要給你加強訓練,讓你能夠追上我的步伐。”
既然捆綁已經成了事實。
以現在的情況,一時半會兒可能沒法那麼順利找到毒蘑菇,藤蔓解決之前可能還得再遭遇不少相似的麻煩,所以他決定改變沈廷煜。
——隻要能讓這個男人至少跟上他的步調,就不會在要緊關頭成為累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