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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瑜向來說一不二。

哪怕宋祈準備好保健、營養、藥品後,已經夜色彌深。

傅瑜也堅持連夜出發。

就為了阮洛的一句“不喜歡這裡”。

傅瑜調好邁巴赫室溫,把阮洛送進副駕關好門。

又去檢查後備箱,確認沒帶漏阮洛的營養及藥物,才去拉駕駛艙門。

宋祈在車外抱著肩膀,好整以暇地欣賞傅瑜陀螺一樣裡外忙活。

傅瑜拉開車門時忽然回頭看向他。

宋祈歪了歪腦袋:“尊敬的老板,還有什麼要示下的?”

傅瑜看了他一秒:“謝謝。”

宋祈打了個寒顫,雞皮疙瘩抖了一地。

直到邁巴赫火箭發射似地飛出視線,宋祈才回過神來,他狐疑地摸著下巴:“喲,禽獸還會說謝謝。這是演上癮了?”

看著邁巴赫離去的方向,宋祁的眼睛眯了起來:“不對勁,很不對勁。得找個機會,偷偷地看看傅瑜的腦袋。這個家夥,這幾天還真是讓人看不透。”

京城的天氣說變就變,前半夜還是溫風習習,後半夜氣溫忽降,下起了零星小雨。

街上行人毫無準備,開始急匆匆奔走。

幾個小男生正在細雨裡嬉笑奔跑,忽有一人睜大眼睛,指著街道儘頭緩緩駛入的邁巴赫:“快看,那是不是京城首富家族現任家主——傅氏太子爺的車!”

幾人回頭哇哇大叫:“還真是,我的天,快合照!”

於是幾人靠向路邊,冒著危險搔首弄姿,懟著邁巴赫的車牌號瘋狂按快門。

邁巴赫裡,傅瑜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到他們。

反倒是阮洛,看著他們恣意笑鬨的情景,逐漸失神。

傅瑜敏銳地捕捉到了阮洛的異樣。

於是開車的間隙,用餘光頻繁地關注著他的狀態。

直到那幾個男生的身影消失在後視鏡,阮洛看不見他們了,就垂下眼睫,摳著手指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傅瑜忍了忍,還是輕聲問道:“想和他們一起玩?”

“不是。”

“那是坐累了,想出去走走?”

“不是,隻是覺得奇怪。”

“說說看。”

阮洛默然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不知道為什麼,在看見他們的時候,我心裡特彆羨慕。我在羨慕什麼呢,明明他們隻是很尋常地在街上玩鬨呀。”

傅瑜握在方向盤的手指瞬間收緊,心尖像是被針紮了。

邁巴赫開到彆墅門前的時候,阮洛已經睡熟了。

傅瑜沒有叫醒他,繞到副駕,輕手輕腳把阮洛抱了起來。

接到消息就守候在門外的管家,連忙上前撐傘。

視線往傅瑜懷裡瞟了一眼,就連忙挪開。他放低聲音:“三樓儘頭的房間已經收拾出來了,給阮先生住。屋裡該處理的全都處理了,包括那架鋼琴和金姨。派金姨去後花園做了園丁。能引起阮先生不好記憶的所有事物,都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

傅瑜沒說話,抱著阮洛大步流星進了彆墅,一隻腳踏在室內的冷光黑石地板上,忽然間就蹙了眉:“彆墅上下全部鋪上地毯。”

“是。”

“尤其是樓梯,一厘米厚度打底。天一亮你就派人著手動工,把彆墅裡所有冒出棱角的東西都裹上軟紗。阮洛體弱,我不在家時,你們注意著,彆讓他磕著碰著。”

管家心裡十分訝異,他的家主鮮少有一氣兒跟他說這麼多字的時候。而這,還是為了阮洛。

管家不由覺得魔幻極了,像自己還在夢遊沒醒,他忙道:“是!”

阮洛的藥雖有安眠成份,傅瑜還是擔心給他洗澡會弄醒他,保險起見,脫了衣服後隻是給他擦了身。

忙活完一切,都已經深夜一點半了。

傅瑜才回了王特助下午發來的信息。

女傭見傅瑜坐在一樓大廳不打算睡,就給他磨了杯黑咖。

傅瑜長腿交疊,靠著沙發淺抿了會兒,王特助就提著一個公文包火急火燎地過來了。

明明是加班做事,她卻像是打了雞血衝勁十足,可見傅瑜平時給她們的獎金和加班費不少,讓她甚至把加班當成了一種獎勵。

王特助打開公文包,掏出一盒a4文件,一個u盤,恭恭敬敬推到傅瑜面前:“阮先生爺爺的信息全在裡邊了。但是很遺憾,我們無法邀請阮先生爺爺和他會見。因為阮先生的爺爺,是植物人。”

傅瑜眉峰一蹙,一隻手包著咖啡杯,一隻手翻起了文件。

王特助打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插入u盤。打開後,電腦上顯示出一間老舊病房的畫面。

牆漆斑駁,房內陳設的儀器陳舊,甚至堪稱破爛。

一個老人臉上罩著氧氣罩,渾身插滿了管子。設備鏽跡斑斑,且根管看上去版本極老,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古董了。

王特助指著老人:“阮洛爺爺全靠機器吊著。”

說到這裡,她語氣激動起來:“傅總,不是我跟您打小報告,我實在忍不住了,阮家對阮小先生和爺爺太壞了,太氣人了!”

“怎麼說。”

“阮家太過份了!”王特助氣呼呼地:“當初拿了您三千萬,卻拖著阮洛爺爺監護方案最低廉的護理費和住院費不交!醫院都要攆人了!”

傅瑜的臉色很不好看。

王特助又說道:“根據阮洛爺爺的線索順藤摸瓜,還摸出之前一些阮洛資料上遺漏的內容。”

她氣得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三個月前,在醫院病房,阮家和阮洛通過一次話。阮家向阮洛索要五十萬,說是給他爺爺交住院費。可能阮先生說了自己也沒錢,他們就在電話裡惱羞成怒,用整個病房都能聽到的咆哮聲,斥責阮先生是個忘本的白眼狼,是個廢物!”

“哢”地一聲。

傅瑜手裡的咖啡杯碎了。

王特助瞪大眼睛,手忙腳亂地拿紙巾擦。

客廳區域外候著的管家和女傭,忙不迭地去燙毛巾,找醫藥箱。

被傅瑜擺手製止。

傅瑜眼底暗潮深沉湧動,他聲音低沉,看了管家一眼:“阮洛和阮家,怎麼通的話?”

在他穿越過來的分析裡,阮洛是沒有手機的,地下室也沒有電話,他沒有和外界聯係的方式。不過好在他來了,該阮洛有的東西,以後他都會拿最好的給他。

隻是王特助所說的通話,讓他有些疑惑。

管家連忙上前:“是這樣的。”

說完他看了王特助一眼。

意思很明顯,她不能聽。

王特助朝他撇了撇嘴,就聽到傅瑜道了句:“你先回去吧。聯係司機讓他送你。”

王特助對管家翻了個白眼:“好噠!”

她抱起空了的文件包和自己的筆記本,噠噠噠地跑出門了。

管家才道:“您稍等我三分鐘。”

三分鐘後,他捧著一部老式手機呈給傅瑜:“阮先生的專用機,平時都在我這裡,隻每三個月月底的21:00整,會在我的陪同下,往家裡打十分鐘的電話。”

管家低頭說這話的時候,內心是有些疑惑的。

他覺得他老板最近和以前很不一樣:對阮洛不一樣,以及,忽然開始的健忘。

如果在地下室忘記燈光那次,算是普通健忘,那麼這次連阮洛例行往家通話的事也忘了,算什麼,選擇性失憶麼?

傅瑜問:“三個月前的電話說了什麼。”

管家道:“有通話錄音。您稍等,我這就為您播放。”

傅瑜微微闔眼:“在播放之前,請你記住一件事。”

“您示下!”管家恭敬垂首。

傅瑜一字一句道:“即刻起,終止針對阮洛的一切監控行為。包括但不限於監視、監聽。”

他睜開眼睛,眸中寒光畢露:“記住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