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哄(1 / 1)

“不砸,我保證沒有人敢動它。”傅瑜聲音低沉,慢慢靠近。

靠近阮洛一分,阮洛的身體就繃緊一分。

像一隻在食肉野獸面前茫然無助,瀕臨滅頂的食草幼崽。

傅瑜才向前走了三步,阮洛渾身就已經被冷汗濕透了。蒼白手指緊緊攥著鋼琴邊緣,發抖到連站都站不穩,氣息也亂得不成樣子。

傅瑜眼底黑沉沉地,他不再向前,隻是站著朝阮洛伸出手:“……我不過去,彆怕。”

這句話收效甚微,阮洛像是在急烈的顫抖裡咬到了舌頭,唇角滲出一絲血跡,眼神越來越渙散,他陷在一種絕望的情緒裡:“不砸,不砸……”

他嘴裡喃喃著,身體越來越軟,靠著鋼琴,就要滑下去。

傅瑜大長腿邁了兩步直接把阮洛撈進懷裡。

阮洛瞪大眼睛虛弱地推他,血肉模糊的手在掙紮中擦到了傅瑜的臉。在他臉上留了一道血印。

跟上來的管家和女傭嚇得屏住了呼吸。

傅瑜是重度潔癖。

把他衣服弄臟就已經是極限了,現在又弄臟了他的臉。

他們掐著汗,怕是傅瑜要大發雷霆,放棄對阮洛驟然興起的關懷了。輕則再次把他關進地下室,嚴重的話……又要把人打個半死吧。

卻見傅瑜眼底一絲慍色也無。他把阮洛亂動的手摁在懷裡箍住,一邊低頭沉著聲音哄他:“噓……噓……沒事了阮洛。”

他甚至破天荒地釋放了安撫性信息素。

不知是安撫性信息素起了作用,還是阮洛的身體撐持到了極限,他沒有再掙紮,嗓子裡發出一聲幼貓般細弱的嗚咽,腦袋歪在傅瑜懷裡,整個人完全脫了力,軟綿綿地昏了過去。

“阮洛?”傅瑜鬆開阮洛的手腕。他空出的那隻手像是要輕撫阮洛慘白的臉,但他猶豫了下,隻是伸手輕輕擦去阮洛唇邊的血跡。

他把阮洛橫抱在懷,大步朝三樓他的臥房走去。

邊走邊對管家道:“致電宋祈,立即過來。”

管家急匆匆給宋祈打了電話。

宋祈是傅瑜的私人醫生,三年前跟傅瑜關係極好,幾乎能稱之為摯友。

但這三年,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宋祈單方面跟傅瑜斷絕了私下往來,除了工作方面的照面,兩人幾乎沒有其他聯絡了。

管家給宋祈打過的電話不多,因為阮洛給他打過的電話那就更少了。

阮洛身子很弱,總是帶著病氣。

但傅瑜從沒讓宋祈來給阮洛調理過。撇開三日前那次不算,三年之間,統共就為阮洛請過一次宋祈。

那次仍舊是在地下室。阮洛經曆過什麼,管家也不知,他隻知宋祈到的時候阮洛已經沒心跳了,好在宋祈急救及時,連夜把人送進傅瑜集團下的私立醫院,管家在icu外等了三個小時,總算把人從鬼門關等了回來。

打那以後阮洛身體更加羸弱,大大小小病過的次數不計其數,隻要不死,全靠硬扛。

像這次這麼頻繁地因為阮洛給宋祈打電話,管家覺得太奇幻了,奇幻得不像他認識的傅瑜能做出的事。

宋祈提著急救箱來的時候,看見傅瑜坐在床頭的椅子上,垂眸端詳著昏睡的阮洛,眸色晦暗不明,也不知道又在想著什麼壞主意。

宋祈冷笑一聲,輕聲道:“我要給病人看病,傅先生,請你出去。”

傅瑜抬眸:“好好說話。”

宋祈一手提著急救箱,一手插在白大衣的口袋裡:“跟一個虐待狂說話我還能保持彬彬有禮,已經是看在錢的份上了。但金錢這種東西,雖能使我為鬼推磨,卻不足使我放棄做人的尊嚴對老板假意奉承。傅先生,請。”

傅瑜看了他一眼,不再和他廢話。

宋祈到床邊摸了摸阮洛的頸動脈,歎了一聲:“多漂亮的孩子,瓷娃娃似的。落在你手裡,真是可惜了。”

他收回手,直視傅瑜,推了推金絲邊眼鏡,身為一個普通的b級alpha,卻對萬裡無一的頂級s+級alpha帶著攻擊性地哂笑:“傅先生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恨你麼……無數人願意捧在手心的珍寶,到你眼裡卻成了隨意踐踏的垃圾。如果有一天,你出了什麼意外,躺在icu裡等我救援,你猜我是會救你,還是拔你氧氣罐。”

傅瑜盯了宋祈一眼。

宋祈終究還是怕的,聳了聳肩:“開個玩笑,彆緊張。他生命體征平穩,隻是過於虛弱。他心跳快得不正常,瞳孔緊縮,哪怕昏迷了腦神經仍處在緊繃狀態,這是精神上的問題。他的潛意識還在害怕,我要想辦法使他放鬆。我先給他補充點營養,至於你,出去吧。”

傅瑜一句話都沒說,退至門口,高大身子靠在門板上充當著背景板,眼睛關注著床上的阮洛。

在宋祈給阮洛聽診的時候,傅瑜忽然朝著阮洛走過去。

宋祈抬眸眯起眼睛疑惑地看他。

傅瑜冰冷的視線也掃了他一眼,旋即垂眸,眸光落在阮洛不太安靜的睡顏上,微微俯下身,伸手用大拇指的指腹輕輕擦拭阮洛的眼角。

而後攥住手,緩緩地摩挲著拇指上蘸到的阮洛的淚痕。

傅瑜聲音很平靜,聽不出情緒,但聲音卻有些暗啞:“彆弄疼他。”

說完他拉開門出去,輕輕地把門從外邊合上了。

管家筆直地站在門外的廊道上,身後還跟了兩名女傭。

傅瑜看了兩名女傭一眼:“金姨呢。”

金姨就是傅瑜安排伺候阮洛的那個女傭。

管家道:“她和幾個女傭收拾完鋼琴區,去換衣服了。是要處罰她麼。”

傅瑜沒有給出示下,卻問了管家一個讓管家詫異的問題:“我從前砸過阮洛的琴麼。”

傅瑜實在記不得。

他魂穿過來,並沒有繼承那個冒牌貨的記憶。

傅瑜就是他,天上地下隻有他這一個貨真價實的傅瑜。那個神經病黑粉寫的同人文裡的傅瑜,於他而言是個該死的假貨而已。

當初他是大致掃過那本的,之所以會打開是因為那本太火了。

火到天天給他推送財經軍事的微博,竟然都給他推他自己的八卦了。那天他剛好不忙,點開看了兩眼。

他隻記得,他大眼掃過去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東西,隨便翻了十幾頁,七八頁“他”都在折磨一個無辜的omega。

怎麼折磨的?他隻記得一些一眼掃下來的粗略關鍵詞,並不記得細節。

管家乍然被問及這個問題,有些惶恐,他不知道傅瑜是什麼意思,想聽到什麼答案。隻好實話實說:“是砸過……當著他的面砸的。那次之後,阮小先生還……”

他斟酌片刻,閉嘴擦了擦額角的汗。

傅瑜追問:“他還怎麼。”

管家心裡害怕極了,但良好的素養讓他保持著該有的沉穩和風度,他的聲音小了些:“他還瘋了幾天。”

傅瑜攥住拳頭,神情裡雖然仍看不出喜怒,但是無意冒出的霸道的龍舌蘭信息素,已經壓迫得管家快要跪下去了。這時的信息素哪還有半點安撫性,簡直像是翻滾著濃烈的殺意。

怒意其實極其明顯。

管家也揣摩不清傅瑜的意圖,又斟酌著道:“過去很久了,那都是兩年半之前的事了,阮小先生神誌不清了幾天之後,就自己好了。”

傅瑜轉過身就要下樓,忽然頓住腳:“紀管家,跟我到地下室。”

紀管家發誓,他活到這麼五六十歲,還是第一次這麼惶恐無措。臉上冷汗直冒,一直頻繁地用袖子擦臉。

傅瑜臉上也不好看。

他剛穿過來的時候就在地下室……

但當時他心煩意亂,根本不願意多看。

抱著阮洛出去之後,甚至動了心思想要把地下室永遠鎖死,讓整個地下室跟那該死的冒牌貨一起在暗無天日的腐灰裡爛掉。

可現在他改變了主意。

在這個世界,除了他自己,恐怕沒人知道,在外他原本的世界裡,這裡不過是他藏酒的酒窖。

傅瑜跟著紀管家走在漫長的甬道上,經過了幾個鐵門緊鎖的房間後,到了一間虛掩著的門前。

紀管家推開門。

屋內很黑,常人在這裡估計要伸手不見五指了。

但傅瑜是頂級alpha,體能和五識都不是常人能比。

他眯著眼睛掃視一圈,手指按在房燈的開關上。

紀管家輕咳一聲:“傅先生,您忘了,這裡的燈光是按時自動開關的。您稍等,我使用主控打開它們。”

燈光亮起來後,傅瑜為不可查地抽口氣。

滿地斑駁的血跡,有一些甚至都黑了。

牆上也有。

房間裡隻有一扇門,一張沒有床單隻有薄褥和薄枕的鐵床。

還有一張鐵質的桌椅。

還有——

牆角一架被砸得破爛不堪,鍵毀弦斷的鋼琴。

那瞬間傅瑜覺得他不是在自己的莊園裡,而是身在什麼戰亂國家的酷刑監獄裡。

“你出去。”傅瑜淡淡地道了句,邁開大長腿,朝著那架鋼琴走去。

他手指觸摸在破敗的鋼琴上,閉起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

睜開眼時,眸光在單調冰冷的鐵床薄枕下,看見一角不同的顏色。

他走過去,坐在鐵床上,推開薄枕。

在枕下,發現了一枚刀片,以及——

一本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