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中年男人的解釋, 薑殊又休息了會兒才起身離開。

鬥獸場隻是不想讓他們一股腦全走，人那麼多很容易引起外面的注意，但是分散著一個個離開就沒問題了。

是以薑殊離開時並沒有遭受阻攔, 反而是被工作員好聲好氣態度良好的送上專車。回無聞酒吧拿到屬於自己的報酬後, 薑殊想著找個隱蔽的地方將身上這套裝扮給換下來。

進入一條沒什麼人的昏暗小巷子，感受到周圍沒什麼隱藏的監控設備, 薑殊才放心的取下面具脫掉套在外面的黑色長裙。

她穿的是一條長至腳踝的純黑長裙，裙身上什麼花紋也沒有, 簡簡單單。裙子裡面則是出門時穿的牛仔短褲和杏色吊帶上衣，主打的就是一個方面穿脫。

將脫下來的裙子和面具團吧團吧，正準備離開時，耳朵捕捉到巷子深處傳出的細微呻-吟。

薑殊動作頓住，往小巷深處看了眼，思考兩秒，小心往前挪了幾步。

視線中出現一具年輕女人的身體，亂糟糟像是雜草一般打結了的頭發遮住了臉。她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傷口, 地面沾染的血跡還是新鮮的。想必女人是剛走到這兒就堅持不住暈過去了。

她身上的衣服看著很眼熟。

薑殊思索著又往前走了幾步來到女人身邊，彎腰隨手撿起旁邊的東西掀開遮擋住面容的頭發。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小塊剛剛才見過的紅色印記。

是鬥獸場的那個女人。

薑殊直起身，摩挲著指腹。

片刻後, 她重新穿上黑裙戴好面具，轉身快步離開巷子。

南山大道附近有不少空房出租。薑殊花了點錢, 在無聞酒吧隔壁街的居民房裡隨便租了間房, 然後倒回小巷子，將還躺在那裡昏迷不醒的女人給拖回了出租房。

女人身上很多傷，但因為被下了通緝令的緣故，薑殊沒辦法把她帶去醫院，隻能在星網商城上加急下單一些簡單的醫療用品。

東西大概半個多小時便送了過來。

薑殊一邊看這使用說明一邊給女人包紮。

有些傷口深可見骨, 白森森的骨頭瞧見十分嚇人。處理時大概是疼得厲害，已經陷入重度昏迷中的女人嘴裡都不自覺發出痛呼聲。幼貓兒似的呻-吟，聽著可憐得很。

然而薑殊絲毫沒有手軟，面無表情地將女人身上大大小小傷口處理好之後，坐在房間的凳子上發呆。

她為什麼要救她？

不知道，想救便救了。

原本想著任務結束就回學校的，現在身邊有個傷者，學校估計是回不去了。雖然這間房是臨時租住的，不過薑殊也沒打算虧待自己，主要是因為她現在有的是錢！

之前發現地下洞穴獎勵的一百萬星幣已經到賬了，再加上之前雇傭團完成的任務，身上有兩百多萬星幣呢。

她現在可是有錢人！

薑殊盤腿坐在凳子上，再次打開星網商城開始買買買。

這間房除了一些簡單家具外再沒有彆的東西，因為位於A區的緣故，房租卻並不便宜，一個月得五千星幣呢。她直接大手一揮租了一年，彆問，問就是有錢任性。

得買一張舒服的沙發，她喜歡窩在沙發上。

高級營養液先來兩箱，再買一些愛吃的水果和零食。

就在薑殊沉迷購物無法自拔時，敏銳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抬起頭，對上一雙冰冷的眼眸。

“你醒啦？”她將視線從智腦上挪開。

女人沒說話，隻是抿著唇冷冷地看過來，眼神帶著審視的意味。

兩人就這麼對視了十來分鐘。

“為什麼要救我，活著沒意思，就這麼死了也挺好的。”這是女人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薑殊聞言沉默兩秒，揚起手，手心跳躍出炙熱的火焰。她語氣很誠懇的說：“我也可以幫你。”想死還不容易啊？

“……”

女人眼神變了變，她看得出來對方並沒有說謊。

不是，那她有病吧？救完人又殺？

“我記得你，之前在鬥獸場的時候見過，你當時戴著張很醜的面具。”女人垂眸轉移開話題，“那你也應該記得我，鬥獸場那邊應該給我下了通緝令，如果你被發現救了我，下場不會好到哪裡去。”

薑殊抬手摸了摸臉上的面具。她後來重新換了一張更加精致的，面具上還刻著漂亮的花紋，比之前那張好看多了，“沒關係，被發現了我就把你送回去。”

“嗬嗬。”女人扯扯嘴角笑了一聲。

薑殊單手撐著下顎，“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

女人眼神遊離了兩分鐘，才用乾澀沙啞的嗓子回答：“葉水。”

“葉水？”薑殊咦了一聲，“葉子的葉，湖水的水？我之前認識個雇傭兵，她也叫這名字。”

葉水表情淡淡，語氣也淡淡：“我的名字很普通，重名再正常不過。”

薑殊點點頭哦了聲。

門外響起敲門聲，葉水下意識的想躲，卻忘記身上帶著傷，一個轉身直接掉下床。傷口被撕裂，傳來劇痛。

“應該是我買的東西到了。”薑殊站起身，看向她：“不用這麼緊張，應該還沒人知道你在這裡。”

說完過去打開了門。

門口隻有個送貨的機器人，兩隻燈泡眼睛閃爍著：“尊敬的客人，您在商城上下單的東西已經加快送到了哦~麻煩給個五星好評~~”

機器人身後拉著輛小推車，上面堆滿了東西。

“需要幫忙送進屋嗎尊敬的客人~~”

薑殊搖頭：“不用了。”

機器人：“好的哦~~~”它將小推車上的東西一一搬下來放在走廊上，拉著小推車飛快離開。

薑殊將這些東西挪進屋，拆開裝著高級營養液的箱子，遞了一支給葉水：“給你，填填肚子。”

“……謝謝。”葉水緩慢伸手接過。

她也確實餓了，在鬥獸場根本就吃不飽。他們必須得在擂台上打敗異種才能拿到一點點吃的。而之前乾的事情，早就耗光了她所有的體力，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胃裡傳來灼燒感。

高級營養劑下肚，很快便撫平了那股似乎是從靈魂深處傳來的饑餓感。

葉水看向窩在新買的沙發裡，正興致勃勃啃水果的少女。

對，少女。葉水猜測她的年齡並不大，雖然戴著面具看不見臉，但對方行為處事上透露出些許稚嫩感，年紀大概在十九歲上下。

“你應該還是異武大學的學生吧。”葉水試探著開口。

“？”

薑殊撕開零食包裝袋的動作一頓。

她是怎麼知道的！？

葉水露出一抹很淡的笑容：“不用緊張，我剛剛隻是猜測罷了，不過你的反應倒是證實了我的猜測是對的。”

“我想請你幫我個忙。”她繼續說。

薑殊剛剛挺直的背脊重新軟了下去，靠在舒適的沙發上，撕開零食包裝袋一口口吃著：“什麼忙？”

被發現也沒關係，異武大學的學生那麼多呢！

“我希望，能借你雇傭兵的身份給我用用，我想查點兒東西。”葉水一字一句道，說完頓了下，“這樣我還能幫你打掩護，一舉兩得。”

她倆身高身形都差不了多少，隻要戴上面具，不熟悉的人確實很難發現。

薑殊歪歪頭：“你要查什麼？”

葉水：“暫時不能告訴你，不過你可以放心，我絕對不會給你惹麻煩，就算惹了麻煩我也自己承擔，不會連累到你。”

“哦。”薑殊摸出令牌隨手丟到床上，“行啊。”

令牌就落在葉水腳邊。她低頭看向刻著山海一字的令牌，情緒有些複雜。主要是沒想到薑殊這麼乾脆利落的就把令牌借出來了。難道她就不怕自己是騙她的嗎？？

果然還是太年輕了些，不懂社會險惡。

葉水慢慢撿起令牌，覺得這塊令牌似有千斤重，一些不太美好的記憶在腦海裡閃過。

她深吸一口氣，壓住內心翻湧起來的情緒，撩起眼皮看向薑殊，語氣嚴肅：“……投桃報李，那我也給你一點小提醒。”

她說：“不要完全信任身邊的人，不管是同學老師朋友，不管是神眷者，普通人，還是神使。”

薑殊若有所思，“照你這麼說，那還有能相信的人嗎？”

葉水收起令牌：“有啊，自己，相信自己。”

那這點她還是做得蠻好的。

薑殊想，她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覺來著。

…

葉水身上的傷好得很快，不過一天時間，那些傷口便好得七七八八了。隻有一些比較嚴重的傷還未完全愈合。

面對這情況，她隻是輕描淡寫地說：“哦，在鬥獸場裡做了幾次試驗，突然擁有的能力，嗬嗬，可能算是給我的補償吧？”

說這話時葉水嘴裡叼著薑殊幫她買的煙，已經洗乾淨的臉上透露出些許滄桑落寞，這些情緒又轉瞬即逝。

葉水長相其實很普通，因為傷還沒好的緣故臉上依舊沒什麼血色，叼著煙半死不活的頹喪模樣卻彆有一番風情。

“小妹妹，你該回學校了。”葉水蹲在牆角，抬手把煙摁在煙灰缸裡，催促道：“再不回去就該被人發現了。”

“你自己能行吧？”薑殊當然也知道這點。

她今天就準備回學校的，因為今天可以接任務了。

體內的能量還是隻有那麼一點點，得儘快補充才行。

葉水擺擺手：“行的行的，我的傷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你快回去。哦，面具和衣服留下來。”

“嗯，那我走了。”薑殊點點頭戴上口罩，說走就走。

“啪。”

門關上，房間裡陡然安靜下來。

葉水又抽了根煙點燃咬在嘴裡，任由飄出來的煙霧模糊視線。

-

薑殊回到學校。

這次出去的時間有點久，之前都是兩天就回來了，這回是踩著點回來的。

她進入論壇抽取任務。

【薑殊同學，請於11月11號上午九點前於C區福寧街道集合，你們本次的任務地點是‘福三居民樓’，本次任務人數為三人。將有一名安全局成員帶領你們前去，任務期間請按照安全局成員的指令行事，因為自身原因導致出意外的將取消抽取任務資格兩個月。】

看著彈出來的提示框，薑殊輕輕挑了下眉。

這個地點看著莫名有些眼熟。

她沒多想，轉頭去看這次的調查員和隊友。

【調查員：喻元嘉】

【組員：白辰（大一）薑殊（大一）】

薑殊：？

哇，這回全是熟人啊？熟人局是吧？

這個想法剛閃過，喻元嘉和白辰的消息便前後腳的發了過來。

【喻元嘉：殊妹兒！！我終於等到你啦！！！等著，哥帶你飛~】

【白辰：明天一起出門。】

薑殊一一回複，回完消息去洗了個澡，爬上床閉眼睡覺。

體內能量少精神就不怎麼好了，總是犯困。

次日，上午八點半。

薑殊和白辰到達目的地，一眼便看見了那頭熟悉的燦爛金發。

“殊妹兒！”喻元嘉用力揮手，笑容燦爛，兩顆小虎牙清晰可見。他小跑到兩人身邊，抬手揉了揉薑殊的腦袋，笑吟吟道：“咱倆終於湊一起了，我就知道，我們還是有緣分的。”

白辰皺了皺眉，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打轉：“……你們認識？”

“認識。”薑殊點點頭，“上大學之前認識的。”

白辰仔細觀察著薑殊的表情，見她沒透露出什麼異樣，心裡清楚了。這位叫做喻元嘉的調查員並不是跟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的，隻是遊戲npc罷了。

他朝對方伸手：“調查員你好，我是白辰。”

“你好你好，你倆也認識啊？”喻元嘉跟白辰握了握手，這個問題一出口立馬拍了下頭：“哦對，你倆都是大一生，認識也正常。”

“走吧，咱們先去福三居民樓。”

喻元嘉走在薑殊身邊，又開始了碎碎念。

薑殊一邊聽一邊放空大腦，再一次感歎，他的話真的好多啊！

“……喻調查員，為什麼這次任務就我們三個人？”白辰不僅認為喻元嘉話多，還覺得他不靠譜。

喻元嘉解釋：“因為人太多會打草驚蛇，每個任務的人數都是根據地點定的。要是六七個人一塊兒往居民樓鑽，太奇怪了不是嗎？”

那確實。

白辰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三個人橫七豎八的穿過一條條小巷子。最後走近一條狹窄且散發著臭味的巷子時，薑殊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覺得任務地點那麼眼熟了。

——這就是她一開始住的那棟居民樓！

“這棟居民樓哪裡有問題？”薑殊扭頭問。

喻元嘉說：“樓裡的住戶全都消失了，是房東主動報的案，說他有一棟樓的住戶全聯係不上，也沒聽他們說要搬走，已經一個月沒交房租了，讓我們來看看怎麼回事，他自個兒不敢。”

“諾，備用鑰匙都給我們了。”

喻元嘉晃了晃手裡的鑰匙串。

說話間三人已經穿過那條小巷，入眼看到的便是一棟用廢棄材料搭建而成，看起來岌岌可危的三層樓房。外牆的皮早就掉得一乾一淨，裸露在外的內壁呈棕褐色，臟亂不堪。

白辰和喻元嘉兩位少爺還從未來過環境這麼差的地方，不約而同皺起眉，眼裡帶著些許嫌棄。

不過他倆很快就將情緒調整回來了。

“走吧，我們先從一樓開始查看。”喻元嘉晃著鑰匙串率先往前走，打開了一樓靠近樓梯口的房間。

這棟樓的每個房間都是差不多的大小和布置。

薑殊進門掃了一圈，發現和她之前那間房相差無幾，隻不過這間房裡多了些租戶的個人物品。

三人分彆查看著，並沒有發現奇怪的地方。

或者準確來說，處處都很奇怪。

“看來這些人確實是突然就消失了。”喻元嘉得出結論，“租戶的個人用品全都在。住在這種地方的一般都比較窮，就算走也應該把東西都帶上才對。沒帶上就兩個情況，一個是他們發財了，一就是他們突然不見了。”

“桌上還放著支沒喝完的便宜營養液呢。”

喻元嘉認真起來少了幾分吊兒郎當的模樣，看起來還挺可靠。

“可惜這種地方不會裝監控，否則看看監控說不定能有發現。”他嘖了聲，餘光瞥見薑殊一直盯著自個兒瞧，認真嚴肅的表情頓時被笑容取代。

喻元嘉嬉皮笑臉，抬起胳膊輕輕搭在薑殊肩膀上：“是不是被哥散發出的帥氣迷住了？”

薑殊：“……”

白辰：“……”

白辰拍開放在薑殊肩膀上的手，面無表情道：“調查員，你能不能認真一點，不要調戲學生，我們還小。”

喻元嘉哽住：“……？”啥玩意兒調戲學生？

他看看滿眼無辜的薑殊，又悄悄站在薑殊身邊沒什麼表情的白辰，突然間好像get到了什麼，猛地瞪大眼睛。

不行！絕對不行！

殊妹兒還小，絕對不能早戀！

喻元嘉拽著薑殊的手腕把她拉到旁邊，自己則擠在她和白辰中間：“什麼調戲學生，彆瞎說，這可是我妹！倒是你小子，離殊妹兒這麼近做什麼？男女之間保持點距離！”

白辰：“。”

喻元嘉得意地收回視線，輕咳一聲：“行了，我們去彆的房間看看有沒有線索。”

他昂首挺胸離開房間。

白辰走到薑殊身邊，壓低聲音問：“……這人靠譜嗎？”

並沒有發現兩人之間奇怪氛圍的薑殊認真思考了一下，回道：“應該靠譜……吧。”

三人搜完一樓所有房間，發現裡面的生活用品都還在，透露出的訊息都是人突然就消失了。

但是在自己家裡，好端端的，能消失到哪裡去？

越搜查疑問越多。他們帶著一腦袋的問題上了一樓，但一樓的情況和一樓差不多，於是又上了三樓。

從三樓第一間房開始搜，直到走廊儘頭的最後一間房。

這間房，是薑殊之前住過的房間。

白辰找到這間房的備用鑰匙，插-入鑰匙孔中輕輕轉動。鎖扣發出細微聲響，房門推開一條縫隙，似是有風從裡面吹出來。

嘎吱——

房間門徹底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滿牆用紅色顏料寫的同樣的兩個字：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