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暉的話讓林瑄禾脊背發涼, 毛骨悚然。
明明未至深秋,林瑄禾卻分明能感受到絲絲寒意在身上蔓延。
天色已晚,弄堂空無一人。
唯有小路旁的樹枝在清風的撫摸下相互碰撞, 沙沙作響。
陳旭暉瞥了眼林瑄禾的臉色, 笑容漸漸溫和,“我想, 肯定是老天爺看不下去爺爺的行為,才讓小偷進去了,隻可惜,已經過了這麼多年,爺爺都不在了。”
林瑄禾眉頭蹙得越來越緊,小臉也皺皺巴巴的。
她正想回答陳旭暉, 忽然驚覺她現在的思路完全是被陳旭暉帶著走的。
這可不妙。
林瑄禾穩了穩心神,順著陳旭暉的話去安撫道:“現在真相大白,也算給受害者家屬一個交代,你彆太過意不去,畢竟……這是你爺爺做的事情,和你沒關係。”
她一邊說一邊觀察陳旭暉的臉色。
可他的眼底似乎隻有愧疚, 再也沒有方才的笑意。
他垂眸道:“我能賠的不多, 以後每個月的工資, 我都會取出一部分,交給受害者家屬。至於這房子……過段時間遇到合適的買家,我會賣掉, 賣房子的錢都會交給他們。”
九十年代的房市雖然和後世沒法比, 但畢竟陳家已經算是小洋樓,還是能賣出一些錢的。
能下定決心賣房子,陳旭暉似乎是真的想彌補受害者家屬。
林瑄禾有些看不懂陳旭暉了。
她答應幫陳旭暉的忙, 陳旭暉鄭重地鞠躬道謝後才離開。
看著他落寞的背影,林瑄禾的心情有些複雜。
她曾和晏昀說過懷疑陳旭暉的理由,當時她說的話,並非完全隻是為了讓晏昀信服。
她所說的,都是她心裡真實的想法。
陳旭暉……很讓她在意。
林瑄禾走進林家客廳時,客廳的燈已經關了。
她放輕手腳,打開手電筒往樓上走。
剛走了兩步,趙淑佳便披著外衣走了出來,她簇簇眉,道:“瑄禾啊,你怎麼總是回來這麼晚,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畢竟你現在身份不一樣了。”
趙淑佳被保護得太好,至今仍有些小資作風。
當然,這些話她是隻敢在家裡說的。
但林瑄禾聽了,心裡卻不太舒服,她接受的教育是,不能用錢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林瑄禾直截了當道:“您要求的這些,我恐怕都做不到,您就彆費心思了。”
趙淑佳歎口氣,“你隻是還不適應而已,你看茵茵,她就做的很好。不管各方各面,茵茵總能做到最優秀,以後你就多多跟她學習就好了。”
提到林茵,趙淑佳臉上的笑容幾乎快漾了出來。
雖然這些日子林茵的行為有些奇怪,但趙淑佳想,是她給林茵的安全感還不夠。等孩子們彼此熟悉了,林茵就會明白,她從來都沒打算放棄她這個女兒。
林瑄禾不喜歡被彆人拿來做比較,尤其她還是被批評的那個人。
她儘量客氣道:“我從來都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今天會晚回來,也是因為遇到了案子,耽誤了時間。我現在手裡有些閒錢,我會儘快在學校附近找個房子搬出去,這幾天還要麻煩您,抱歉了。另外……沒事先和您商量我很抱歉,這隻小黑貓我會暫時放在我的房間,儘量不會打擾到你們,找到房子後,我會立刻搬走。”
說完,林瑄禾就大步上了樓。
趙淑佳茫然地聽著,耳朵隻捕捉到了幾個關鍵詞。
林瑄禾要離開林家?要單獨出去住?
張嫂聽到聲音,起身來關門,恰好聽到林瑄禾這番話。
她走到門前,確認林瑄禾鎖了門後,才撇著嘴走到趙淑佳身邊,“你就聽她瞎說吧,好不容易搬到這麼好的房子裡住下,她可能放棄嗎?”
趙淑佳猶豫道:“可瑄禾已經這麼說了,她萬一真走了怎麼辦?我剛剛是不是說錯話了?”
“怎麼可能!”張嫂篤定道,“你可彆忘了,她當初來林家有多積極,她那養父養母,她是一眼都沒看就拋棄了,這是為什麼?還不是因為林家有錢?你可千萬要看住了,彆讓她把家裡的錢都騙走。”
趙淑佳為難地看向二樓。
她對林瑄禾的心情實在複雜,一方面,她希望林瑄禾能養成好習慣,做個大家閨秀,另一方面,她也知道自己的確是欠林瑄禾的,她應該補償她。
所以若隻是要出些錢財,她是不抗拒的。
隻是瑄禾這孩子,到底為什麼從沒回過養父母家呢?
趙淑佳不得不在意。
張嫂催促道:“行了,你就彆操這麼多心了,我敢跟你打賭,她絕對不會走,就算你趕她,她也不會走!趕緊睡覺吧。”
趙淑佳猶豫片刻,還是聽張嫂的話,進了房間。
張嫂說得有道理,林瑄禾是想融入林家的,應該不會輕易離開。
大不了她就暫時不管林瑄禾回家時間的問題了。
林瑄禾上了二樓後,正要回自己的房間,忽然聽到走廊對面傳來動靜。
林清鈺不知何時走了出來。
他還沒休息,身上穿的是白襯衫。
九十年代的西裝不夠修身,單看西褲甚至有些老氣,不過隻要是穿在林清鈺身上的衣服,就沒有不好看的。他是典型的衣服架子,腹肌雖然沒有晏昀多,力量感也不小。
和晏昀一樣的是,林清鈺臉上也有三塊淤青。
林瑄禾驚訝道:“真的是你和晏昀打架了?晏昀沒騙我?”
林清鈺眉頭一挑,“他已經見過你了?”
“是啊,有個案子。”
林清鈺問:“他傷得如何?”
林瑄禾道:“光看臉的話,有四塊淤青,既然你還擔心他,就把誤會說開,為什麼要動手呢?”
林清鈺卻微微一笑。
他傷了三處,晏昀傷了四處。
恩,贏了。
林清鈺看起來心情極好,他朝林瑄禾擺擺手,道:“早些休息,另外,我不反對你參與案子,但一定要注意安全,危險的事交給晏昀,不要自己上。”
林瑄禾道:“這不太好吧?萬一他真出事了怎麼辦?”
林清鈺想了想,說:“無妨,他犧牲了有撫恤金。”
林瑄禾:“……”
咱就說,不至於到犧牲這一步吧?
林清鈺和晏昀真的是朋友??
見林瑄禾的表情一言難儘,林清鈺照顧妹妹的心情,補充道:“逗你玩的,彆放在心上。”
林瑄禾鬆口氣。
林清鈺說:“不管怎麼說,我不得再給他家裡人包一個大紅包?”
林瑄禾:“……”
她真的要為男人們真摯的友情鼓掌了。
林瑄禾揣著小黑貓,稀裡糊塗地進了房間。
她先給小黑貓喂了乾淨的水和食物,又給她簡單清洗一番,暫時養在大一些的紙箱裡。
在新市找一個寵物醫院有些困難,她隻能想辦法自己給小黑貓檢查,等確認它健康後,就可以洗澡放出來了。
她安頓好小黑貓後,從口袋裡掏出偷偷藏起來的水泥。
水泥大寶寶似乎感應到了似的,“哇,這是哪裡呀,媽媽,你帶寶寶去哪了?”
林瑄禾:“……,彆亂叫,我是姐姐。”
“好吧,姐姐阿姨。”
林瑄禾:“……”
她覺得水泥大寶寶和亂叫阿姨的高中男生們一樣討厭。
林瑄禾深吸口氣,將水泥放在桌面上,然後取出紙筆,“我現在要問你一些問題,你如實回答,可以嗎?”
“可以呀,寶寶都聽阿姨的。”
林瑄禾已經沒心思和它計較稱呼了,她直接進入正題,“將你做出來的是什麼人,你還記得嗎?”
“寶寶不記得誒,寶寶隻記得,好像不隻是一個人……”
林瑄禾剛要記下,筆尖便頓住。
製作水泥的人,大概率就是凶手,按照它的意思,凶手不隻是一個人?
林瑄禾到吸一口冷氣。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抱著什麼樣的心思,會和其他人一起往還活著的死者身上澆灌水泥?
這與合謀殺人是不一樣的,澆灌水泥的殺人方式比其他殺人方式更為殘忍,能有此行徑的凶手,心理一定不同尋常。
小範圍內出現一個已經很少見,兩個變態究竟是如何湊到一起的?
他們都沒有家庭,沒有自己的顧忌?
或者說,他們原本就是一家人?
林瑄禾將自己的想法都記錄下來,“他們是男是女,年紀多大?大約有幾個人,你記得嗎?”
水泥大寶寶很配合,“聲音和寶寶不一樣,可奇怪了,還是寶寶的聲音比較好聽。”
“你說的奇怪指的是?”
“就是奇怪嘛,挺粗的,是男人吧?”
林瑄禾將信息點一一記好。
她的進展已經比晏昀快一截了,她不但知道凶手是男性,而且還知道凶手人數在兩人以上。
接下來隻要排查死者的社會關係,案子應該會有突破。
水泥大寶寶見林瑄禾不說話了,撒嬌道:“姐姐阿姨,寶寶好無聊哦,你陪寶寶玩嘛。”
所以林瑄禾不喜歡小孩子。
她想了想,把水泥放到了小黑貓的紙殼箱裡,“你們兩個寶寶就好好玩吧。”
語落,林瑄禾沒有再理會他們,而是在腦中操縱著打開係統,進入兌換界面。
她花了兩積分兌換地警棍就有如此神奇的伸縮功能,其他更貴的東西,豈不是還能有奇用?
林瑄禾點開技術檢驗欄,看到了可以檢驗DNA、血液、化學成分的選項。
隻不過每一次檢驗都需要20積分,對現在林瑄禾來說太奢侈了。
林瑄禾繼續往後翻,又發現了“通緝犯”的分類,隻是這一分類暫時還是上鎖狀態,林瑄禾無法查看。
或許這裡面有通緝犯的詳細信息,相當於未來局裡的聯網係統?若是解鎖了,她完成任務或許會容易些。
林瑄禾看著自己少得可憐的積分,最後兌換了魯米諾試劑,隻要五積分。
交付積分後,魯米諾試劑就自動出現在桌面上。
她兌換的魯米諾試劑,和後來常做的魯米諾實驗不太一樣,準確的說,她兌換的是試劑條。
由一個小圓盒裝著,每一個試劑條都是長方形的,大約是小拇指的六分之一大小,一個盒子裡裝著大約四五十條。
它的名字雖然叫魯米諾試劑,但更像是後世家用的血糖測試儀的試紙條。
自從見識了無緣無故可縮小的警棍後,林瑄禾就已經放棄在係統中尋找科學原理了。
至於試劑條究竟有什麼妙用,還要她用過了才知道。
林瑄禾關閉兌換界面,收拾桌子準備睡覺。
收拾的過程中,林瑄禾無意間瞥到背包裡的日記本,她想了想,拿出日記本重新坐下。
原主是一個十分喜愛寫日記的人,甚至已經到了偏執的地步。
原因無他,除了日記本,她沒有其他地方可傾訴。
當年能被溪家收養,看起來是原主的幸運,可實際上,也是她噩夢的開端。
溪家收養原主,是因為他們自身無法生育。
溪家最初想的是收養一個男嬰,但當時很少有人家能收養到健康的男嬰,溪家條件不好,收養男嬰對他們來說更是奢望。
迫於無奈,他們隻能挑選還算健康的女嬰。
就當時的情況來看,被丟棄的女嬰比比皆是。
原主被收養後,就一直留在溪家生活。
溪家在新市附近的一個村子裡,村子貧困落後,原主的養父不思進取,不願下苦力乾活,家裡幾乎都靠養母支撐。雖然如此,溪家卻仍然是典型的封建式家庭,養父什麼都不做,卻能在家裡說得算。
而養母則認為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對養父言聽計從。
養父脾氣差,最鐘愛的事情是自己釀酒,每每喝多了,便提起掃帚在家裡轉著圈的打人。
打養母,也打原主,當時原主不過是三四歲的孩子而已。
看著已經很悲慘,但這卻是原主最幸福的日子,起碼目前為止,溪家隻有她一個孩子。
在原主七歲那年,被定性為無法生育的養母懷孕了,養父母很高興,十個月後,養母生下一個男孩。
從此,原主就成了溪家的透明人。
在溪家人眼中,原主的存在隻是讓家裡多一張嘴而已。
若不是當時還按照人頭來分糧,溪家人早把她趕出去了。
不過即便留在溪家,原主也沒能過上什麼好日子,她的口糧幾乎都被拿去喂剛出生的小兒子了,原主從小就吃不飽穿不暖。
就算是去念書,最開始也是她偷偷去的,因為老師格外喜歡,才將她強留在學校。
每天隻念半天書,上午去念書,下午回家做農活。
饒是如此,溪家人也沒打算放過她,某一日,原主聽到,養母養父竟然想和她斷絕關係,然後讓小兒子娶她回家。
如此一來,溪家便不用再付彩禮錢,就能解決兒子的婚事了。
再說他們太了解原主,知道原主好拿捏。
原主不願意。
她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硬拚著一口氣,終於考到警院。
她為了不回溪家,努力地四處找零工,但凡給錢的活兒,她都樂意去做。
打零工耽誤了大量時間,原主的成績與警院其他人比起來本就不算好,於是惡性循環,她的成績越來越差。
她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逃離溪家而已。
所以當林家人出現在她面前時,她果斷地選擇了林家。
事實上,她沒有其他選擇。
在來到林家以前,原主曾短暫地幸福過,她以為自己終於回到自己的家,她終於能有屬於她的媽媽了。
可讓原主沒想到的是,來到林家以後,她面對的居然是被嫌棄的局面。
她不敢再回林家,怕被嫌棄,就渾渾噩噩地過日子,直到出了意外,在瀕死之際由係統接管,被林瑄禾代替。
林瑄禾擁有原主完整的記憶,所以當她聽到,林家人居然在意原主不願回溪家時,她才會覺得無比的可笑。
趙淑佳從未想過去了解原主,她隻想讓原主成為不給林家丟臉的人。
可她不知道的是,有多少次,原主都渴望著撲進趙淑佳的懷裡,她想對母親訴苦,想換來一聲安慰。
然而等待原主的,永遠隻有苛責。
林瑄禾已經打定主意,等她完成二十積分的任務,就相當於有了兩千塊錢,她就離開林家。
她要替原主好好的過日子,她不要再讓任何人來嫌棄原主。
林瑄禾將日記本收到櫃子深處。
做好這一切,林瑄禾才上床休息。
有一點晏昀沒算到,林瑄禾第二天沒有課程。
所以她一早醒來,便收拾好挎包,帶著水泥大寶寶一起下了樓。
張嫂還沒做好早餐,趙淑佳正在沙發前喝咖啡。
聽到林瑄禾下樓的動靜,趙淑佳心裡緊張起來,她也想知道林瑄禾究竟是不是真的要離開林家。
若林瑄禾要走,她們昨晚剛吵過架,現在應該不會搭理自己。
正緊張著,林瑄禾在沙發旁停下了。
趙淑佳鬆了口氣,看過去,“瑄禾,昨晚的事我們都太衝動了,你隻要答應我,跟著茵茵好好學禮儀,我就絕對不多嘴,好不好?”
林瑄禾聽著這話,隻覺得刺耳。
如果原主生活在富裕的家庭裡,趙淑佳或許還可以要求她懂一些普通人不在意的禮儀。
可原主生存的環境,一個不留神,家裡的飯菜就被弟弟吃光了,她怎麼注重禮儀?
林瑄禾沒有理會趙淑佳的要求,說道:“昨天我帶了一隻貓回來,您看到了嗎?”
趙淑佳一怔,點點頭,“看到了。”
“很抱歉我沒有提前打招呼就把它帶來了,它實在太小,我不得不放在家裡養幾天,你放心,我不會讓它離開我的房間。在我們離開之前,我會裡裡外外打掃一遍家裡,所以暫時讓它留下,可以嗎?”
林瑄禾一本正經的樣子讓趙淑佳不太習慣。
她到底是忘了講究禮儀的事情,點點頭,“知道了,可以養。不過你說離開之前,是什麼意思?”
林瑄禾道:“這幾天我就去找房子,會儘快搬走。”
說完,林瑄禾不再多解釋,轉身離開林家。
趙淑佳右手端著的咖啡還沒送到嘴邊,她人先傻住了。
林瑄禾還真要搬走?!
恰好張嫂端著剛煮好的餛飩走出來,見林瑄禾離開,她不滿地搖著頭,“你看看,從來都不在家裡吃飯,這是嫌棄我的手藝,還是不想和你們坐在一起?唉,她真是……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趙淑佳滿腦子都是林瑄禾方才的話,她沒理會張嫂的抱怨,緊張道:“張嫂,我看瑄禾的態度,好像不是在故意氣我,她真要走了怎麼辦?前段時間她住校,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和她和解,唉。”
張嫂撇撇嘴,“走什麼走,她這是以退為進,等著你去求她呢。你可是當媽的,這會兒要是壓不住她,她以後更不能聽你的了,你就隨她去,看她走不走。”
就衝林家豐厚的財產,林瑄禾都不會走。
林瑄禾要是能走,她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趙淑佳憂心忡忡地點了下頭,她歎氣道:“說來說去,還是茵茵乖巧聽話,從小到大,從來沒給我熱過麻煩。唉,瑄禾的確有自己的優點,但是在這一點上,她要是能和茵茵多學學就好了!”
陽光初照,新市碧空如洗,又是暖風和煦的好天氣。
一中位於新市的市中心,師資雄厚,地理位置優越。除了升學率高外,主要還是因為一中曆史悠久,早在沒建國之前,一中就建立了,隻不過當時還不叫一中。
後來一中不斷和周圍的學校合並,終於成為今日的名牌老校。
既然是名校,市裡也不好趕一中走,一中便一直占據著市中心地位置。
能進一中讀書的孩子,學習成績都不錯,都有希望能考上大學。
林瑄禾來到一中後,沒有直接進學校打聽,而是挑了個家長堆鑽進去。
果不其然,他們正討論昨夜發現的工地女屍。
晏昀昨晚已經來過學校,以新市人的八卦速度,現在想必都傳開了。
此案涉及到一中學生,學生家長是最關心孩子的安危的,現在一定是最在意工地女屍案的群體,所以林瑄禾直接去找家長打探消息。
“我聽說死的是高二的女學生,好像是三班的。”
“三班的?是那個請了一個月假的小姑娘嗎?”
“對對對,就是她,她成績不太好,不過長得挺漂亮,嘴也甜,我見過她幾次,小姑娘挺有禮貌的。”
“唉,真是可惜了,她才多大點兒,怎麼就被人害了?”
林瑄禾趁機插話問道:“她叫什麼名字呀,我弟弟也是高二三班的,我都沒聽他說過。”
家長們以為她也是家長,自然而然地答道:“我記得是叫宋玥?對,老宋家的孩子。”
“好像有印象,”林瑄禾裝模作樣道,“家住在老城區的那個吧?”
“不是老城區,我記得她住在水泥廠旁邊的家屬區吧?是不是水泥廠?”
聽到水泥廠三個字,林瑄禾的耳朵動了動。
如果是在水泥廠附近,會想到用水泥封屍體,似乎就能說得通了。
而且水泥廠離工地的位置很近,拋屍方便。
林瑄禾若所有思道:“好像真的是我弟弟的同學,不行,我得去看看情況。”
“咦,可我不知道她家具體在哪呀。”
林瑄禾笑笑,“不用擔心,去了就知道了。”
說完,她禮貌地道過謝,背著小書包走了。
家長們奇怪道:“為什麼去了就知道了?又沒人告訴她,怎麼會去了就知道呢?”
林瑄禾走路速度很快,大約二十分鐘便到了水泥廠附近。
水泥廠的家屬樓基本上都是兩三層的矮樓,房子老舊,已經有些年頭。
近幾年水泥廠效益不好,瀕臨倒閉,留在這裡的基本上都是老人,再或者就是沒錢買新房子的人。
如林瑄禾所想,就算她不想找到宋玥家都很困難。
警員們都已趕到宋玥家,警車就停在樓下。
鄰居們看見警察來了,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對著老宋家指指點點。
林瑄禾貓著腰,從外圍擠到裡面,她正想找借口溜進去,抬頭便看見了田琳。
田琳笑眯眯地朝她招手,“正好我要去找你,快進來。”
林瑄禾趕緊小跑著過去,“姐姐,有事嗎?”
“有啊,你不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嗎,來跟我做個筆錄吧。”
林瑄禾心裡咯噔一聲,“是晏隊讓你找我的?”
“不算是,是劉法醫說的,”田琳掏出筆記本,“你就將當時的情況告訴我就好了。”
林瑄禾沉默了大半晌。
她總不能和田琳說,她最初是因為聽到哭聲,便懷疑工地裡有凶器,又在尋找凶器的過程中,意外找到屍體的吧?
關鍵時刻,林瑄禾想到了林清鈺的話。
如果有鍋,就甩給晏昀,他有撫恤金。
林瑄禾堅定道:“是我和晏隊一起發現的,你問晏隊就好。”
“咦,是嗎?晏隊忙了一晚,他都沒提起過呢。”
林瑄禾道:“我是來找他的,我幫你問問他好了。”
她也不等田琳同意,說完便一溜煙的往樓上跑。
宋玥家住在二樓,二樓東側的木門一直敞開著。
林瑄禾在門口逗留了一會兒,然後探出頭。
晏昀果然就在客廳,裴遠幾人正在問宋玥家人的話。
林瑄禾敲了敲門,憐惜地看著晏昀。
晏昀聽到聲音,偏頭看過來,一見是林瑄禾,頭都大了。他無奈地走出來,道:“讓你參與案子,真不符合規則,你能不能放過我?”
“可是我們老師說過,你還在念書的時候,就在局裡幫忙破案了,所以是可以的。”
晏昀道:“我那是局長特意準許我來的,能一樣嗎?”
林瑄禾卻一副放心了的樣子,“看來老師沒騙我,真有先例,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晏昀:“……”
他遲早會被這丫頭坑死。
正巧田琳跟著林瑄禾走上來,看見晏昀便說道:“晏隊,屍體是你發現的,你倒是把當時的情況說清楚,還非要我去跑一趟。你趕緊說說,你是怎麼知道水泥裡有屍體的?”
林瑄禾打了個寒顫。
晏昀則莫名其妙地看過去,“我發現的?”
田琳點點頭,“是啊,瑄禾說,是你倆一起發現的,那你直接和我說就行了唄。”
晏昀:“……”
晏昀面無表情地低下頭。
這丫頭是謅不出來理由,把鍋甩給他了。
林瑄禾很是過意不去,她拍拍晏昀的肩膀,憐惜道:“你放心,除了撫恤金,林清鈺還會給你包一個大紅包,以慰你的在天之靈。”
晏昀:“??”
合著他倆是要一起把他整死?
晏昀咬牙切齒道:“這些話都是誰教你的?”
“林清鈺啊,”林瑄禾說,“你放心,他很大方,他給的紅包,一定很厚。”
說完,林瑄禾便溜進了宋家,臨走前,還把晏昀往田琳的方向推了推。
晏昀轉身想去追林瑄禾,卻被田琳不滿地叫住,“晏隊,你說說你,早告訴我多好,你是不是故意耍我啊?你趕緊說明白,到底是怎麼知道水泥裡有屍體的。”
晏昀扶著額,頭痛欲裂,“恩,我是怎麼發現水泥裡有屍體的,水泥裡為什麼會有屍體呢?這水泥吧,看起來就像是個凶器,你說是吧?”
田琳:“??晏隊,你看我像傻子嗎?”
晏昀誠懇道:“你能不能當一回傻子?”
“晏隊!”
“好好好,”晏昀努力地編,“你看啊,這個工地吧,危險因素向來很多,所以呢,我就時常過去轉一轉。我就發現啊,這工地好像莫名其妙多了一個油罐……”
晏昀停頓一秒,看向面無表情的田琳,乾笑一聲,“嗬嗬,你相信嗎?”
田琳反問:“您說呢?”
晏昀:“……”
他到底為什麼會認識林瑄禾!!
另一邊,林瑄禾早已無情地拋棄晏昀,進了宋家。
她跟在裴遠身後,看他問話。
正和他聊著的是宋玥的父親和大伯,兩人長得很像,就連身材都很接近,黑且乾瘦。
他們看著老實巴交的,裴遠問什麼,二人就回答什麼。
先說話的是宋玥的大伯宋建國,“玥玥她和家裡人不太親近,念高中後就不愛學習了,經常跑出去玩兒,我們也管不住她。這次她跑出去,我們還以為和從前一樣,就沒多管。”
裴遠問:“她已經離開家裡一個月,你們都沒想過去找她,也沒報案?她隻是個高中生。”
宋建國撇撇嘴,道:“管啊,以前管過,她又不聽話,我們能有什麼辦法?她都這麼大了,還能把她綁回家?”
弟弟宋建民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但抬頭看了大哥一眼,又把話吞了回去。
林瑄禾看著這一幕,隱約覺得有些古怪。
裴遠沒察覺,繼續問道:“她以前都去過哪裡?”
“這……”宋建國撓撓頭,看了一眼宋建民,“建民啊,玥玥是你女兒,她平時都去哪兒,你更清楚。”
宋建民恍惚了一瞬,抬起頭,“玥玥去哪……不知道,同學家吧?”
林瑄禾挑了下眉,“她經常去同學家常住?”
林瑄禾突然出聲,將裴遠嚇了一跳,他拍著胸脯看過去,無語道:“你怎麼又來了?”
“哦,我的弟弟是宋玥的同學,所以來問問。”林瑄禾看向宋建民,“我記得我弟弟說過,宋玥平時挺乖巧的,怎麼會經常跑去同學家?還會住上一個月?”
宋建民臉色煞白,他不安地低下頭,道:“這,興許是去了彆的地方,我不知道,她沒和我說過。”
林瑄禾笑笑,“看來您平時和她沒什麼交流。”
“恩……孩子她媽照顧她比較多。”
林瑄禾看了看四周,問:“她不在家裡?”
“哦,她帶宋楓去買書了,宋楓今年高三,學習任務比較緊張。”
裴遠壓低聲音對林瑄禾說道:“是在我們來了以後,倆人才去買書的。”
林瑄禾再度挑起眉。
宋家人,還真是每個都很古怪。
宋建國和宋建民提供不了什麼線索,與他們談完後,晏昀幾人都聚到樓下。
晏昀看著裴遠的記錄,道:“首先是宋玥的母親徐玉蘭,對女兒的生死不聞不問,得知死訊後,面部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還堅持帶兒子去新華書店。”
“會不會是還沒反應過來?”田琳實在無法相信一個做媽的會如此狠心,她猜測道,“或許她還沒反應過來?這種事情,一時之間難以接受是正常的。”
晏昀道:“我派人和他們一起去了書店,宋楓的反應倒像是嚇壞了,至於徐玉蘭,她和平時一樣,反應不大。”
裴遠激動道:“晏隊,徐玉蘭說不定就是凶手,她早就知道宋玥已經命喪黃泉,所以我們過來,她才不驚訝。”
“不是她,”林瑄禾努力把自己知道的信息都說出來,“凶手應該是男人,宋玥的大伯和父親更可疑。”
他們不僅是男人,而且是兩個人。
裴遠說:“他倆是挺奇怪的,但沒徐玉蘭奇怪吧?女兒都死了,還要帶著兒子去買書,宋建國和宋建民起碼還傷心了一會兒。”
“但他們的回答不正常,”林瑄禾說,“宋建民是宋玥的父親,可回答你問題的人一直是宋建國。宋建民幾乎不說話,每次開口,都要先看宋建國一眼,這個小動作足以表明,在沒有宋建國允許的情況下,宋建民是不會多說什麼的。這正常嗎?”
裴遠泄了氣,“是不正常。”
“還有一點,不管凶手澆灌水泥的地方是在哪裡,他要帶去工地的東西都很多,徐玉蘭一個女子,很難完成全部工作,所以我更偏向凶手是男人。”
裴遠撇撇嘴,將林瑄禾的懷疑記在筆記上。
晏昀若有所思道:“結合屍檢的情況,的確是男人犯案的可能性更大。”
林瑄禾立刻問道:“屍檢結果如何?”
晏昀笑了一聲,看過去,“又用得著我了?”
林瑄禾被他看得心虛,誠懇道:“案子結束,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晏昀嗬嗬笑著。
林瑄禾想了想,又說:“而且啊,我昨天回家以後發現,林清鈺傷得比你更重誒。可見你已經練就一身神力,比林清鈺強多了。”
晏昀摸了摸脖子,挺受用,“行吧,老劉,你就勉強和她說說。”
劉法醫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你和林清鈺一天到晚的在比什麼,閒得慌。”
晏昀冷哼一聲,道:“這是男人的尊嚴問題!很嚴峻!”
劉法醫沒再搭理他,轉而對林瑄禾說道:“這屍檢結果啊,我就得跟你好好說說了,和你之前說的一樣,她面部發紺、腫脹,黏膜呈現青紫色,眼結膜穹窿部有瘀點性出血,這些都是機械性窒息死的屍表征象,她的確是被人丟進有關,灌入水泥,活活憋死的。”
裴遠無奈道:“劉法醫,你說得簡單一些,她又不是學法醫的,聽不懂,你直接說結果就行。”
林瑄禾道:“機械性窒息死的一般征象可從屍表征象、屍體內部征象兩方面來看。屍表征象包括顏面發紺腫脹、有瘀點性出血、屍冷緩慢、屍斑顯著且呈暗紫紅色、牙齒表面出現玫瑰色或者淡棕紅斑色,又稱玫瑰齒,還包括是否有流涎、大小便、□□等排出。你放心,我聽得懂。”
劉法醫怔怔地看著林瑄禾,田琳和裴遠也面露驚訝。
林瑄禾背的內容,其實都是法醫學的基本內容,明明白白地寫在課本上,小王助理也能背過。
但問題就在於,林瑄禾學的不是法醫學,而是偵查學。
她不是法醫,還能將這些條條框框記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就有些厲害了。
譬如劉法醫或許也知道一些偵查學的知識,但他絕對做不到去背誦書中的知識點,畢竟這不是他專業的內容。
劉法醫聽林瑄禾說了這麼一通,都想給她鼓掌了,“你也太好學了,法醫的內容也學?以後誰再說你成績不好,我可第一個不同意。”
“是啊,”田琳羞愧道,“實不相瞞,我現在進解剖室,都不太適應,聞到味道就想吐。裴遠也是,上次有個巨人觀的屍體,他把前一天的飯都吐出來了。”
裴遠被當面揭了短兒,臉頰脹得通紅。
他是真不明白,傳說中成績倒數的林瑄禾,怎麼還能背得出來法醫學的課本。
劉法醫平時不喜歡和他們這些小輩鬨騰,幾乎不和裴遠說話,但卻很喜歡林瑄禾的樣子。
裴遠是真的羨慕嫉妒恨。
在劉法醫和田琳圍著林瑄禾吹彩虹屁時,晏昀就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看著她。
小丫頭的確有天賦,最重要的是,她很勤奮,而且有著莫名其妙能找到屍體的能力。
或許,他真的可以考慮找局長特批一下。
晏昀剛想了個開頭,又及時刹住車。
這死丫頭都要和林清鈺一起給他發撫恤金了,幫什麼幫,絕對不幫!
就在晏昀在心裡咒罵林瑄禾與林清鈺時,不遠處,一男一女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男生剛讀高中,情緒不太穩定,面色慘白。
而女人則有四五十歲的樣子,穿著一件不合身的紅色外套,身材瘦削,走路一瘸一拐,看起來不太平衡。她一手拿著兩本課本,另一手拎著一袋香蕉。
香蕉要一塊七一斤,價格昂貴,普通人家一般不會買。
女人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她將書本捧在懷裡,取出一根香蕉,扒好香蕉皮後,遞給男生。
宋楓看著遞過來的香蕉,面露難色,“媽,剛剛警員說妹妹死了,你沒聽到嗎?”
徐玉蘭緩緩彎起唇,眼底有暗光閃過,她嗬嗬了兩聲,輕聲道:“吃,吃了它,媽給你扒的,你怎麼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