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 26 章 三更(1 / 1)

聽到門外的動靜, 林清鈺猜測是晏昀到了。

他慢條斯理的將報紙折好,露出的版面寫著“一男子被高中同學蓄意報複”的字樣。

很符合現在的氣氛。

門口的動靜鬨得有些大,林清鈺抬眸看去, 問距離更近的趙淑佳,“誰來了?”

趙淑佳同樣納悶,“我看著好像有人跪下了?”

“跪下?”

林清鈺蹙蹙眉, 正要起身去看,又聽趙淑佳說道:“聽聲音是晏昀。”

林清鈺又重新坐了回去, “最好是跪著。”

趙淑佳:“……”

林清鈺與晏昀不一直是朋友嗎?怎麼看起來像是有深仇大恨?

趙淑佳琢磨著, 她得趕緊去把晏昀扶起來, 晏昀要是再跑了, 她大兒子就沒朋友了。

等趙淑佳走過去,看清門口跪著的人, 卻是一怔。

褚秀英在陳家幫忙時, 趙淑佳遇見過她幾次。

她們幾乎同歲, 歲月沒有苛待趙淑佳,同樣也沒有為難褚秀英。

那時的褚秀英, 滿頭青絲墨發,明媚如光, 牽著女兒的小手從弄堂裡經過,滿眼都是對未來的憧憬。

即便是在穿著最為樸素的幾年, 她也總會從路邊摘些花來, 編成手環,一個給女兒, 一個給自己。

可如今,她兩鬢斑白、面如枯槁。

即便穿著瘦小的衣服,仍然是晃晃蕩蕩, 勾勒不出絲毫輪廓。

她趴在林瑄禾腳邊,唇畔哆哆嗦嗦,眼中卻看不到光明。

她一跪下來,林瑄禾便要去扶她,可卻被死死抓住手。

褚秀英道:“聽晏隊長說,是你最先發現陳家不正常,謝謝,謝謝你,謝謝你讓秀秀回家。”

一句話,卻讓林瑄禾覺得心酸無比。

她做到了什麼?

王秀秀香消玉殞,陳為民卻沒有受到任何懲罰。

他甚至完成了自己的作品,不留遺憾地離開人世。

如今,褚秀英四十多歲的年紀,卻宛如老者,她甚至連王秀秀的骨灰被做成了哪件瓷器都分辨不出,隻能從陳為民留下來的瓷器中選擇一件他最有可能滿意的,來寬慰褚秀英。

可人與人之間的審美差異如此之大,誰能保證自己選中的就是王秀秀?

清晨的胡同已經“蘇醒”,提著早點匆匆往家裡趕的孟靜花見到這一幕,不由得停下腳步。

三三兩兩,越來越多的鄰居圍過來。

他們幾乎都認得褚秀英,在秀秀剛丟那幾天,褚秀英曾挨家挨戶敲門找女兒。

她臉皮一貫薄,幾乎不主動與人交談,那段時間,隻要見了人,她就要撲上去。大家夥幫她一起找了好久孩子,可彆說是孩子,他們就連孩子的衣服都沒看到。

時間久了,有人就勸她,畢竟丟的隻是女兒,在十年前不算稀奇,不如回去和家裡男人好好過生日,再生個兒子,皆大歡喜。

褚秀英狠狠咬了那人,幾乎都快把肉咬下來了,鬨進了警局。

現在,看到褚秀英堅持了多年,等來的卻是女兒的死訊,他們不由得偷偷抹起了眼淚。

林瑄禾扶起褚秀英,輕聲道:“我真的沒做什麼,如果您的心情有好一些,我很開心。但我畢竟是警院的學生,我做的都是我應該做的事情,既然是應該做的事,哪能受您這麼大的禮。”

晏昀上前一步,與林瑄禾一起將褚秀英扶起來。

他低聲解釋,“阿姨一定要來見你,攔不住。”

“該見見的,”褚秀英局促地擦了擦手心,才拉住林瑄禾的手,鄭重道,“真的很感謝你,就算秀秀回不來了,我總算能知道她去哪,以後我們娘倆還有機會重逢。”

孟靜花聽了,紅著眼眶走過來,“秀英啊,現在都過去了,以後你就好好過日子,姐再給你介紹個好的男人,你倆再生個孩子,和和美美過日子,好不好?”

當初褚秀英剛來陳家時,和孟靜花的關係並不好。

孟靜花說話口無遮攔,褚秀英則內向些,孟靜花說得話總會讓她難堪。

可孩子丟了以後,孟靜花也是第一個站出來陪她一起去找孩子的。

陪了整整一個月,就是她男人,都沒這麼多耐心。

褚秀英笑著點點頭,柔聲道:“好,都聽孟姐的。”

一瞬間,她好像又變成了從前的褚秀英,溫婉可人。

其他鄰居也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安慰她。

也有人走過來拍拍林瑄禾的肩膀,長歎一聲,說:“丫頭,你可算是了了我們胡同的一塊心病。”

“可不是嗎,這案子不破,誰能知道陳為民居然是個惡魔?”

“淑佳,你可養了個好閨女呢。”

趙淑佳怔怔地聽著,驀地被誇獎,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偷偷看向林瑄禾,一時竟不知該怎麼面對她了。

畢竟在不久之前,她還堅持要林瑄禾換一個專業,她認為林瑄禾無法做一個合格的警員。

可如今,竟然有人特意來感謝她,沒有她,王秀秀的案子還不知要再拖多少年,而褚秀英也不知會被再困多少年。

趙淑佳覺得自己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這個陌生人處處優秀,和她印象中的女兒完全不同。

趁著大家夥兒拉著褚秀英說笑,晏昀把林瑄禾拉到一旁。

他心情好,順手碰了碰她的頭,手還沒來得及放下,便感覺到陣陣寒光。

晏昀打了個寒顫,回頭看去,林清鈺就站在門口,目光幽幽。

像布滿毒蛇的深山老林。

晏昀有些許心虛。

碰人家女朋友的頭,好像確實不太好。

他以人格發誓,他就是覺得現在的林瑄禾還蠻可愛的,純屬下意識行為,絕對沒有非分之想。

……

應該沒人會信。

晏昀背過手,和林瑄禾保持一定距離,“骨質瓷已經分不清了,局裡特批,允許所有家屬帶一個骨質瓷回家安葬,剩下的全都收在物證科。”

林瑄禾在意的,卻不是這個,她悶悶不樂道:“案子是破了,可是陳為民竟然是病死的。”

惡人沒有惡報,她實在不甘心。

晏昀低頭,靜靜地看著落寞的林瑄禾。

半晌,他忽然彎唇一笑,道:“教育老百姓,是家長、學校、乃至國家的事情。我們的任務,就是將沒教育好的一窩端了。雖然我沒跟過王秀秀的案子,但我能保證,不管是我師父還是其他前輩,當初都是拚了命地去查案、去找人,問心無愧就好。”

林瑄禾心念一動,抬起頭。

她以前做警員也有兩年了,但是後世技術發達,天眼遍布城市,發生凶殺案的頻率大大降低。

即便有案子,也很少有不能破獲的,所以她一時無法開解自己。

晏昀說得有道理,她不能拿陳為民的錯責怪自己,她要做的,是努力破案、努力發展新的技術,將罪犯一網打儘。

林瑄禾忽然重新理解了“命案必破”四個字的含義。

她感激地看著晏昀,忽然走上前,輕輕擁抱了一下,“晏昀,謝謝你,我知道了。”

晏昀哪裡料得到她突然抱上來,雖然形式隻是普通的革命友誼,但……

晏昀如芒刺背、如鯁在喉、如坐針氈。

他張著手臂,渾身上下大喊著五個字:你彆過來啊!

林瑄禾隻是單純地表達感激。

她朝晏昀笑笑,接著又轉身看向趙淑佳和林清鈺,“我先去上學了。”

晏昀心梗了一瞬。

抱完就走?

抱完就走??

就走?!

渣女,不負責任的渣女!

晏昀悻悻地想跟上去,“我和你一……”

“起”字還沒說出口,肩膀便被林清鈺扣住。

他也不知林清鈺是什麼時候站在他身後的,他隻知道自己一回頭,就看到了一張死魚臉。

死魚臉客氣地說:“你進來,我們談談。”

晏昀:“……”

他是被抱的啊?他是男受害者啊?!

有沒有人關注一下弱勢群體?!

晏昀擠出一個笑,“可我還有工作要做。”

“應該不會啊,”林瑄禾把晏昀往林清鈺的方向推,“案子剛結,今天應該放鬆放鬆,你們好好聊哦。”

這兄弟倆現在關係僵硬,三百塊和隊長對她來說都挺有用,她得讓他們儘快緩和關係。

她可真是個熱心腸的好人啊!

晏昀:“……”

這就是摸了下她的頭的報應嗎?

晏昀認命。

說來說去,他和小丫頭是真的清清白白,有什麼好怕的?他堂堂一警員,局裡格鬥就沒有比他更強的,他還會怕林清鈺?

晏昀信心滿滿地看向林清鈺。

晏昀:“……”

這事他真不占理。

晏昀跟著林清鈺走進後院,他是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會在男女關係上出問題,煩躁地摸了顆煙出來。

林清鈺掃了過來,“沒有女生喜歡抽煙。”

“哦,好。”晏昀乖乖掐滅。

滅了煙,才奇怪地看著四周,“不是,女生在哪?”

這裡不就他們兩個人嗎?!

晏昀古怪地看著林清鈺,“難不成你……”

“滾,”林清鈺道,“我說的是我妹妹。”

晏昀這才放鬆。

他抽煙的頻率不算高,大多是案子沒有進展時,才會抽幾顆提提神。

剛剛想抽煙,純粹是想緩解緊張。

不過林清鈺說的既然是他妹妹,就和他沒什麼關係了。

晏昀的表情逐漸放鬆,“你要和我談什麼?”

林清鈺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當然是我妹妹。”

晏昀莫名其妙,“為什麼要和我談她?”

早些年,晏昀察覺林茵對自己有意思,就立刻躲得遠遠的了。他對年紀小的女孩沒什麼特彆的想法,林茵又是林清鈺的妹妹,平時乖乖巧巧的,他怕自己耽誤人家小姑娘。

這幾年他甚至都沒和林茵私下見過面,林清鈺怎麼又提起她了?

林清鈺冷眼看著晏昀,暗暗勸自己,煩晏昀的時候就想想曾澤,晏昀好歹不是混混。

……

雖然也差不多。

林清鈺考慮到林瑄禾的幸福,儘量耐著性子說道:“你如果真的喜歡她,是往結婚方面考慮的,我也不攔著你們,隻是你……”

“打住,”晏昀打斷他,“你還是攔攔吧,我為什麼要和你妹妹結婚,我瘋了?”

林清鈺額頭青筋瞬間暴起,他目光漸漸危險,“所以,你就隻是做做樣子?”

“沒有,完全沒有,做樣子也沒有,”晏昀攤手,“我倆不可能,你彆多想。”

林清鈺靜靜地看著晏昀。

晏昀擰起眉,“乾嘛這麼看我?”

林清鈺“嗬嗬”笑了一聲,說:“我就是想看看,給你買個多大的棺材好。”

晏昀:“……,?”

恩?

同一時間,林瑄禾沒有看到林家後院最熱鬨的一場戲。

兩個大男人大打出手,沒一個手下留情的。

林瑄禾還在為自己的機智沾沾自喜。

林清鈺要是和晏昀打好關係,以後她不就有理由去找晏昀繼續問案子了嗎?

她可真棒。

林瑄禾還沒買自行車,目前還靠兩條腿走著去上學。

她打算周末去一趟百貨大樓,先買一輛自行車,等以後攢夠錢了,再去考駕照。

路過胡同口的商店,林瑄禾進去買了瓶汽水。

汽水的玻璃瓶要還回去,她將汽水全部倒進自己的水杯裡。

正想著再買兩塊大大泡泡糖,餘光卻忽然看到林茵朝家裡的方向走過去。

清晨的街上已經有不少攤販出攤,來來往往的路人在兩人之間穿梭,林茵抬眸看到林瑄禾後一怔,腳步停下。

她緊緊抓著背包,臉色漸漸難堪。

自從她和曾澤的戀情被發現,林茵便一直沒敢回家。

她不敢想象,如果趙淑佳知道林茵並不是自己心目中的乖乖女,趙淑佳會有什麼反應。

到那時,林瑄禾大約會完全取代她,而她,在林家再也沒有任何地位。

今天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回來探探風頭。

明明特意避開林瑄禾在家的時間,可卻還是遇到她。

林茵沉著臉,移開目光。

而林瑄禾就像沒看到她似的,買好泡泡糖後,又去隔壁面點攤攤買了一個花卷。

林瑄禾將東西收在包裡,抬腿走下台階。

陽光被樹枝割裂,細碎的陽光落在林瑄禾跳躍的馬尾辮上,讓林瑄禾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純真的小姑娘。

可對林茵來說,她就是一個惡魔。

她一定會抓住自己和曾澤的事不放,她一定會借此將她趕出去!八成,趙淑佳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不然不會好幾天和她聯係。

想到此,林茵抓著背包帶的手越來越緊。

她有一種被羞辱的感覺,已經做好了與林瑄禾大吵一架的準備。

而林瑄禾卻目不斜視,與林茵擦肩而過。

路過賣包子的鋪子時,她甚至笑吟吟的和包子鋪老板打了聲招呼。

林茵:?,故意無視她,故意羞辱她?

林瑄禾:包子真好吃呀。

“你等等,”林茵出其不意地叫住她,“你已經和媽媽說了,對嗎?”

林瑄禾四處看看,見周圍沒有人停下,才指了指自己,“你說我?”

林茵死咬了下唇,“你就是想看我出醜,對不對?”

林瑄禾輕嗬一聲。

她這個姐妹,還真是莫名其妙習慣了,什麼話都能說出口。

林瑄禾懶洋洋道:“我希望你明白,我從來都沒得罪過你,但你對我耍小心機可不是一次兩次了。林茵,如果你想安安生生過日子,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但如果你想宣戰,我奉陪到底。”

林茵聽得心跳加速,手都開始哆嗦。

她不知自己是氣惱還是羞愧,總之,她有一種被林瑄禾踩在腳下的感覺。

林瑄禾的每一句話都在告訴她,她已經被看穿了,林瑄禾不怕她。

林茵氣血上湧,口無遮攔,“你肯定告訴媽媽了,你一定告訴她了,你就想看她不喜歡我,一定是這樣的。林瑄禾,你知不知道,你拋棄溪家的事,媽媽很在意,你根本就沒有心啊,溪家撫養你長大,你來了以後,甚至沒回去看過他們一眼!”

聞言,本已要走的林瑄禾停了下來。

她回過頭,古怪地看著林茵,“原來她是因為這件事討厭我?”

林茵一怔。

趙淑佳討厭她嗎?應該不會。

畢竟是親生骨肉,再怎麼嫌棄林瑄禾行為丟人,也不會真的討厭她。

林茵心一橫,重重點了下頭,“對,你這是忘恩負義。”

林瑄禾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意味深長地揚了下眉,“是嗎?她會後悔的。”

語落,林瑄禾朝林茵笑笑,大步離開,再沒回頭。

如果趙淑佳因為溪家的事對她有意見,將來後悔的,一定是趙淑佳,而不是她林瑄禾。

早上耽擱了些時間,林瑄禾走路的速度加快了些。

九十年代的新城,還不是隨處可見的柏油馬路,塵土飛揚的小土路也很常見。

有期現在城市還在建設期,隨處可見樓房的施工現場,好多施工現場圍欄擋得都不嚴實,行人們想走近路,就會直接穿過去。

就連新市火車站附近的鐵路,都沒有欄杆攔著,更彆說是這裡。

林瑄禾趕時間,她選了一個還未開工的工地,隻要穿過這裡,就快到學校了。

可以省七八分鐘的路程。

工地裡的路更不好走,鐵鍬、碎石擺了一地,還有幾個早就被砸壞的頭盔,也被隨手扔在地上。不遠處有廢棄的大油罐,裡面不是堆雜物,就是灌了水泥,一般是用來平衡重量的。

環境雖然有些雜亂,不過大約是不遠處有草地,工地內的空氣倒還算清新。

林瑄禾迎著陽光,小聲哼著歌,速度越來越快。

直到她聽到一聲抽泣。

林瑄禾一怔,停下腳步向四周看去。

除了還未蓋好的五層小樓和大油罐外,附近幾乎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看工地空無一人。

方才她分明聽到了抽泣聲,像是小嬰兒。

有嬰兒哭可不是小事,要麼是有棄嬰,要麼就是……

案子又來了。

林瑄禾轉了一圈都沒看到棄嬰,心中愈發覺得不妙。

雖然她完成任務可以獲得積分,但出現凶器,畢竟意味著有人死去,她還是不希望看到太多受害人的。

就在林瑄禾幾乎認定方才的哭聲就是凶器發出的時,一隻黑色小貓從樓裡走了出來,見到林瑄禾,它非但沒有躲,反而主動朝她走來,不斷喵喵叫著。

幼貓的聲音,聽起來真有點兒像嬰兒在哭。

林瑄禾鬆了口氣。

她在小黑貓面前蹲下,取出方才買的畫卷,一點一點揉碎了喂給小黑貓。

喂養寵物要科學,不過野貓主動朝她走過來,還一直在叫,明顯是餓了的表現。林瑄禾沒有貓糧,隻能喂花卷。

對於野貓來說,還是保命更重要。

林瑄禾想著,等她去了學校,再想辦法找些貓咪能吃的食物來。

林瑄禾在工地喂了五分鐘的野貓,這下子算是徹底遲到了。

她到教室時,教物證技術學的老師滕俊英已經站在講台上開始講課。

滕俊英三十多歲,目前是副教授,也算年輕有為。

他常年穿著件已經洗得灰撲撲的白襯衫,戴著黑色框架眼鏡,平時上課喜歡說些冷笑話。

全班都不笑,隻有他自己笑。

見林瑄禾遲到,滕俊英無奈地搖著頭,“溪瑄禾,念大學是不用像高中那麼拚命,但你是不是也該上點兒心,你這樣下去,將來分配工作去了局裡,可怎麼辦?”

遲到是林瑄禾的問題,她不想找借口,於是乖乖道歉,“老師我錯了,下次不會了。”

“還想有下次?唉,所以我說,女孩子不適合念這個專業,早勸你們找個好出路,你們非不聽。”藤英俊一直不太喜歡班裡的女生,平時批判起來毫不嘴軟,“像溪瑄禾這樣的,早上都起不來,以後怎麼辦?要出現場了,或者要趕過去做文件了,再告訴領導下次不會了?”

林瑄禾聽得眉頭一跳,她正色道:“滕老師,有關我早上起不來才遲到這件事,可有什麼證據?”

藤英俊推了下眼鏡,看過來。

這是他驚訝時的一貫動作,林瑄禾一直唯唯諾諾,怎麼今天說話聲音都洪亮了些?

藤英俊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將來都是要做警員的,說話當然要講證據,但滕老師剛剛一番話,完全是建立在猜測的基礎上。”林瑄禾說,“我遲到,有一部分原因是前幾日參與了一起案件,今天局裡的警員帶著受害者家屬來見我,和我幾點起床無關。”

林瑄禾話音落下,教室內有短暫的寂靜。

兩秒後,在幾個討厭男生的帶頭下,全班哄笑。

林瑄禾參與案件?他們隻能想象到林瑄禾做受害者的樣子。

不是詛咒林瑄禾,隻是單純地覺得林瑄禾太弱。

隻有嚴姿急著幫林瑄禾說話,“瑄禾前幾天真的有幫忙,她其實很聰明的。”

嚴姿的聲音被笑聲掩蓋。

藤英俊也跟著笑起來,“哦?你說有警員帶著你去?那你倒是說說,帶你去的警員是誰,局裡的人我都認識。”

林瑄禾道:“晏昀。”

藤英俊笑得更燦爛了。

他還真就認識晏昀,準確來說,警院裡就沒有不認識晏昀的。

當年晏昀還在念書時,各項成績都是第一名,還沒畢業便幫警局破了不少案子,甚至還抓到過兩個性質惡劣的通緝犯。

在警院,老師們都爭著搶著把晏昀認做是自己的學生,就連隻代過一節課的,都得進來摻和一腳。

晏昀的臭脾氣他最了解,他會親自帶著受害人去見一個學生?

誰能請得動他?

藤英俊無奈地搖著頭,“撒謊也不自己圓一圓,算了,你先坐下吧。”

林瑄禾有些鬱悶。

可她的確沒有證據,隻好先回到座位上。

嚴姿憤憤不平道:“他們怎麼能笑話你呢,太過分了。”

“算了,彆管他們了。”

“就這麼算啦?”嚴姿都替林瑄禾委屈,“我們明明就認識晏隊啊。”

當時晏隊可是對林瑄禾另眼相看呢。

林瑄禾氣定神閒道:“是暫時算了,下次我們請晏昀和滕老師一起吃飯。”

嚴姿一怔。

瑄禾以前不是這麼記仇的人啊?

不過……她喜歡。

警院一節課要一個半小時,上過一節課後休息十五分鐘。

嚴姿自己去了趟廁所,回來後,見林瑄禾還坐在位置上看書。

“瑄禾,你怎麼不上廁所,不憋嗎?”

聽到廁所二字,林瑄禾蹙了蹙眉。

九十年代什麼都好,唯獨警院的廁所……還很老式。

林瑄禾實在有些難以下腳,就因為這個,這兩日她都沒住宿舍。

林瑄禾打了個寒顫,“中午再說吧。”

等她攢夠錢了,得去學校附近看看房子,租一個帶洗手間的,不然真受不了。

廁所簡直就是新世紀人類回到過去的最大難題。

嚴姿隻得坐下來。

她剛坐下來沒多久,班長拿著成績單跑了進來,“同誌們,前幾天的考試出成績了!”

同學們呼啦一下圍了上去。

不過畢竟不是高中,不關心成績的也很多,比如林瑄禾和嚴姿。

嚴姿捂住頭,悲痛道:“這一天怎麼來得這麼快,這麼快!”

林瑄禾不太在意,仍然低頭看書。

班長還在前面賣關子,“你們猜一猜,這次的第一名是誰?”

“班長你唄,要不你能那麼興奮?”

“是禿子吧,看他天天看書,都要真禿了。”

“王八也有可能,這孫子天天偷偷看書,不知道的還以為明年又要高考。”

大家夥七嘴八舌,平時成績不錯的,都被猜了一遍。

班長滿足地看著這一幕。

他就喜歡這種笨蛋們猜不中正確答案的感覺。

等氣氛炒得差不多,再不公布答案他就要挨揍了,他才神神秘秘說道:“第一名就是……溪瑄禾哦!”

教室內霎時間鴉默雀靜。

禿子很快有人反應過來,說道:“我們猜的是第一名,不是倒數第一。”

“我說的就是第一名,”班長得意洋洋的把成績單甩出去,“你們這群笨蛋,一個都沒猜中!”

禿子接過成績單,嘴巴瞬間能塞雞蛋了。

教室內再度安靜,隻是這次的安靜,與方才完全不同。

所有人都齊刷刷地回過頭,看著安靜看書的林瑄禾,包括嚴姿。

嚴姿的下巴都要直接掉在桌子上了,“瑄禾,你、你、你……”

“不用放在心上,”林瑄禾抬眸掃了其他人一眼,淡然道,“以後習慣就好。”

嚴姿:“……”

教室內瞬間炸了。

“不會吧,溪瑄禾?她偷到考題了?”

“偷什麼偷,這考題是老王看著的,二百斤,身上還全都是肌肉的老王。”

“那是怎麼回事,她上次還是倒數第一!”

“我要是知道我就是第一名了……”

班長恨不得仰天長嘯,他插著腰,氣勢十足道:“我就知道你們都猜不中,一群笨蛋!我還特意問了老師呢,老師說了,溪瑄禾的答案寫得特彆好,還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所以給了高分。”

老師口中獨到的見解,自然是林瑄禾在學校裡學到,但現在還沒更新的知識點。

聽到這話,大家不敢不信了。

普通答案或許可以打小抄,但獨到的見解可不是能隨便抄到的。

要真有,老師肯定會發現。

“天,溪瑄禾都變得這麼厲害了,我還是個倒數的垃圾……”

班長哈哈大笑,“沒事沒事,我剛知道的時候也嚇得差點把眼睛摳下來。”

禿子則納悶道:“我說班長,你這次都掉到倒數第十了,你到底在高興什麼?”

班長的笑聲戛然而止。

……

啊?

啊啊??!

今天的課程是滿的,林瑄禾上完課後,天色已經暗了。

她與嚴姿一起回宿舍取東西。

宿舍是傳統的八人間,除了上下鋪外,每個人還有一個櫃子和一張桌子。

林瑄禾因為好久沒回來住,床鋪上堆滿了其他人的東西。

不過她今晚也沒打算留下,所以便隨她們去了。

林瑄禾走到自己的桌子前,將雜物收拾好。

剛發成績,嚴姿說什麼都不肯回家住,哀求道:“我要是回家,屁股非得開花不可,瑄禾,你也留下來唄,咱倆做個伴。”

林瑄禾很想陪嚴姿,但肚子當真是受不了了。

她問:“要不你和我去林家?和我睡一個房間,挺大的,夠睡了。”

想到趙淑佳嚴肅的臉,嚴姿抖了一抖,“那還是算了。”

林瑄禾說:“我還有兩個哥哥,雖然不怎麼討人喜歡,但長得還行。”

嚴姿有些心動。

但心動歸心動,林瑄禾還沒在林家站穩腳跟,嚴姿是真不敢去。

林瑄禾隻好放棄邀請嚴姿,她打開抽屜。

原主堆了好寫雜物在裡面,林瑄禾廢了好大的功夫,才取出一個日記本。

嚴姿好奇道:“你說要回宿舍拿東西,就是拿本子?你寫了什麼?”

“日記,”林瑄禾簡短解釋道,“我從前有寫日記的習慣。”

準確的說,是原主有寫日記的習慣,她現在拿在手裡的,是原主第十八個日記本。

林瑄禾隨意翻開,看了幾眼,好像感受到原主的情緒似的,心臟隱隱作痛。

這具身體,就連看到日記本,都會不由自主的呼吸急促。

林瑄禾匆匆將本子收起來,道:“我先走了,你休息吧。”

“彆,我陪你出去,到校門口那段路沒路燈,正好我要再去趟商店。”

林瑄禾點點頭,與嚴姿一起下樓。

在宿舍耽誤了些時間後再下來,天空已經被墨色侵襲。

月牙掛在不遠處的天邊,不算明亮。

嚴姿一直將林瑄禾護送到學校門口,像親媽一樣嘮叨道:“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哦,不要走小路,要走大路。”

林瑄禾忍不住笑起來,“你就彆擔心我了,要是遇到歹徒,那隻能算倒黴了。”

“這怎麼行!”嚴姿叫道,“不能有這種想法!”

林瑄禾說:“我是說算他倒黴。”

嚴姿沒聽懂。

林瑄禾揮揮手,正要走,嚴姿忽然又將她拉住,“你等等,那個人是不是曾澤啊,林茵的男朋友。”

有些話林瑄禾是不會和林家人說的,但會和好朋友一起聊一聊,比如林茵的戀情。

他們聊的內容也不是林茵和曾澤有多恩愛,而是聊林茵什麼時候才能清醒。

林瑄禾順便再給嚴姿洗洗腦——還是賺錢最重要,可千萬彆戀愛腦。

曾澤因為長得好看,打架夠帥,在附近幾所學校還挺有名氣的,所以嚴姿認得他。

甚至還有很多小女生喜歡他,林瑄禾估摸著,林茵和曾澤在一起,多多少少與這一點有關係。

林瑄禾順著嚴姿的目光看去,看到不遠處的曾澤在路燈下晃來晃去。

走路的姿勢都吊兒郎當的,好像隨時都會跌倒。

現在乍一見到曾澤,嚴姿有些緊張,“他該不會是想報複你吧?你們上次遇到他了,林茵本來就不喜歡你,很有可能讓他來找你麻煩。”

林瑄禾思索了會兒,搖搖頭,“林茵不會用這種方法。”

“防人之心不可無!快,趁著他沒看到你,你趕緊走!”

嚴姿很上心,林瑄禾隻好配合的小跑離開。

直到她走遠了,曾澤都還沒發現她。

現在的天色其實還不算晚,街上行人不少,沒有嚴姿說得那麼不安全。

林瑄禾想了想,再次往工地走去,她打算把小黑貓帶回家,不然幼貓留在外面,不容易存活。

工地和她早上經過時一樣,空無一人,不過施工用的工具位置都有所改變。

更大的區彆是,早上有太陽,光線明朗,而現在,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林瑄禾掏出手電筒打開。

光束照亮前方的路,林瑄禾一邊往前走,一邊四處找小黑貓。

她越來越覺得自己的腦子實在是太笨。

晚上找黑貓,虧她想得出來。

就在林瑄禾拿出肉沫準備引誘小黑貓時,身後忽然傳來怪異的聲音。

先是咕嚕嚕像是冒泡的聲音,接著,細碎的哭聲若近若離。

是嬰兒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