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鳶。”顧子淺語氣溫柔地開口喚了一聲。與此同時, 他的視線不著痕跡地從跟在洛檸鳶身後的男生身上掃了過去。

此時，身高腿長的男生正以一個極具保護性的姿勢站在少女的身後。他戴著鴨舌帽，帽簷被刻意地壓低, 臉上還戴著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龐, 讓人完全看不清楚他的相貌。

“顧子淺，這麼巧？”洛檸鳶朝著顧子淺隨意地擺了擺手。

“……是很巧。”顧子淺不緊不慢地回答道。

確實“很巧”。

那天，少女幫他換完藥以後, 他順勢提出可以開車送她回家。而就在顧子淺傾身幫她解開安全帶的時候, 他無意間恰好瞥見了她手機屏幕上顯示著的聊天記錄，以及一串描述詳細的地址。

……

裴越抬起眸子看了顧子淺一眼，神色莫名。他單手插著兜, 模樣散漫。

“既然正好碰見鳶鳶了, 那不如……我順便送你回家吧？”顧子淺直接無視了裴越的存在，語氣溫和地開口詢問道。

“不用麻煩了。”裴越上前一步, 擋在了洛檸鳶的身前，“我送她回家就行。”

“對我來說, 隻要是跟鳶鳶有關的事情, 就不是麻煩。”顧子淺一臉自然地開了口。他慢慢地勾了勾唇角, 可是笑意卻始終不達眼底。

“隻不過，你是？”顧子淺像是這時候剛剛才發現了男生的存在一樣, 故作驚訝地開口詢問道。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裴越不由地挑了挑眉，語氣銳利又散漫。

作為圈子裡有名的紈絝子弟，他的行事作風向來如此——玩世不恭又桀驁不馴。更何況, 此時的他還隱藏了自己的身份，便更不需要去畏首畏尾地顧忌太多事情了。

“也是。”哪怕是被人這樣明目張膽地嘲諷著，顧子淺卻依舊絲毫沒有動怒。他甚至還頗為讚同地點了點頭, 道：“我確實沒有必要去在意一個藏頭露尾的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男人俊朗的臉龐上並沒有什麼特彆的表情，他臉上的神色看起來平靜無比。在金絲眼鏡的遮掩之下，他眼底的眸光晦暗不明。

而他的語氣亦如同古井無波般毫無情緒波動，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溫和有禮，讓人無可指摘。

如果僅僅隻是憑借表情和語氣來判斷的話，恐怕誰也猜不到他此時的話語綿裡藏針，其中暗含諷刺之意。

“嗤。”裴越不屑地嗤笑了一聲。他很早之前就看顧子淺不順眼了。

在上學的時候，顧子淺就寸步不離地跟在洛檸鳶的身邊，看起來實在是礙眼極了。明明顧子淺和洛檸鳶根本就不在同一個班級裡，可他卻總能夠在休息的課間及時地出現在洛檸鳶的面前。

而那個時候，為了吸引洛檸鳶的注意力，裴越可謂是想儘了一切辦法，但是，最終卻全部都莫名其妙地失敗了。

“不過，說起來……鳶鳶剛剛是在做什麼呢？”就在這時，顧子淺又故作隨意地開口詢問道，“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什麼叫‘這種地方’？”裴越不由地皺了皺眉頭，臉色很是難看。

而洛檸鳶則是輕輕地眨了眨眼睛，很是誠實地回答道：“在看彆人畫畫。”

顧子淺知道她那天是在和一個名為“Y”的畫家發信息。所以，他隻是點了點頭，淡淡地開口回應道：“這樣啊。”

“那……是在看他畫畫嗎？”顧子淺輕飄飄地看了裴越一眼，一臉平靜地詢問道。

儘管顧子淺的語氣毫無波動，但是，裴越依舊能夠從中聽出一絲不甚明顯的嘲諷意味來。

“是啊。”洛檸鳶有些不明就裡地繼續回答道。

“洛小姐，為你畫好的那一幅肖像畫……過幾天就會送到你的家裡。”裴越故意當著顧子淺的面開口說道，“如果以後還有其他需求的話，可以再來找我。”

他站在洛檸鳶身旁，微微地傾了傾身子。然後，他湊到了她的耳邊，輕聲細語道：“無論是什麼需求……都可以哦。”

溫熱的吐息拂過了她的耳畔。隔著一層口罩，原本就被裴越刻意壓低了的聲音便顯得更加模糊不清，聽起來低沉又沙啞，莫名帶了些……引誘的意味。

“請你自重。”顧子淺幾不可察地皺起了眉頭。在看到男生對少女做出的無比自然的親近舉動之後，他的聲音便極為明顯地冷了下來，任誰都聽得出來他此時的不悅。

“我和洛小姐之間的事情，跟你……應該沒有什麼關係吧？”裴越輕飄飄地掃了顧子淺一眼，語氣散漫地諷刺了一句。

說著，裴越又再次故意低下了頭，在洛檸鳶的耳邊一字一頓地慢慢開口說道：“下一次……你可以選擇畫在我身上的任何一個地方。”

他刻意加重了“任何”兩個字的讀音，聽起來頗有些意味深長之感。

儘管聽不清楚裴越到底在少女的耳邊說了什麼話語，但是，顧子淺此時幾乎已經忍無可忍了。他上前一步，直接牽起了洛檸鳶的手，輕聲開口詢問道：“鳶鳶，現在要回家嗎？”

男人的手掌寬大而溫熱，能夠輕而易舉地包裹住少女小巧白皙的手。他手上的力道並不大，可是其中卻隱約帶著些不容忽視的強硬意味。

洛檸鳶想了想，她先是選擇開口回應了先前裴越的話語，道：“那……下次見。”她朝著裴越眨了眨眼睛，神色俏皮。

——“下次”？是他剛剛對她說的那個“下次”嗎？

聽見少女的回應之後，裴越的耳尖之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抹緋色。在怔愣了片刻之後，他才慢慢地點了點頭，道：“好，下次見。”

“走吧，送我回家。”洛檸鳶又隨意地晃了晃自己被顧子淺牽住的那一隻手，一臉坦然地繼續開口說道。

顧子淺不動聲色地瞥了裴越一眼，然後才不緊不慢地應了一聲，道：“好。”

……

【我怎麼感覺他們兩個人剛剛差點就要打起來了？】係統有些茫然不解地開了口。

【有嗎？】洛檸鳶眨了眨眼睛，隨口反問道。

【……】係統不由地有些遲疑了，【可是……】他隻覺得顧子淺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係統這段時間又學習成長了許多，因此，他對於情緒細微波動的判斷力變得更加敏銳了。

……

上車以後，顧子淺如往常一般，十分體貼地幫洛檸鳶係上了安全帶。

“鳶鳶和剛剛那個人很熟悉嗎？”他不動聲色地試探道。

“還好。”洛檸鳶隨口應道。

她低下頭，結果卻恰好看見自己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是“Y”給她發了一張圖片。

洛檸鳶有些好奇地將圖片點了開來。

——是一張照片。

浴室裡，身高腿長的男生對著鏡子拍了一張自己後腰處的照片。透明的鏡子上水霧彌漫，中間被擦乾淨的鏡面上映出了男生窄瘦的腰肢以及他白皙肌膚上書寫著的“洛檸鳶”三個字。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條信息。

Y：【洛小姐的字很好看。】

在披上了“Y”的偽裝之後，裴越似乎就變得愈發大膽了起來——哪怕洛檸鳶其實已經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

洛檸鳶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她隨手回複了他的信息。

洛檸鳶：【我也覺得。】

少女的語氣裡滿是理所當然的意味，仿佛裴越的誇獎隻是在陳述著一個無可辯駁的客觀事實而已。

而“Y”很快就又發來了一條信息。

Y：【我的榮幸。】

洛檸鳶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洛檸鳶：【對，你的榮幸。】她無比坦然地回複道。

傲慢又任性的大小姐向來高高在上。

“鳶鳶在看什麼？”顧子淺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副駕駛座上的少女，他輕聲地開口詢問道。

“我在看自己的……‘書法作品’。”洛檸鳶語氣自然地開口回答道。她的聲音裡還帶著些盈盈的笑意。

顧子淺握著方向盤的手指不由地微微收緊了幾分，但是，他的面上卻不顯分毫。

“我記得……鳶鳶的字寫得很好看。”下一刻，顧子淺便神色如常地開了口。

洛檸鳶一臉理所應當地點了點頭。她隨意地收起了手機，隨口應道：“不過，我現在好像很久都沒有正兒八經地寫過字了。”

“如果鳶鳶想要重新溫習書法的話，我可以幫助鳶鳶的。”顧子淺溫聲開口說道。

——洛檸鳶的書法是他親手教會的。

當時，向來任性的大小姐突然想要學習毛筆字。於是，顧子淺便站在她的身後，握著她的手，一筆一劃地親手教導著她如何書寫。

少女嬌小的身軀被穿著校服的少年擁在懷裡，她虛虛地倚靠在他溫暖而堅硬的胸膛上。少年的手掌比她的手大得多，因而能夠輕而易舉地全部覆在她的手上。

顧子淺極有耐心地糾正著她握筆的姿勢，他引導著她寫下了一個又一個筆畫工整的毛筆字。

大概是出於不可告人的隱秘私心，他握著大小姐的手，所書寫下的第一組毛筆字是——“顧子淺”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