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你覺得累嗎？”吃完退燒藥後，洛檸鳶緊緊地抱著自己身邊的少年，低低地喃喃自語道。

“……我不知道。”顧子淺十分坦誠地回答道。他根本就不是洛槿辭, 當然不可能知道洛槿辭到底覺不覺得累。

隻不過, 他猜測——洛槿辭應當是很累的。畢竟, 家裡突然發生了這樣重大的變故, 還有一個嬌氣的妹妹要照顧，任誰都會覺得累吧？

顧子淺先前曾經與洛槿辭打過幾次照面。

年紀尚淺的少年筆直地站立著，哪怕是面對著比自己年長許多的、在商場上馳騁多年的、狡猾的老狐狸們，洛槿辭也絲毫沒有露出任何怯態來。他始終不卑不亢地回應著他們咄咄逼人的質疑與威脅。

洛槿辭的身上仿佛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矜貴氣質, 讓人下意識地想要信任他、甚至是臣服於他。或許, 他生來就該是掌握著權力的上位者。隻要有他在，恐怕……洛家就不會因此而覆滅。

……

“哥哥……”洛檸鳶一邊輕聲呢喃著，一邊慢慢地睡了過去。說著, 她還用臉頰蹭了蹭顧子淺的胸口, 仿佛是在尋求著慰藉。

顧子淺被迫重新看向了此時正緊抱著他不肯放手的洛檸鳶。一陣細微的癢意從他胸口處的肌膚之上蔓延開來，少年初具肌肉線條的身體不由地僵硬了片刻。

他隻能伸出手, 安撫性地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他想要哄著她好好睡覺, 讓她彆再繼續……在自己的懷裡亂動亂蹭了。否則的話, 對於他這個年紀的男生來說，未免也太過於“煎熬”了些。

等到洛檸鳶徹底睡著之後, 顧子淺才小心翼翼地將她平放到了軟床上, 又為她蓋上了薄被。

折騰了一番過後，下課鈴聲再度響了起來。

他已經錯過了整整一節課的時間。

顧子淺本可以選擇回去繼續上課。但是，看著少女緊緊蹙起的眉頭，他最終還是決定妥協了。說到底，她也隻是一個孩子而已, 在父母接連離世的打擊之下，能夠撐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一點一點地替少女撫平了她眉間的褶皺。而洛檸鳶則像是似有所感一般，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少年的手指。

她緊緊地攥著他的手，不肯鬆開，就像是小孩子終於得到了自己心愛的玩具一樣。

顧子淺極為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生了病的大小姐好像格外脆弱，像一隻完美無瑕的精致瓷器，讓人不敢隨意對待，隻能夠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裡，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摔碎了。

他試探性地想要抽走自己的手，結果卻發現她抓得實在是太緊了。大概是終於認了命，他並沒有再繼續“掙紮”。

不得不說，當大小姐睡著的時候，看起來竟然顯得……“平易近人”了許多。原本豔麗又張揚的五官像是蒙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安靜面紗，莫名讓人覺得……觸手可及。

於是，向來溫和有禮的少年，此時鬼使神差一般，慢慢地伸出了自己沒有被少女抓住的另外一隻手。然後，他像是被蠱惑了似的，用指尖一點一點地描摹起了她的臉龐。

平日裡盛氣淩人的漂亮眉眼，此刻卻不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模樣，反而多了幾分更加誘人的緋色……

在那極其短暫的片刻時間裡，彼時還年紀尚輕的顧子淺，從未如此清醒地意識到——原來自己其實就隻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而已。

上課鈴和下課鈴又響過了幾輪，洛檸鳶才悠悠轉醒。

“顧子淺？”環顧了四周之後，她眨著眼睛，神色迷離又茫然地開口喚道。

“嗯。”坐在床邊木椅上的俊俏少年點了點頭，溫聲細語地開口解釋了一句，“你發燒了。”

“現在感覺怎麼樣？”顧子淺又語氣關切地開口詢問道，“燒退了嗎？”說著，他便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探她額頭的溫度。

原本滾燙無比的溫度現在已經降下來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洛檸鳶扶著額頭，顯然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

“我送你來的校醫室。”顧子淺十分自然地開口回答道。

他隻字不提先前洛檸鳶無意間認錯人的事情。

“你……彆告訴我哥哥。”洛檸鳶慢慢地從床上坐起身來，然後斜斜地瞥了一眼顧子淺，“我要喝水。”她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道。

“那我幫你重新倒一杯溫水。”顧子淺仿佛完全不在意她頤指氣使的態度一般，依然溫柔又順從地答應了她提出來的要求。

洛檸鳶雙手捧著玻璃杯，小口小口地啜飲著溫度正好的白開水。

“你千萬彆把這件事情告訴我哥哥啊。”她輕飄飄地看了一眼顧子淺，再次著重地強調了一遍。

“好。”顧子淺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他並沒有開口向洛檸鳶詢問原因。

因為理由顯而易見——她不想讓她的哥哥擔心自己。作為洛家僅剩的孩子，她不希望洛槿辭在這種情況下還要分出心神來照顧她。

……

哪怕時至今日，顧子淺依然記得——那一天，當大小姐伸手抱住自己的時候，他猝不及防之下突然漏跳了一拍的心跳。

或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漸漸不再連名帶姓地喊她，而是像洛槿辭一樣，喊她“鳶鳶”。

眼高於頂的傲慢大小姐顯然不在意稱謂上的細微變化。

可那時的他卻無比清楚地意識到——有什麼東西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

醫院的走廊裡，顧子淺正漫無目的地胡思亂想著，仿佛這樣就能夠讓自己安安靜靜地坐在這裡，等待著所謂“審判”的降臨。

幸好，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當他得知洛檸鳶平安無事的那一刻，一直懸在心頭的巨石終於轟然落地。

醫生告訴他——洛檸鳶似乎隻是因為“低血糖”而暫時昏迷過去了，她的身體並無大礙。

顧子淺這才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她沒事就好。

……

時間重新回到了此時此刻，靠坐在床頭的少女故作隨意地聳了聳肩，笑著回答了顧子淺提出的問題：“我沒事。現在感覺好多了。”

“對了，當時有沒有人受傷？”洛檸鳶有些擔憂地開口詢問道，“周小姐沒事吧？她站得離我很近。”

“鳶鳶放心，周小姐……毫發無傷。”顧子淺慢慢地回答道。

他的語氣裡分明沒有絲毫波動，但是，聽起來卻莫名讓人覺得有些說不出來的委屈。

“……你沒有受傷吧？”洛檸鳶歪了歪頭，隨口問道。

係統先前已經說過了——在展館裡，顧子淺挺身而出救下了周墨遙。而顧子淺雖然看起來文質彬彬的，身材卻並不瘦弱。哪怕他被樹乾重重地砸中了後背，也隻不過是受了一點輕微的擦傷，很快就能夠徹底痊愈。

洛檸鳶知道顧子淺應該沒事，所以現在隻是隨便問了他一句，象征性地走一走過場而已。

“……有。”男人溫和而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受傷了。”

顧子淺微微低著頭，鏡片遮擋住了他眼底的眸光。

“啊？”洛檸鳶不由地瞪大了眼睛，“你受傷了？”

看著男人有些蒼白的臉色，她抿了抿唇，輕聲問道：“那……你的傷勢重不重？現在還疼嗎？”

“……還好。”在洛檸鳶的注視下，顧子淺極為明顯地停頓了片刻，然後才慢吞吞地搖了搖頭，“醫生已經幫我包紮好了。現在……不怎麼疼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平靜，仿佛自己受了傷隻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卻無端端讓人感覺有些心疼。

江燕辰本來想趁機開口諷刺顧子淺幾句。但是，他又想到顧子淺是為了救洛檸鳶才受傷的。因此，他便默默地閉上了嘴。

洛檸鳶微微皺了皺眉頭。

【顧子淺……好像傷得不輕。】她有些遲疑地開口說道。

【……】拾衣再三翻閱著自己所接收到的劇情，最後得出了一個看似靠譜的結論，【或許是因為……顧子淺提前出手救下了你，所以，他身上傷勢的大小也就因此而發生了變化。】

看見少女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不甚明顯的關切之色，顧子淺隻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一拍。

——她在關心自己。

“沒關係，隻要鳶鳶沒受傷就好。”顧子淺溫柔地笑了笑，輕聲說道。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自己帶來的餐盒打了開來：“鳶鳶現在應該餓了吧？先喝點粥。”

包裝精美的餐盒被工工整整地擺在了床邊，裡面盛著一份賣相極佳的海鮮粥。

火候燉得剛剛好的鮮美米粥泛著晶瑩剔透的光芒，鮮嫩的蝦仁浮在又軟又爛的米粒之間，香氣四溢，直看得人食指大動。

不得不說，從小到大，顧子淺做的每一件事情似乎都很合她的心意。隻可惜，按照係統所告訴她的劇情來看，恐怕過不了多久，他們兩個人就要分道揚鑣了。

洛檸鳶低下頭，認認真真地品嘗起了顧子淺給她帶的海鮮粥。在慢慢地咽下了一口海鮮粥之後，她笑著對他說道：“謝謝你。海鮮粥很好吃。”

畢竟“吃人嘴軟”，向來恩怨分明的她自然不會吝嗇於這一句不痛不癢的道謝。更何況……他先前還舍身救了自己，現在身上又受了傷。

坐在病床上的少女眉眼彎彎，巧笑嫣然。她嫣紅的唇瓣之上沾了些許晶瑩剔透的水潤光澤，看起來有些說不出的誘人。

顧子淺的眸光不由地暗了暗：“鳶鳶喜歡就好。”

男人溫柔的聲音裡滿是縱容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