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鳶。”顧子淺轉過頭, 看向了洛檸鳶，“要去看一看展館裡的其他畫作嗎？”他溫聲開口詢問道。

男人直接無視了站在旁邊的裴越，絲毫沒有顧及到所謂的社交禮儀。

聽到顧子淺的問話之後, 洛檸鳶不由地遲疑了片刻。然後，她抬眸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油畫，隨口問了一句, 道：“這幅畫……賣嗎？”

顧子淺順著她的視線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畫作。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指著貼在角落裡寫有“非賣品”三個字的標簽, 十分耐心地開口解釋道：“這應該是非賣品。”

洛檸鳶有些不滿地撇了撇嘴：“就算是‘非賣品’，出大價錢的話，或許也是能買到的吧。”

少女十分任性地提議著。她一臉理所當然的傲慢模樣，仿佛所有的人、事、物都應該無條件地為自己讓步一般。

【……等一下！】係統忙不迭地開了口, 【你、你怎麼能這麼想呢！】

【趁現在還有機會，你趕快補救一下自己剛剛說過的話啊。】他急急忙忙地催促著。

像是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語氣似乎有些太過生硬了，係統便又小心翼翼地補充著詢問了一句：【……好不好？】

【隻不過是一幅普普通通的油畫而已，不一定非要得到吧？】他苦口婆心地勸說道。

為了勸洛檸鳶“回頭是岸”，他甚至選擇性地忘記了自己先前才剛剛說過的誇讚這幅油畫“很特彆”的話語。

係統之前所接收到的相關劇情梗概裡隻是語焉不詳地寫了幾句話——“顧子淺並不喜歡洛檸鳶任性妄為的傲慢作風。尤其是在周墨遙的對比之下，洛檸鳶更顯得蠻不講理了。所以, 他慢慢地疏遠了她。”

對於洛檸鳶這個遲早要被“犧牲”掉的反派女配角，很多時候, 劇情中並未對她的經曆過多著墨。因此，係統並不知道洛檸鳶到底是如何在畫展上惹得顧子淺心生厭煩的。

直到此時此刻——他聽見了少女趾高氣昂的話語之後，係統才意識到, 他剛剛的提議究竟有多麼愚蠢。

如果不是自己為了快速轉移話題而隨口誇了這幅畫一句, 洛檸鳶也就不會這麼早地注意到它了。係統滿心懊悔地想著。他一時間門隻覺得自己似乎“好心辦壞事”了。

然而，係統此時並沒有發覺——他已經開始下意識地將責任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認識這幅畫的作者。”在沉默了半晌之後，站在一旁的裴越忽然有些突兀地開了口, “雖然這幅畫是‘非賣品’，但是，我可以試試看說服‘他’另外幫你畫一幅畫。”

洛檸鳶眨了眨眼睛，道：“真的嗎？”

裴越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

他不想在洛檸鳶毫不知情的境況之下，把這樣一幅充滿著自己旖旎幻想的油畫賣給她。

但是，如果她喜歡的話，他可以為她重新畫一幅畫——哪怕這樣有可能會暴露自己。

“那就麻煩你了。”洛檸鳶眉眼彎彎地笑了笑。

她表面上看似很輕易地便退讓了一步，可心裡卻在暗自打著小算盤——如果能夠直接聯係到這幅畫的作者的話，豈不是更容易用金錢“誘惑”了？

這幅畫上面的內容看著實在有些眼熟，她想要把它買回家好好地研究一番，以便滿足一下自己小小的好奇心——反正對她來說，閒暇之餘找點樂子也未嘗不可。

【顧子淺的臉色看起來似乎很不好……】係統小聲地提醒道。

男人靜靜地站在洛檸鳶的身邊，臉色微冷。黑色襯衫領口處的紐扣被他一絲不苟地扣到了最上面的一顆，看起來隱約帶了些讓人難以接近的距離感。

儘管他的一舉一動從始至終都溫和有禮，但是卻依然掩蓋不了從他骨子裡散發出來的疏離氣質。

【倒是難為他明裡暗裡照顧了我這麼久。】洛檸鳶毫不在意地開口說道，【不得不說，一直以來，顧子淺的表面功夫做得還是極其到位的。】她事不關己般地冷靜分析著，仿佛自己隻是一個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一般。

【他很危險。】係統再三強調著，【你可千萬不要被他的溫和表象所迷惑了。】

……

“裴少爺……還真是交友廣泛啊。”顧子淺慢慢地開口說道。他一字一頓地念著“交友廣泛”四個字，諷刺意味十足。

裴越斜斜地睨了顧子淺一眼，一臉玩世不恭地說道：“我人緣好唄。”說著，他還故作隨意地聳了聳肩膀。

在暗暗地挑釁完顧子淺之後，裴越便又乖乖地湊到了洛檸鳶的身旁，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那我到時候把那個人的聯係方式發給你，你有空的話直接聯係‘他’就好了。”

“嗯。”洛檸鳶輕輕地點了點頭，神色驕矜又散漫。

裴越本來還想著繼續跟在洛檸鳶的身後，和她一起看畫展。然而，這時候突然來了一通電話，直接把他叫走了。

“……再見。”躊躇了片刻之後，裴越還是小聲地開口向她告了彆。

——他很想很想再次見到她。

洛檸鳶卻完全沒有發覺裴越的私心。她隻是隨意地擺了擺手，便算是回應了他的告彆。

等到裴越戀戀不舍地離開之後，顧子淺才慢慢地垂著眸子看向了洛檸鳶，輕輕地喚了一聲：“鳶鳶。”

“你和裴越的關係看起來好像很好。”他不動聲色地開口詢問道，“我記得……你以前不是很討厭像他那樣的紈絝子弟嗎？”

作為自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顧子淺自認為很了解洛檸鳶的性格。

被她的哥哥洛槿辭保護得很好的大小姐，性子傲慢又嬌縱。她的喜惡幾乎都明明白白地寫在了那張漂亮的臉龐之上。

對於向來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來說，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她從來都不會委屈自己裝模作樣地與彆人虛與委蛇。

愛憎分明。

然而，她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那些被她所討厭著的紈絝子弟，在暗地裡到底是如何看待她的。

在學校裡，他們有時候會為了得到她的一個眼神而不管不顧地大打出手。哪怕她隻是皺著眉頭，滿臉厭惡地瞥了他們一眼，他們也會抑製不住地興奮起來。

青春期的男生總是很躁動。為了吸引心上人的注意力，他們甚至可以不擇手段。

而顧子淺隻覺得他們實在是幼稚極了——簡直就像是在求偶期瘋狂開屏的雄孔雀一樣。

從前，年紀尚小的顧子淺其實並不喜歡洛家這位囂張跋扈的大小姐。但是，礙於長輩們往日的交情，他不得不禮節性地照顧一下她，免得落人話柄。

隻不過，洛檸鳶真的很麻煩——無論是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都毋庸置疑地麻煩。

不管是她本身過於嬌縱任性的惡劣性格，還是她惹麻煩的能力，都讓顧子淺頭疼不已。

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想過——等以後找到了合適的機會，自己一定要不著痕跡地疏遠她，將她這個棘手的包袱甩得遠遠的。

畢竟，他真的很討厭這位大小姐的性格，囂張跋扈又任性妄為。偏生她還自視甚高，幾乎滿身缺點。除了那張過於漂亮的精致臉龐之外，她簡直一無是處。

那時候才剛剛認識洛檸鳶不久的少年表面上看似好脾氣地答應著她提出來的每一個任性的要求，心裡卻在滿懷惡意地嘲諷著她。

————

“有嗎？”洛檸鳶頗為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她輕飄飄地反問了一句，將顧子淺剛剛的詢問直接拋了回去。

少女清脆的聲音將顧子淺的思緒從過去的回憶裡重新拉回到了此刻的現實之中。

她微微揚起的尾音裡還帶了些明知故問的意味，甜膩又勾人，像是在引誘著他一步一步地踏入早已設下的陷阱裡。

顧子淺半斂著眸子，與她直直地對視了一眼。

少女的眼睛很漂亮，鴉黑的睫羽纖長卷翹，瞳仁璀璨深邃，像是藏了顆閃爍的星子一樣。她慢慢地眨著眼睛，毫不閃躲地直接迎上了他的目光。

“有的。”在洛檸鳶的注視之下，顧子淺從容不迫地點了點頭，“我應該不會記錯。”他一臉平靜地說道，語氣聽起來認真又篤定。

“或許吧。”洛檸鳶漫不經心地勾了勾唇角。她很快就移開了自己的視線，開始四處打量起了周圍的其他畫作。

……她沒有否認他剛剛說的第一句話。

顧子淺十分冷靜地這樣想著。

所以，她和裴越的關係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親近了。

男人抬起手，輕輕地推了推架在自己鼻梁上的眼鏡。光滑鏡片上一閃而過的反光很好地遮掩住了他眼底暗藏著的煩躁之情。

他不著痕跡地扯了扯自己領口處的布料。扣得嚴嚴實實的衣領被骨節分明的手指拽出了一點幾不可察的細微縫隙，露出了一小截向下蔓延著的脖頸線條。

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惹麻煩”啊。他想。

而洛檸鳶根本就不在意顧子淺的感受。她自顧自地邁開了步伐，朝著自己感興趣的另外一幅畫的方向走了過去。

儘管他們兩個人說是一起來看畫展的，但是，洛檸鳶卻從頭到尾都沒有詢問過哪怕一句顧子淺的意見，就仿佛已經默認了他會無條件地跟在自己身後似的——又或者說，就算顧子淺中途離開，她也不甚在意。

自小便被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向來我行我素，她從來不需要去遷就任何人。畢竟，一直以來，隻有彆人費儘心思去討好她的份。

所以，當係統找上她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竹籃打水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