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檸鳶順著係統的話語抬眸看了過去。
隻見一幅不大不小的油畫正懸掛在不遠處的牆壁上。
長方形的畫布上肆意塗抹著瑩白與緋紅兩種色彩, 其中還夾雜著幾抹不起眼的鐵灰色。
洛檸鳶不由地挑了挑眉,她饒有興致地朝著那幅畫的方向走近了幾步。
畫布上面所描繪著的內容在她的眼中也逐漸變得更加清晰了起來——
一塊豔紅色的絲絨布料隨意地散落著,堆疊出了一道又一道或深或淺的褶皺。在紅絲絨的映襯之下, 擺在上面的那雙瑩白色的高跟鞋便也顯得愈發引人注目了。
高跟鞋上鑲嵌著的每一顆璀璨細碎的鑽石都被勾勒得無比細致, 看起來流光溢彩,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而在畫面中不起眼的角落裡, 隱約散落著一條鐵灰色的鎖鏈。
這幅畫用色熱烈鮮豔,筆觸細膩又大膽,讓人驚歎不已。右下角的落款是一個大寫的字母Y。
細細看去, 在鑲了鑽飾的高跟鞋上,似乎還點綴著斑駁的深紅色彩——像是猩紅的血液, 又像是……有意無意灑落而下的紅酒。
莫名其妙地, 這幅畫總給人一種曖昧不清的黏膩感覺——紅絲絨與高跟鞋, 葡萄酒與鑽石, 還有……隱於暗處的鎖鏈。
洛檸鳶抬起頭看了一眼畫作旁邊標注著的作品名字:“妄想”。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畫上高跟鞋的款式好像有些眼熟。
然而,還沒有等她完全想起來,一道低沉的聲音便打斷了她的思緒。
“洛檸鳶?”那人像是有些意外似的,開口喚了她一聲。
洛檸鳶抬眸看去,隻見裴越正一臉詫異地盯著自己看。
漂亮俊俏的少年依舊穿著一身隨意又散漫的休閒衣服。他額前挑染的銀色碎發上箍著一枚亮銀色的發飾,看起來極為惹眼。
他一隻手插在兜裡, 另一隻手則輕飄飄地垂落在了身側。皮革與金屬共同交織而成的數條手鏈鬆鬆垮垮地纏繞在少年白皙的手腕處,倒是襯得他那一截腕骨愈發精致漂亮了起來。
在看到少女的身影之後,裴越便下意識地上前走了兩步,靠得離她更近了一些,像是什麼習慣性靠近主人的家養犬類。
“真巧啊。”洛檸鳶現在心情不錯,便輕笑著應了他一聲。
她看了一眼裴越, 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隨口問了一句,道:“誒,你有沒有覺得這幅畫上面的內容有點眼熟?”
少女的語氣漫不經心,顯然隻是一時興起的詢問而已。
然而,裴越的身子卻突然莫名其妙地僵硬了一瞬間。
“我、我沒有什麼感覺……”他如臨大敵一般,磕磕絆絆地回答道。
“好吧。”洛檸鳶隨意地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她的視線從少年額前的劉海上輕飄飄地劃了過去。然後,她像是找到了什麼新玩具一般,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性格惡劣的少女一向隨心所欲。她笑了笑,直接伸出手,一把拽住了裴越額前點綴著的漂亮銀飾。
為了遷就洛檸鳶突如其來的舉動,裴越不得不低下了頭。
而洛檸鳶則絲毫沒有顧忌裴越的感受。她自顧自地打量著手中捏著的亮銀色發飾,神色散漫。
分明應該是有些過於誇張的精致裝飾物,點綴在他身上時卻顯得相得益彰,將少年的放蕩不羈襯托得愈發明顯了起來。
礙於洛檸鳶得寸進尺的動作,裴越被迫後退著靠在了自己身後的牆壁上。他的旁邊就掛著那幅名為“妄想”的油畫。
畫上塗抹著的豔紅色調仿佛在不知不覺間逐漸從畫布裡蔓延了出來,將這一方小小的空間渲染出迷離又朦朧的氛圍。
不知道聯想到了什麼事情,少年的耳尖之上逐漸泛起了一抹淺淡的緋色。
“要是你喜歡的話,我可以送給你……”大概是怕少女誤會,裴越又連忙補充了一句,“當、當然,是全新的!”
洛檸鳶忍不住笑了起來。
還挺“自覺”的。她想。
少女的唇角處掛著一抹似有如無的笑意,裴越不由地看得有些失了神。
直到她滿含笑意的聲音響起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差點就失態了。
“不用。”洛檸鳶歪了歪頭,語氣自然地開口說道,“綴在你頭發上面的時候,比較好看。”她十分坦誠地讚美著。
裴越的臉頰處立刻浮現出了一片緋色紅暈。他的視線不斷地遊移著,不敢去看少女的眼睛。
“那還是沒有你好看的……”他輕聲地嘟囔了一句。
而在靠近著打量了一番箍在少年銀色碎發間的發飾之後,洛檸鳶便漫不經心地鬆開了自己的手,輕飄飄地與他拉開了一段距離。
裴越不由地在心底暗自鬆了一口氣——實在是太犯規了。與此同時,他的心尖之上卻又莫名其妙地泛起了一股悵然若失之感。
“對、對了,你……對這幅畫有什麼看法嗎?”少年飛快地掃了一眼牆上掛著的畫作,故作隨意地開口問道。
“很特彆。”洛檸鳶勾唇笑了笑。
裴越頗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小聲地囁嚅著重複了一遍,道:“……‘很特彆’嗎?”
“什麼?”洛檸鳶沒有聽清楚他的話語。
“沒、沒什麼。”裴越佯裝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他完全沒有想到洛檸鳶今天會來看畫展,而且……她還恰巧看見了他親手畫的油畫。
——這幅“妄想”其實是他不久前才剛剛完成的作品。
是他內心深處最難以啟齒的幻想與綺夢。
在彆人的眼中,他一直都隻是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而已。
沒什麼人知道,裴越其實會畫畫——大概是出於叛逆,長輩們越覺得所謂的“藝術”不是正道,他就偏偏要學。
而且,他的身上恰好存在著那麼一點繪畫天賦。至少,如果有一天他被趕出家門了,還能夠靠畫畫來謀生。
……
那一天,在宴會上,洛檸鳶當著所有人的面命令他為她擦拭乾淨高跟鞋上沾染著的酒漬。
於其他人而言,這顯然是一種再明顯不過的羞辱了。可是,對裴越來說,這卻是至高無上的恩賜與獎賞,是他難以奢求的“榮幸”。
桀驁不馴的少年表面上看似屈辱地彎下了腰,眸子裡卻燃著沉沉暗火。
當天晚上,他便做了一個夢。
一個朦朧又迷離的、染著豔色的曖昧綺夢。
——他無比虔誠地半跪在她的腳邊,小心翼翼地為她擦拭著高跟鞋。
房間裡燈光昏黃,柔軟的床鋪上鋪滿了豔麗的紅絲絨,插在花瓶裡的幾枝玫瑰張揚地盛開著。
嬌縱又任性的漂亮大小姐坐在床沿上,無比傲慢地抬起了腳。那雙先前被他親手擦乾淨了的昂貴高跟鞋,用力地踩在了他的身上。
纏纏綿綿的玫瑰香氣逐漸彌漫開來,甜膩馥鬱的芬芳充斥在他的鼻尖,讓人心醉神迷。
從少女裙擺之下延伸出來的小腿線條纖細又漂亮,再往下,便是精致無瑕的小巧玉足……
她臉上的神情仍舊是傲慢而慵懶的,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冷淡意味。她高高在上地俯視著他,輕而易舉地掌控著他所有的情緒。
然後,他又再次把她腳上的高跟鞋弄臟了……
……
那天晚上剛剛醒來的時候,裴越其實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他的眼神一直渙散著,無法聚焦。
少年的眼睛裡盛著晶瑩剔透的細碎水光,眼尾處的肌膚上泛著一抹緋紅色彩,看起來儼然一副迷離失神的恍惚模樣,仿佛還不可自拔般地沉浸在自己的夢境裡。
夢中的旖旎畫面一幕又一幕地重新浮現在了裴越的腦海裡,讓他的心臟不可避免地加速跳動了起來。
於是,他重重地喘息著,提筆畫下了名為“妄想”的油畫——她是他遙不可及的妄想。
隻不過,裴越沒有料到這幅畫有一天會出現在洛檸鳶的眼前。
誰叫他以前欠了朋友一個人情。
那個朋友想要認識這家畫廊的主人,便央求著他借自己幾幅畫參展。嫌麻煩的裴越便直接讓朋友從他的畫室裡隨便拿走幾幅畫。結果,他忘記自己剛剛畫好的那一幅“妄想”還沒有被妥帖地收起來。
等到裴越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畫已經被一一陳列在了市中心的展館之中,其中就包括了……那一幅“妄想”。
而此時此刻,洛檸鳶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畫看。
這讓裴越……幾乎是不受控製地興奮了起來。
————
“鳶鳶。”
就在這時,顧子淺一邊開口喚著洛檸鳶,一邊朝著她所在的方向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
他方才臨時去處理了手頭上的一點事情,所以不得不暫時離開了片刻時間。結果,僅僅隻是一眨眼的功夫,洛檸鳶的身邊就多了一個人。
顧子淺的眸光微微地暗了暗,像是洶湧著暗潮的深邃汪洋,讓人猜不透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溫柔又動聽,莫名給人一種正被重視著的錯覺。隻不過,落在裴越的耳中,卻顯得無比刺耳。
喊得這麼親密乾什麼?一點也不注意分寸。裴越想。
少年的心中忿忿不平。幾乎是下意識地,他不著痕跡地再次上前一步,湊到了洛檸鳶的身邊。
“你喜歡這幅畫嗎?”裴越有些意味不明地開口詢問道。
少年微微低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看起來莫名像是一隻亟待主人表揚的乖巧家犬。
洛檸鳶隱約覺得裴越的語氣聽起來好像不太對勁。但是,她沒有去細想。
“挺好看的。”她隨口回答道。
“畫技尚可,隻是……還略欠些火候。”顧子淺聞言,也淡淡地開口點評了一句。
他瞥了一眼幾乎快要貼到洛檸鳶身上的裴越,不由地皺起了眉頭。
顧子淺不動聲色地將少女攬到了自己的身旁。然後,他一臉平靜地開了口,道:“沒想到裴少爺會對畫展有興趣。”
男人的語氣又輕又淡,仿佛隻是在陳述著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然而,其中卻莫名帶了些諷刺的意味——足以惹怒一個性格桀驁的少年。
裴越冷冷地勾起了唇角:“我隨便走走而已。怎麼?妨礙到你了嗎?”
他的話語裡夾槍帶棒,其中滿是毫不掩飾的敵對意味。
“我隻是怕裴少爺看不懂罷了。”顧子淺輕輕地笑了笑。他的語氣溫和有禮,倒像是真的在為了裴越考慮一般。
“顧子淺,你還真是……有夠虛偽的啊。”裴越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冷冷地說道。
顧子淺面不改色地繼續維持著自己唇角處掛著的淺笑,像是對於裴越的“詆毀”話語毫不在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