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來?
聽到這個名字, 夏瑤的心裡“咯噔”了一下,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見夏瑤一臉疑惑,村長又問道:“怎麼?你不知道這事兒嗎?”
夏瑤:“不知道啊。”
村長:“自從你們把它放生後, 它又跑回來了兩次!這回不知道跑哪了,保護中心的人到處找它哩!”
夏瑤:……
被放生到野外的杏來再次睜開眼時,發現照顧它的兩腳獸不見了,周遭也沒了困住它的鐵棍棍,在附近尋找了一圈, 隻看到一箱竹筍和水果的時候,傻眼了。
怎麼肥四?兩腳獸們是不要它了嗎?
熊貓的嗅覺發達,順著車胎留下的痕跡一路找了回去。
結果還沒摸到城市呢,當天晚上就在靠近村子的山頭上碰到了上山采藥的村民。這下可把他們給嚇壞了!還好它沒有傷人, 後來林衛隊來了才知道,它今早才被送上山。
第三天,唐誠帶著人又把它送到了更遠的山頭, 臨走時,還特意清理了地上留下的車輪印。
本以為這次杏來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結果第四天下午, 它又出現在了村民的視線裡……
“這熊貓怪通人性啊,”陳老一碰了碰夏瑤的手臂, “會不會跟你養的那隻一樣,喜歡跟人接觸?”
夏瑤撇撇嘴:“才不是呢, 它就是想找個長期飯票,想把名字寫進動物園的編製名單上!”
夏瑤雖然和杏來接觸得不多,但它那幾根花花腸子,自己可摸得一清一楚。
幺幺跟著自己是真的親人,不止是對夏瑤, 之前溜進村裡那次被王一姨逮了個正著也沒見它傷人。
幺幺能圖自己什麼呢?它自己能覓食,也不缺夏瑤喂得兩口吃的,所以單純是對人類友好、喜歡人類。
杏來可就不一樣了。
剛被送去保護中心時它瘦骨嶙峋的,邋邋遢遢的模樣一看就是在外面受了不少苦。
在保護中心住了一個多月,臉圓了、肚子胖了,毛都更有光澤了,每天也不用費心巴拉地自己找吃的,一日三餐都有兩腳獸送到嘴邊,過得那叫一個自在。
開始它見到人就呲牙,叫得一聲比一聲大,後來是催著人給它送飯,稍微晚點都不開心。
這哪裡是親人?完全是來動物園當老太爺享福來了!
果然啊,是人是熊都不能光看臉。
長得好看有啥用?天天等著坐享其成,當個街溜子到處亂逛,這種熊絕對不能找!
“彆光往一個方向丟啊,換個山頭,說不定它就找不過來了嘛。”陳老一自以為是地提議道。
村子嫌棄地哼了一聲:“你當人家不知道啊,所以這回把它往南邊丟了。這回它倒是沒找到回城的路,結果闖了好幾個村子,把人嚇得夠嗆。”
“現在咱附近幾個村都要求彆上山裡跑,說是這杏來不會輕易攻擊人,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杏來不愧是街溜子,完全不帶怕人的?闖了一個村不算,還闖了好幾個村!
真當所有的兩腳獸都會把食物遞到它嘴邊?
一想到杏來邊走邊嘚瑟地搖晃著自己大屁股的模樣,夏瑤就想到了都市小說裡,那些去街邊商販手裡收繳保護費,腳上踩一雙人字拖、嘴裡叼一根牙簽的小流氓。
怎麼,它不會真的仗著“國寶”的身份,以為沒有人能治它吧!
回家收拾收拾東西,夏瑤準備進山去看看幺幺和崽崽們。
之前杏來追求過幺幺未果,說不定它賊心不改,還會上門來騷擾它們。
這可不行!
帶上一些給幺幺準備的窩窩頭,夏瑤出門時碰上了同樣挑著扁擔準備進城的劉瘸子。
“叔,準備進城乾啥去?”夏瑤隨口問了一句。
劉瘸子掀開了蓋在竹筐上的布:“狗崽兒太多了,拿去城裡給它們找幾個好人家。”
豆豆的孩子們都斷奶了,劉瘸子一個人養不了這麼多,隻能選擇去城裡賣掉。
小家夥們每一隻長得都有甜瓜那麼大,毛茸茸的小腦瓜好奇地探出竹筐,一邊“嚶嚶嚶”地叫著,一邊快速搖晃著手指般粗細的尾巴,討人喜歡得很!
劉瘸子把它們喂得很好,油光水滑的,爪子和眼睛也很乾淨,沒染上什麼蟲和病。
出生這麼久,它們還沒見過生人。第一次看到夏瑤,它們水汪汪的眼睛都瞪得老大,小粉爪扒拉著竹筐,渴望得到一個親親、一個抱抱和一個溫暖的家。
看著它們撒嬌的模樣,夏瑤的心都要化了。
“能賣我一隻不?”
“一個村的說啥賣不賣的,”劉瘸子朝她揮了下手,“看上哪隻了,直接抱走就行。”
將來要搬到山坳裡一個人也冷清,養隻狗既能陪著自己,碰到危險時還能提前預警,也算是給自己找個伴吧。
夏瑤彎下腰看向竹筐裡的狗狗們,一眼就看中了那隻帶有白斑點的小狗。
它渾身都是黑色的,隻有頭頂和腰上有幾塊白色的斑塊。在六隻小狗之中,它最安靜,不吵不鬨的,隻是不停舔嘴、踮腳,努力向夏瑤表現著自己。
關鍵是它的毛色和熊貓很像,一家子嘛,當然要長得整整齊齊啦。
“就這隻吧。”
把它從竹筐裡抱了出來,瞧了眼它圓滾滾的小肚子……嗯,是個安靜乖巧的小女孩呢。
小土狗最是親人,靠在夏瑤的懷裡一個勁兒舔著她的下巴,它好像很喜歡被摸摸,還會主動用頭頂起夏瑤的手讓她摸自己的頭。
夏瑤用手指輕揉著它的耳後根,舒服得它眯起了眼,不住地蹬著右腿。
“你以後就叫黑妞好不好?黑妞?”
狗崽崽的尾巴搖晃得更快了。
從前它叫“嘬嘬嘬”,但從現在開始它不僅有家,還有名字啦!
抱著黑妞上山時,夏瑤心裡一直在想幺幺和孩子們會不會害怕它。幺幺從前見過富貴,還爆發了一場含媽量極高的罵戰,結果還沒罵過它……
如今見了富貴的女兒,會不會有父債女償的說法?
平平安安除了金蛋之外,也沒有接觸過彆的動物,會不會也不適應?
不行,萬一真的爆發什麼矛盾,得提前想個好點的解決方法才行。
夏瑤來到山洞時,幺幺正在山洞外面的那棵大樹上趴著睡覺,還是和它之前一樣,標準的“吊死鬼”睡姿。口水時不時順著它微微張開的嘴巴滴下來,那睡相,完全沒有半點當媽的樣。
幺幺出月子之後,愈發愛出來溜達了。興許是知道有金蛋和自己幫著帶孩子,所以它在外面基本一呆就是幾個小時,卻也不會像剛出月子那幾天,跑得太遠,基本就在孩子的附近活動。
看幺幺那悠然自得的樣子,估計又是讓金蛋幫著帶孩子了。
山洞裡,金蛋靜靜地躺在幺幺平常坐的軟墊上,望著山洞的頂部一臉生無可戀。平平安安分彆趴在它的兩邊,各嘬著一個它綠豆大小的秘密。
平平安安滿月後體重飆升得很快,從剛出來的一三兩漲到現在差不多有一斤半了。
一個崽崽金蛋還勉強能抱起來哄哄,同時要哄兩隻……算了,乾脆讓它們自己來吧!
之前夏瑤還擔心幺幺會產後抑鬱呢,不過現在看來,抑鬱的更有可能是金蛋。
“幺幺?下來吃窩窩頭啦!放了好些蜂蜜,甜得很呦!”
窩窩頭?蜂蜜?
一聽到這幾個字,幺幺耷拉著的耳朵倏地抖了幾下。
懷孕以來它吃得最多的就是竹子,夏瑤每天幫它看孩子騰不出時間門來做窩窩頭,帶著崽崽也不常往蜂箱那邊跑,怕被蜂子蟄,算起來幺幺都好久沒有吃蜂蜜蘸窩窩頭了。
麻利地從樹上滑下來,幺幺迫不及待跑進山洞坐下,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隻等著夏瑤放飯了。
“唧唧唧。”
看到幺幺下來,金蛋還以為它是要來帶孩子了,慌裡慌張就站了起來。
“嗯嗯?”
“啊啊?”
發現身邊的“男媽媽”不見了,平平和安安仰起頭哼了兩聲。
滿月後,它們倆也不像之前那麼鬨人了。身上的毛已經能完全蓋住皮肉,這個時候的小熊貓不再需要媽媽來保存體溫,所以有時候就算幺幺出去很久,它們也不會害怕得大喊大叫。
可是金蛋不放心,從小就離開媽媽的它對外界的寒冷感同身受,它害怕平平安安會缺乏照顧,所以哪怕它們有一點動靜,都會立刻讓它們貼著自己。
從竹筐裡拿出給幺幺帶的窩窩頭,同時,夏瑤也把懷裡的黑妞慢慢露了出來:“幺幺,給你介紹個新朋友,它叫黑妞。你看,是不是跟你長得很像啊?”
“吧唧吧唧。”
幺幺隻顧著吃窩窩頭了,完全沒聽夏瑤在說什麼。
吃飯時,它的目光總會隨意地轉動,等手裡的窩窩頭吃掉一半了,它的目光才終於落在了夏瑤懷裡的黑妞身上。
“嗯?”
看到那個和自己相似又不相似的面孔,幺幺吃驚地哼了一聲。
它和自己長得好像哎,但是又有點不太一樣。
停止了咀嚼的動作,幺幺逐漸彎下身子,朝夏瑤懷裡的黑妞湊近了一些。
哼哼……
嗅了嗅它身上的味道,是一股完全不同的氣息。
看到這個頭比自己身體還大的家夥,黑妞嚇得蜷縮在夏瑤的懷裡瑟瑟發抖,它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四目相對,它甚至害怕的不敢呼吸。
忽然,那個長得凶狠的大家夥張開了嘴,露出了兩排巨大的牙齒。
它是要把自己吃掉嗎?
“嗚嗚~”
黑妞更怕了,喉嚨裡發出了小聲的嗚咽。
就當它以為自己要一命嗚呼的時候,那張可以把自己生吞下去的大嘴巴裡,陸續掉下來了一點嚼碎的食物渣渣。
哼哼……
黑妞聞著被嚼碎的窩窩頭,香味勾得它不由得舔了舔鼻子。
幺幺把吐在手裡的窩窩頭碎遞得更近了些,幾乎要把寬厚的爪子按在它的臉上了。
面對著份“沉重”的善意,黑妞也不那麼怕了,試著扭動起自己那條尾巴,探出腦瓜,小心翼翼地吃了兩口它咬得很碎的窩窩頭。
吧唧吧唧。
好香!好好吃!
吃著幺幺遞來的窩窩頭,黑妞的尾巴扭得更快了,黑乎乎的小臉上寫滿了開心。
所有母親都很疼愛弱小的幼崽,哪怕跨越物種,也會對剛來到這個世界不久的崽崽多一分關照。
不得不說,幺幺絕對是夏瑤見過最溫柔的媽媽。
把黑妞從懷裡放下來,初來乍到的黑妞開始觀察著周圍陌生的環境。嗅嗅這裡、聞聞那裡,很快就注意到了山洞深處熟睡著的平平安安。
“嗯嗯……”
睡熟的平平發出了兩聲囈語,這陌生的叫聲引得黑妞很是好奇,弓起背,快速地甩動著身後的小尾巴。
它好像比自己還要小一點哎。
試探著走近一些,黑妞壯著膽子嗅著它們身上的味道,回頭看看那隻喂自己窩窩頭的龐然大物,眼睛裡滿是驚訝。
欸?它們的味道竟然一樣!
走到平平和安安的身邊後,黑妞自然而然趴在了它們中間門。頭趴在自己的前爪上,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看向坐在門口的夏瑤和幺幺,黑妞很喜歡它的新家和新的家人。
“金蛋,要吃點窩窩頭嗎?”夏瑤從竹筐裡又拿出了一個窩窩頭,問道。
金蛋最近也辛苦了,整天都要幫幺幺帶娃。以後應該能輕鬆點吧,有了黑妞這麼個大姐姐陪著解悶兒,金蛋也能像幺幺一樣偶爾出去玩呢。
看了眼夏瑤手裡的窩窩頭,金蛋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起身走到了崽崽們的旁邊。
伸手摸了摸黑妞的耳朵,又提溜起它的尾巴,觀察了好半天後,隨即一把將它從地上給抱了起來。
“嗯?”
黑妞有些不知所措,可它又不敢掙紮,隻能任憑金蛋把它掉了個個,像夏瑤那樣把自己抱在了懷裡。
熟練地撩開身前的毛,熟練地用手蹭了蹭它的小嘴巴,然後熟練地把它往懷裡一按……
夏瑤:!!!
原來金蛋以為夏瑤又塞來一個娃讓它帶呢。
可是……這個已經斷奶了!不用這麼哄啊喂!!!
有同齡的黑妞陪著,平平安安睡得更香了,三隻小家夥依偎在一起,乍一看還以為是一窩兄弟姐妹呢。
難得今天天氣不錯,該帶幺幺和金蛋到山上逛逛,一來能補補鈣,曬去身上的潮氣,一來幺幺也該重新在山上各處標記一下了。
畢竟杏來那個街溜子還在外面晃蕩呢,要是不標記下自己的領地,說不定它什麼時候就闖進來了。
山裡的冬天沒有夏瑤想象得那麼冷,不少樹的葉子都是綠色的,甚至還能在一些陽光充足的地方還能找到一些拇指大小的野花。
夏瑤順手摘下了一朵,淺紫色的小花跟太陽花的形狀相似,顏色鮮豔卻沒什麼花香味。
幺幺盯著夏瑤手裡的花,眼睛裡充滿了好奇。它平常不是乾飯就是在樹上趴著睡覺,看到的不是綠色就是棕色,很少會注意這些比它手指還小的花花。今天仔細一看,這絢麗的顏色真的好好看哎!
“幺幺也喜歡花花是不是?”
“哎?”
對嘛,小女孩哪有不喜歡花的?
夏瑤把花插在了幺幺耳朵旁邊的毛,溫聲道:“瞧瞧,咱們家幺幺多漂亮!這花很配你呢!”
淺紫色的花小小一朵,配上幺幺黑白的毛色,顯得更嬌嫩了。被風輕輕一吹,幺幺還會配合得眯上眼睛,做出很享受的動作。
“哎?哎?”
幺幺伸手想去摸耳朵上的花,一不小心小花便順著它的頭滑落到了地上。
低頭瞅瞅落在泥土上的花,幺幺自責地舔了舔唇,彎下腰想把花撿起來。
害怕自己寬厚的手掌把花碾碎,它索性把那附近的泥土都從地上摳了起來。看著小花花還完整地躺在泥土上,它學著剛才夏瑤的動作,連土帶花一下扣在了自己的頭上。
“嗯?嗯……”
土順著它的毛灑得到處都是,再次仰起頭,幺幺期待著夏瑤像剛才那樣誇讚自己。
“好好好,幺幺最好看、最漂亮啦!”夏瑤幫它把頭上的泥土清理乾淨,愛不釋手地揉了揉它的大臉蛋,“乖,我再給你摘幾朵,咱們編個大一點的花環好不好?”
“嗯!嗯!”
冬天山上的花不多,想要編個大的花環不太行,不過可以編幾個小點的。
摘幾朵小花,再薅幾根狗尾巴草,相互這麼一繞,兩個帶有小花的花環就做好了。
試著放在幺幺的耳朵上……嗯~耳環的大小剛剛好,很配它的臉型呢。
不止是耳環,夏瑤還用纏繞在一起的狗尾巴草做了一條適合它脖子的項鏈,同樣放上兩朵小花點綴,星星點點的色彩襯得她很有貴婦的氣質呢!
幺幺十分配合,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任由夏瑤用草和花裝飾著自己。最後,再低頭看一下地上自己的影子。
嗯!真美~
“咯咯咯!”
幺幺笑得很開心。
自從生完孩子之後,夏瑤都好久沒聽它這麼笑過了,微微揚起的嘴角都變成了微笑唇。
幺幺很喜歡玩這樣的裝扮遊戲。
用手接住從頭上掉下來“綠寶石吊墜”,夏瑤給它做得每一件“首飾”它都無比地珍惜。
“汪!汪!汪嗚!”
遠處的山上,傳來了幾聲似狗非狗的叫聲。
多半是因為聽到了幺幺的笑聲,所以它熱情地給出了回應。
是熊貓的叫聲。
夏瑤順著叫聲的來源看去,目所能及之處,隻有一片茂密的山林。
是杏來?不會這麼巧吧?!
聽到熊貓的叫聲,幺幺立刻變得警覺起來。對方的叫聲讓它很不安,聳動耳朵分辨著聲音中的信息,不自覺地做出了齜牙的表情。
生完孩子後的母熊貓變得比懷孕更不好惹,彆說是侵犯它的領地,就算是挑釁的叫喊都容易讓它翻臉。
“汪!汪!”
那頭熊貓又叫了兩聲,聲音比剛才更大了。
這不是純純找死嗎?
聽聲音,應該離得不遠。幺幺一話不說,衝著那聲音的方向就跑了過去。
彆看幺幺剛生完孩子,跑起來的速度可一點都不慢,“敦敦敦”的腳步聲分量十足,彆說人了,就是熊貓挨了它一巴掌怕是也得有個內傷。
山路崎嶇,兩條腿的夏瑤自然跑不過四條腿的幺幺,經過那片比較陡的山坡時,夏瑤又不得不減緩速度,所以很快她就被幺幺落在了身後。
“汪!汪!”
“嗷!嗷嗷!”
幺幺回應著對方的挑釁,聲調雖然沒有它粗獷,十足的底氣可一點不比它虛。
夏瑤跟金蛋追了一路,終於深一腳淺一腳地從山上趕了下來。
山腳下是一條小溪,潺潺的小溪是附近動物賴以生存的水源,也正是這一場罵戰的主要緣由。
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麼巧,那隻隔空和幺幺對罵熊貓的確是杏來。
幾天沒見,杏來臟了不少,不知道它在野外吃了多少苦,身上的白毛都被泥土染成了棕黃色。
夏瑤看到它時,它正在小溪邊喝水,旁邊還站著一隻同樣在解渴的野豬。
杏來前掌踩在高起的石塊上,一遍遍地衝著野豬叫喊,又是捶地、又是甩頭,向它展示著自己的戰鬥力。
野豬像看傻子一樣瞟了它一眼,繼續低頭喝著冰涼的溪水。不僅是喝水,它甚至還跳進了更深一點的地方洗起了腳!
而站在溪流另一側的幺幺,正怒目圓睜地盯著它,嘴上一言不發,但露出的牙齒將自己的憤怒展露無遺。
雖然夏瑤來得晚,不過還是大概能分析清楚此時的情況。
原因無他,隻有一條:杏來嘴賤。
杏來一定是把附近標記成了它的領地,所以當野豬來它的領地喝水時,它開始罵人家;後來聽到山那頭幺幺的叫聲,它以為又有熊來搶地盤,便開口罵了回去。
這場面,就類似於一條狗闖進了街溜子的地盤撒尿,街溜子不樂意了想趕它走。這時候,忽然傳來隔壁樓上正在看美妝節目小姐姐的笑聲,街溜子以為小姐姐是在嘲笑他,氣得不分青紅皂白就罵了回去。
罵了一句還不夠,還追著罵,氣得小姐姐妝都不化了,非要下來跟他打一架不可。
殊不知,它腳下站著的這塊地方,就緊緊地挨著幺幺的領地。
看杏來隻敢衝著野豬發火,完全選擇性無視了對面的幺幺,就知道它一定是心虛了,想靠裝傻蒙混過去。
現在不是熊貓的發情期,此時的幺幺在杏來眼裡不過是個普通的“已婚婦熊”,多半之前還被幺幺嫌棄過,所以從始至終不敢看它。
不,不止是“已婚婦熊”,還是帶倆娃的“單身離異母熊”。
帶娃的單身離異母熊脾氣本來就不好,想到這,杏來更不想跟它糾纏了。
可幺幺哪是這麼好打發的?
“嗷!嗷!”
罵了好幾聲都不見杏來回應,幺幺也不再跟它動嘴皮子,直接衝了過去,朝著它的腦門就是一拳。
咚!
那一聲砸得響亮,嚇得一旁的野豬一激靈,小碎步“噠噠噠”地往後退了好幾米遠。
看得出來這野豬也愛看八卦,非但不跑,反而站在那事不關己地看它倆打架。
幺幺那一通小粉拳不僅揮出去的速度快,力道也是十足十,幾拳下去打得杏來頭都抬不起來。
光是捶它還不夠,一邊捶還一邊拿腳踹它。一看幺幺之前就總打架,踹的位置直擊杏來的要害。
挨了一套組合拳外加組合踢的杏來惱了,抬手就要打回去,結果幺幺眼疾手快,“嗷嗚”一口就咬住了它的前爪。
“嗷嗚!嗚!汪!”
杏來有些語無倫次了,齜牙咧嘴地叫嚷著。
步步後退沒看清腳下,結果一個趔趄,整頭熊都仰倒在了水裡。
“嗷!嗷!汪嗷!”
幺幺還沒有要罷手的意思,不僅上下其手把它按在地上打,還開口朝著它的手臂、脖子上咬去。
幺幺打熊的那一幕,把夏瑤嚇得不輕。
在夏瑤的印象裡,幺幺一直是個,嗯……比較乖巧安靜的小姑娘,雖然偶爾罵人罵得有點臟,但起碼不會動手。
這是夏瑤第一次見它打架。
說實話,那畫面確實有點顛覆幺幺在她心裡的形象了,有種學神校花變成熱血女校霸的感覺。
她一直以為兩隻糯米團子打起架來就是“你一下我一下”鬨著玩而已,不成想竟然會這麼的血腥,一點沒有兩團雲朵碰撞的美感,更像是兩輛坦克在相互撞擊。
不過結果很明顯,杏來不是幺幺的對手。
它是被單方面碾壓的那一方。
“哎!哎!”
沒多久,杏來就被咬得渾身是血,棕黃色的毛上沾上了好幾處殷紅。幺幺非但沒有停下,反而打得更狠了……
這場毆打持續了半個多小時,開始杏來還會試圖掙紮,後來它乾脆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開始求饒。
誰說街溜子沒人能治?幺幺就可以。
聽到杏來認輸,幺幺這才鬆開了口。慢悠悠地從杏來的身上走開,它來到附近的一棵樹下來撅起屁股回磨蹭了兩下。
從今天開始,幺幺的領地又往南移了十米。這條小溪,歸它了。
你之前不是還挺喜歡幺幺嘛,被它打一頓也算是有肢體接觸了,總能心滿意足了吧?
可憐巴巴地從地上爬起來,杏來摸了摸身上被咬出血的地方,看幺幺的眼神都變了。
是委屈?是失望?是一顆真心被碾壓成末的無助……
“汪!汪!”
做完標記後,幺幺又衝著杏來叫了幾聲,驅趕它離開自己的地盤。
被打敗的杏來耷拉著腦袋,舔了舔唇後,怏怏不樂地往南邁開了步子。
“汪!汪!”
幺幺又催促了兩聲。
杏來不敢再耽誤,趕緊加快了逃跑的步伐。
沿著小溪一路往南附近隻有一處山村,希望它能走得再遠一點,這樣以後就真的再也不會碰到了。
幺幺坐在原地緩了好一會,確定看不到杏來的背影後,這才蹦蹦跳跳地朝夏瑤跑了過來。臉上那喜滋滋的笑容,宛若一個收到禮物的小女孩,這禮物,正是杏來的半條命。
打完一架後,幺幺整隻熊都輕快了不少,原本沉甸甸的腳下像踩了雲朵一樣輕飄飄的,看不出半點生過氣的樣子。
來到夏瑤身邊,它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用清澈又無辜地眼神看向夏瑤,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咩?咩!”
我還想要一朵小花花~
看看它身上淩亂的毛,還有嘴角沾著的杏來的血,夏瑤不禁打了個寒顫。
這臉變得也太快了吧!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靜若處子,動若瘋兔?
……
幺幺那一頓打,徹底把杏來打跑了。
連續一周,都沒有人再在山上碰到過杏來,有人不信邪,甚至還往南邊又多翻了兩個山頭,結果依舊沒有看到熊貓的蹤影。
原本杏來是想混個鐵飯碗,結果幺幺這一頓打,不僅把它的鐵飯碗給掰了,就連普通的飯碗也咬了個稀巴爛。
不過,能自己往山裡跑,看來它是真的想通了:當街溜子沒前途,無所事事隻想著躺屍,隻會落得個連母熊按在地上捶的下場!
幺幺這一架打得,也給夏瑤提了個醒。
幺幺發起狠來可太嚇人了,不是一般人能夠招架的,她得早點把自己的房子建好搬出去才行,免得哪天幺幺又跟什麼動物打架誤傷了自己。
“娘,我走了啊。”
把今天的飯裝進竹筐裡,臨出門前,夏瑤向李招娣告彆道。
屋裡,躺在床上修養的李招娣回道:“這麼早啊,天還沒亮透呢。”
夏瑤:“我得先去把那邊周圍的地清清,今天陳家兩個哥哥就來幫我搭房子了。”
又是畫圖紙、又是造模型,磨蹭了好幾天,最後他們還是決定走一步看一步,一邊造一邊看哪不合適再改。
李招娣:“你先來我屋一趟。”
推開內屋的門,床上隻坐著李招娣一個人。雖然不用起早去地裡乾活,但她還是習慣了早起,左右沒什麼事,正好縫幾件冬天穿的厚衣裳。
“我爹呢?”夏瑤瞧了眼旁邊疊好的被子問道。
李招娣:“一大早就拿著鋤頭上山了,估計是想去挖點筍吧。”
說完,她從一旁拿出一件縫好的厚衣裳。那花布是上次進城時買的,原是用來給他們爺倆做新年穿的衣服,可看這幾天天冷了,就趕緊做了件薄的棉襖。
今年家裡情況好了許多,不像往年那麼緊巴巴的。夏瑤上次領得獎金還分給了自己五十塊,過幾天去城裡再買些棉花和布,想多做幾身都不是問題。
“山裡涼,山洞裡又容易進風,得穿厚點才行。”李招娣拿起那件花棉襖在夏瑤身上比劃著,一提起山洞,臉上的喜悅就少了兩分。
當娘的也不想女兒去伺候那些熊貓熊,可女兒願意,自己又有什麼辦法呢?
那件花棉襖李招娣做了好幾天了,針腳縫得很密,一摸就知道暖和極了!
夏瑤:“謝謝娘!”
“那啥,”李招娣拉住了夏瑤的手,又從墊在身後的枕頭下抽出了一條小被子,“天冷了,娃娃還小,你拿去給它們多蓋著點。”
愛屋及烏,李招娣心疼女兒,自然也心疼她在意的那些崽崽。
天冷了,還吃著奶的崽崽需要這床被子。
這條小被子是她拆了幾個舊棉襖做的,用的也是舊棉襖的破布,不費錢,就是要麻煩多繡幾針。
她信命,上次夏瑤說的話她一直都記得。
就像她說的,或許她和熊貓熊真的是命定的緣分,熊貓也真的會帶給她好運。
握著那條小被子,夏瑤感動得鼻子有些酸。
這是李招娣對平平安安的一片心意。她就是這樣,雖然不擅長表達,但心裡的愛全都縫在這被子裡頭了。
夏瑤:“謝謝娘,它們一定會喜歡的!”
天色還早,夏瑤來到山洞的時候幺幺和金蛋正靠在一起睡著,一旁的竹筐裡,有黑妞陪著的平平也睡得安靜,不哭不鬨。
快到吃奶的時候了,夏瑤借著給幺幺蓋被子的時候,偷龍轉鳳,把安安從它的懷裡換了出來。
“昂?”
幺幺聞了聞一下蓋在身上的小被子,上面是和夏瑤相似的味道。
熟悉之後,它便再次閉上了眼。
“嗯嗯……”
離開了媽媽的懷抱,安安變得不老實起來。
擔心它的叫聲會把大家吵醒,於是夏瑤便把它放進了竹筐裡,蓋上毯子後帶去了要蓋房子的地方。
“咚!咚!”
距離老遠夏瑤就聽見了鋤地的聲音,走近時才看清那人正是自己的父親,夏有才。
“爹?你咋在這兒?”看著被鋤鬆的土地,夏瑤驚訝道。
夏有才白了她一眼,拿起裝著熱水的水壺喝了一小口:“我不來幫你把房子搭好,大冷天的你睡地上?”
氣,當然氣,知道夏瑤要一個人搬到山裡,到現在他都還生著氣呢。
可那又能怎麼樣呢?
做父親的,哪怕說的話再狠,也不忍心真的不管女兒。
當時不理她是想讓她知難而退,可看他們又是搬磚頭、又是搬水泥的,就知道她的倔脾氣肯定是不可能回頭了。
嘴上說著不管她,但夏有才還是趁著有空畫了房子的圖紙,甚至屋頂要用山裡的哪棵樹他都去踩好點了。
夏瑤:“我就知道,您是刀子嘴豆腐心。”
見夏瑤那美滋滋的模樣,夏有才還是繃著臉:“這兒不用你幫忙了,咳咳,趕緊回你那臭烘烘的洞裡鑽著吧!咳!”
分明是好心,可說話就是要帶一點刺。
唉,刀子嘴豆腐心罷了。
一定是嗆了風,所以他一說話就咳嗽。
“我去給您舀點蜂蜜潤潤喉嚨,”夏瑤放下了裝著安安的竹筐,轉身就要走,“您幫我看一下安安,蜂箱附近蜂子多,我怕蟄到它。”
夏有才撇撇嘴:“安安安安,真把它當自己的娃養啊。”
夏瑤:“您就幫我看一下嘛,我很快就回來了。”
夏有才把頭扭到一旁:“不看,你放到這我可不會管。”
夏瑤才不信呢。
往蜂箱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夏瑤的腳步很快。
她雖然不擔心爹會傷害安安,但萬一安安哭起來,爹不會照顧它怎麼辦?
舀了一些蜂蜜後,夏瑤趕緊往回走,這時,山裡的天已經大亮。
在等她回來的這段時間門,夏有才正坐在地上休息,不算寬厚的肩膀替竹筐裡“我可不管”的安安擋住了周遭刮起的山風。
夏瑤拿著蜂蜜逐漸放緩了腳步,背對著她的夏有才完全沒注意到她回來了,夏瑤倒是把他嘴裡嘀嘀咕咕的那些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長得怪漂亮,你是叫安安嗦?”
“安安?會喊爺爺不?來跟我喊,爺爺,爺,爺。”
“就會嗯,嗯得怪快,聽得懂我說什麼嗎?”
“真是個乖女娃!會吃筍子了嗎?爺爺口袋裡頭有幾個筍尖尖,要吃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