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戰西京(九)(1 / 1)

伴著文極殿通明如白晝的燈火,上京第一場春雨也毫無預兆落下。

“說起來,這定淵王世子也真是瘋了。明明已經立下收複青州這等不世之功,脫罪在望,還非要公然違抗朝廷命令,擅自往西推進戰事,這不是典型的活膩歪了,自尋死路麼。”

“六年前,國庫充盈,朝廷全力備戰,南北精銳合力,尚不能實現此事,他以為他是誰,竟妄圖靠著那七拚八湊的烏合之眾去挑戰狄人數十萬大軍,簡直張狂到了極致。落雁關關長十數裡,聽聞狄人已集結大軍往落雁關方向進發,沒有朝廷援軍,縱然占據了烽火台,還不是死路一條……?[]?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從文極閣到宮門口還要走一段路,雨來得突然,大多數官員沒有帶遮雨之物,便聚在廊下,等仆從取傘的間隙,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

一名官員忽道:“你們聽說了麼,近來戰事四起,鳳閣事務繁重,聖上有意從各部官員裡擇一能力出眾者,擔任鳳閣行走一職,幫著協理鳳閣日常事務。”

“鳳閣行走?按著往年慣例,這可是為將來入閣做準備的。”

這話題果然引起一大部分官員興趣。

挑起話頭的人道:“那是自然,就說如今鳳閣三位閣老裡,韓閣老入閣之前,便曾任鳳閣行走長達五年。若是能謀得此位,不說一飛衝天,位極人臣也是指日可待了。”

“自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仕途通達,順利登閣的,運氣也很重要。譬如咱們如今這位禮部尚書梁音梁大人,當年任鳳閣行走時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正是意氣風發之際,前途可謂一片光明。可惜脾氣太過剛正,先是得罪當時的閣臣文尚、裴道閎,後又受舊案牽連,淪落為罪人,前途儘毀。自然,這也僅是個例,若真能謀得此職,未來前途不可限量。而且聖上特意發了話,此次擇選,不拘品階,不拘年齡,隻要政績突出,皆有參選資格。”

“話是這麼說,可鳳閣何等地方,那是機樞要地,歸根到底還要看閣老們的意思。依我瞧,如今最有希望的,怕隻有兩位。”

話音剛落,文極殿大門從內打開,兩道緋色身影一前一後從殿內步出,俱著圓領衫,束白玉帶,唯一不同的是,一人胸前繡著二品錦雞圖案,一人繡著四品雲雁紋圖案。

說話的人道:“這不說曹操曹操就到。”

“想要入選鳳閣行走,最緊要的就是閣老們的推薦書。這二人,如今一個深受韓閣老倚重,一個是顧閣老親傳弟子,又時常跟在鳳閣侍奉,真要擇選,必是二人之一了。”

出來的二人正是蘇文卿與衛瑾瑜。

有官員不免酸溜溜道:“這二人,一個剛過弱冠,一個還不到弱冠,若真入選,咱們這些老臣的臉往哪裡擱。”

“誰讓人家運氣好呢,咱們入朝為官這麼多年,彆說受閣老們賞識了,能做好本職,不被訓斥責罵已是萬幸。”

“運氣好也不管用,名額隻有一個,想要入選,還得各憑本事。”

蘇文卿一露面,幾l

名兵部官員立刻圍了上去。

衛瑾瑜獨行獨往慣了,徑直往長廊另一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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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文卿身邊便聚集了更多官員。

一人拱手笑道:“蘇大人年紀輕輕便深受聖上與閣老倚重,位列七卿,此次鳳閣行走一職,定然非蘇大人莫屬。”

“這還用說麼,如今的鳳閣,可不是被衛氏把持的鳳閣了,擇人的第一標準,自然看是否簡在聖心。有些人,自以為憑著巧言令色得了閣老賞識,就可以為所欲為,簡直癡人說夢。”

蘇文卿揚眉,沒有說話,視線卻掠向衛瑾瑜消失的方向。

明棠於宮門外撐著傘,接衛瑾瑜回府。

西京之事已傳得沸沸揚揚,明棠自然也聽說了。見衛瑾瑜神色淡漠平靜從文極閣內出來,明棠走上前,將傘撐在上方,遲疑問:“公子回府還是去督查院?”

夜裡閒來無事時,衛瑾瑜並不經常待在公主府,反而更多留在督查院值房裡翻看卷宗。不過今日,明棠猜測,公子不一定有這個心情。

衛瑾瑜抬頭看了下雨,卻道:“去雍王府。”

明棠應是。

鳳閣議事情況,明棠已經從陸續走出的官員們議論聲中得知。他有心想說點什麼,話到嘴邊,又覺得怎麼說都不合適,便咽了回去。隻是有些奇怪,這種時候,公子去尋雍王作甚。而且,時辰也有些晚了。

好在雍王日日在府中與一群美姬飲酒作樂,這個時辰也沒睡。

“瑾瑜,大半夜光臨,所為何事?”

雍王靠在椅背上,問。

衛瑾瑜直接道:“助我拿下鳳閣行走一職。”

雍王眼睛一眯,顯然有意外。

“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思想升官的事?今夜鳳閣議事結果我可聽說了,朝廷不會往西京支援一兵一卒。五千精銳對抗狄人十幾l萬大軍,可不妙啊。”

衛瑾瑜神色不變。

烏眸甚至在燭火下呈現出一種冰冷接近冷酷的光。

“看來我是什麼樣的人,殿下還是不夠清楚。”

雍王愣了下,忽然搖頭大笑了起來。

是啊,他怎麼忘了,這才是眼前人最真實的面目。

明明生著一副柔弱美麗面孔,卻有著最冷硬最狠毒的心腸。

彆說隻是死一個謝琅。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死絕了,他也能從泥裡爬出來,頑強生長。

什麼世家子弟的自尊傲骨,在面前這個人身上,根本不存在。

“瑾瑜啊,我真是越想越不明白,顧淩洲那樣的人,怎會收你為弟子。都說這位顧閣老慧眼如炬,沒想到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雍王發自內心感歎了句。

方轉回正題,道:“聽說蘇文卿對此職亦是勢在必得,他有父皇和韓蒔芳支持,之前所搜集前朝律法彙編,也頗得顧淩洲青眼,顧淩洲甚至特許他入顧氏藏書閣。顧淩洲出了名的不徇私情,若是他同時拿到了韓蒔芳與顧淩洲的推薦書,你的贏面可

不大。”

衛瑾瑜端起茶碗,抬眸,眼底是勢在必得毫不掩飾的野心。

“所以,我才需要殿下的幫助。”

之後半月,上京一片風平浪靜,西京再無新的戰報傳回。

但兵部仍緊密掌握著前線情況。

根據兵部斥候傳回的最新消息,謝琅帶著五千精兵占領了落雁關烽火台後,深陷霍烈帶領的西狄大軍包圍,整整半月,都沒能突破霍烈設下的封鎖線。

且烽火台被占領後,狄人直接將十三城重兵全部調集到了烽火台外,切斷了謝琅與城外援軍聯係,顯然下定決心要給謝琅致命一擊。再這樣下去,霍烈便是圍而不攻,也能將烽火台上五千兵馬活活耗死。

這一戰勝負,幾l乎已經不用猜想,甚至可以說毫無懸念。

“行事瘋狂”、“自尋死路”、“傲慢自負”這類詞幾l乎已經成為上京官員對謝琅這個戴罪出征的謝氏世子的普遍評價。

時節已至三月,上京正是楊柳吐蕊,春意複蘇時,落雁關卻又下起了雪。

烽火台上一片狼藉,處處皆是短兵相接的痕跡,因為狄人持續猛烈反攻,不少城垛已經破損坍塌。

然而士兵修補速度亦很快,所以半月以來,憑著地理位置優勢,困守台上的五千精銳雖已經與狄人士兵激戰數次,在敵我兵力懸殊的情況下,仍然緊緊守住了烽火台大門,沒讓狄人奪回一寸領地。

連日大雪,讓情況陡轉急下,變得糟糕惡劣。

帳篷數量有限,為了不被凍死,所有士兵隻能堆雪為洞,躲在雪洞裡取暖。

“世子。”

李崖裹著厚厚的裘衣,搓著手來到一處雪洞前,從懷中取出兩塊黑乎乎的烤土豆,道:“這是屬下新烤的,世子嘗一個吧。”

說完又歎:“孟主事說了,存糧已經快要告罄,從今日起,一人每餐隻能分到兩個烤土豆,三餐減為兩餐,再過兩日,恐怕隻能一頓一個,甚至兩人分一個了。”

謝琅伸手接過,臉沒露出來,迅速吃了一個,問:“甘寧如何?”

“還行,那位甘縣令看著瘦弱,倒是挺抗寒。”

“城垛呢?”

“都已修繕完畢,並重新架了弩。隻是孟主事說,這雪今夜恐怕會下得更大,弓弦容易凍住,最好提前備著熱水。可這裡風實在太大,火根本生不起來。”

“不必了。傳我命令,將所有弓弩拆掉,修好的城垛也重新推倒。”

“世子您說什麼?!”李崖瞪大眼,疑是聽錯。

謝琅自雪洞鑽出,將第二個烤土豆丟回到李崖懷裡,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道:“去將甘寧和所有將領都叫過來,就說我有重要事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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