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金錯刀(二)(1 / 1)

從宮裡出來,衛瑾瑜照常到督查院當值。

剛到政事堂門口,就聽裡面傳來鏗鏘語調:“閣老,衛氏之罪,天下皆知,如今朝中各部都在情理衛氏黨羽,咱們督查院如何還能讓一個衛氏嫡孫繼續當禦史,這委實有損督查院清譽。”

“沒錯,他堂堂一個衛氏嫡孫,當初放著六部職位不要,考取督查院,顯然就居心不良。閣老明鑒,千萬不能讓這一顆老鼠屎壞了咱們督查院這一鍋好湯,敗壞了閣老一世清名啊。”

另一道聲音響起。

“督查院培養一個禦史不易,也素來不參與黨派之爭,年底事務繁忙,革了一個優秀禦史,短時間內,從哪裡再調配人手?”

“楊禦史此言差矣,人手不夠,可以往其他各部借調嘛,再不濟,院中禦史也可以適當晚下值一些,難不成,咱們督查院離了一個禦史,還能不運轉了?”

幾l個禦史正好從廊下經過,其中就有和衛瑾瑜不對付的兩個老禦史。

看著站在政事堂門口的少年郎,一人冷笑:“這臉皮還真不是一般地厚,要是換成我,明知自己不招待見,不等著被人趕,便主動離開了,哪兒還能死乞白賴地賴在這兒不走。”

另一人幸災樂禍附和:“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如今衛氏一倒,我看他還如何恃寵而驕,為所欲為。”

衛瑾瑜轉過頭。

少年目光清清冷冷望來,並無多餘神色,兩名老禦史莫名感到一股凜然寒意,氣勢不足地閉了嘴。

“你、你待如何?”

衛瑾瑜嘴角噙起一絲笑。

“我在想,前陣子二位大人待我這個衛姓之人可謂親熱無比,又是端茶又是奉水,恨不得跪在地上給我擦靴,是不是算我的‘同黨’。”

“你休得血口噴人!”

另二人知他故意奚落,臉色陣青陣白。

怒道:“要不是衛氏張狂,一手遮天,吾等哪裡用伏低做小、看你一個毛頭小子的臉色行事,你目無尊上還有理了?!”

恰好司吏過來送茶水。

衛瑾瑜偏頭問:“這是什麼茶?”

司吏答:“閣老愛喝的雪烹白梅,剛晾涼。”

衛瑾瑜拿起一隻茶盞,倒了一盞茶出來。

在司吏震驚目光中,照著那名還在唾沫橫飛的老禦史的臉潑了下去。

那老禦史猝不及防被潑了一臉的茶葉末,怒極攻心,手指顫顫指著衛瑾瑜:“你敢潑老夫!”

衛瑾瑜眸光冷漠:“我是四品,你是七品,潑你,理所當然。”

那老禦史氣得渾身發抖說不出話。

衛瑾瑜已抬步進了政事堂。

楊清和一群禦史恰好從裡面出來,眾禦史瞧見衛瑾瑜,有的心虛有的幸災樂禍,神色不一,衛瑾瑜視若無睹,隻朝楊清輕施一禮,直接進了值房裡。

顧淩洲獨坐在案後。

衛瑾瑜展袍跪落行禮。

顧淩洲

打量少年片刻,道:“剛才不是挺囂張麼?現在又是做什麼?”

衛瑾瑜抬眸,目光很平靜,道:“我沒有犯任何錯,年底考核也是全優,按照督查院規章,閣老不能革我的職,否則,閣老便是徇私枉法。”

空氣靜了靜。

顧淩洲問:“還有呢?”

衛瑾瑜道:“我入督查院,是堂堂正正考進來的,不是靠衛氏關係,也不是靠任何人提攜,我問心無愧。”

“我說過,會做閣老手中最鋒利的刀刃,證明我自己的價值。如今我這把刀,應當還沒到要封鞘之時吧。”

說這話時,少年郎微微抬起臉,目光雪亮,眸中是少有的倔強。

顧淩洲無端想到叢林裡奔突的孤狼。

衛瑾瑜接著道:“不過,為了避嫌,也為了不損閣老名聲,下官願意請辭司書一職,請閣老另選賢能擔任。”

“閣老若無其他吩咐,下官告退。”

說完,衛瑾瑜再行一禮,起身出去了。

**

雍王蕭楚桓焦灼地坐在包廂裡,手裡雖握著酒盞,卻根本品嘗不出是什麼滋味。

不多時,包廂門打開,一道緋色身影從外走了進來。

雍王如獲救星,立刻擱下酒盞站起。

左右識趣退下。衛瑾瑜在案後坐了,自己給自己斟了一盞酒,道:“白日人多眼雜,下回殿下最好還是選其他時間。”

“本王自然曉得。”

“本王也是實在沒辦法了。”雍王目中露出憤恨之色:“今日早朝上的情形,你也瞧見了,衛氏一出事,蕭楚玨那個混賬便迫不及待地在父皇面前立功爭寵。”

“他早不請命,晚不請命,偏偏等謝唯慎主動請命之後才開口,擺明了就是要跟在謝唯慎後面撿現成的便宜。這回若真讓他得逞,本王的太子位,恐怕真要拱手送人了!”

雍王的焦灼是實打實的。

準確說,自打大朝會之後,雍王一顆心就仿佛被丟到了油鍋裡煎。

大朝會上,天盛帝雖然金口玉言說要立他為儲君,可大朝會之後,皇帝並未下達正式的聖旨確認這件事,禮部對於冊封禮一事也是絕口不提。

雍王鎮日處於惶恐之中。

今日早朝,蕭楚玨主動請命那一刻,雍王的惶恐達到了巔峰。

如今衛氏敗落,裴氏勢大,失去了衛氏這個靠山,他又變成了一個生母卑微血脈卑賤的庶出皇子,而有裴氏做靠山的趙王蕭楚玨勢必會乘風而起、全力爭奪太子位。

他與蕭楚玨明爭暗鬥這麼多年,一旦蕭楚玨上位,哪裡還有他的活路!他絕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下朝之後,雍王立刻派心腹給他並不十分願意求助的人——衛瑾瑜送了信。

因眼下除了衛瑾瑜這個親自毀了他的“罪魁禍首”,他竟再無其他人可以倚仗信任。

“那個梁音,油鹽不進,倔驢一頭,就是父皇的一條狗,任本王如何示好,都不肯吐露一字

內情,父皇近來待本王也是冷冷淡淡,私下裡連見都不願見本王。瑾瑜,你一向聰明,幫幫本王好不好,隻要你能幫我保住太子位,待本王登基,這大淵的江山,本王分你一半!”

雍王情真意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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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瑾瑜淡淡一笑。

“殿下不必驚慌,其實此事也不是沒有解決辦法。”

雍王:“可蕭楚玨這回顯然是要借謝唯慎的勢,謝唯慎這個人,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姚良玉的莊子,旁人破不了,此人可不好說。聽說連北梁那個李淳陽的神鬼陣法都難不住他。要阻止蕭楚玨搶功,談何容易?”

衛瑾瑜轉了下酒盞。

眉目在燈影下流露出些許儂麗顏色。

“也不難。”

“明日,殿下也領著自己的兵馬到清鶴山莊拿人便是。”

雍王一愣。

“父皇已經派了謝唯慎和趙王過去緝拿姚良玉,本王無名無份,直接帶人過去是不是不大合適?再說,本王那點散兵,如何搶得過謝唯慎?”

衛瑾瑜一笑:“他們是去捉拿姚良玉,殿下又不是,怕什麼。”

雍王越發糊塗。

“本王不拿姚良玉,那去拿誰?”

“這就要殿下自己想了。自古說話辦事,都講究一個師出有名,可這名頭,歸根到底都是人造出來的,陛下既沒有給殿下這個名份,殿下自己造一個便是。我聽說姚良玉癡迷長生之術,在山莊裡聚集了一群道士,助他煉製長生之藥,甚至以童男童女之血為引。近來京郊發生了好幾l起嬰兒丟失案,殿下若能緝拿妖道,尋回失蹤嬰兒,那些丟失嬰孩的百姓勢必會對殿下感恩戴德。殿下既可借勢立功,又可給自己營造美名,豈不兩全其美?”

這顯然是一筆十分誘人且劃算的買賣,雍王緊擰的眉峰緩緩舒展。

“好主意啊瑾瑜。”

“可趙王那頭呢,難道真就讓他白撿一個捉拿姚良玉的功勞?”

衛瑾瑜再度抬袖給自己斟了盞酒,道:“那就要看趙王的運氣了。姚良玉是先帝元豐年間的兵部尚書,肚子裡藏著不少秘密,不光姚氏的秘密,還有其他世家的秘密,背地裡想殺他的人不知幾l何。押送一事事關重大,中間若是出了差池,譬如路線泄露、囚車不夠牢靠,讓人犯跑了或死了,負責押送之人,便是吃不了兜著走。”

雍王目光急轉,半晌,拊掌喜道:“妙,實在是妙!”

“瑾瑜,你實在是本王的福星。隻是如此一來,不僅趙王,那謝唯慎恐怕也在責難逃,你當真對此人沒有一點情誼了麼?”

衛瑾瑜面無表情飲了一口酒。

“殿下與我相交這麼久,還不了解我麼。”

“我這個人,素來隻認利益,不認人。”

雍王哈哈大笑。

“好,本王就喜歡你這翻臉無情的性子。”

**

謝府,謝琅站在書案前,一手扶案,垂目盯著一張鋪滿整個案面的東郊地形圖研究著。

李崖和趙元一道從外面進來,李崖道:“世子讓屬下找的人,屬下找來了幾l個,世子可要現在就見?”

謝琅暫時自地圖上收起視線:“讓他們進來吧。”

“是。”

不多時,趙元便領著五個人走了進來,清一色都是年逾花甲的老先生。

李崖挨著介紹:“這位是趙先生,這位是雲先生……都是擅長機關鑄造術的,這位雲先生,還曾經為江湖第一世家黃家建造過密道。”

五人一起向謝琅行禮。

謝琅抬目一一掃過,問李崖:“公孫昶沒找著麼?”

李崖道:“屬下倒是打聽到了公孫大師的居所,可等屬下找過去時,旁邊鄰居說,今日午後,有一輛馬車將公孫大師接走了。公孫大師還拜托那名鄰居幫他看家,說要外出看望朋友,歸期不定。”

謝琅眉峰凝了下。

“可打聽到是哪裡過來的馬車?”

“並未,隻聽說十分氣派,應是位有錢的朋友。”

李崖也深覺可惜。

公孫昶號稱上京第一機關大師,世子接了這差事,第一時間便讓他去打聽此人下落,誰料忙活一日,還是晚了一步。

沒了公孫昶幫助,明日圍剿清鶴山莊,必然困難翻倍。

謝琅視線落在另外五人身上。

“先把你們各自擅長之事與本世子說說吧。”

五人應是,第一個人剛說完,趙元又從外頭進來,道:“世子,趙王也派人送了兩個他府中擅長機關鑄造術的工匠過來,說希望能給世子幫上忙。”

李崖聽了,輕哼一聲。

“這位趙王,倒是消息靈通,一聽說世子在找擅長機關鑄造的人才,立刻就來獻殷勤了。”

謝琅沉吟片刻,道:“送上門的,不用白不用,讓他們都進來吧。”

趙元應是,立刻轉身去叫人了。

**

次日一早,謝琅點了五百玄虎衛精銳,並著昨日挑選出的五名機關大師,往位於東郊的清鶴山莊出發。

到了城門口,趙王蕭楚玨已經帶著府中兵馬在等侯。

蕭楚玨和謝琅並不熟,甚至有些畏懼謝琅混不吝的名聲,但蕭楚玨想和謝氏交好、拉攏謝氏的想法已經很久。

眼下正是絕好時機。

蕭楚玨於馬上客氣地和謝琅見了禮,看著對方遠勝於常人的英挺身材和面孔,不大敢往跟前湊得太近,隻道:“本王將府中精銳全部帶了過來,世子隻管當自己的兵差遣他們便是。”

一行人往東郊行進,快到地方時,在前面探路的玄虎衛忽過來稟報:“世子,前方有兵馬,似乎是雍王府的親衛扈從。”

“雍王?”

趙王警惕皺起眉。

“父皇又沒給他分派任務,他來此處作甚!”

謝琅吩咐繼續前行,讓李崖親自去探。

李崖很快回來:“世子,的確是雍王府的兵馬,他們說是跟

著雍王過來捉拿清鶴山莊裡的妖道的。”

“妖道?”

“是,聽說姚良玉在清鶴山莊聚集了一大批道士幫其煉製長生之藥,甚至以剛滿月的童男童女血為藥引子。”

趙王冷笑一聲:“他早不查證,晚不查證,偏偏挑今日查證,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再說,就算那嬰兒失蹤案真與清鶴山莊有關,也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哪裡輪到他過來查證。”

李崖遲疑片刻,卻是看向謝琅,道:“雍王的確不是一個人過來的。同行的,還有督查院的衛禦史。”

“今日一早,有丟失嬰兒的百姓實名到督查院狀告姚良玉及清鶴山莊。雍王聽聞此事,主動幫忙查案。”

清鶴山莊位於半山腰,此刻,山下已經聚集了大批兵馬,正是雍王帶領的雍王府扈從。

因忌憚山上設有機關,士兵們並不敢太靠近莊子。朝陽緩緩自山頂升騰而起,為整座山莊渡上一層燦爛金色,也將懸掛在山莊大門上的那根金鞭映照得越發灼人眼目。

雍王並未騎馬,而是身披鎧甲,和衛瑾瑜一道立在隊伍前方的空地上。

這時,馬蹄聲自後響起,謝琅領著玄虎衛到了。

殿前司和雍王府的兵馬一遇上,雙方眼底都有警惕和敵意,趙王隨後帶著趙王府兵馬趕來,空氣裡已經可以擦出火星。

趙王先冷哼一聲,道:“蕭楚桓,本王與謝世子奉父皇之命前來緝拿朝廷要犯,還不讓你的人讓開路。”

雍王站著不動:“你自抓你的人,本王也有本王要辦的公案,父皇讓你緝拿嫌犯,也沒說不讓本王緝拿妖道。左右姚良玉就在莊子裡,又跑不了,倒是那些嬰孩,羸弱年幼,此刻身陷囹圄,若是出了什麼差池,損害的是父皇名聲,趙王可擔待得起?”

“你——!”

趙王被氣得說不出話,隻能看向謝琅。

謝琅冷眼看了許久的戲,此刻終於抬起兩道犀利劍眉,道:“既然都是為緝拿要犯而來,何必傷了和氣,依我看,咱們不如精誠合作。如何,衛禦史?”

謝琅視線直接落在那道緋色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