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青雲路(十四)(1 / 1)

便是謝琅本人,瞧著自己抽到的簽文,一愣之後,亦出神好一會兒。

衛瑾瑜把簽丟回他手裡,並把自己的簽奪回來,笑道:“看來,世子果真是個多情人。這姻緣結果,求的可還滿意?”

謝琅捏著簽,緩緩背起手:“你就不想問問,我問的是與誰的姻緣?”

衛瑾瑜顯然沒這個興趣。

隻道:“上京城裡那麼多對世子情深義重的人,我怎知是哪一個。總歸,一定是世子的心尖寶,意中人。”

衛瑾瑜今日雖也穿著件寬袖綢袍,那綢袍卻並非單調的素白,而是繡著雅致的白蘭花圖案,既顯格調,又不張揚,搭配一條月色發帶直垂肩後,再適合春日郊遊不過。因為袍袖寬大,便顯得那截腰,越發纖瘦緊致了。

看著對方恢複了點力氣,就又開始牙尖嘴利地諷刺奚落人,謝琅忍著把人直接撈起來,狠狠揉搓教訓一番的衝動,漫聲道:“確是意中人不假。”

“可惜呀,太不聽話,以後有得費心管教。”

衛瑾瑜默了默,方道:“那今日世子同我出來,還花了整二十兩銀子求簽,你的意中人,怕該吃味了。”

謝琅沉沉一笑:“如今動不動就鬨脾氣,不過是因為我下不去手懲治罷了。”

“既是意中人,怎麼還忍心懲治呢?”

“有什麼不忍的,懲治也是一種樂趣,本世子床上的手段,可比掌軍手段厲害多了,一夜一夜慢慢地磨,有的是時間和功夫,耐玩兒的花樣都試幾l遍,哭著求饒是不管用的,如果敢胡亂咬人,還要罪加一等。若肯知趣服軟,說幾l句好聽話,乖乖學點規矩,倒還有減免責罰的可能。不過那人啊,難管得很,沒個十天半月功夫,怕是管不住也教不好。”

見衛瑾瑜眼睫微垂,薄唇無意識抿著,不說話了,謝琅好笑:“怎麼?光聽聽就怕了?這還隻是冰山一角呢。”

衛瑾瑜不看他,隻嘴角慢慢浮起一抹冷笑。

“世子管教你的意中人,我怕什麼,關我何事。”

“世子經驗如此豐富,還沒把人調.教好,看來,這床上功夫,還是有得修煉呢。”

然而他越是清冷如雪,口舌伶俐,落在謝琅眼裡,越如一條美味可口散發著致命蠱惑力的雪白毒蛇,謝琅隱在心底深處那隱秘的欲望與邪念,便越是濃烈,越是激蕩。

“那就走著瞧呀。”

謝琅直勾勾盯著那頸側雪白和誘人雪白上印著的一點小小黑痣,意味深長道:

“日子還長著呢,看誰硬得過誰。”

“兩位施主可需解簽?”這時,負責維持秩序的年輕小沙彌走過來,向兩人施一禮,道:“若是需要,可先交銀子排上號,依舊是十兩銀子一簽,半個時辰再過來即可。”

衛瑾瑜笑吟吟看向謝琅。

謝琅摸摸鼻子,咳咳兩聲,道:“我就算了,你還解麼?”

“不用了。”

衛瑾瑜朝小沙彌施了一禮,

便與謝琅一道離開。

兩人若無其事往前走,心裡各自想著心事。

衛瑾瑜想著自己的那根簽。

他求的自然是前程,從簽文上看,不算是下下簽,但簽文也並未指明直接的結果,反而透著重重肅殺殺氣。

然前途艱險,是意料之中,衛瑾瑜倒也沒多大心理負擔。反倒是謝琅那根簽,第一行簽文“以身為祭問鬼神”,讓人一時猜不透是什麼意思。

兵主殺。

謝琅若真信鬼神,上一世便不會乾出謀逆篡位的事。

堂堂北境軍少統帥,就算真遇到了什麼難解之事,又怎會去問鬼神,還以身為祭。

難道這是冥冥之中在暗示謝琅與蘇文卿將會有一段難渡的劫難麼?

衛瑾瑜心瞬間冷漠下來。

以前世謝琅對蘇文卿獨一無二的偏愛與信任,說不準還真能乾出這等違拗本性、驚天地泣鬼神的事。

且簽文隻是一個籠統意思,以身為祭,也很可能隻是一個比喻與形容。

謝琅捏著掌間那根簽,心情更複雜。

他的確不信鬼神之說,今日之所以提出掣簽,不過是為了湊個熱鬨而已,所以當老僧提醒要想好所求之事再搖筒的時候,他出於戲謔心理,直接在心裡問了與衛瑾瑜的姻緣,誰料竟求出這麼個結果。

他原本也可以一笑置之,不必當真,更不必多想,然而“以身為祭”四字,卻猶如某種讖語一般,隔著兩世光陰,重重砸在他三魂七魄上,那一瞬,讓他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

以身為祭,難道指的是上一世他萬箭穿心而死的結局麼。

可他是死於北梁人箭下,與“問鬼神”三字又有何關係。

此事,又和他與衛瑾瑜的姻緣有什麼關係。至於第二句“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倒還勉強能解釋為一種美好祈願。

隻是也很怪。

他們之間,如何就能到這等山盟海誓生死不離的地步了。

多半是老僧為了賺錢胡扯。

很快到了大雄寶殿前,謝琅問:“要進去上柱香麼?”

衛瑾瑜隔著敞開的殿門,仰頭看向那座垂目坐在高台,渡著金身,目含慈悲的佛陀像,良久,道:“求人不如求己。幾l十兩銀子一炷香,怕要把一些人錢袋都掏空了,不上了。”

“瞧不起誰呢。”

謝琅一笑,不由分說拉起人往階上走。

“今日讓你上個夠。”

到了殿門口,謝琅掏錢買了兩炷香,便帶著衛瑾瑜一道進了殿。

殿中供著一排十來座金佛像,寶相莊嚴,衣擺若流雲堆疊,有管姻緣的,有管賜子賜福的,有管學業前程的,不一而足。前來進香的香客隻需把香點燃,在心中默禱所求之事,三叩首之後,再把香供奉到對應的佛像前即可。每座佛像前等著敬香的香客都很多,尤以觀音像前最多。

謝琅對拜佛沒什麼經驗,要不是為了哄人開心,壓根兒就不會進來,左

右晃蕩了會兒,提議:“要不咱們挨著拜,總能有一個中的……”

說完,才發現身邊空空如也,早沒了人。

好在他身量高,打眼一掃,很快發現了衛瑾瑜的蹤跡。

衛瑾瑜已經站在了靠裡面的一尊佛像前,等前面的人拜完了,方點燃手中香,撩袍在蒲團上跪下,望著佛像,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後,便將香插進了佛像前的香爐裡。

謝琅抱臂瞧著,辨認了下,認出那是主管學業前程的佛爺。

果然是沒考好。

謝琅在心裡想,都可憐巴巴跑過去拜功業佛了。

衛瑾瑜進完香,見謝琅還立在原地,一副優哉遊哉的模樣,手裡還揣著那根香,打量他片刻,輕笑道:“世子怎麼不再去姻緣佛前敬炷香,好好求一求和意中人的姻緣。”

“好姻緣,一樁就夠了,本世子不貪心。”

“這根香,本世子送你了。”

說完,謝琅放下臂,直接大步走到那尊功業佛前,點燃香,將香插進了香爐裡。旁邊香客第一次見不拜佛就進香的,紛紛對謝琅側目以視。

“衛公子,謝指揮?”

兩人出了大雄寶殿,迎面遇到兩個人,一個一身樸素藍衫,木簪束發,一個一身雪色錦袍,玉簪束發,腰懸玉佩,正是也過來遊玩賞花的孟堯與魏驚春。

見到衛瑾瑜竟和謝琅在一起,另二人不掩驚訝,但既然迎面撞上了,基本的禮節還是要有的。

衛瑾瑜與他們回禮,見謝琅視線徑落在孟堯身上,便與他介紹:“這是我的兩位同窗,孟堯,字子攸,青州人氏,這一屆青州解元,魏驚春,字雪青,蘇州人氏,這一屆蘇州解元。”

謝琅自見到孟堯第一眼,就識出了對方身份。

因上一世,他從上京逃出,途徑青州,遭到當地守兵截殺,便是蘇文卿說動這位昔日同窗孟堯相助,他才得以兵不血刃通過青州,順利回到北郡。

他當時便有意將此人收攏到麾下,可惜此人是讀聖賢書的,不願效忠他這個亂臣賊子,堅持要留在青州領罪,最後被青州守將斬殺在城門樓下。他為此耿耿於懷許久,沒想到這一世,竟還能當面見到這位孟堯。

謝琅收回視線,道:“既是瑾瑜同窗,都不必多禮了。”

他一副大家長語氣。

衛瑾瑜不由看了他一眼。

孟堯與魏驚春見謝琅似乎也不是如傳言一般恐怖不近人情,也放鬆了一些,問衛瑾瑜:“我們正打算去慈恩塔看看,衛公子可一道?”

慈恩塔。

謝琅就算再孤陋寡聞,也知道那是新科進士們及第後題名題詩的地方,人家兩個都是解元,考的想來不錯,提前過去瞻仰一下前輩風采,順便相相將來題詩題名的地方在情理之中,他身邊這個,剛考砸了,再去看什麼進士題詩,怕又要受刺激。

所以衛瑾瑜還未開口,謝琅先道:“我們打算先去後山看桃花,二位可有興趣同行?”

孟堯與魏驚春都

是聰明人,忙道:“那我們先行一步,就不打攪衛公子與謝指揮雅興了。”

衛瑾瑜雖然對慈恩塔感興趣,但也沒想著與孟、魏二人同行,與二人作彆後,不免狐疑看了眼謝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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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琅挑眉。

“看什麼看,還不都是為了你。”

衛瑾瑜莫名其妙。

一日遊玩結束,回府已是深夜。

兩人在寺裡用了素齋,回府後直接沐浴更衣,早早上床,準備睡覺。

衛瑾瑜睡前有看書的習慣,今日亦如此,正看得專注時,書頁忽被一道陰影擋住,抬頭,果然見謝琅也上來了。

謝琅道:“先把書放下。”

衛瑾瑜警惕望著他:“做什麼?”

謝琅:“把綢袍脫了,我給你上點藥。”

“……”

衛瑾瑜淡淡道:“不用了。”

他肩上那道傷早就已經長住了,豈用他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謝琅:“讓你脫你就脫,這不是普通藥膏,專門祛疤的。”

衛瑾瑜默了默,倒真放下書,坐起來,面朝裡,將綢袍褪了下去。

他對有沒有疤倒不在意,隻是他的體質,如果不好好處理,的確容易留下印記。平常磕著碰著就算了,他並不想留下這些代表痛苦的醜陋印記。

“可能有些涼,忍一下。”

絲絲涼意,很快沾染上肌膚,從後背襲來,衛瑾瑜幾l乎可以清晰感覺到,那長著薄繭的指腹,一點點壓過他肌膚留下的特殊觸感。

他其實不該這樣一而再再而三接受此人好意的。

可神兵的確很好用。

如果他也能有一把屬於自己的就好了,而不是飲鴆止渴一般,借用彆人的。

一道鞭痕,愣是塗了足足有一刻功夫。

衛瑾瑜感覺自己都要睡著了,忍不住問:“還沒好麼?”

他自己清洗傷口加上藥都用不了這般久。

“哦,馬上。”

“這藥膏特彆,吸收快,得多塗幾l遍。”

後面人一本正經道。

衛瑾瑜閉目聽著,忍不住扯出一絲冷笑。

他們不過是公平交易罷了。

借用一下,怎麼了。

他冷漠想。

大淵會試,考後半月放榜。

一直到放榜前一日,禮部閱卷大堂裡仍燈火通明,徹夜不息。所有參與閱卷官員,無論主考官、同考官,還是其他負責閱卷、謄錄、對讀等環節的官員,都已被鎖在大堂裡整整半月,直到閱完所有試卷,排出最終名次,才能出院。

然而沒有人敢叫苦叫累,因為次輔顧淩洲親自坐鎮禮部,監視著整個閱卷過程,以保證錄取結果的公平公正。

所有考生試卷都由謄錄官謄抄、對讀官校對無誤之後,再交與閱卷官審閱,所有閱卷官都是被以抽簽形式分派試卷。

所有考生名次,都將在今夜定出。

這時,同考官捧著兩份試卷來到顧淩洲面前,為難兼惶恐道:“這兩份卷子,下官實在難斷高低,鬥膽請閣老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