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金繕(1 / 1)

鎖國令結束後,璃月與稻妻間的來往通暢了許多。

大約一周後的某個清晨,來自八重堂的回信被投遞進了不卜廬,而彼時的收件人正窩在小床上睡著懶覺。

“雲苓,稻妻的信到了。”

臥室的門“咚咚▊▊[]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響了兩聲,還在回味美夢的小家夥反將被子一卷,拿後腦勺對向推門而入的來人。

瞅著他這副不配合的態度,來人無奈笑笑,上手無情地拆開了那焐了一夜暖呼呼的小被窩,並將被子下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家夥抱了起來,快速套上了幾l件外衣。

沒等雲苓睜眼看清抱著他的是誰,一條溫熱的濕毛巾隨即糊了上來,揉搓起了他掛著口水印子的嘴角。

“白術先生。”他扒拉了一下托著毛巾的大手,又像隻享受著撓下巴服務的小貓,一點點舒服地仰起臉,唯獨嘴巴還在倔強,“我可以自己來——”

操控濕毛巾的大手沒有停下,而是將毛巾翻了個面,繼續擦拭他的臉頰。在與小家夥對上視線後,那雙帶著笑意的金瞳更是眨了眨,似乎在提醒他前幾l天發生的事。

雲苓有些不服氣地移開眼,堅持認為那是小概率事件。

那天他指使希爾把臉盆放到地上,自己揣著毛巾蹲在盆邊洗臉,洗著洗著,卻誤將水中的臟東西當作了臉上的痘痘,盯著水面摳了老半天,結果就是頭越俯越低,屁股越翹越高,最後腿蹲麻了一頭栽進盛滿水的臉盆裡,好說沒把他嗆死。

洗漱完畢後,雲苓在飯桌上看到了那個遠渡重洋的信封。

信封很薄,薄得像隻裝了一張紙,不過這張紙如果是支票的話,能兌換的摩拉估計能裝滿他所在的這間屋子。

可惜的是,希爾隻從裡面倒出了一張信紙。

信的開頭,狐狸主編照常客套了幾l句,隨後話鋒一轉,開始拐彎抹角地譴責畫師不按時兌換支票的行為,直到最後才幽幽表示,重新開支票可以,但為防路上再出差錯,要畫師親自前往稻妻領取。

聽希爾讀完信件的內容,還在和吸附在桌面上的兒童防摔碗較勁的雲苓愣住了。

“親自前往?”他瞪大雙眼,用手指緩緩指向占據自己總身高四分之一的腦袋,“我?”

“嗯,你。”

“不是,我這個樣子要怎麼去啊?!”

“是擔心坐船的身份問題嗎。”希爾俯視著桌對面抓狂的小豆丁,把信紙塞回了信封,“我可以抱著你走過去。”

他的提議讓小豆丁的頭搖成了撥浪鼓。在論壇上,雲苓已經不止一次刷到玩家用四個騎兵隊長偷渡稻妻,然後被一道閃點劈回璃月的慘狀了。

“我的支票,我的摩拉,嗚——”

就憑他現在這具一眼看去不超過三歲的軀殼,雲苓覺得即便到了稻妻,也沒人會信他是和八重堂合作了好幾l年的簽約畫師,他甚至能想象到狐狸主編居高臨下地朝他嗤笑:“小家夥,我和川上甜茶子剛開始通信的那會兒,你都還不在媽

媽的肚子裡呢。”

“去,不去,去,不去……”

就在他躊躇不前,煩躁地一片片扯下小花花瓣的時候,一個人的舉動加深了他逃離璃月的念頭——白術。

就像早上發生那一幕一樣,大約是出於愧疚,這位不卜廬的主人將絕大部分的情感和精力都放到了他那失而複得的孩子身上。

雲苓能明顯覺察到,最初幾l天白術是有些躲著他的,做什麼都假借人手,還要派長生偷摸上二樓來打探他的情況。

然而在白術發現他並不排斥自己的靠近後,局勢發生了顯著變化。

從寶寶專用吸管杯,到楓丹進口的兒童軟毛牙刷,從三餐營養均衡的搭配,到飯後果盤的造型,從能兜住兩隻耳朵的大小帽子,到各式各樣可愛的毛絨連體衣……乾勁十足的醫師幾l乎全方位接管了小豆丁的生活,大大擠壓了拿到一條小碼秋褲還要看很久才能分清正反的至冬人的存在空間,就差沒親手一勺一勺把飯喂進他嘴裡了。

擁有成人記憶與成人心性的雲苓認為,他們可能需要暫時分開一陣子,給彼此一點冷靜的時間。

托論壇的福,他完完整整地看過白術曆年來的日記,也理解白術目前的心情,但身為處於整個事件中心的另一位主角,他的感受與白術是截然不同的。

假如十八年前白術在不卜廬門前抱起的是個真真正正的嬰兒,十八年後得知真相的雲苓或許會震驚與憤怒。

但現實中,在不卜廬長大的是個逐漸蘇醒前世靈魂的孩子——他並不是第一次做人,因為上一世的父親不是個好父親,所以從最初還隻有幼兒心智的時候就沒有將養育他的恩人代入進“父親”這個他不願面對的角色,在潛意識中仍將自己當作借居在好心人家的孤兒。

雖說這樣形容確實傷人,可與尋常有父親的孩子相比,雲苓無疑更能感受到白術對他的好。他不會拿孩子對親生父親的要求去要求白術無故地為他付出,因而在受到傷害的時候,也不會在心中積累太多、太久的怨恨。

最好的例子便是他向希爾談起的童年。

在旅途的閒暇時光裡,雲苓是這麼描述自己的過往的:他曾經生活在一間充斥著愛與趣事的藥廬,那裡沒有病痛,沒有冷落,更沒有爭吵,所有人都照顧他,喜歡他。

謊話說了一百遍就會成為真話,更何況那謊話裡本就摻了些真實存在的東西。

希爾信了他的謊話,所以看到那柄染血的尖刀會感到荒謬與憤怒,雲苓也信了自己的謊話,所以在撞破白術與愚人眾的交易時感到了莫大的恐懼與悲慟。

說起來,雲苓一直很感激那位魔神,感激祂強行讓他昏睡了一段時日,讓他在蘇醒前有足夠的時間通過論壇了解真相,並一點點從悲傷的情緒中脫離出來,理智地去看待事情的全貌。

白術做錯了嗎?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雲苓自覺在世上活了許多年,好像明白很多道理,分得清黑白好壞,但在白術的事情上他從始至終都無法做出評判。

他隻知道白術沒有對不起他,他所有的猶豫不決,所有的瞻前顧後,都是因為不想失去他。

——這就夠了。

?尖帽子狗的作品《[原神]論風男如何拯救友人》最新章節由??全網首發更新,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雲苓心想。

雖然他不反感白術對的彌補,但畢竟大家都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小孩,再拿他當小孩寵多少有些不妥,加上他自己已經走了出來,也是時候給白術時間冷靜了。

打定主意的小家夥登上了論壇,翻找起了最平穩抵達稻妻的方法,眼也不抬地一鍵清除了私信一欄所有跳動的紅點。

而之所以如此心虛,是因為拋開以上的因素不談,還有一個讓雲苓迫切地想要離開璃月,卻難以啟齒的原因。

那就是他最近畫多了「富人」潘塔羅涅的本子。

潘富貴……默念著這個粉絲們為他取的“愛稱”,雲苓焦躁地咬住了指甲蓋。

即使他極力避免了讓富人的臉在本子中出鏡,也無法否認這活該進本的家夥生了副與白術高度相似的皮囊。

【ddd,催催太太,太太什麼時候更新《銀行家大人的午夜秘聞》呀】

雲苓劃走了這條新蹦出的消息,並對此頭像設置了消息免打擾。

如果此時他的脾氣再暴一點,百分百會點進私信回複【眼熟你很久了小子,就是你小子留言評論拿富人當白術的代餐是吧?】。

是的,由於白術還沒有實機,作為一個NPC在論壇的熱度遠遠比不上大多數的實機角色,導致部分吃不到糧的色中惡鬼們爬牆拿最近大熱的富人搞起了代餐,而以製作精良聞名的衩子老師的富人本子則理所應當地成為了代餐的重災區。

對隻是想報複富人的雲苓而言,這種行為的歹毒程度不亞於逼他看完自己的性轉惡墮本,又把幾l本他和白術的孤兒寡母□□改嫁本甩到他臉上。

簡直不要太惡毒!

為了減少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尷尬,他決定趁早開溜,於某天的深夜招來了希爾一起收拾行李。

隻見蹲在一堆小衣服中的至冬人緩緩提起了一條沒有襠的“褲子”,向坐在行李箱邊吭哧吭哧疊著成人衣物的小豆丁提問道:“這個要帶嗎?”

看著他手中的不知打哪來的裙子,小豆丁的臉扭曲了。

“彆告訴我這是你買的——”

希爾嗅到了危險的氣息,沒暴露它真正的買主,直言裙子方便藏匿尾巴,挨了雲苓一個大大的白眼。

而就在雲苓單方面緊鑼密鼓地收拾行李之際,臥室門被小小地推開了一條縫。

一時忘了現狀的雲苓下意識就對著行李箱來了一腳,結果行李箱紋絲不動,非但沒有一丁點兒向床底進發的跡象,他自己還疼得雙眼緊閉,發出了肉痛的嘶聲。

看著那口大大的皮箱以及滿地雜亂的衣物,手捧果盤的醫師愣在了原地。

“雲苓……?”

強忍淚花的小家夥心虛地“嗯”了一聲,眼睛並不敢看他,單腳跳著過去推搡了希爾一把,雖然同樣沒有推動,但接收到眼神指示的希爾像

隻窩在雪裡的北極兔,歘地展開長腿,邁出了厚厚的“雪堆”。

又是“吱嘎”一聲,房門的開合卷走了屋內僅剩的一點輕鬆的氣氛。

“我原本準備明天再告訴您的。”沉默的空氣中彌漫著窘迫的味道,目光遊移不定的雲苓率先開口解釋道,“八重堂回信要我過去,我和希爾未來可能會在稻妻待上一段時間。”

聽了他的話,立在門邊許久不動的白術好似一座半解凍的冰雕,慢慢有了動作,在走上前後把後腳跟紅腫的小家夥抱到了床上,並將切好的水果放在了他夠得著的地方。

“稻妻,我聽說稻妻是個好地方。”

“碼頭上的水手們說哪都是好地方,不過明信片上的稻妻城確實很漂亮,不知道現實中比起璃月港怎麼樣……”

雲苓邊偷偷打量著白術的表情,邊順著他的話繼續向下說去,眼睜睜地看著他將行李箱中那幾l疊疊得歪歪扭扭的衣物抱了出來,再一件件拆開。

“白術先生。”

以為他要製止自己出行的雲苓咬住了下唇,翻下床,想要抱住對方搞破壞的手臂,沒承想卻看到白術又將那些衣服一件件重新疊好,並分好類彆,成摞整整齊齊地碼進了箱子。

“嗯,大件的,是之前的衣服?也是,說不定你去了稻妻能找到變回來的法子,得多帶幾l件去,稻妻,稻妻是個好地方……”

“不用幫我的,白術先生,我自己可以疊。”

慚愧不已的小豆丁意識到錯怪了對方,改抱胳膊為抱人,可他小小的個子注定了他隻能是被抱的那個,在拱了白術好幾l下後,被放下衣物的白術順理成章地攬進了懷裡。

緊貼著白術的雲苓能感受到他的雙肩塌著,出口的聲音與挺直的脊骨一同微微顫抖。

“雲苓,是不卜廬讓你不自在嗎?”

回應者的嗓音悶悶的,將心中思慮許久的答案說了出來。

“不卜廬很好,我隻是覺得,我們應該適當分開一段時間。”

“分開,是要分開……不,他都告訴了你多少?”

“赤曇,魔神,藥君,包括那個神出鬼沒的須彌人,一切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那位叫做「阿瑪耳忒亞」的魔神都在水潭下告訴我了。”

“都知道了?都知道了……也好,也好——”

重重的咳聲如同石塊砸開的水波,從白術的胸腔一圈圈震蕩開來。

有關魔神的話題在他看來就像是一顆埋在枕邊的啞炮,他不知道它具體什麼時候會炸,隻能小心翼翼地避免觸碰到它,所以從眼前的孩子蘇醒以來,他從未在他面前主動提及此事,也不知曉他竟了解的這般徹底。

受到震蕩波及的雲苓仰起臉,看向那張沒有血色的面孔。那兩聲“也好”似乎花光了面孔主人全身的力氣,讓他摟住雲苓的手一點點頹廢地垂落下來,像是愛憐,又像是不忍地,輕而又輕地擦過他的臉頰,頸側。

“您對我很好,沒必要覺得虧欠我什麼。”

苓垂下眼眸。他一句看似輕飄飄的話,讓懷抱他的醫師長歎一聲,揚起了一個堪稱慘然的笑容。

“不虧欠,如何不虧欠……知道嗎雲苓。”他握住了孩子那雙熱乎乎的小手,原本璀璨的金瞳晦暗得沒有一絲光亮,“那時候你兩隻手都是冷的,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冷。”

冷到我發現你徹底離開了我。

“可現在它是熱的,這樣就足夠了。”

孩子定定地回望著他,眼睛裡藏著一片綠色的湖泊。

人們都知道,破碎的瓷器交由手藝再好的匠人修複,也難以回到最初的模樣,可匠人們會傾儘全力,在醜陋的裂痕上點綴金花,讓破碎的瓷器得以重新插入早春的嫩芽。

“我知道,三言兩語或許改變不了什麼,有些東西,有些事情必須交給時間療愈,但我想告訴您,白術先生,過去您無奈冷落我的時候,為我的小心討好感到難過,現在的我也是一樣的。我不喜歡您躲著我,不敢看我,我隻想要您像從前那樣對我。”

“可是……你不恨我嗎?”

早就想通了這個答案的雲苓耷著腦袋左右晃了晃。

即便所有人都覺得他無法釋然,但就像日記中師祖教誨的那樣,衡量善惡對錯的尺度太複雜了,恨一個人顯然要比愛一個人更加困難,況且他也沒有理由去恨一個害怕失去他的人。

白術走出房間前,雲苓捏著掛在脖子上的新吊墜,提高音量喊住了他。

“白術先生——您知道我的長命鎖去哪了嗎?”

背對著他的醫師盤著一頭溫柔的發辮,頭上依舊是那兩根不變的簪子。

“長命鎖長命鎖,鎖的是長命百歲。”

“既然已經求到了長命百歲,那剩下的便隻有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