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先兆(1 / 1)

“……”

“……”

“吾等向您禮祀,獻上犧牲——”

“請您回應您的臣民,您的孩子……賜福吾等……之力。”

“……”

“貪婪,嗔恚,愚癡——”

“人類心中對……的渴望,終將吞沒一切,包括……”

“……”

“……”

屬於人類的聲音因其音色的冰冷和語調的齊整,顯得毛骨悚然,萬千低語化作呐喊,向高處討要什麼東西。

嘶啞粗嘎的聲音因為悲傷和無奈,顯得疲憊乏力,忠告無人傾聽,祂終於向人類布施了由恐懼中滋生的欲望。

無儘的黑暗包裹世界,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隻得在漆黑的隧道中摸索前行。

人工開鑿的隧道幽深無比,尖銳的石塊劃破了他摸索的手掌,他無從選擇,隻能往最深處走去,去探索那不可告人秘密。

一切寂靜得可怕,無邊的空間甚至吞沒了他的腳步聲。不知走了多久,於一處殘破的洞口,他如沙漠中的旅人,發現了那救命的泉水——一縷幽光。

他邁開步伐奔向那處光源,隻怕它熄滅後世界會再度陷入黑暗。但當真正步入光明後,他又有些踟躕不前。

那是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山洞,他好像從不曾來過,又好像在這十八年中無數次抵達過這裡。

山洞的中央如他記憶中的那樣,蓄著一汪水潭。在潭水散發的迷離的幽光中,他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而靈魂又拘於肉身,隻能依憑五感感受著自己的軀體如何熟稔地越過水潭,如何徑直向山洞儘頭走去。

明鏡般的潭水倒映著位於山洞儘頭的龐大壁畫,雖然水的反射讓它的色彩黯淡了不少,但從那嶄新的、壯麗的彩繪上,不難看出那是一幅遠古人類向某位君臨東方的神明祭祀的景象:無數弱小的臣民躬身跪拜,高聲呼喚著君主的名諱,他們的虔誠得到了回應,慈悲的君王俯下那顆狀似人類的高貴頭顱,伸出山羊一般的蹄爪,向小小的人們賜福。

而在立於山洞儘頭的他的眼中,壁畫上描摹的卻全然不是這幅和諧的景象。

壁畫在坍圮的石牆上斑駁不堪,尚能看清那依舊是臣民祭祀的場面,不過他們沒有像水中的倒影那般跪拜,望向君主的眼神也不再恭敬。

在“魔神愛人”這條高天製定的鐵律下,慈悲的君王並不知曉這千年來的“祝福”積聚了怨念。祂仍將那些微乎其微的人類當作自己的孩子,看不到他們眼底的痛苦與憤恨。

巨人不會將螞蟻視作威脅,但倒下的巨人會被螞蟻分食殆儘。

當大地在諸多恐怖的力量下分崩離析,戰爭的火焰燎過巍峨的王座,焚毀的壁畫下露出的更加殘缺的彩繪,讓這段往事變得越發可怖。

畫面從廣袤的領地變為了狹小的山洞,手持火把的人類向虛弱的君主獻上了鮮活的祭品——他們將祭品與火把舉過頭頂,殷紅的細流下湧,逐漸吞沒了君

主身下王座的基底。

君王眼中滿是悲憫,充斥著神性的呢喃在聲勢浩大的祭禱聲中變得疲倦。

人們殺死祭品,自以為得到了祂的應允,在無法離開此地的祂身上割去血肉,貪婪地吞入腹中。

這一次,他終於看清祂是被一把巨大的岩槍定死在了王座之上。

被貪欲迷住心神的人類忽視了逆臣亡故前書寫的獲得力量的代價,所以當黑色的咒文在他們身上瘋長,他們咒罵君主,痛苦地抓撓著自己的身體。

火把落在地上,點燃了祭品流出的暗紅液體。

熊熊烈焰再度焚毀了壁畫,堅固的石壁儘數剝落,最後一層彩繪依稀可見。

他急迫地想要看到故事的結局,用手觸摸了那面粗糲的壁畫,而就在接觸的一瞬,化作水幕的石牆爆發出一股驚人的力量,將他拽入其中。

……

“吾向您禮祀,獻上犧牲——”

漆黑的山洞中,水潭的熒光照亮了百年來唯一踏足此地的人類。

那是位孤獨的祭禮者,他正在進行一種從遠古流傳下來的祭祀儀式,向水潭邊奇異的神像跪拜。

神像的前方是一尊古舊的石台,破損的台面四周滿是陳舊的刀痕,因曾被某種液體長久的浸潤,嵌滿了洗不去的暗紅汙漬,散發著難以忍受的惡臭,讓石台中央的那隻潔白的羊羔沾染上了汙穢。

小小的羊羔仰面而躺,無神的人瞳中倒映出了祭禮者的臉龐。

它什麼都不知道,也不知道祭禮者的眼中為什麼會留下血淚,但他手中的短刀是那樣的鋒利,在山洞昏暗的光線下反射著冷冽的光。

“……”

祭禮者溫柔地撫摸過那對出生的羊角,向它訴說著什麼,無知的羊羔接受了他的愛撫,直至他執起那柄尖利的刀刃,一點點割開它的四隻蹄爪。

沒有掙紮,沒有嘶啼。他抱著小小的潔白的羊羔,一步步走向水潭。

猩紅的血液濺落到石階上,彙成血流,順著溝槽流落。祭禮者俯下身,將染血的祭品獻給水潭,清澈的潭水霎時間被染成了濃鬱的黑色。

暗紅的妖花在水中悄然綻放,隨時間的流逝變得愈發豔麗。劃破手腕的祭禮者浸入了黑水,壁畫上的咒文同樣爬滿他的身軀。

他早已做好了接受力量的準備,沒有重蹈前人的悲慘命運,但突然發現的某一事實還是讓他陷入了與前人相同的癲狂。

他望向水面,抓撓著臉上的黑紋,以至於抓出了血痕,不斷重複地嘶喊著一句話。

這一切,沉入水底的羊羔看不見,也聽不見。

他在不斷下墜,水潭的四壁消失了,潭底也消失了,隻剩下窒息的冰水,和那尊簡樸的王座。

王座上的怪異之物向它伸來枯槁的蹄爪,白色的巨蟒在祂身後蜿蜒。

祂神異的面龐上帶著愛憐,將失去生息的愛子摟入懷中。

“貪婪,嗔恚,愚癡……人類既然在……中做出了抉擇,就萬不該後悔

。”

“孩子,我可憐的孩子……如何忍心讓你墜入……的懷抱。”

“萬物終將歸於寂滅,但我們會在時間中攫取……的偉力。”

“這不是□□,是□□的過去,也是□□的未來。”

……

一道巨大的閃電劃破天際,雷聲將被噩夢魘住的人兒驚醒。

在酒精的作用下,結結實實的砸落聲從酒店二樓儘頭的一間臥室傳來。

因為一直有留心屋內的醉鬼,廚房裡一手挖米勺一手奶鍋的至冬人立馬聽見了動靜,撇下醒酒湯的原料,推開了那扇沒有上鎖的房門。

床上,床底,牆角,窗簾後……至冬人最終在衣櫃裡發現了蜷縮的少年。

厚厚的棉被掩蓋不住他身軀的顫抖,他像是經受了極大的恐懼,圈住折疊的雙腿,將臉埋入膝間。

“彆怕,彆怕……”寬大的手掌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熟悉的嗓音逐漸讓他心安,當他不再因害怕而不住發抖時,至冬人輕聲問起了緣由,“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他抬起頭,呆滯地指向窗外。

“打雷了。”

-

“好喝!”

清晨的陽光透過紗簾灑入室內,餐盤上有解酒功效的牛奶米湯得到了少年的偏愛。一陣咕嚕咕嚕的吞咽聲後,他放下小碗,順帶舔了走了粘在唇邊的米粒。

“完全不記得昨晚的事情了嗎?”坐在床邊的至冬人合上了他不知從哪弄來的食譜。

談及昨晚,少年的神情有些恍惚,原本已經醒得差不多的他好像又回歸到了那種渾渾噩噩的狀態,思維像粘稠的漿糊,通通粘連在了一塊。

“昨晚的事情?昨晚我好像喝多了,不對,我壓根就沒喝酒,但我就是喝醉了,然後你?我?嗯……”

他難受地揉搓著太陽穴,至冬人給他順了順毛,安撫道:“不記得了也好。”

這是個什麼奇怪的說法?

深感不對勁的少年將被子往上一提,人往下一滑,隻露雙圓溜溜的眼睛在被子外,小心觀察著床邊的至冬人。

“難道發生了什麼不能回憶的事情嗎?”

“也不是不能回憶。”至冬人見他想不起來,隱瞞了當時的情形,隻做了簡單的描述,“你半夜從床上摔下來,說外面打雷了。”

“打雷?有這回事嗎,不過我好像是比較怕打雷……”但那已經是小時候的事情了。

少年努力在混沌的記憶中翻找,隱約記得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至於夢的內容如何,結局是好是壞,他一概無從知曉,隻是胸中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

“可能是喝酒把腦袋喝壞了,影響到了神經中樞之類的……”

希爾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順著他的話回道:“書上說,酒精對一部分人的影響很大。”

“是呀,又不是誰都像你一樣拿酒當水喝。”

為了不讓希爾繼續擔心,他將碗中剩下的米湯一飲而儘,笑著說

已經酒醒沒事了。

但到底是不是真的沒事了,隻有他自己清楚。

-

返回璃月的日期臨近,望著堆在茶幾上的亂七八糟的紀念品,雲苓逐漸憂心起白術七七他們對這些禮物的看法,越想越不稱心意,於是又一次趟到了繁華的商業街上,開始向各家商店播撒金幣。

這次撒幣的對象中新添了蒙德最大的書店。進入店內後,他將希爾托管在了人文社科區,自個兒則直奔陳列醫學書籍的地方,掛在木梯上挑挑揀揀半天,手中多了一疊完全看不懂的深奧醫書。

除此之外,眼尖的少年還在架子上發現了一本《璃月神醫白木的一百個治病小妙招》。璃月有沒有名叫白木的神醫顯而易見,但他還是將書取了下來,十分期待白術翻閱這本漏洞百出的盜版醫書時的神情。

一定會很有趣吧?討債鬼邊偷笑著想象那個畫面,邊抱著醫書向收銀台走去。

事實證明,有壞心眼的人運氣不會太好。途經拐角的時候,他和迎面走來,懷裡同樣抱著高高一遝書籍的占星術士撞了個正著。

二人的書瞬間撒了一地。

雲苓的幾本醫書收拾得很快,但占星術士的那疊就不好弄了——因為挑的都是精裝書,掉到地上砸折了一角外殼,弄得她心疼不已。

忙著幫人撿書的少年也察覺了書角的彎折,連聲道歉:“抱歉,是我走路沒看人,這些書就由我買單吧。”

“唉……這些星相學的孤本就算是打折了也很貴的。”為了買書餓得眼冒金星的占星術士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撿起最後一本書,心疼地吹走書面的灰塵。

雲苓查看了書的價格,大概在五到六位數之間,還算賠得起,從占星術士手中接過書便往收銀台走去。

“你就真的這樣替我買單了?!”

“嗯。”

看著少年從鼓鼓囊囊的錢袋中掏出摩拉遞給老板,莫娜看向他的眼神發生了變化:“那個……你人還挺不錯的。”

喜提好人身份的雲苓羞愧地搓搓手,在一旁的咖啡區給腳步虛浮的占星術士點了咖啡和甜點。

“我知道莫娜小姐的身份,也算是有事相求。”

“雖然我不會為了摩拉使用「水占術」,但隻要你不是為了占卜故意撞我一下的話——我倒是可以幫幫你。”

少年笑道:“我是不是故意的,阿斯托洛吉斯·莫娜·梅吉斯圖斯小姐算一算不就知道了嗎。”

沒錯,在知曉自己鬨出把“巴巴托斯”記成“巴斯巴托”的烏龍後,他就捋直舌頭念熟了論壇上那一眾拗口的名字,裡面就包括莫娜小姐的全名。

這一行為無疑增加了占星術士的好感,被喊作“偉大的占星術士莫娜”的她驕傲地哼哼兩聲。

“哼,我都說了你人不錯了……事先說好,我們占星術士的工作,是向人們明確地展示他們即將面對的命運,而命運無可更改,也無可違逆,要是你隻願意接受好聽的話——”

“會怎麼樣?

“會挨我的罵。”占星術士舉起勺子,往嘴裡塞了一小塊慕斯蛋糕⒖_[]⒖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騙你的,說吧,你想知道些什麼?”

“我想知道,我近段時間是否平安。”

他的要求讓莫娜有些驚訝,因為找她占卜的人大多問錢財地位與愛情運勢,他花費上百萬摩拉給她買書,居然隻是為了問一句“最近是否平安”。

“因為近些天有點心神不寧嘛,好像會發生什麼大事似的。”少年笑盈盈的,完全不像在談論“未來”這樣一個嚴肅的話題,“至於更遠的未來……莫娜小姐也說了命運無可更改,要是真在未來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我現在就知道了,又無力改變,豈不是會抑鬱很久很久?”

“所以還是看得更近一點吧,近期的小挫折我還是可以忍受的。”

占星術士不再提問,壓低了寬大的帽簷,取出了施展「水占術」所用的儀器。一陣無聲的吟詠後,她的手指開始在儀器上空不斷翻飛撥動。在外行人看來,她就像是在擺弄命運的絲線,雖然與實際原理天差地彆,但儀盤上雜亂的水紋卻顯示了這些絲線交雜的混亂,直至“嘩啦”一聲。

被糊了一臉水的占星術士不可思議地晃動著水占盤,上面再無顯現幻象的漣漪。

“你這……”這似有若無,不生不死的狀態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她很少遇見這樣的現象,又集中精神波動水占盤重新算了一次,結果被密密麻麻的黑色裂痕以及來自未知的龐大力量嚇得停止了動作。

“我不算了,不算了還不行嗎!”

“算不出來嗎?”少年的神色略顯失落,不過很快打起了精神,反過來安慰占星術士,“沒關係,命運本來就是不可捉摸的東西。”

因為收了少年的書和甜點,卻又沒有給出他想要的答案,占星術士為難地看了眼面前的小蛋糕。

雲苓大方擺手:“就當是為莫娜老師的《星座相談》貢獻一份力量了。”

“你居然也看我的欄目嗎!”

“我朋友看。”少年朝她笑了笑,指向等在門口的至冬人,“我該走了,祝莫娜小姐能在星空中找到真理。”

少年離開後,占星術士望著他身旁那個看起來有些危險的男人,對著他的背影悄悄算了算,發現水占盤表面不知何時結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不信邪的她又對著哼歌路過的吟遊詩人算了一把,仍舊在水占盤上看不清任何東西。

“怎麼今天什麼都算不出來,難道壞了?”

越想越覺得是水占盤壞了的占星術士哀嚎一聲。

沒想到逃過了買書錢,逃不過修繕儀器的巨額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