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扳指在薛寧拇指上閃著瑩白的光,並不會幫她在秘境中作弊,但可以讓她不至於像進來之前那樣總是被情緒左右。
可哪怕有它在,她好像還是忽略掉了某些不對。
這讓薛寧不寒而栗。
“解決海獸當先,之後你要小心。”
慕不逾忽然退出泡泡,薛寧一滯,傳音問他:“你去哪裡?”
慕不逾沒回答,最後看了她一眼,身影消失在海獸的觸手之後。
他妖毒加身,這個時候能去哪裡?
薛寧不幫他解毒,他肯定是找人去解毒了吧。
慕不逾這個人,一會喊打喊殺,一會又在這種情形下來提醒她,他真的很矛盾。
不過他有妻室,若找彆的女子解毒……
算了,薛寧的狀況也顧不上彆人了。
她很清楚岸上的人如果真不是秦江月,那此人定然身份不凡,既不驚動玉扳指,也讓她下意識忽略他身上的可疑之處。
當然也有種可能是慕不逾在撒謊。
但這種可能在他仙丹藥效未過的情況下,根本就不存在。
她確實也有異樣之感。
寶塔上的光照得海底亮如白晝,薛寧見不到任何正常的海洋生物,海底的一切都仿佛被輻射過多年變異了一樣,要麼長得醜陋猙獰,要麼巨大無比,均有不凡的修為。
其中又以海獸修為最高,墜入海中的修士們自尋辦法在海中呼吸,像薛寧這樣藏在泡泡裡的還真沒有。
想來是秘境裡隻允攜帶一樣法器,泡泡圈看似無用,能找到好的法器,他們就都丟掉了。
這裡對手屬實多了一些,不少人哪怕沒有泡泡,看起來狀態也比她好,有的甚至面上生出兩腮,腳變成蹼,可以如魚兒一樣自由行動。
是什麼擬態的秘法吧?薛寧沒在對方身上發現妖氣。
這麼多人爭一隻海獸,戰勝海獸的可能性確實大了不少,但也有個大問題。
海獸敗了,又如何從這麼多人中搶到最後一下?
這又不是真的打遊戲,海獸身上沒血條,怎麼確定自己就能摸到最後一下得分?
海潮翻湧,漩渦橫生,薛寧周圍就有個大漩渦,卷了許多人進去。
薛寧也要被卷進去,還沒進去就頭昏腦漲了,真進去了不堪設想。
她仰頭看了看海面的方向,突然做了個決定。
都來搶海獸了,那她就不要了!
順手解決圍上來的小妖,薛寧看到自己到了五十分,但已經排到第二去了。
?秦白霄怎麼回事,這會兒海底大家都施展不開,他是怎麼得分的,居然超過她了?
不過還好,他現在也就比薛寧多兩分,薛寧加快速度,在所有人目光集中在海獸身上時,反其道而行回到了岸上。
她選了南海岸,與“秦江月”所在的位置相反,上來之後就望向謫仙島另一半上屹立不倒的寶塔。
寶塔通體琉璃,閃著璀璨炫目的七色光,薛寧眼前一花,以為自己到了KTV。
……這一定不是秦江月的審美。
謫仙島,謫仙是說神仙被貶入凡間,會是她想的那種可能嗎?
薛寧暫時不想去面對身份存疑的某人,按理說劍意是不能偽裝的,那為何還會覺得不對?
一邊往琉璃寶塔的方向趕,薛寧一邊回憶見到對方後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
其實沒有任何不妥之處,一切都是秦江月真進了秘境的話該有的樣子。
將慕不逾丟進海裡的法術和咒文氣息,也一樣是他沒錯。
如果真是彆人偽裝成他,那也偽裝得太真實了些,一定是非常了解他的人,不像是原書裡的贗品傅蘅蕪。
是了。
傅蘅蕪。
薛寧剛想到這個名字,突然脊背一寒,回頭望去,不是彆的來奪計分牌的修士,是……他。
夜色中,白衣青年緩緩走到她面前,他的神色很淡,看著她說:“懷疑我?”
竟然直接說破了。
薛寧下意識道:“為何這樣說?”
“慕不逾跟你說的話,我聽得見。”他平靜道,“這處秘境是我的,你們在哪裡,說了些什麼,我都能知道。”
“……”太合理了,合理到無法反駁。
薛寧的本能告訴她,千萬不能暴露自己一絲一毫的懷疑。
“我怎會相信一個本來要殺了我的人說的話?”薛寧面露困擾地看著他,“你又為何覺得,我會相信他,而不是你?”
也不需要他回答,她又說:“我以為你會留在原地,沒想到你會過來,所以才有些愣住。”
秦江月這次的回答更讓她難以維持自己的懷疑了。
“不是說隻要能看到我,哪怕不幫你,也能讓你信心倍增嗎?為何會愣住。”
“我進了秘境,無人知道,也不會幫忙,隻是讓你看著,並不算違背規則。”
他說得認真,字字懇切,並未有任何因她可能產生的懷疑而生氣的跡象。
薛寧眼神暗了暗,走到他面前,抬手撫上他的肩膀,細致描繪他的臉龐。
這張臉不算太陌生,雖然五官是有變化,但痕跡不重,熟悉的人還是可以認出他來。
薛寧不經意地掃了一眼自己的拇指,上面的玉扳指溫和平靜,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連隻有她和秦江月知道的私房話都了如指掌,給出的反應也完全是他會有的,如果真的不是他,那也太可怕了。
是錯覺吧?
這真的是他吧?
“你覺得我懷疑你,那為何不生氣?”薛寧又問。
秦江月居然笑了一下:“你警惕些,這很好,我為何要生氣。”
這一笑更是從前潮凝真君的模樣。
是傅蘅蕪那個拙劣的贗品模仿不出來的樣子。
薛寧真實的疑惑了。
“不去對付海獸,是想去那座塔?”這時秦江月問了一句。
薛寧垂下眼睫點頭,沒流露眼中的真實之色。
她輕撫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扳指忽然有些鬆,好像要掉下去一樣。
是秦江月及時牽住她的手,親手捏著那扳指一點點幫她戴好,沒有一點邪魔侵擾後被排斥的痕跡。
“戴好。”他低聲道,“謫仙島靈力磁場不穩定,身上的東西都要看顧好。”
薛寧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沒說話,隻是望著前方寶塔,白衣青年在她肩上安撫地輕輕碰了碰。
“去吧,按你的決定去做,成敗與否,無愧於心便是。”
也是秦江月真會說的話。
薛寧回眸凝視身邊的人:“那我走了。”
……總而言之,還是先探索秘境。
她心裡有個最怕的猜測,至今不敢真的思索那個可能。
如果眼前真不是秦江月。
能扮演到這種地步的就隻剩下一個人了。
長聖。
那個昭告天下要讓她生不如死的魔神。
薛寧艱難地邁開步子,身後的人沒再跟上來。
她並未鬆口氣。
這樣分開,她在明,他在暗,真的是好事嗎?
“能不能……”薛寧突然轉過身來,像有些羞恥,又像是撒嬌一樣,頂著那張與她本人毫無相似的臉幽幽歎息,“能不能跟我一起去?你就像現在這樣在我身邊就好,不用真的幫我什麼。”
“這裡是你的秘境,你使個法術隱匿身形,不讓彆人瞧見你跟著我不就好了?”
秦江月沒什麼太大反應,站在那裡,似乎不為所動。
薛寧隻能跑回去,漆黑到有些驚悚的大眼睛定在他身上,明明很陌生,可他腦海中自動呈現出來的就是她本人的臉,在對他撒嬌的模樣。
撒嬌。
薛寧抓著他一小節衣袖輕輕扯了扯,嘴唇有些乾燥,便不安地舔了舔。
他凝著她細小緊張的動作,並不很快給出回應,似乎還想看看她能為此做到什麼地步。
薛寧卻沒再更進一步。
她好像生氣了。
甩開他的衣袖頭也不回地走。
“不來就不來,有什麼了不起……”
嘴裡嘟囔著放棄,語氣卻是萬分不甘,一副負氣而走的模樣。
身後終於有了動靜,薛寧面上一喜,高興地轉過身來,撲到了跟上步子的男人身上。
雙臂環著他的脖子,笑得那張驚悚幽怨的臉都如花綻放起來。
“就知道你會答應。”
她靠近,似乎是想像在秘境外時那樣親他一下,他們總會有這樣親密的小動作,尤其是在確定關係之後。
他長睫輕顫,衣袖下的手緩緩探向她的腰,但在觸碰到的前一瞬,薛寧以額頭與他額頭相貼一瞬,就跳下了他的懷抱。
“他們都去搶海獸了,但這
次大比的頭彩是天玄丹,吃了天玄丹堪比立地成仙,那座寶塔上發光的說不定就是天玄丹。”她轉過身去,“我去那邊看看,你彆擔心,我不會冒然進去的。”
那寶塔簡直就是個活靶子,天玄丹這樣的東西真會放在上面嗎?
人人都不覺得會是這樣。
哪怕藏在海獸肚腹中,都比那裡來得有可能。
誰會把頭彩大大方方地擺在台面上讓你去拿呢?
薛寧轉過身後,臉上的笑意就消散了。
她強忍著不適與他額頭相抵,玉扳指看起來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可她的心脈不太對勁。
她很心悸,有種岌岌可危的崩塌之感。
這不對。
薛寧盯住前方琉璃寶塔,確實也是真的想去看看天玄丹在不在。
身後的人還在跟著,如她所要求地那樣隱匿身形陪伴她左右。
她沒有再回過頭,仿佛一心問鼎琉璃塔,便也看不到對方漸漸變換的臉色。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她許久,抬手摸了摸眉心,放下手來,摩挲著指腹間仿佛她還殘留著的溫度,嘴角若有似無地勾了一下。
與此同時,海底正有一場混戰。
所有人都絞儘腦汁對付海獸,隻有一個相貌普通的黑衣修士穿梭在人群中,並不管那海獸,緊蹙眉頭,一心尋找什麼。
很快,他在一個角落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雙目無神,衣裙潮濕,仿佛不會呼吸。
男修手落在上面,這人化為烏有,是俱藤木傀儡。
男修眉頭皺得更緊,再要轉身去尋,回眸瞬間,一個女子闖入視線。
她長發披散,朝他探過手來,唇邊冒起泡泡,唇瓣開合,在無聲喚他:秦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