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仙歸來, 雖然身份存疑,薛寧不能確定對方是真是假,是否和魔神有關, 但原定劇情肯定是不能再精準參考。
這大妖原書裡就沒出現過,怎麼打, 打不打得過, 除妖丹外還有什麼寶物, 她都沒有任何概念。
舉目四望, 人皇隊伍裡高修不少, 是為取妖丹做了充足準備的。
先看看。
萬一小龜給的訊號是彆的東西呢?
在藍條之後, 她很期待第二顆蛋能帶來什麼樣的驚喜。
悄悄給自己補了個靈, 薛寧上了江湛的馬車:“我就在外面,你進去吧, 這瘴氣凡人聞了會出事。”
江湛似乎很驚訝她關心自己, 溫聲說:“無妨,我們來之前都服了清心丹。”
薛寧斜倚馬車外,江湛從另一側上車, 也不往最裡面去,就在門口處拉著簾子,哪怕面對如此詭異的景色, 也仿佛在看花賞月一樣閒適。
薛寧睨了他一眼,慢吞吞道:“不如咱們攤開來說吧。”
江湛面色一頓。
“你早就知道我是你要找的人了吧, 應該也清楚為何你的祖輩和江家斷了聯絡。”
“……”話都說到這裡了, 江湛確實不需要再裝傻。
他停頓片刻,從袖口取出一個錦盒,打開之後裡面有一個發光的珠子。
“就是用它發現我身份的?”薛寧靠近了一些查看。
江湛剛點頭,珠子就被她奪走了。
“我的了。”薛寧二話不說塞進乾坤戒。
江湛身邊護衛要上前搶回來, 被他阻止。
“這本就是仙君的東西,交還給仙子也算物歸原主,它也儘到了自己的使命。”
不再裝傻之後,江湛面上那些溫文和氣也少了幾分,屬於天潢貴胄的高貴漸漸展露出來。
其實他不是天生的皇族,可身上確實有帝王紫氣,看來異姓王確實不能亂封,齊王府存在久了,哪怕現下權利被分走,依然在不斷分散人皇的帝王紫氣。
人皇今年才算得了一個皇子,那皇子搞不好也分走了一些帝王紫氣,難怪最前面的馬車裡紫氣會那麼淡薄。
“人皇何必親自跟來?”薛寧觀察周圍的情況,“這大妖氣息厚重,可不好對付,怎麼也得是元嬰級彆了。”
江湛之前說了,無爭仙府派人來平妖,好幾次铩羽而歸。
元嬰之上便是渡劫道君,在無爭仙府也不過隻有兩位道君,怕是得慕不逾或聶槃親自來才能拿下它。
“親自來,方顯誠意。”江湛言簡意賅地回答。
薛寧目光轉向他,對視片刻道:“你尋我的目的我大約知道,是為了穩固齊王府的地位,可能還有其他,但都不難猜。那人皇呢?”
她壓低聲音,離近了一些,近得江湛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
他避嫌抬眸,身子往後撤,視線落在她發間的梔子花簪上,心想,並不是真正的梔子花,卻可以發出真花的香氣,仙法果然玄妙。
“跟你說話呢。”
他一直不吭聲,薛寧開口催促。
江湛喉結滑動,目光下移凝著這位不知該稱呼是堂祖母、祖姑姑,亦或是其他親緣稱呼的姑娘,她看著真是不如他年紀大,這叫他如何喊得出口。
“陛下他……”江湛掃了一眼周圍,之前追薛寧的劍修在他們見面時就歸隊了,他對眼光感知很敏銳,江湛一看過去他就發現了,目光銳利地看過來。
江湛:“進來說吧。”
馬車上有隔音法咒,不會被那劍修聽到。
薛寧也注意到對方,沒推辭,和江湛進了馬車。
劍修擰眉,雖然他們修士並不看重男女之防,可那江湛分明是個凡人,怎麼不知道避諱?
薛寧一進馬車,江湛聲音明顯自在了一些。
“那是蓬萊的少宗主,名喚張止。”他向薛寧介紹,“蓬萊與人皇來往密切,但蓬萊和你們仙府是沒法子比的。”
“糾正一下,不是我們仙府。”薛寧說,“你要是指望用我和仙府搭上關係,或者借我來做你振興齊王府的助力,那就是真的想多了。”
薛寧和他直說:“我都被仙府昭告天下是個死人了,你應該知道了吧。”
“知道。”江湛平靜道,“所以在您表明身份之前,我也沒有要主動挑明的意思。”
薛寧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這會兒他倒是坦誠了不少。
這個人雖然病弱,有些謀算,但眼神清明,不見得是個壞人。
每個人都會為自己的利益謀算,這也不算什麼缺點。
“人皇此次前往無爭仙府,還要帶著大妖的妖丹來表露誠意,是想要一顆長生丹。”
馬車外一直都很安靜,這會兒忽然有了動靜,看起來是隱匿的大妖開始有動作了。
這麼多送上門的美食,哪怕看起來帶刺兒,還是讓它食指大動。
是個什麼妖呢?
薛寧一邊想一邊說:“還有長生丹這種東西?”
江湛訝異地掃了她一眼,這些修士本該知道得比他清楚的事情,她怎麼還要問他?
薛寧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並未發現這種眼神。
“……隻存在於傳說中。據說可以讓沒有靈根的凡人也長生不老,是從前神仙兩界才擁有的法寶,隻有立下不世之功才有可能會得到。”
“哦。”知道了,就像後羿射日之後,也得了天界賜給的長生不老丹。
薛寧警惕地抓緊馬車簾子,周圍空氣稀薄起來,陰冷的氣息圍繞在周身,她有修為護體,都覺得寒氣逼人。
回頭一看,江湛縮在狐裘裡,眼睫都結了霜。
這又讓她想起秦江月魔毒發作時的樣子。
江湛身上也有魔毒。
那時候她無能為力,現在好像有了一點辦法。
薛寧手指並攏,將木靈圍繞在他周圍,江湛到底不是秦江月,不是中了魔神的魔毒,也沒被魔神鎖住,可以用醫修之道療傷,她的木靈對他很有效果。
江湛臉上冰霜融化成水,乍一看就好像他哭了一樣。
病美人眼睛發紅,面頰潮濕,縮在雪白狐裘裡,當真是賞心悅目。
薛寧卻未曾多看一眼。
她抄起花枝出了馬車。
外面打起來了。
一出來,她差點自閉。
之前就好奇是什麼大妖,可從來沒想到會是——
媽媽,這裡有蛇啊!!
薛寧調頭就想馬車裡去,試圖逃避,奈何張止根本不給她機會。
“你守左邊!”
……怎麼就分配起任務來了?
她是半路上車,還沒交代會給什麼好處呢!
薛寧也沒辦法,隻能面對,人往左邊一挪,好家夥,黑色長蛇吐著信子飛過來,太離譜了,這要是打遊戲,滿屏幕都得是蛇了!
入目皆是紅色信子,蛇吐信的嘶嘶聲不絕於耳,薛寧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好可怕!”她忍不住害怕,但手上乾淨利落,將飛過來的黑蛇全都用靈波阻擋住。
張止看她滿臉驚恐卻奮勇殺敵,嘲笑的話都堵在嗓子眼說不出來了。
他彆扭半晌,等自己這邊沒什麼蛇了,就飛身到她旁邊,皺著眉幫忙。
薛寧剛要道謝,張止就說:“有什麼好怕的,不過是蛇而已,本體都還沒來你就怕成這樣,哪裡有築基修士的風範?”
薛寧瞪回去:“幫忙的時候就彆嘚嘚了行嗎?叫人對你升不起半分感激。”
“誰要你感激。”張止幫她擋住另一邊的蛇。
薛寧抿抿唇,擲地有聲道:“謝謝!”他不要,她還偏要給!
張止聞言怔住,臉忽的一紅,他這張嘴是出了名的討人厭,好事做得不少,可還是第一次有人真的道謝。
“看那邊!”
薛寧突然靠近,擦著他肩膀過去,發絲掃在他臉上,他渾身一震,手中笛子甩飛了幾條蛇。
“本體來了。”張止皺眉,和薛寧並肩站著,他們所站的位置恰好是味道最臭的地方。
蓬萊其他修士要靠過來,張止抬手製止:“去保護人皇。”
取妖丹這件事父親交給了他,人人都覺得很危險,怕是辦不成,人皇也說儘力而為就好,但他覺得自己可以。
世人隻知無爭仙府,何人念過蓬萊之名?
他們都覺得無爭仙府都辦不到的事情,蓬萊一個無名小宗必然做不到,那他偏要做到,給他們這群人看看,蓬萊也不遜於無爭什麼。
他希望蓬萊可以揚名,也讓劍仙看到他的名姓。
沒有劍修是不仰慕劍仙,不渴望得到劍仙垂青的。
思及劍仙,張止手中笛子怪異亂響,他眉頭一皺,臉色著實不太好看。
法器不稱手,殺敵有七成把握也變成三成。
本命劍怎麼還不回來?
它還要磨嘰到什麼時候?
等他死了再來,還不如永遠彆回來了。
遠在無爭仙府,張止的本命劍感應到他的召喚,對著秦江月猶豫片刻,似乎想要離開。
這還是第一把要離開的劍,秦江月不禁多看了一眼。
隻一眼,就透過劍與主人的聯係,看到了張止眼中的景象。
薛寧被一團黑霧包裹,卷進了蛇妖巨口之中。
“阿寧!——”
一個陌生男子在親密地喊她名字,聽起來中氣不足。
劍的主人沒發出聲音,卻追著薛寧一起進了蛇妖巨口。
化劍清妙仙尊的身影眨眼間消失在卍字符文之中。
下一瞬,他赤手空拳地出現在被大妖遮蔽陽光的漆黑天幕之中,底下的人都在專心對敵,解決不斷襲來的靈蛇,無一人注意到他。
秦江月本沒想過這麼快和她見面。
她一心想要遠離紛爭,那他的出現未必會讓她高興。
他也不確定,她是不是可以認出他來。
他的本體與化身之間,還是存在著一定的區彆。
無爭仙府命天下所有修士前往仙府拜見他,他沒有拒絕這次朝拜,就是想給薛寧一個自主選擇的機會。
他的化身死去不久,就有劍仙歸來的消息,她不可能不去猜想劍仙是否可以和秦江月畫等號。
她心中定然會懷疑他是不是回來了。
如果她選擇跟來看看,那就說明他在她心裡還是有一定地位,會讓她好不容易離開仙府,又冒著危險回來,隻為確定他重生的微弱可能。
當真如此的話,他便可以期待與她見面。
可是沒有。
合歡宗於昨日已經到了仙府,他們乘著飛舟日夜趕路,生怕晚於其他宗門。
秦江月用神識看過,沒有薛寧的蹤跡。
她沒有來。
這就是她的選擇。
潛意識裡,他其實也希望薛寧不來。
離開他和仙府之後,她雖然過得危機四伏,但明顯狀態要比在仙府時放得開,人也輕鬆,不那麼壓抑。
真正遠離他們才是她應該做的事。
她還是不來得好,來了會讓他更加脫去掌控,滋長他本不該有的欲念,讓他做出個人理智上和她心理上都難以接受的事情來。
思想是有邏輯的,是被認可的,但人的行為沒辦法隻靠思想操縱。
秦江月身上白衣緩緩化作玄色,幾乎與漆黑天幕融為一體。
穿白衣時是不想被染上血,對敵小心謹慎,不弄臟衣服。
換黑衣時是打算無所顧忌,將一切屠戮殆儘。
秦江月是劍仙最後一次轉世,是他記憶最深成功渡劫的一次轉世。
與他漫長的記憶融合之後,造就了現在這個近乎扭曲的人。
他既是劍仙也是秦江月,在看到薛寧可能出意外時,他主動出現在她面前,也算是自欺欺人的一種——
這是人皇的隊伍,她出現在這裡與大妖搏鬥是為了什麼暫時不知,但他們肯定是要前往無爭仙府的。
她雖然沒有跟著合歡宗來,或許會跟著人皇去。
這萬分之一的可能給了他踏足此地的理由。
秦江月手中化出冰寒劍意,哪怕沒了降魔劍,任何東西到了劍仙手中,都可以成為劍。
他剛要動作,那蛇妖忽然發出痛呼。
秦江月蒼白俊美的臉隱匿在暗色天幕中,靜靜觀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