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三十三章 “你要護她。”(1 / 1)

薛寧當晚做了一頓大餐。

香氣飄滿整座後山, 饒是早就辟穀的秦白霄也有點懷念進食的感覺了。

他揮劍的動作變慢,停在半空中望向月光下忙裡忙外的薛寧,她梳著雙髻, 發髻上還綁了銀色的緞帶,身上是件水藍的交領法衣,寬寬的衣袖用同色的綢帶在手腕處紮緊, 垂下蝴蝶結來,和以前真是一點都不一樣了。

他握劍落地,停在門外, 對進進出出的薛寧遲疑道:“你居然還會這些。”

這不是第一天想問這個問題了, 今夜終於問了出來。

之前他看過溫顏下廚,沒有一個動作是不優美動人的, 做出來的飯菜也很精致, 和薛寧完全不一樣。

薛寧的飯菜賣相上沒有多麼特彆,菜色也都是很普通的家常小菜,是那種以前外出曆練, 在凡界人家中能看到的菜色。

可聞起來味道出奇得好,比任何酒樓裡的都要香。

薛寧被秦白霄問得一頓, 很快從容回答:“我修為低,雖然築基了, 有時候還是會感覺餓,孤月峰又沒人可以給我準備膳食, 那就隻能自己做了。”

身為潮凝真君的未婚妻,又是薛長老的遺孤, 無爭仙府自然不會虧待她。

如果她有需要,上面也會給她安排人準備膳食,比如從前薛琮活著, 就會請人專門做飯給原身吃。

可原身倔強得很,看彆人一個個都辟穀築基,也絕食不肯吃,讓父親將人都趕走,後面再想找人,也開不了那個口了。

秦白霄沉默下來,看她的眼神變得有些奇怪。

薛寧沒工夫管他在想什麼,她還剩下最後一道湯,今晚的重頭戲。

“飯菜好啦!”

她端著湯進屋,放到秦江月手邊,捏著耳朵緩解指腹的熱意:“今晚給你做了甜湯,快嘗嘗合不合口味。”

之前的湯都是鹹口,他還沒試過甜的。

薛寧踢了一腳身邊的椅子,想要偷吃的小龜立馬收手,眼觀鼻鼻觀心。

她望著秦江月,秦江月被她期待的視線籠罩,哪怕內傷加重,需要臥床靜養,還是逼自己拿起湯盅。

勺子是玉白色的,來自孤月峰順,聽小龜說是什麼西山玉製成的,有聚靈之效,拿來喝湯確實有點大材小用,但很襯秦江月的手。

他的手今日格外正常,不像以前那麼蒼白,有些自然的血色。

薛寧看他喝了一口湯,期待地問:“怎麼樣?”

秦江月唇瓣被甜湯濕潤,也泛起嫣紅之色。

他抿了一下唇,薛寧盯著他,看到了那一瞬而過的舌尖。

她腦子轟得一聲,猛地背過身去。

“湯很好喝。”秦江月這時問,“你怎麼了?後面有什麼?”

後面什麼也沒有。

可她不能再看他喝湯了。

你說喝湯就喝湯,有必要舔唇嗎!?

知不知道這對一個血氣方剛的成年女人是多大的誘惑!

薛寧匆忙道:“好喝你就多喝點,我今天做得多。”

她還給自己盛了一碗,可現在沒勇氣坐下去喝。

秦江月忽然說:“讓白霄進來吧。”

薛寧愣了愣,終於回過頭來:“為何讓他進來?”

“他已經一刻鐘沒動,大約也想用些晚膳,這一桌我們也吃不完,讓他進來一起用吧。”

……吃不完這件事薛寧倒是不否認,但和男主一起吃,總感覺的有點倒胃口。

不過今晚她是有心要賓主儘歡,好好招待秦江月的,既然她開口了,縱然她不是很情願,也出門去喊秦白霄了。

秦白霄早聽見兄長的話,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是想吃,我隻是……”

他想解釋又無從解釋,最後隻得黑著臉在薛寧嘲弄的表情下跟著進屋了。

他收劍回靈府,在秦江月的示意下坐到了他對面,而他手邊正是薛寧。

當然,薛寧緊挨著的旁邊就是兄長。

狹窄的小屋裡坐兩個人都顯得局促,莫說是三個人了。

這三個人裡,估計也隻有秦江月看起來是從容自在的。

——看起來。

“用膳吧。”

他開了口,低頭繼續喝湯,秦白霄看看他又去看薛寧,薛寧瞪他一眼,乾脆當他不存在,自顧自地用膳喝湯。

今天耗費太多靈力,她早就餓了,急需補充能量。

秦白霄無所適從了片刻,終於生疏地拿起碗筷,一邊偷瞄薛寧吃什麼,自己也跟著吃什麼。

秦江月無聲地注視著這一切。

他如一個大家長,看著晚輩們在飯桌上的眉眼官司。

那兩人看似針鋒相對,但那種相爭中,竟有些沒人能插在他們中間的感覺。

秦江月斂了目光,繼續喝湯,他喝湯很優雅,勺子絕不會碰到湯盅,一點聲音都沒有,餐桌禮儀是TOP級的。

秦白霄就不行了,太久不吃凡食,筷子都拿不好,時不時發出撞擊聲,還有菜掉在桌上。

那一瞬間,秦白霄是窒息的。

當看到薛寧嫌棄嘲諷的視線,他更窒息了。

“我不是故意。”

他硬著頭皮說完,念訣將桌面收拾乾淨。

薛寧哼了一聲,給小龜和秦江月夾菜,就夾秦白霄吃得最多的那道菜,很快就將那道菜解決完了。

秦白霄:“……”無奈地換了筷子的方向。

其實進來之前,他隻是想著看,隨便吃一點。

畢竟辟穀多年,他對五穀雜糧沒什麼欲望,隻是有些好奇。

真的下了筷子,之前無法明白師兄為何不吃師姐做的飯菜,卻願意接受薛寧的手藝,現在好像有些明白了。

這滿滿一桌飯菜裡,吃出來的不是精心調配的味道,是一種感覺。

飯菜肯定是好吃的,可那種和兄長久違地坐在一起,月下共食的感覺,是從未有過,以後也不會再有的了。

“我吃飽了,你們繼續,桌子我一會回來收拾。”

薛寧覺得飯桌上氣氛實在太尬了,迅速填飽肚子帶著小龜溜之大吉。

小龜嘴裡還在咀嚼,十分不想離開,支支吾吾的,被薛寧一巴掌製服。

秦白霄看著打開又關上的房門,本以為她走了,他會更自在些,可忽然發現,屋子裡還是擁擠一點好。

“白霄。”

忽然被喚名字,秦白霄回神望過去:“大哥。”

“劍法你已經掌握得差不多,這兩日我會親自指點你,之後你便可以走了。”

秦白霄心一沉,半晌無言。

“我死後,溫顏也會對我死心,你喜歡她,便好好對她,時間長了,或許能如意。”

提到這個秦白霄臉色更難看,他試圖說什麼,可秦江月還沒說完。

“薛寧……她和溫顏不一樣。”

秦白霄怔住。

秦江月放下湯勺,整個人是安靜孤獨,氣質沉澱的,與他的變幻莫測截然不同。

“她以前也喜歡過你。”

此話一出,秦白霄倏地站了起來。

“大哥……”他想解釋什麼,秦江月抬手製止了。

“聽我說完。”

秦江月身心俱疲,能說的話不多了,經不起他一次又一次打斷。

秦白霄看出他不對勁,人冷靜下來,握緊拳頭洗耳恭聽。

“我與她從來不是你情我願,兩情相悅。與她定下婚約那一日,我就知道有一日會解除。如今我是這副模樣,死期將近,也不會耽誤她太久。即便她不提,在合適的時機,我也會主動與她解除婚約。”

秦江月頓了頓,平複了一下呼吸,克製著胸悶疼痛:“白霄,我要你答應我,在我死後,助她從無爭仙府平安脫身。”

秦白霄錯愕地看著兄長。

“我會留下遺言,讓府主和其他人不要為難她。但我人已死,隻怕會有人不願遵從我的遺言。屆時她若有什麼意外,你要護她。”

秦江月喘息了一下,閉了閉眼,良久才繼續道:“她想去哪裡,不要阻攔,讓她去,予她自由之身。”

“……是。”秦白霄艱難應下。

“還有最後一件事。”秦江月猛地睜開眼,盯著自己的弟弟,“你既心儀溫顏,便答應我,此後絕不會與薛寧有任何瓜葛。”

秦白霄覺得有些荒謬。

就算是兄長,提出這種要求也顯得很荒謬。

“大哥,其他我都可以答應你,但這件事我覺得很離譜,你根本沒必要讓我應下。”秦白霄信誓旦旦道,“除了按你說的護她周全,給她自由之身,我肯定不會和她有其他瓜葛,我和她之間,怎麼可能有什麼瓜葛?”

秦江月看了他一會,突然笑了一下,彆開頭道:“你出去吧。”

秦白霄不知兄長這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他遲疑了一瞬,走之前還記得用法術把桌案收了。

看著房門關閉,秦江月無力地靠到椅背上,嘴角儘是自嘲的笑意。

要白霄答應那個要求本身就很奇怪,說白了,何嘗不是一種試探。

秦江月有時討厭自己這樣。

這之後兩天,秦江月親自指點秦白霄劍法,一招一式,不對的地方就上手糾正。

他難得握劍,雖不是降魔劍,但隻要是劍,在他手裡就溫順聽話的,襯得他越發風姿不凡。

薛寧修著自己的心法,偶爾看他們兄弟倆一眼,說是看兩個人,但視線總會不自覺轉到秦江月一個人身上。

明明隻是很簡單的衣裳,銀色法衣上除了蓮花暗紋就什麼都沒了,可穿在秦江月身上,依然像是精心設計過的搭配一樣。

和人家比,她這衣服和穿搭都挨不上線,隻能叫穿了。

嗯,看看這個轉身,這個單手負後微微仰頭的審視的角度,宗師級彆了!

秦江月忽然看過來,薛寧心一揪,生怕被他發現自己的關注,情急之下,乾脆對著練劍的秦白霄露齒一笑。

如此一來就是在看秦白霄,不是看他!

她太機智了!

秦江月微微垂眸,不知信了沒,片刻後又望向秦白霄,眉頭漸漸皺起來。

“……”雖然但是,也彆擔心你弟弟,看看而已,沒有彆的心思。

薛寧雙手合十,對他擺出放心的手勢來,秦江月接收到了,可好像一點都沒有真的放心。

他把秦白霄帶走了,跑出好遠去練劍,還對秦白霄說:“練劍何須飛得那麼高,沒有任何必要,就在地上練。”

秦白霄:“……大哥說得對。”

於是他們在後山茂密的樹林裡練劍,誰的身影都看不見了。

薛寧想到秦白霄一言難儘的表情,忍不住歎了口氣。

何必呢白月光,為了她把自己兄弟搞得齜牙咧嘴的。

她這邊其實也有點成果了,還想問問他下一步該怎麼辦。

氣海充盈,在秦江月的指點下,她成功引氣入體,又經過鏡湖的幫助,現在已經是練氣二段。

原身修劍道時,引氣入體都費了薛長老很多心思,後面到練氣二段,更是花費了好多年。

現在她轉道重修,竟幾天時間就練氣二段。

照這個速度下去,築基近在眼前!

這一切無不是在說明,她這次確實選對了路子。

薛寧很高興,更高興的還有,最近幾天每次做飯,秦江月都給她靈石來燒,本來她是心疼錢的,但他說這樣有助於修煉,做出來的飯菜也會含著靈力,對她身體有幫助,於是她也就忍痛開始糟蹋錢了。

當然,她還是很收著數在糟蹋,一小部分進了爐灶,大部分進了她的小荷包。

小錢錢都塞滿了。

太美了。

小龜扒拉了一下她的裙擺,騷擾她練功,薛寧無奈地把它按住:“事業上升期,不要胡鬨。”

小龜腦殼疼疼:“阿寧,我不舒服,你幫我看看,我怎麼了。”

薛寧聞言,立刻托起它查看,竟看到它腹部龜殼成了紅色,像是發起炎症一樣,還有什麼東西在裡面扭曲撐動。

“你亂吃什麼東西了??”薛寧驚呼。

小龜搖頭:“我沒吃什麼,就和阿寧吃的一樣。”

那不應該啊,飯菜她和秦江月都吃了,甚至秦白霄都偶爾蹭飯,他們都沒事,小龜不該有事。

薛寧不敢亂來,她不是純土著,也不懂靈獸,六神無主了片刻,聽到有人回來。

一眼看到秦江月,薛寧心中大定,抱著小龜跑過去:“師兄,你快看看小龜!”

她撲到秦江月懷中,將小龜急切地遞給他,秦江月一隻手放在她肩上安撫了一下,隨後接過小龜查看情況。

薛寧擠在他身邊緊張地等待結果,完全忽略了後面還有個秦白霄。

秦白霄站在樹下,靜靜看著她和兄長靠在一起的模樣。

她眼中對兄長的信任作不得假,看得他十分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