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江月很虛弱, 長眸半闔,濃密的睫毛微微翕動,整個人破碎得不成樣子。
但很難解釋, 哪怕他都這個樣子了,薛寧依然覺得他能打一百個。
即便他已經窮途末路身處絕境, 依然可以臨危不亂掌控全局,分分鐘翻盤。
Alpha倒下了依然是Alpha!
不過他說什麼?餓了??
女主不是給他做飯了嗎?
……他沒吃?
薛寧愣住, 所有的疑問都擺在臉上。
秦江月靠在她懷裡, 看著她呆呆的表情,還有眼睛裡倒映的自己,那羸弱無力半死不活的樣子, 可真是太難看了。
他撐著手臂起身,試圖站起回去。
“抱歉, 打擾你。”
“……”
還是一如既往的禮貌。
但薛寧也沒打算真的管他餓不餓。
記仇中。
他要走那就走好了, 反正白日裡她走的時候, 他也沒有任何阻攔。
一報還一報。
薛寧背過身去, 才不管秦江月如何。
小神龜這時趕了回來, 看到這一幕,驚愕得不知所以。
它在無爭仙府這麼久,隻見過誰求見潮凝真君, 極少看到秦江月主動去見什麼人。
對方還是薛寧。
以前薛寧傳音發爆了, 秦江月最多也就回個一兩條,後面甚至全部不回。
他主動來見薛寧,看上去兩人還不歡而散, 它家的仙子理都不理真君,小神龜爪子微微抬起,恨不得給薛寧比個大拇哥。
厲害。
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 不愧是你我的主人!
“真君這就回去了?仙子,真君臉色好差,你來扶一下啊!”
小神龜不斷給薛寧使眼色,奈何薛寧梗著脖子就是不理會,小神龜忍不住歎息,難不成你真想露宿荒野?真君臉色確實難看,你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啊!
“仙子啊!”
小神龜跑到薛寧身邊,竄到她肩膀上,恨不得鑽到她耳朵裡去:“仙子難不成要待在這裡一晚上??”
薛寧哼了一聲:“這裡風景挺好,我很喜歡,我就在這裡修煉一夜。”
小神龜差點沒咬她耳朵:“仙子,你傷還沒好呢,如何修煉?又要修煉什麼?你忘啦?”
這倒是提醒她了,她修煉的事還一籌莫展呢,可不能在這裡耗著,時間緊迫,還得靠秦江月這位特級教師押題。
早發達也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一勞永逸。
更何況……他還是個將死之人。
原書裡人人仰慕的白月光,到了薛寧這裡,老覺得有點不對勁。
算了,這裡最不對勁的就是她了。
薛寧站了起來:“你說得對。”
小神龜是勸解了沒錯,但沒抱多大希望薛寧能聽進去。
讓她回去雖然也是為了她好,但仙子確實受了委屈,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大不了它辛苦些,幫仙子一起療傷……等等,仙子說什麼?
它驚訝地看著薛寧能屈能伸地往回走,面無表情地來到屋舍門前。
她一出現,秦白霄和溫顏立刻停下了各自的動作,有意無意地盯著她。
看什麼?
薛寧一鼓作氣,把門推開走了進去。
溫顏往前一步,本能地想要阻攔,很快又停了下來。
門打開,他們都看見了裡面的人。
秦江月好像出去過,衣裳換了,傷後難得束了發冠。
應該是體力不支,他一手撐著桌子,一手捂著心口,慢慢地回過頭來,見到薛寧,頓了頓道:“進來吧,關門。”
薛寧轉過身來,看都沒看門外的人一眼,把門關得很重。
聽著砰的一聲響,秦白霄的劍差點沒掉地上。
劍修都握住劍,可見有多驚訝兄長對薛寧的態度。
再就是溫顏,她一直知道師兄和薛寧是未婚夫妻,但她和天下所有人也都知道,薛寧和師兄沒有任何感情,話都說得很少。
哪怕他們是未婚夫妻的關係,也沒人認為他們真的有一天會成親。
整個修真界都在等他們解除婚約。
溫顏心裡也有這樣的希冀。
這個隱約的、不能為人道的小希望,支撐她放任自己的感情直到今日。
但現在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從師兄搬到後山開始,就有什麼徹底脫離了掌控。
房間裡,薛寧和秦江月相處得其實並不好。
秦江月不說話,薛寧更不會主動說話。
她臉色有些蒼白,是因為舊傷未愈,白日裡心情又很差,還餓著肚子,這會兒胃難受得很。
人家都說胃是情緒器官,真是一點都沒錯。
薛寧在屋裡支起小灶,手朝秦江月一伸,秦江月竟然心領神會,遞過去一袋靈石。
不能燒藤蔓,又是在屋裡開火,當然不能燒炭了,隻能燒靈石。
反正不是自己的錢,燒起來也不心疼,薛寧丟了好幾顆大的進去。
……很快又心疼地撿出來,扔了幾個小的,這已經足夠做一頓飯了。
哪怕這些靈石現在不是自己的,未來也可能是自己的啊!
糟蹋錢的行為可不能允許。
薛寧背對著秦江月開始鼓搗遲到的晚飯,這麼晚了,也沒什麼彆的可吃,就熬點靈米粥,炒了一盤素菜,比起女主的三菜一談,實在是寒磣。
碗筷放上桌,薛寧看著哪怕傷重也端坐的白月光,其實有點難以想象他的傷痛是什麼程度。
她覺得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態,已經疲憊到有點煩悶了。
那他呢?
什麼都做不了,從天到地的落差,想象一下……還是彆想象了。
有點可怕。
“食材有限,你要是覺得寒酸,我就去幫你叫外面的人。”
外面的人自然就是溫顏,一個薛寧自始至終都不希望她留下的人。
她不討厭溫顏。看得出來,她眼裡沒有對個人的憎惡情緒,隻是很抗拒溫顏留在這裡這個事實。
為什麼?因為他?
哪怕沒有人不敬慕他,秦江月依然不是個自負的人。
他不會認為薛寧真的是因為他。
他拿起碗筷,動作很慢地用飯。
靈米粥的靈力對他破了大洞的身體來說杯水車薪。
哪怕是再好的靈藥給了他也是暴殄天物。
之所以還要吃飯,隻是確實還不能那麼快死去。
白霄還沒練成劍法,薛寧還沒成功換了道法,要讓他們都安穩才行。
“無根之花對你的靈力沒有反應,這很正常,之前你走得太過匆忙,我的話沒有說完。”
薛寧夾菜的動作頓住,盯著桌上的花紋靜靜等待。
秦江月用膳的動作很慢,也很艱難,咀嚼的表情也帶著某種痛苦,好像每次咀嚼,都會牽動哪裡的劇痛一樣。
薛寧終於看他的時候,就捕捉到他稍縱即逝的克製和痛苦。
……她走得匆忙,還不是他把天聊死了。
與吃飯動作緩慢相反的是,秦江月說話平穩正常,不疾不徐:“要催動無根之物,需要的靈力遠超於你如今的修為。你現下築的基還是劍道,若真的決定改道重修,像你現在這樣隻是更換修煉法門遠遠不夠,還要廢去從前全部修為,從引氣入體開始重新築基。”
廢去身上全部修為,從頭開始??
他一開始說的重修,居然要做到這麼徹底?
原主靠天材地寶堆起來的修為,可是花費了好多好多年,受了不少苦,現在要全部重頭開始?
先不談重來又要多少年才能築基,廢去功法的痛苦估計都很難承受。
“我還稍微有一點時間。”秦江月放下碗筷,“你可以再考慮。”
他說完話,手撐著桌子起身,要回到床榻上去。
他是真的力竭,吃飯或喝水不能真的讓他有實質性的精力恢複,隻是延緩死亡的速度罷了。
薛寧忽然道:“等等。”
秦江月看過來,她卻彆開了頭。
“你坐著等我一會兒。”
她說完就又去忙活她的爐灶,不多時,一碗湯就做好了。
“咀嚼會疼的話,那就喝湯吧。”
秦江月並沒坐下。
他始終站在那裡。
薛寧用靈力催動爐火,穿書前按小時起的煲湯時間,就縮短到了極致。
這樣好用的靈力,雖然不算很強大,要重頭開始,仍然需要很大的決心。
這就好像你本來已經高考結束,現在又要重回幼兒園。
如今這個庇護所更是隻能住一個月,一個月後秦江月死了,她能到練氣幾層都難說。
她把湯盅放到秦江月面前,用手摸了一下:“不燙了。”
勺子拿起來,遞到站著的人手裡,她又問:“要我幫你端起來嗎?”
秦江月盯著湯盅看了半晌,終於坐回了椅子上。
接過勺子,喝湯之前他忽然說:“不問我為何不用白日裡的膳食嗎。”
薛寧心一跳,低頭在桌上用手指劃著玩:“不想問。”
她嘟囔著:“或許是因為白日裡咀嚼感覺更疼,所以你才不吃吧。”
秦江月的聲音無波無瀾,溫和平靜:“或許。”
薛寧煲的湯很簡單,就是普通的菌湯,因為食材真的太有限了,隻能這樣隨便喝喝。
但靈米粥都沒吃完的秦江月,把湯都喝完了。
薛寧看著,心裡莫名好受了一些。
真難解釋這跌宕起伏的心情,感覺自己好像真的變態(?)了。
收拾了碗筷,看秦江月躺回床上,薛寧也回到了靠窗的榻上。
她其實想好好睡一覺,精神和身體都挺累的,但矛盾半天,還是坐起來療傷。
未來還不知道怎麼個事兒,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就彆犯懶了。
一片漆黑中,秦江月緩緩睜開眼,望向窗前榻上周身圍繞著靈力的薛寧。
療傷並沒有讓她唇上多一些血色。
小神龜等他們終於安靜下來,才縮小身體從門縫擠進來,一路爬到榻上,靠在薛寧身邊幫她療傷。
它這些年一直默默修煉,就快能派上用場了,但也是“就快”,現在仍然力有不逮,最多輔助她療傷。
一人一龜就這麼安靜地待在那,都沒發現黑暗之中,重傷的人始終睜眼看著他們。
忽然,秦江月袖中的手指捏了個訣。
降魔劍從很遠的地方趕來,懸在屋舍上方,淡淡的劍光落下,籠罩在薛寧身上,很快她臉色就好了許多。
與此同時,秦江月劇烈地咳嗽起來,血濺了滿床,身上白衣如落了點點紅梅,刺目又豔麗。
薛寧入定療傷,這樣劇烈的咳嗽聲都沒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倒是門外的秦白霄和溫顏趕了進來,將床榻圍了個水泄不通。
薛寧這時姍姍醒來,感覺身體好了許多,又活蹦亂跳了。
她有些懵懵地看著床那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難道魔神提前來了??
她趕緊往窗外一看,靜悄悄的,一片安寧。
秦江月的咳聲再次響起,溫顏驚呼一聲“師兄”,薛寧心猛地一跳,朝那邊邁了一步又停住。
溫顏和秦白霄壓根就沒給她留下靠近的位置。
……就說這裡現在像個小區吧,真的太擠了。
她又轉頭去看外面,眉頭擰著,隱約看到熟悉的光影消失在天際邊。
那是降魔劍?
秦江月動降魔劍了,所以才突然傷勢加重?
魔神沒來,一切都好好的,這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