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5. 365(第十卷終) 天象有變(1 / 1)

重量幾何?

這十頭大象之中最高的那頭有一丈半的高度, 郭嘉草草估計一番都覺得它起碼有二三十個人的重量。

“君侯就算覺得這十頭坐騎不足以分配到麾下將領,也不必將其剖開分肉吧?”郭嘉又仰頭朝著其中的一頭大象看去,頗有幾分遺憾之意, “聽說這種皮糙肉厚的, 肉質也要比尋常的柴上不少,大約不會有好滋味, 君侯還是斟酌一二……”

“郭奉孝!”喬琰越聽越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連忙出口把他的話給打斷了。

她算是知道了, 為何郭嘉當年能被戲誌才給忽悠到樂平來。

這都八年過去了,他這思考方式還是和當年沒什麼區彆啊。

“誰跟你說我是要將這大象給分了的。”喬琰無奈地說道, “我隻是在問你, 以這大象的重量,顯然是沒有能適配於它體重的秤的,要用何種方式來將它的體重給測量出來。”

郭嘉以扇支著腦袋笑道:“這問題,我看君侯不是想用來問我的,不如寫在樂平月報的四月刊上吧。”

當月報發行之時, 便是個再好不過的宣傳手段了。

至於她到底是想借此宣傳大司馬重視數學的態度, 宣傳在她的麾下有了這樣一批特殊的大象兵,還是想要宣傳荊州方面的戰事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被平定, 就連原本還並不能算服膺於長安朝廷管製的交州也隨之表達了臣服的意思——

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情了。

對喬琰來說,這或許會更傾向於她對於下屬和治下學子做出的考核, 但對袁紹來說……

怎麼說呢,計算歸還糧食的利息和計算一隻大象的體重,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對袁紹的難度可能是差不多的。

都解不出來嘛。

但當喬琰真按照郭嘉所說, 將稱量大象重量之事記載在了樂平月報的奇聞異事欄目,又隨著四月刊的印刷推行出去後,袁紹遭到的最大打擊顯然還是在荊州交州的戰況發展上。

交州刺史張津的北上荊州作戰並未和袁紹之間達成提前一步的共識, 當戰事結束的時候,張津還被攔截在桂陽郡、零陵郡中部分界線以南的區域。

彆說在這個位置上袁紹能不能讓人對他做出有效的支援,就算是他到如今也學會在各地安插眼線了,也不會想到會在荊州南部這種劉表自己都沒有完全掌握的地方,還會發生這樣的突變。

但在他原本就處在劣勢的情況下,這種對他做出響應的發兵,他是實實在在應當感到喜聞樂見的。

他也很難不讓自己去想,倘若他能令人及時對張津做出支援,在他險些用手下的大象兵將劉表鏟除的情況下,他們是不是真有這個可能,先將荊州拿下,與豫州相連,而後在這條斷開東西的封鎖線助力下,將徐州和揚州給重新奪回去。

可惜,想象也隻能是想象。

袁紹剛放下手中的信報和幾乎在前後腳時間抵達鄴城的樂平月報,便對上了曹操的目光。

這出將人叫回鄴城來聽奉天子指令的聯合,在商談主次關係和職權劃分上暫時陷入了僵局,以至於曹操前來鄴城十餘日內也並未商定出個長短來。

袁紹本就已經對此深覺不痛快,現在又得了交州荊州那頭的消息,讓他的心情更糟,偏偏還在此時聽到曹操來了一句,“可惜戰事發生之時我並不在豫州。”

袁紹:“……”

這話明明說的是可惜,在袁紹聽來卻很有一番陰陽怪氣的意思。

曹操為何不在豫州?還不是因為要來鄴城見袁紹!

那麼這就實在不能將責任推卸在曹操救援不及時上了。

袁紹心中的梗塞可能用三言兩語都不足以形容,奈何他也很清楚,在交州方向對他發起的響應夭折之後,唯一還能夠算是他盟友的,也就隻剩下一個曹操了。

在這樣的局勢下,他何止是不能對曹操撕破臉皮,甚至還該當更為妥帖地拉攏這位盟友。

“孟德說笑了,就算消息來得及傳到豫州,告知於你,在你發兵之前,那交州的士威彥也已經派兵將其拿下了。”袁紹鎮定地回道。

在他開口之時,誰也無法從他這話中聽出他對於這出荊州之亂未能成功到底有多少遺憾的情緒。

“此事歸根到底還是應當怪責於張子雲,他何敢如此篤定於自己能穿過劉表的攔截成功北上,而不提前讓人和你聯係。喬燁舒的消息傳遞很快,他總該當是知道的。”

喬琰絲毫也沒有掩飾於自己的下屬在此事上發揮出的功勞,在承認了交趾郡太守士燮的站隊正確後,也將法正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寫在了送往長安的奏表上,理所當然地被袁紹守在長安城的探子打聽了個清楚。

不過若要喬琰說的話,他與其做這樣的事情,還不如在早前他將田豐派遣到並州去做臥底的時候,就將線人給安插得妥當些。

現在再做也不過是給自己徒添煩擾罷了。

就比如說,此次法正從益州前往交州遊說之事,除卻讓他知道她對於交州之變有著極強的前瞻性,又在傳訊法正上有著恰到好處的安排之外,好像也沒有什麼額外收獲了。

袁紹甚至還得承認,那場以考試的方式完成的選拔的確有效,法正就是個因此送上的稱職人才。

“你說到消息路子快,我倒是有一事想問了。”曹操忽然開口打斷了袁紹的思緒。

袁紹道:“孟德但說無妨。”

“我聽聞本初已令人開始研究飛鴿傳信之法,可有什麼經驗?”

曹操不提這事還好,一提這個袁紹就來氣。

他本以為隨著揚州徐州的一番變化,喬琰為了解釋自己何以能夠以最快的速度趕赴揚州,處理孫策瀕死後的揚州局面,將她通過鴿子傳信的消息暴露在外,對他來說得算是個絕佳的好消息。

這並不隻是意味著,他可以通過專人攔截信鴿的方式,將喬琰可能從冀州發出的消息截獲,還意味著他也可以效仿喬琰的傳訊之法,讓人在長安等地探聽到消息後將其儘快送抵鄴城。

但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已是三月,從三月到四月的一月之內,他已讓鄴城中職權有閒缺的下屬前去遴選鴿子進行養殖,卻也很快從豢養過鴿子的人那裡得知,鴿子認的是地方而不是人。

換句話說,此物並沒有那麼神異地能追尋著主人的氣味從一個地方抵達另一處,而是隻能做到憑借感應,飛回到其被長時間豢養的位置。

那麼問題來了,他得先將一隻活生生的鴿子送到長安城,才能讓其飛回冀州。

可在喬琰將信鴿的用途告知於外界後,他真的還有機會做到前者嗎?

絕不可能!

所以此時的信鴿隻有對於喬琰來說才是最有利的,隻因她此刻所掌握的地盤在南北縱深和東西幅寬上已達到了極其可怕的狀態,若隻靠著車馬傳訊難以確保消息能及時地送達,故而需要通過鴿子的送信來進行一番彌補。

這就好像是那騾子一般,對袁紹來說簡直是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存在!

不錯,騾子。

數年前他因袁熙從長安帶回來的消息,將當年的戰馬繁殖計劃裡的相當一部分母馬用於生產騾子了。

但到了去年他便已發現,當年產出的馬已能上戰場了,生出的騾子卻還隻能在農事上進行負重,遠不到用於承擔軍用物資運輸的程度。

就算是再翻過了一年來,也還達不到他的預期。

在“還需要時間等待騾子成長”和“他其實是被喬琰擺了一道騙了”之間,袁紹已經相當乖覺地趨向於後者。

可到了此刻才發現被騙,就像他在張津已經被送去長安後才知道對方的出兵,他又能做出什麼來挽回嗎?

顯然不能。

他能做的也隻是在曹操面前來上一出打腫臉充胖子,說他的信鴿豢養已經找到了合適的人手,也摸索出了些心得,等第一批養成後便來給曹操傳遞些經驗。

而後便是半個月後喬琰在洛陽收到的消息了。

“袁本初任大將軍,曹孟德任車騎將軍……袁大將軍終於還是坐不住了啊!”喬琰搖了搖頭,對於袁紹此刻做出的官職擢升,以及通過升官的方式達成和曹操的進一步捆綁,她並不覺得有多看好。

早在數年之前袁紹便已想將自己的位置升至大將軍,以便和喬琰分庭抗禮。

可先有袁術和他在家世背景上相互嗆聲,後有喬琰的步步緊逼讓他無暇做出此等升官之事,以至於他遲遲未能有此一進。

如今卻成了勢在必行之舉。

“我看這並不隻是袁本初希望在跟君侯的正面對抗中能拿出更為顯赫的身份,也是出自那位鄴城天子的授意吧。”郭嘉在旁評價道。

徐州揚州帶來的殘存影響還未結束,交州就已在猝不及防之間倒向了長安朝廷。

袁紹心慌,急於拉上曹操同道結盟抗衡,難道劉辯這個坐在鄴城朝廷天子位上的便不慌了嗎?

就算在這數年間和喬琰過招的都是袁紹,劉辯的心情也難以置身局外。

倘若長安朝廷最終取得了這場平定天下戰事的勝利,鄴城的這些官員裡的絕大多數還有機會重新得到赦免,甚至憑借著才學和背景出任官職,天子卻不會有第二個!

劉虞和他之間的血緣關係已經淡到了一定的程度,故而一旦他成為了這個被迫下台的天子,還能否穩妥地退回到弘農王的位置上,都是個無法預判的問題。

而在品嘗過成為天子的權柄和富貴後,他也絕不願意再往後退回到隻是劉姓宗親的地步。

袁紹想要官職,也想要給曹操升官?那就給!

身為大將軍的袁紹勢必要為鄴城朝廷的生死存亡而拚殺到底,為促成劉辯依然坐在天子的位置上而殫精竭慮。

這一出委任,是將袁紹和劉辯徹徹底底地捆綁成了一個利益共同體。

不過即便如此,無論是袁紹還是劉辯都沒有選擇效仿長安朝廷一般重啟大司馬的位置,將袁紹徹底抬到和喬琰平起平坐的位置。

對於這一點,郭嘉倒不覺得這是袁紹在自愧不如的情況下做出的退讓。

這更像是……為了讓大司馬的存在變成唯一的不合理。

“我看君侯得小心些了。”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在武裝力量的差距面前,總有人會選擇用些陰招的。

誰讓喬琰如今的收斂也不過是因為天時的限製,並非實力上還不足以舉兵滅袁。

他若想助力於劉辯打一場翻身仗,隻有一個機會——

讓喬琰這位大司馬下台,進而讓這個本已儘數簇擁在長安朝廷周遭的勢力四散崩塌。

喬琰笑了笑,回道:“奉孝,這一天從來就距離我們不遠,又何來小心之說呢?”

這是袁紹最後的機會了。

也是……有些人最後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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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四年四月的尾聲,交州刺史張津有違其職,北上攻伐荊州,致使荊州水軍校尉張允身死,荊州士卒死傷,在劉虞的裁決之下做出了決斷,以張津被處死告終。

同一月內,新任交州刺史的人選也在喬琰的建議之下做出了決斷。

士燮在早前和許靖分析投誠長安的未來之時還考慮過,喬琰會對他做出何種委任。

許靖得出的結論是,可能會讓他在名義上的位置比先前更高,但在實權上更低。

但有點意外的是,士燮的交趾郡太守位置不改,甚至被朝廷加封了望海侯的列侯位置,無論是名分還是實權上都比之前有增無減。

說實權也有增無減,是因為交州地界上得了個格外特殊的交州刺史——

陸康。

孫策之死這件事上,陸康知情不報,是必然要負起些責任的。

這出卸任廬江太守後再度起用,卻被丟到交州地界上的安排,等同於是要讓他戴罪立功。

但在陸康上任之前,喬琰便已讓人先給士燮送去了一封信。

信中說道,聽聞士燮優待名士,待陸康抵達後希望二人和睦相處。

陸康的年紀已不小了,因其女在喬琰麾下任職的緣故,她不希望陸康因處在與早前環境太過殊異的位置上出現身體問題,會讓他長留南海郡休養,交州西面的數郡,便勞煩士燮代為看管。

這意味著在名義上,陸康是交州刺史,士燮是交趾郡太守,但從職權上來說,士燮才是那個得到了長安朝廷認可的交州牧。

在信中還提到,如今益州方面隨著牂牁郡的進展喜人,或許不日之內便能打通益州北部和交州之間的長期貿易路線,希望士燮能對其做出支持。

益州的蜀錦、紙張會通過這條路線運送到交州境內。

與此同時,長安境內的種種貨物也會經由荊州抵達交州。

這兩條商路都會率先抵達士燮主持的交州西部,希望他能對其做出足夠的支持。

聽上去這像是在給予士燮權柄後的交換,可在士燮看來,這同樣是對他的讓利。

中原的商品在抵達交州後先一步到達他的手中,等於是給了他一個獨家經銷的權柄。

這大司馬如此上道,他也當然得投桃報李。

在喬琰授意於他和扶南國達成良好的外交關係,並進一步擴大大象兵規模的時候,士燮當即在回信中將其格外認真地承諾了下來。

士燮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回應更應當對著天子發出而不是對著喬琰,可或許這位年近六旬卻依然精神矍鑠的老狐狸已經意識到了,卻根本就沒打算深究這其中的問題。

就算他在交州都依然能聽到不少隨著交州歸附而引發的風言風語,也並未將其放在心上。

不過被忽略的又何止是那些風言風語,還有在張津敗亡後失去了蹤影的左慈和於吉。

這兩位道家真人因身處張津軍中的緣故,在士燮部從忽然發起對張津的反擊後也將這兩人擒拿了下來,其中前者憑借著自己非同尋常的“神仙幻術”逃出生天,後者則被隨同張津一道押赴長安。

可就在張津被處死的前夜,於吉在監牢中消失無蹤。

此後再未傳出這兩人的消息。

但在建安四年的五六月裡,連大司馬是否有僭越之舉這件事都被絕大多數人暫時性忽略,又哪裡還有人會去留意這兩人的下落。

五月裡中原地界上的旱災就已演變得越發嚴重。

就連對旱災有著極儘充分準備的喬琰都不得不按照程昱先前和她報備的那樣,將土地乾涸情況最為嚴重的地方轉種耐旱的胡麻,直接放棄原本該當種植的五穀作物,完全依靠著早幾年間的物資積累,維係著糧價的平穩,更何況是在冀州兗州這些地方。

但最麻煩的絕不是旱災!

甚至也不是在應對策略上早已日漸成熟的蝗災!

而是——大疫。

由旱災引發的大疫。

建安四年的戰爭覆蓋範圍其實相當之小。

充其量也就是在揚州地界上對山越的圍剿收服,徐州地界上結束的南北對峙,交州兵北上進攻荊州的那數場戰事,冀州幽州邊境界限上的交手,再便是各地常見的少許摩擦。

比起曆史上這一年李傕郭汜依然在為禍長安的情況,眼下的局勢已不知好了多少。

可即便如此,旱災之下的民眾無法被儘數顧及。

在這偌大一片中原土地上因饑荒而死的民眾依然不在少數。

當這些餓死之人並不處在喬琰所能顧及的範疇之內的時候,屍體沒能被及時處置的情況屢屢發生,隨後便是這些腐敗的屍體對土地、河流的汙染。

“元化先生數年間駐紮在涼州境內,已算是格外有效地杜絕了一部分災病從西域傳入;仲景先生著手書寫《傷寒雜病論》,對各類疫症有了一套係統的表述;六月裡農工醫詩四書印刷,其中的醫正是再進一步完善的備急方書;各地也已因池陽醫學院的緣故陸續成立官營醫署——”

“我本以為我們今年所要面對的麻煩也不過是要再將井多鑿深幾丈而已,為何還會有大疫!”

在傳染性疾病已經擴散開來的情況下,喬琰根本無法像是掘井挖渠一般,給出一個解決問題的篤定結果,唯一能做的也不過是與死神賽跑而已。

可她防得住自己經營的地盤,防不住袁紹的治下。

防得住那些有城鎮佇立的地方,防不住那些連通知都極難覆蓋到的窮鄉僻壤之地!

去歲的鑿井都有不少地界沒能接到對應的設置器具,今年……

在徐州揚州交州三州入手後,就算這三處並非處處受災,也無法將所有的宣傳落實到一鄉一亭。

她既覺得是自己沒能儘快實現天下一統,才讓袁紹曹操所統轄地界上的疫症,隨著越界而入的人口遷移而傳播到她的地方。

又覺得或許是自己在拓展地盤的腳步上邁得著實是太快了,這才讓她無法將每一個置身於疆土上的子民都記錄在冊。

但更令人深覺痛恨的還是那些據守塢堡的豪族!

她已極儘所能地將各個縣城之中的糧價給穩定住,可當坐擁土地的豪族感覺到自己的田地減產之時,他們所做的並不是仰仗著自己前幾年的積澱先將日子過下去,而是毫不猶豫地將削減工錢的屠刀舉向了那些依托於他們存在的隱戶!

“文若,我以為我一直在向著他們讓利、妥協、製衡,可以讓他們記住我是這個製定規則的人,但好像我錯了。”

數日間的連軸轉,將洛陽地界上感染疫症的民眾給彙聚起來,讓荀彧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甚至在好不容易得到休息空當的時候險些垂首昏睡過去,卻因為喬琰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他直接驚醒了過來。

當他朝著這位背負良多的大司馬看去之時,正見對方臉上起先還因那些消息而升起的怒火,已在此刻化成了一片外表平靜的激湍,隻在眼眸之中藏匿著一抹吞噬的漩渦。

“我如今才明白,有些東西是必須要去打破的,就算要冒著多少人的指摘和反對,也必須要在打破之後才有重生的機會。”

荀彧直覺喬琰此刻的情緒不對,或者說她此刻的偏激之態對於她本已危險的局面來說沒有半分好處。

但他剛出生說出了一句“君侯”便已被喬琰打斷在了當場。

“文若,你今日看到那一對逃難來的夫妻了嗎?”

“京畿之地,距離我們不過十數裡地的地方,塢堡的主人能為了節省口糧放任下屬餓死,又隻將屍體隨意掩埋,隨後釀成的災病被不堪忍受的隱戶帶向洛陽,被周遭巡衛的醫官查驗出不妥,直接送往統一管轄。”

“但凡我們的速度慢上一點,我們好不容易保持穩定的洛陽便又要重新面對一番災劫,可此事難道應當怪罪於他們嗎?”

“那分明是有些本已坐擁豐產之人視法令於無物,以自私為尋常,因高官在上,家族庇蔭,就此胡作妄為。可這天下還沒到太平之日呢,他們何敢如此!”

荀彧歎了口氣,他又何嘗不明白喬琰所說的道理。

就算他自己也歸屬於這樣的階層,在這直白又赤/裸的生命交易面前,他也絕不可能做到無動於衷。

每一個洛陽民眾登記在冊的記錄都曾經經由過他的手,每一條安頓民生的指令都曾經經由過他的字斟句酌,一人之意重逾千斤的道理他比誰都明白。

但就算喬琰要發難,也絕……

絕不能是現在。

“我知道你想勸我什麼。”喬琰已搶先一步說道,“我還沒有這個任性的資本。長安城裡的那些聲音是如何說我的,就算我又已數月不在那裡我也知道的明明白白。”

“礙於天災的緣故他們不敢說得如此直白,隻敢說我在洛陽苦心孤詣騙取民心,將此地的規則完全拿捏在我的手中,不出三年此地必定為我喬琰的私產,屆時我倒可以將樂平侯改名叫洛陽侯了!”

她佇立在窗前許久,荀彧看著她的背影裡絲毫沒有不堪負累之態,反而隻有越發挺拔如青鬆,意圖蔭蔽一方的模樣。

“先救人吧,總得等水面暫時平定下來,才有將其更換的可能。”

不知是不是荀彧的錯覺,他直覺喬琰這話裡還分明有著另外的意思,但災變一日間不平複下去,他也一日不得空閒解脫,哪有多餘的時間去思索此事。

這大疫的傳播直到秋風過境方才顯示出和緩的趨勢,隻剩下掀不起風浪的餘波未儘。

當秋收到來的時候,就算人人都知道今年的收成比起去年又少了三成,也都各自出了一口氣。

他們又成功挨過一年了。

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這就已經是一個最好的結果。

但好像,今年的波折還未隨著糧食入庫、隔離疫病解除而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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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秋收景象落幕的短短一個月後——

建安四年十月壬寅日,天象驟變,有赤氣貫紫宮。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