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 300(一更) 潁川之援(1 / 1)

袁術……死了?

這個曆史上一度因為手握傳國玉璽僭越稱帝的家夥, 居然就這麼死了?

在認清這封密信之上所寫的是何事的瞬間,喬琰都不免有點恍惚。

但這條信報出自她自己籌劃的情報係統人員手筆,絕不可能有假!

若是她連這以信鴿和密碼傳信的係統都在這個時候被人入侵了, 那她也實在是可以趁早彆混了。

她一邊將這張紙條遞交到了郭嘉的手中,一邊快速思忖起了眼下豫州那邊的局勢。

旱蝗災害當頭, 袁術無法控製豫州的全境局勢,以曹操這等有宏圖遠見之人,選擇在此時動手,確實是有可能的!

沮授和高順還已經給曹操示範了一個速攻袁術的可能性。

彼時的沮授手下兵員不足, 隻能通過直接進攻汝南袁氏族地的方式, 將袁術從他的烏龜殼裡引出來, 達成這個和他正面交鋒的目的。

在袁術已僥幸脫身之後,也就無法繼續對他造成什麼威脅。

好在警告袁術和找回場子的目的已經達成,就算沒能做到更進一步的結果, 對沮授來說,退軍也是一件不算吃虧的事情。

但他們開了個頭的結果,就是讓人可以再一次嘗試速攻破境之法!

而這一次,袁術就沒那麼好運了。

不, 這可能並不能隻是用運道二字來形容。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在這種災變當前的局面下表現得尤其明顯。

袁術這等出身世家公卿背景的草包, 若不能將自己傲慢的心態拋開, 將民眾的死活放在心上, 在這等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候,他或許可以指望那些同處汝潁之地的世家都繼續站在支持他的立場上, 卻又憑什麼指望,這些也想活命的民眾也繼續為他無條件賣命呢?

這是袁術應得之命數!

喬琰一點也不意外袁術的種種荒唐行徑和與他那兄弟的爭端方式,會讓他落到這樣的地步, 唯獨意外的隻是——

居然會在此時!

動手的還是曹操!

“軍隊嘩變,袁術身死……”郭嘉看著面前的這條消息,也不由為之驚詫,“君侯,我們小看曹兗州了。”

先前傳入長安的消息之中,曹操還被其兗州境內的世家牽絆著手腳。

這甚至還是今年災情剛發生時候出現的情況!

這難免讓人覺得,他也是個局面難熬的處境。

可在短短的數月之間,他就敢頂著災情的壓力,先除掉袁術這個最弱的鄰居,這倒當真是一番好魄力!

“這確實是對他來說最合適的破局之法。”喬琰不得不說,曹操能在原本的三國曆史上成為北面的勝者,確實是有其道理的,他此時的這個決斷就展露著十足的梟雄風範!

“既然兗州境內對他有一些不太服從的聲音,那就將自己的拳腳伸展到兗州之外的地方,給自己拿到另外的支持,來和兗州境內的世家製衡——好得很!”

好一個曹孟德!

若是曹操真能在豫州站穩腳跟,引入豫州士人力量來對抗內部反對的聲音,這種倉促展開的作戰非但不會讓他出現顧此失彼的狀態,反而會給他打開一番全新的局面。

而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在奪取了袁術的地盤後站穩腳跟。

若看看眼前的情況,隻要他將自己麾下的武將分布得宜,這還真不是一件辦不到的事情!

身在冀州青州的袁紹還在面臨著災害的壓力,在喬琰又給他送了一根蒲扇銼提醒的情況下,袁紹還需決斷,他到底要不要通過鑿深井的方式,來進行災害的進一步調控。

手握兩州的地盤,對此時的袁紹來說已經是一件相對不易的事情,他便當然不可能做到在曹操進取豫州的時候,還從他的背後來謀奪兗州。

他要是真這麼做了的話,就算他說這是為了自己的同宗兄弟討還一個公道,也是完全站不住腳的。

除了給自己惹來麻煩之外,沒有一點好處。

何況,喬琰猜測,曹操的行動很可能已經得到過袁紹的準允。

徐州那邊距離豫州最近的是劉備。

這邊也是最容易的情況。

劉備身為鄴城朝廷冊封的徐州牧,眼下的頭號目標是跟同在徐州的張懿分出個高下來,而不是貿然將自己的戰線拉得這麼長。

對於徐州這邊的戍防,曹操完全可以保留著與徐州之間的沛國作為緩衝地界。

在劉備入主徐州之後,此地其實還在劉備的手中。

以曹操發起豫州交戰的決斷,他不會愚蠢到在此時就將沛國也掠奪回去,達成和劉備之間交惡的結果。

對他來說更合適的,是由自己握住陳郡、潁川郡和汝南郡,在已經吃下了足夠的利益後,將沛國依然交給劉備來管轄。

可莫要忘了,沛國乃是曹操的故裡,就連劉備剛開始進軍沛國的時候,都是由曹操供給的軍糧。

這看似是曹操退了一步,卻是一邊給自己瓦解了一個隱患,一邊拉上了一個和自己共同對上揚州的同盟。

那麼他所面對的敵人,也就隻剩下兩個了。

一個是荊州的劉表。

一個是手握關中並州涼州的喬琰。

劉表這個人,如今的眼界還在己方荊州的一畝三分地上。

甚至若是細究荊州的情況,他也還沒能將南方儘數納入他的掌控之中。

因他手下的兵卒大多依托於荊州世家的支持,他要北上入豫州的可能性,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至於喬琰……

“以奉孝和文若看來,我如今對司隸掌控的最遠範圍在何處?”

喬琰的這一句發問,讓人已經不難從中聽出她的意思。

她進攻涼州和關中的孤軍深入,從本質上來說也都還是在支援力量可控,敵方數量有限的情況下做出的選擇,並不意味著她在此時也可以進行效仿,直接出兵將曹操從豫州的地界上驅逐出去。

兩年間暗中累積發展的實力,並沒有讓她對敵我局勢做出錯誤的判斷。

她提早一步知曉豫州的突變,也並不意味著豫州那邊有讓她偷襲的時機。

郭嘉回道:“洛陽八關。”

“不錯。”荀彧接話道,肯定了郭嘉的判斷。

他雖沒親自看到那張紙條上的消息,但其上的內容被喬琰和郭嘉說出來的同時,荀彧也已經開始分析起了此刻的局勢。

原本歸屬於長安朝廷的豫州忽然易主,對他們來說當然是損失,尤其是想到其中還包括了他家族所在的潁川,荀彧心中不能不為之心焦。

但擔憂是一回事,客觀評判局勢是另一回事。

從長安到豫州的戰線太長了,長到荀彧絕不會建議喬琰去打這場豫州反擊戰。

要確保喬琰如今所能實際掌控的地盤不會首尾難顧,她最多從原本的潼關為界,變成——

“以虎牢關為界。”

荀彧朝著喬琰行了個禮,“豫州之變,無論大司馬是否要將其奪回,都必須讓世人看到,長安朝廷絕無軟弱可欺之態,不妨以最快的速度進軍洛陽,扼守八關。一面以重新掌控洛陽收容民眾,包括旱災之中逃入司隸的,以及因豫州戰禍而來的,一面以洛陽和兗州之間拉近的距離,對曹操發起警告。”

郭嘉補充道:“此外,請君侯向陛下求一道旨意,令荊州劉景升加增駐軍於南陽,不必貿然出兵,隻做出意圖北上進軍汝潁之態即可。”

喬琰接受了這兩個建議,又道:“此外還有兩件事,我也會去做的。”

她雖並未在此時將這具體要做的事情說出來,但郭嘉和荀彧都看得出來,她對自己的行動在心中已經有了一番成算。

想來也對,或許對彆人來說,要在這種特殊的天時影響下出兵,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更彆說還是原本地盤就不小的情況下。

但對喬琰來說,要做出突破性的舉動卻並沒有艱難。

有陸續挖掘出來利用地下水的井渠井灌,三州之地要安然度過這一年,已經不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反而是一個可以看得見的事實。

長安糧倉內的千萬石存糧除卻應災之用外,也確實是她的底氣所在!

“傳訊子龍,讓他即刻領軍押送軍糧趕赴洛陽。”喬琰將印綬遞交給了郭嘉,又道:“奉孝以大司馬府長史身份代我入宮面見陛下,拿到令劉景升出兵的指令。”

同樣需要拿到的,還有他們此番在河南尹地界上的動兵權力。

不過有司馬防這個河南尹的最高長官,總的來說難度不大。

喬琰轉向了荀彧說道:“請文若隨我一道走一趟吧,不入洛陽,直走轘轅關!”

轘轅關就是司隸和豫州之間的門戶,過轘轅關而過,就是豫州的潁川地界了。

昔日董卓占據了洛陽之時,就曾經讓樊稠和張濟鎮守在此地。

這既是在守洛陽,又是個隨時可以出兵潁川的位置。

至於為何帶上荀彧,就憑荀氏在潁川的地位這一條,就已經足夠了。

他們此行出潼關,原本就是打算要在弘農郡與河南尹構建新的聚居地,也等同於是要將這些難民以軍屯的方式安頓在此地,帶出同行的兵卒並不算太少。

這策馬東行的隊伍在一打眼之間看去,根本不像是對豫州驚變在倉促之間做出反應的樣子,反倒像是以極快速度奔襲來援的隊伍。

自陝縣抵達轘轅關將近四百裡路,在其中大多是騎兵的行路速度之下,當她抵達之時,也才是收到袁術身死消息的三日之後。

讓她有點意外的是,當她令人將大司馬的大旗插在轘轅關之上的時候,從司馬防留在此地的守軍口中,她得到了個消息——

袁術雖死,豫州卻沒有全部落入曹操的手中。

“袁豫州的主簿袁曜卿身在潁川,在汝南兵變後接應了袁豫州之子,仍在臨潁與曹軍相抗。”

似乎是怕他們給喬琰傳遞出的消息存在問題,那守軍又道:“如今的情況我等知道的也不太確切,隻知道在我方哨騎一日前探報的時候,袁豫州的親衛還和曹兗州麾下的什麼夏侯將軍對峙於臨潁。”

豫州有州牧在的情況下,司馬防身為與之臨近的河南尹長官,和此地當然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在袁術身死的情況下,他原本是可以出兵做出援助舉動的。

但碰上對面的敵人是曹操,己方的軍隊又不強盛,出於行事求一個穩重的想法,司馬防還是決定退守在轘轅關之內,頂多就是朝著長安方向讓人儘快送出消息。

不過讓司馬防都沒想到的是,距離他將豫州的消息送出甚至還隻有一兩日的工夫,喬琰都……都已經到了?

這是什麼未卜先知的本事!

而她何止是來得快,在驟聞豫州局勢後,她做出決斷的速度也同樣很快。

她不打算隻是止步於轘轅關了。

在跟荀彧對視一眼,從這位潁川世家子弟的眼中看到認同之色的下一刻,喬琰當即下達了指令,將轘轅關守軍中抽調一半,與她奔赴此地的援軍會合,就地休整一夜之後,在第二日出兵臨潁。

鞭長莫及,她確實不能將豫州給拿下,找人代替袁術鎮守在此地。

發起了這一戰的曹操,也必定會竭儘全力地將他已經拿下的戰果給保全下來。

但這並不意味著,她非要龜縮在轘轅關內,做那個作壁上觀之人!

------

袁渙聽著袁耀的哭聲,聽得頭都要大了。

他乾脆離開了臨潁的府衙,朝著城頭上巡視了一圈,見遠道而來的曹軍越發有了即將圍城的跡象,不由在心中歎了口氣。

校查了一番府庫,見還剩下足夠城中人吃用半年的糧食,也並未有任何展顏的樣子。

府君身死,對任何一方勢力的下屬來說,都是一件最受打擊之事。

袁術確實不能算是個明公,但他也沒乾什麼對不起袁渙的事情,所以在先前對袁術的一番暗罵譴責之後,袁渙還是跑來潁川收拾蝗災所造成的爛攤子了。

但讓袁渙萬萬沒想到的是,他也不過是來了幾日,豫州居然就發生了這樣的變故。

袁術將部從聚攏在平輿的舉動,讓他在兗州和豫州交界線上的防守完全處在了懈怠的狀態。

當曹操打著在梁國和陳留郡平治蝗災的理由走動的時候,絲毫也沒得到陳郡守軍的額外關照。

早已做好動手意圖的曹操怎麼會錯過這等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從豫州這邊的角度看,對面聚攏軍隊好像隻是在一瞬間發生的事情一般,等他們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已是對方揮師南下、全線入侵之時了。

這是一出真正的進攻!

被曹操投入到這一戰的軍隊,數量起碼在一萬五千人以上,若按照其本質的行軍目的,這是要從袁術手中拿下汝南郡,而在確保兗州不亂的前提下,這已經是曹操所能出動的最大人數。

也正是這樣一支軍隊的入境,讓袁術麾下本就想要逃走回家驅蝗的士卒,甚至還沒等到曹軍圍城的時候,就先一步發生了暴動。

袁術驚惶不已地從他的居所被下屬帶出,卻在剛一出城之時,就撞上了曹仁氣勢洶洶殺來的隊伍。

因彼時正值夜色,袁術很快跟下屬被敵軍給衝散了。

他早年間還能馳騁馬上,縱橫洛陽,如今卻早因為州牧的權柄在手而長圓了一圈,以至於在他這出逃竄之中,不僅沒能殺敵,反而被從馬上絆了下來,竟是被城中失措的百姓當成了入侵者,殺死在了當場。

倒是袁術的兒子袁耀,因他和閻象等人走了另外的一面城門衝出,和敵軍擦身而過,僥幸從此地逃出,前來了潁川投奔袁渙。

可潁川和汝南之間,是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地理屏障作為阻隔的。

要不怎麼汝潁汝潁,向來都是放在一處來說。

袁渙深知,他就算在此時據守臨潁,也絕非長久之計,必須要等到轘轅關之內的援軍前來。

這個轘轅關之內,指的還不是司馬防。

而是……

他剛想到這裡,忽聽下屬朝著他疾奔而來,口中喊道:“主簿!西面有援軍到了!”

援軍?

袁渙連忙抬頭,愕然不已。

他可不相信意圖明哲保身的司馬防居然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變更想法,忽然決定前來派兵前來支援。

若是劉表那邊派來的也更不可能。

消息送到襄陽,再由荊州調兵進發,沒個五六日的時間是做不到的。

至於位置更遠,也是最被他期待的關中,那就更不可能了。

此時喬琰到底有沒有收到豫州這邊出現意外的消息,都可能是個未知數,何敢指望他們會在這個時候就趕到。

那這又是哪裡來的援軍?

袁渙匆匆隨著下屬趕赴了臨潁的西面城牆,果見遠處有一片浩蕩而來的煙塵,顯然是一隊正在以極快速度行軍的騎兵開赴,即將抵達他而所在的位置。

若是北面行來的,袁渙或許還要擔心,是不是曹操的隊伍選擇從陳留而來,行雙面合圍之勢,但西面的話,這種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這還真有可能是援兵!

袁渙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那一片煙塵之中,奔馬騎兵的身影也漸漸出現在了袁渙等人的面前。

忽然之間,他一把抓住了身邊的隨從,指著那邊若隱若現的大旗脫口問道:“你快看看那邊的旗子!旗子上,是不是一個喬字!”

日光金影,照著那隨隊伍而翻動的旗子變得有些模糊。

但袁渙覺得自己並未看錯,那絳色白字的旗幡——

分明是喬琰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