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 253(二更) 限酒會前(1 / 1)

冀州人元某, 在這份樂平月報上的名字不詳,於去年十月間來到並州務工。

他先是效力於並州農具集中生產地,因為出色的計算水平得到了此地管事校尉的認可, 便得到了前往樂平科學院進修珠算的資格。

正逢新帝於長安登基, 他便得到了隨同靈台丞前往長安,協助靈台修繕工作的資格。

隨後因在靈台表現出眾,轉入新開的弘文館中負責文書記錄工作。

在記錄弘文館中往來人士的言談記錄中,他又因記錄詳實, 無有缺漏,得到了樂平侯的高度讚揚,被舉薦給弘文館館主之一的大鴻臚陳元方作為弟子和助手。

在得到了這樣的擢拔器重後,元某依然踏實誠懇,於苦修進學之餘成為了樂平侯訓導兗州喬氏的對照案例, 被予以未來股肱之臣的評價。

也不知道這個文稿到底是誰寫的,在這篇記敘性文字的最後,還不忘做出了一句補充——

今天看到或者聽到這份樂平月報的你,還可能隻是一個前來並州謀生的小小匠人,但這不重要, 上到長安朝廷下到並州, 都嚴格遵循著唯才是舉的標準, 更給人提供著數種進學的途徑, 所以明天的你,可能就能成為大漢棟梁。

這可真是好一個勵誌的典型!

短短半年的時間,就實現了從黔首到九卿弟子的飛躍!

但彆人聽到這個, 可能還得感慨一句並州真是人才濟濟、藏龍臥虎,連在一個小小的打工地方都能出現這樣的人才,袁紹卻不會。

他直接叫停了這個念報的隨從, 當即從軟塌上坐了起來。

才跟他商討完豫州戰局的那些謀臣也都被他一股腦地叫了回來,連剛準備和高乾一道前往陳留的沮授也不例外。

這些人回返到廳堂上後,就看見袁紹手裡抓著一份樂平月報,在屋中來回踱步。

等到人都來齊了之後,他又來回走動了兩趟,擺出了一副遇到格外不能理解之事的表情,又猶豫了片刻,這才將自己手中的樂平月報先朝著沮授遞了出去,伸手指向了寫著元某人升遷過程的那一頁。

他問道:“公與,要你看來,這個升遷之人是元皓的可能性有多大?”

這顯然不像是喬琰在用一個並不存在的雜談來對他表達陰陽怪氣,用來說在冀州不能得到重用的人到了並州地界,就可以搖身一變成為翹楚俊才。

若真是個虛假小故事的話,她就不可能讓人在月報之中,將對方拜師陳紀這樣的事情都給說了個明白。

所以現在在長安城中,確實有這樣一個元姓的冀州人,也有著在月報中所記載的升遷過程。

但這個故事如若為真的話,袁紹感覺……自己很難不將其聯想到田豐的身上。

田豐是什麼時候前往並州的?去年十月。

田豐所用的假身份是什麼姓氏?姓元。

那這可真是太巧了啊!

袁紹絕不願意相信,在並州隨便抓出個鄉野村夫來,都能有輕易高升,甚至拜師於大儒的本事。

最大的可能,還是他原本就有這樣的本事,隻不過是在之前先做出了藏拙而已。

而這個人,還真有極大的可能,就是田豐!

見沮授已經將那份月報遞交到了下一個人的手中,臉上也流露出了幾分思忖之色,袁紹開口說道:“這報上還說,這位出身冀州的元某人年紀在四十歲上下,所以年紀的長幼並不影響做出一番事業。四十歲,這是不是也是田元皓的年紀?”

袁紹一邊說,一邊覺得自己的腦袋嗡嗡作響。

他可真是做夢都沒有想到,被他以為是在並州偷師被人發現的田豐,並沒有像他所猜測的那樣落到性命不保的地步,恰恰相反,他如同這月報中所寫的那樣,一步步地升到了弘文館中得力助手,大儒陳紀的學生這樣的位置。

那麼想來他得到了喬琰青眼的說法,大概率也是個事實。

這天下怎麼會有這麼滑稽的事情?

虧他昨日還在跟下屬說,安排田豐去並州探查的事情,是他做出的一個錯誤判斷。

即便還沒有明確的證據證明田豐已經遭遇不測,袁紹也必定會善待他的家人。

結果田豐還給他的結果,是他已經快一步步混出長安官員身份了。

袁紹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就聽到沮授回道:“這聽起來確實像是元皓。”

能對上的消息並不隻有一處,很難讓人相信隻是巧合。

“不過……”沮授話鋒一轉,說道:“明公且先不要這麼著急。”

沮授將袁紹的表情看得清楚,也大概能猜到袁紹此刻心中所想。

他無外乎便是覺得,田豐在半年內都沒有一條消息傳回,反而讓自己成為了並州的勵誌典範,必定是背叛了他。

但要沮授說來並不像。

他說道:“明公想想,倘若田元皓當真抱著投效並州一去不回的想法,他是不是應當讓您覺得他死了才對?以他這河北名士的身份,大可直接尋找喬燁舒告知姓名,另改換一個身份出謀獻策,而不是變成什麼並州勵誌的典範人物,甚至被您以這樣的方式獲知。”

袁紹遲疑著點了點頭。

這話說得不錯,若是沒有了出自冀州的消息和這個元的姓氏,袁紹都不會這麼快意識到那是田豐。

沮授又道:“再倘若田豐已經投敵,為自己身在冀州的家人考慮,他會不會讓明公這樣輕易地猜到他的身份,又會不會讓自己以這般高調的方式出現在樂平月報?”

好像不會。

他若真要這麼做的話,大可以等到喬琰進攻鄴城得手之後,再有一出風光返鄉的舉動。

而不是讓自己現在就暴露在袁紹跟前。

因沮授將月報已傳遞到了許攸的手上,許攸便也在此時開了口:“我同意公與的看法,這條月報上的消息,非但不是田元皓背叛明公的證據,很可能是他在給明公發出信息。”

袁紹奇道:“此話怎講?”

許攸回他:“明公您想,田元皓來到並州的時候,喬燁舒已經對外宣告,要以劉虞為當朝天子,未過多久,便出現了公孫瓚擊敗劉伯安於濱海道、喬燁舒將劉伯安接回關中的消息,在這樣的情況下,並州的大多機密之物必定要向關中轉移,難免出現暴露。”

“在這種情況下,元皓這個外人,到底是在並州能獲知的東西更多,還是在關中能獲知的東西更多?”

要是田豐身在此地的話,大概都要給許攸連說幾句道謝了。

他就是一路被人推動到這個位置上來的,又哪裡是因為出於這種考慮,才將目光轉向了長安。

他甚至覺得自己是走了背運。

但袁紹這會兒先後聽了沮授和許攸的判斷,已將先前被人所背叛的怒火收斂起來了不少,示意許攸接著說下去。

許攸說道:“在喬燁舒這邊的人看來,這個冀州出身的元某,有一定的學識但不多,勝在踏實苦乾。又恰逢長安朝廷確實缺人,就正好將他給提拔了上來。卻殊不知,在他們覺得要通過誇讚此人以示千金買骨的同時,他們的不少秘密也將暴露在元皓的面前了。”

袁紹擰了擰眉頭,“若按你所說,為何田元皓時至今日也未曾將一點消息送回冀州?”

這是半年!不是半個月!

以田豐的智謀,袁紹不信他在此之前想不出一個報信的手段。

許攸道:“這或許正是元皓的聰明所在了。既然已經到了高位上,便不必舍本逐末,冒著暴露身份的可能,將一些我們也能以其他途徑獲知的東西送回來,還不如從未做出過什麼越界的舉動,讓長安城中無人想到他是明公的人。但他也不能真在明公這裡就是個死人了,還是該當給出個信號的。”

他抬手揚了揚手中的月報,“這不就是這個信號嗎?明公對自己的人是何等熟悉,哪怕是如此也必定能看出來,也自然會因為這個消息前往聯絡他。”

袁紹對此將信將疑,但見這份月報朝著另外幾人的手中都陸續傳了一輪後,他們都認可沮授和許攸做出的判斷,他又覺得好像還真是這個道理。

若這是田豐“通敵叛國,嫌貧愛富”的表現,那田豐確實是有點蠢了。

袁紹絲毫沒覺得自己在問詢之前差點對田豐的蓋棺定論是不是也能算蠢,而是朝著在場的眾人問道:“那以眾位看來,我現在是該當讓人儘快與元皓接頭?”

“我有個想法,不知道明公覺得可不可行。”辛毗忽然開口道。

“佐治但說無妨。”

辛毗說道:“元皓到如今才向明公透露他的行蹤所在,或許就是怕貿然與冀州來人接觸,容易引起懷疑,如今他既任職於弘文館,倒也容易找他。現下往來意圖投效長安朝廷卻尤要觀望的士人不在少數,這就有了與他接觸的機會。明公大可委派一心腹佯裝意圖出仕的河北士人,因同鄉之故與元皓往來,借機傳遞消息回返。”

隻不過,辛毗說的是委派一心腹,袁紹卻在揮退了眾人後直接將他的次子袁熙給叫到了跟前。

“顯奕,我想讓你往長安走一趟,去聯絡田元皓。”

袁熙對接到父親的這個委任差點驚了一跳。

但他素來重儀態氣度,隻是定了定心神回問道:“父親為何忽然做出這樣的決定?”

袁紹不是劉表也不是曹操,所以他不能像劉表一樣把二兒子送去長安做太仆,同時作為人質,也不能像曹操一樣把二兒子送去樂平進學。

忽然說要讓他去長安,其實是個很怪異的決定,甚至還是個極其危險的任務。

鄴城朝廷和長安朝廷撕破臉皮,東西對峙,已經是擺在明面上的情況,不分出個你死我活來絕不會罷休,他去長安便是進了敵人的大本營了!

若非父親的後半句話中提到了田豐,袁熙幾乎真要以為父親是又要放棄一個兒子。

之所以說是“又”,乃是因為在月前袁基病逝之後,父親將長子袁譚過繼給了袁基,以表示自己對這位兄長過世的痛惜之心。①

這樣一來,袁譚雖然還占著袁紹長子的名頭,在禮法上他卻並沒有對袁紹基業的繼承權。

袁熙將家中的情況看得清楚,父親在明面上對三個兒子沒甚偏私,卻顯然更喜歡在相貌上繼承自己更多,姿容甚美的小兒子袁尚。

將長子過繼出去,一面是為了平悠悠之口,一面也是為了給小兒子鋪路。

不過對袁熙來說這些都無所謂,反正無論父親選了大哥還是三弟,都不會選擇他。

所以他現在也隻關心自己面前的這個任務。

對於他的這個問題,袁紹將今日議會中提及的情況都告知了袁熙,而後對他說道:“他們都說田元皓未曾背叛我,而是在以這樣的方式傳訊於我,但也難保就有反其道而行之的可能,又或者是我派出去接應的心腹倒戈向了長安,同樣是個麻煩。我思前想後,還是決定讓你去。”

“我時常覺得眼下的處境不好,雖是鄴城天子之下的第一人,手下之人卻個個暗藏心思。你便說那沮公與,他領兵多時、權柄在握,似那青州地界上多隻知他這平亂的騎都尉而不知有我,再說那許子遠,他仗著與我在早年間的交情,竟放任親族貪墨以全私欲。”

他目光中帶著幾分希冀之色地看著袁熙,說道:“我知你聰慧,又知你孝順父親,所以我也唯獨對你能全心信任。顯奕,你不會讓父親失望的對嗎?”②

袁熙少有見到袁紹的目光這樣集中在他的身上,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又聽得袁紹繼續說道:“所幸你年紀尚輕,並未如你大哥一般多與河北士人結交,到了長安不易暴露身份。等你到了之後,不必急於和元皓相認,先替我多觀望一番他的舉動,若能確定他當真並未投敵,再與他聯係不遲。”

袁熙其實也有些琢磨不透到底要如何評判投敵與否,但他想著,正如父親所說,他這長安一行並不容易被人認出,頂多就是無功而返而已。

這樣看來也未嘗不能去,倘若此行順利還能替父親立下功勞。

因沮授和高乾也是輕車簡從地出發,袁熙便在第二日清晨與他們同時從鄴城離開,打算到了兗州境內再行分道揚鑣。

對於袁紹居然讓自己的次子前去長安行接應之事,沮授直覺這不是什麼好選擇。

奈何他人都已經要出城了,再折返回去向袁紹提出建議,還難免會引發什麼矛盾,甚至要被明公斥責耽誤豫州戰局,便打消了這個決定。

他隻是在從鄴城南下的這一路上,與袁熙提及了不少應對長安城中情況的可行舉措。

見袁熙這派認真記下學習的樣子,沮授不由在心中又歎了一口氣。

好在他近來所得到的也不全是壞消息。

在他與袁熙分道揚鑣、隨後抵達了陳留郡後,他意外得知,自漢靈帝駕崩的中平六年天下動亂後,陳留高氏生怕兗州也會在某一日成為交戰之所,竟將私兵也作為真正的士卒來訓練。

因有足夠的財力安頓私兵的家屬,以及將隊伍進行完備的甲胄刀兵武裝,竟形成了一支威勢相當驚人的隊伍。

曹操將巨野李氏豪強的部從收歸己用之事,對鄴城來說並不能算是個秘密。

沮授在給袁紹提出用私兵出戰豫州的建議之時,所考慮的就是這樣的情況。

不過在彼時,沮授至多也就是想著,這樣的一支隊伍即便隻有尋常軍隊一半的實力,憑借著出兵的迅速和他的指揮調度,也已經足夠給袁術一個驚喜了。

但先收到驚喜的顯然不是袁術,而是他。

隻因這陳留高氏的私軍,竟在一族中子弟的訓練下,成為了一支實力堪稱可怕的隊伍!

也實在該當感謝陳留高氏和汝南袁氏之間的姻親關係,才讓曹操並未留心於此地,否則又哪裡還能讓他有這個機會接觸到。

這支被命名為陷陣營的隊伍,雖然隻有七百多人的數量,隻是比一些塢堡所能豢養的私兵稍多一點,以沮授這個曾經領兵過的人看來,卻足以克製四五倍於這個人數的敵人!

他心中為這個發現激動不已。

這支私軍的實力越強,也就代表著他用這支隊伍扭轉局勢的機會越大。

陳留郡已毗鄰於豫州,能留給他的統兵演練時間相當少,更主要還是看這支隊伍本身的實力。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他要如何說服陳留高氏死心塌地地協助於鄴城朝廷的這一方,要如何說服這位陷陣營的將領聽從他的指揮,與他之間建立起足夠的信任,以便在隨後的南下中做到配合默契?

作為陳留高氏的一員,這個名叫高順的年輕人雖然沉默,卻也是通曉詩書之人。

而他能在訓練私軍之時保持著從不飲酒的清白習慣,可見其堅守自律的脾性。

這樣的人絕不會輕易地為人所蒙蔽,也大概不會被鄴城朝廷所許諾的富貴所說動。

沮授決定,跟他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或許這才是與這樣的人交往的“捷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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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豫州這邊即將出現的重大變故,身在長安的喬琰並不知曉。

不過,她對豫州戰局未曾插手,並不意味著,她絲毫也不擔心袁紹的隊伍會將袁術給徹底解決。

早前她與自家長史參軍商討之後都認為,彆管袁術能不能拉得下面皮來和孫策會盟,揚州這邊為了確保將地盤能擴張到會稽郡去,不會背後起火,都一定會介入到這一戰中。

所以與其說這是袁渙在袁術提出的戰術不靠譜的情況下,選擇了先斬後奏,通過聯結孫策來達成救豫州的目的,不如說這是孫策周瑜這邊早已做好的決定,於是出現了兩方的一拍即合。

在袁紹的前軍被擊潰後,要想通過一戰平定豫州的可能已經非常低了。

袁術這個人慣來喜歡排場,又應當不會出現什麼行獵被刺的情形。

料來出不了什麼安全問題。

袁氏兄弟的內耗爭鬥中,她一面對袁紹做出了種種製衡威懾,一面對袁術給出了豫州牧和前將軍的名號,自認也算是仁至義儘了。

那麼比起關注豫州的戰局,顯然還是眼下長安的政令推行更為要緊。

楊修得到喬琰的召令前來的時候,見她還在翻閱著手中的信紙。

漢中方向送來了消息,從並州前往漢中的造紙隊伍已經將造紙工序在漢中重新組裝了起來。

雖然他們並不知道為何喬琰非要選擇竹子作為生產紙張的原料,更不知道她對於將竹子以石灰做殺青處理的前置流程是從何處得知的,但本著君侯要做成的事情他們隻需要嚴格遵從就好的道理,並未多加問詢就投入了生產任務之中。

按照徐庶的估算,如果對這個殺青的過程稍微節省一些時間,隻先出個相對粗糙的成品,大概在下個月的月底之前可以給她提供一批成品。

喬琰在回信中告知他,前置過程粗糙些可以,但在搗爛竹子纖維的這一步務必做到足夠精細,以防出現竹紙容易脆裂的情況。

在寫完了這封回信後,她才看向了楊修的方向。

喬琰似笑非笑地問道:“我聽聞你這兩天接待了個特殊的客人?”

楊修輕咳了一聲,“禰正平這個人是放浪形骸了一點,但是此人的確有一身才氣,也就難免在舉動中多有狂悖……”

出自青州平原郡的禰衡也是在長安為帝都重建秩序後,被此地的名士彙聚吸引而來的。

不過此人恃才傲物,喜歡輕視旁人,往弘文館去了兩趟,留下了一句荀彧可以憑借臉長得好去吊喪(文若可借面吊喪),便揚長而去了,再沒想過自薦這回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該算臭味相投,楊修才沒被喬琰從白道川軍屯調回來多久,恰好與禰衡在路上遇見了。

兩人那叫一個交談甚歡,引為知己。

因禰衡在青州的時候和孔融為友,他便留下了一句名言,叫做——

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餘子碌碌,莫足數也。④

也就是說,在他所認識的人裡,除了孔融和楊修之外,其他人都不值一提。

楊修早在八年前就從喬琰這裡經曆過一番來自天才的毒打了,哪裡敢聽這種話,恨不得讓禰衡趕緊閉嘴。

但他又實在喜歡禰衡的辯才,便隻說要請禰衡喝酒。

結果這一喝酒又惹出了點事情。

喬琰想要推行限酒令和舉辦論酒會的事情,何止是長安城,連袁紹那邊都知道了,禰衡自然也有所聽聞。

但就像袁紹不知喬琰是用的什麼法子說服的劉虞和朝臣,禰衡也同樣不知,故而他這等好酒之人隻覺這真是個荒唐的決定。

在酒過三巡之際,這喝醉了的狂士找楊修借了個鼓,擊鼓而歌,唱的是“天垂酒星之曜,地列酒泉之郡,人著旨酒之德”之類的東西。

總之,喬琰要是聽不出這是在指桑罵槐,反對她這限酒令,那她也差不多可以不用做這個大司馬了。

因禰衡高歌之聲著實嘹亮,在楊修府邸門外的人也聽了個清楚,當即彙報到了喬琰這裡來。

眼見楊修這麼一副擔心禰衡慘遭毒手的樣子,喬琰頗為無奈地回道:“行了,我又不是不知道,眼下反對這禁酒令,或者說是限酒令的,絕不隻是禰衡一人,若非如此我也不需要開辦這論酒會。”

楊修剛鬆了口氣,又聽喬琰說道:“但你這事說出去可大可小,我前腳才提出了這建議,你的朋友後腳就在那裡發酒瘋,罰還是要罰的。”

“就罰——”

她停頓了片刻,直到楊修緊繃著面色一副大事不妙的神情,方才說道:“罰你負責接待這些為論酒會而來的賓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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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修走出書房的時候還覺得有些恍惚。

若說這是懲罰吧,也當真是太過輕描淡寫了一些。

這種往來接待賓客的交友場合,對他來說不要太容易。

她唯獨提出的一句補充要求也隻是說,這次不許鬨出什麼耍酒瘋的傳聞。

可這算是什麼要求!

楊修下意識地想著,君侯讓他負責此事,是不是其中還彆有深意。

但想到先前他到底是為何被打發給呂布做傳令官的,楊修又連忙收回了這個想法。

不,不能用他這等俗人的思維來度量君侯的決定。

這不過是君侯賞識他的才華,也賞識禰衡的才華,所以做出的寬宏大量之舉而已!

他怎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