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249(二更) 奇觀之論(1 / 1)

但沒等沮授開頭, 袁紹自己就已先打消了這個想法。

兗州喬氏本身的名望遠不及喬琰本人,所以她可以輕易地做出這樣的取舍。

袁紹卻不行。

汝南袁氏的四世三公之名,正是袁紹目前還不能舍棄的東西。

若非是這赫赫世家的聲望,他無法在董卓禍亂洛陽之時號召起這樣的一支隊伍, 也無法讓他在迎立劉辯於鄴城後得到這樣多的支持, 並以最快的速度與河北士族達成統一的意見。

這是他發展的根基, 而不是個可有可無的添頭。

所以他還是得繼續和袁術鬥下去, 直到將正統徹底把握在自己的手裡!也絕不能再讓袁術說出什麼“紹非袁氏子”的輿論攻擊。

“明公……”

沮授這個勸阻的說辭剛出, 就見袁紹擺了擺手:“你不必多說了,我隻是有感而發罷了, 並不是真的想要這麼做, 這條路她喬燁舒走得,我袁本初走不得。”

袁紹說到這裡, 又不無感慨地說道:“我是實在羨慕兩個人, 一個曹孟德, 無論是夏侯氏還是曹氏都給他出了不少可用的人才, 一個喬燁舒, 白手起家到如今, 說分宗就分宗。”

得虧這兩人沒全部站在他的對立面, 否則袁紹非得膈應死。

沮授隻能安慰道:“明公至少還有幾個聰慧的兒子, 等幾位公子長成, 必定能成明公的臂膀股肱。您還有個得用的外甥高元才,堪稱才誌弘邈, 文武秀出。再者說來, 汝南袁氏子弟中並非人人都為袁公路一時之聲勢所懾,那袁伯業不還是您的助力嗎?”

聽到沮授提及袁譚、袁熙、袁尚這三兄弟,高乾這個確實爭氣的外甥, 以及並未站錯過立場的袁遺,袁紹原本鬱結在心口的一口氣微微一鬆。

他回道:“是啊,且看她今日得意,明日又能如何呢?”

從喬玄這頭傳承下來的這一支,可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在如今這等戰事爭端莫測的局面下,這種孤立的狀態看似果決,實際上卻暗藏著一種並不安定的要素。

還是該當如他這般子孫在側,宗族林立的樣子才好。

若喬琰知道袁紹此刻在想些什麼,大概並不會對他有什麼羨慕的情緒。

畢竟他的三個兒子爭奪繼承權,也遲早要讓他再頭疼一回的。

如果他能活到這個時候的話。

在將分宗立戶一事於長安城中交代妥當後,她就動身趕赴了並州。

要說誰對喬琰從喬玄開始分出獨立的一支來最是支持,可能還真不一定是為了君侯的未來勤懇工作的程昱,而是——

蔡邕。

“伯喈先生不是前日還帶著人上山采摘野菜,不慎折了腳,可以不必這麼早就趕過來。”

因天色尚早,喬琰沒往樂平住處休息,而是直接策馬趕來了喬玄的祀廟,與從朝中借調來的禮官商議宗廟另起擴增之事,以示獨立成戶的傳承。

可才沒說上兩句話,就聽人說蔡邕趕來了此地。

喬琰出了廟門就見到蔡邕走路的時候還有些跛腳,看得她好一陣的無語。

但蔡邕顯然不覺得其中有什麼問題,也渾然不覺他這做法是不是容易給小輩留下一些錯誤的指導。

跟在他後頭的曹丕便聽著蔡邕用格外驕傲的語氣說道:“這喬公祀廟之中,碑銘是我寫的,三篇鼎銘是我寫的,黃鉞銘也是我寫的,現在既然要行擴建分宗之事,是不是還應當有一篇新的碑銘石刻作為紀念?”

這篇銘文必須是他的活,可不能交到彆人的手上。

一聽這話,喬琰不由扶額失笑。

就因為蔡邕的三鼎銘與黃鉞銘,在漢代的考古學上,喬玄已經是已知在紀念性碑銘種類上最豐富的一位了,現在還要再加上一篇擴建分宗碑銘的話,大概到了後世就更沒人能跟他相比了,除非還有人能想出什麼更加特彆的紀念方式。

而這樣一來,蔡邕作為喬玄忠實粉絲的身份大概也就更能蓋棺定論了。

眼看蔡邕這麼一副“你如果不讓我寫我就坐在這裡耍賴”的表現,喬琰除了答應他大概也沒彆的辦法。

一聽喬琰應允,蔡邕頓時就精神了,“腿腳不好也不影響我寫銘文嘛,這是兩碼事。”

他甚至還活動了兩下腿腳,以示自己確實沒什麼問題。

雖然下一刻,他就因為不小心拉到了扭傷的地方,表情也跟著有一瞬的扭曲。

喬琰:“……”

曹丕:“……”

兩人對視了片刻,很難不懷疑在眼前這三個人裡,年齡最小的其實是蔡邕。

為了爭奪這個寫祭文的權利而匆匆趕來,和為了圖口腹之欲上山扭傷腿腳,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哪個舉動更加幼稚。

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可能也是漢末文人的赤子之心吧。

喬琰低頭看了眼這個年齡更小的,想到他在傳聞中為了祭奠在大疫中過世的王粲,讓與他同往祭奠的夥伴跟他一起在王粲墓前學驢叫,因為王粲生前最喜歡聽這個聲音,覺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和蔡邕也不用分個伯仲了。①

不過現在有華佗領著弟子,早早為戰亂和天災之中的大疫早做準備,建安七子中死於大疫的大概並不會像是曆史上這樣多就是了。

她收回了看向曹丕的目光,見蔡邕已從先前的腿腳疼痛中緩過了勁來,便請他一並往內來。

因單獨開宗立戶的緣故,此地將不再隻作為對喬玄的祭祀之地,譬如原本隻有衣冠塚的喬羽夫妻也會被搬遷進來,這才需要進行擴建。

又因喬琰這位發起分宗之人,哪怕隻按照她如今這個大司馬的位置,在對大漢的貢獻上也已不低於喬玄,將來也大概率會出現在這裡,所以在這祀廟的主次之彆上就需要有所考量,不能完全以喬玄為中心。

這就是從長安城中請回的禮官和樂平這邊的建築工匠師父所需要考慮的事情。

蔡邕沿著劃定出來的新區域走了一圈,對於自己可能不隻是一兩篇文章可以發揮這件事還是很滿意的。

他道:“當年跟著你來樂平,送喬公遺體安葬於此的時候,可沒想到此地還能迎來這樣的發展。樂平成郡,祀廟擴建,想來喬公如能泉下有知,也該當欣慰不已了。”

“這分宗分得好啊,昔年喬公在洛陽做太尉,也曾有人相問,何以不擢拔族中子弟。真能扶的,帶一把也就算了,但扶不動的,難道要扶持起來成為牽連全族遭到清算的靶子嗎?”

隻是蔡邕又不免有些憂心地問道:“隻是這樣一來,你所歸屬的樂平喬氏是否人數太少了一些?”

人少清淨,是好事,但人太少了也是壞事。

喬琰回道:“倒也未必像是您所想的那麼少。”

身在樂平書院內就讀的喬真就在隨後被喬琰找去商談了兩句。

問的便是,她是願意繼續歸屬於兗州喬氏,還是願意轉移到樂平喬氏的宗族之中。

喬琰道:“你可以放心一件事,我與兗州喬氏劃清界限,並不是說要讓你明日就得從這裡搬離出去。你既然還沒從書院畢業,此地就還是你的進學之所。”

她這話說出,喬真的緊張少了不少。

又聽喬琰說道:“你從此地學成之後,並州也同樣不會將你拒之門外,就像此地也不會拒絕從其他各州前來的人在這裡務工。我聽說你在用藥開方上很有想法,吳先生已經對你發起了邀請,這也不會因為你的決定而出現變更。”

“在這樣的情況下,你再來做出這個選擇——是要依然依托在兗州喬氏的門庭之下,讓你的同胞兄長作為你的支持,還是要選擇這個現在人數剛滿一手之數的樂平喬氏。”

喬真被她這個人數剛滿一手之數給逗樂了。

但這確實是個需要她慎重思考的問題,她又不覺收斂起了幾分笑容。

喬嵐和喬亭在前往上郡跟隨賈詡學習之前,曾經跟她有過一番告彆。

因喬琰所委派的內容需要保密,她們兩人並未和喬真明言要做的是什麼事情,喬真也隻知道這趟出行歸期不定而已。

但即便喬真在樂平書院中並不能算是聰明人的這一檔,她也並不難猜出,她們兩人所要做的事情絕不簡單。

比起敢於舍棄下家族中的安穩生活,選擇前來投奔喬琰的姐妹倆,喬真時常覺得自己隻是個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在喬琰發出這句選擇的問詢之前,她甚至覺得自己可能要被趕回兗州去。

可如果要離開這裡,回到原本的兗州故土,她真的舍得嗎?

大概不舍得。

在樂平書院裡,不會有人對她的稱呼是喬瑁之女,不會有人告訴她她需要學好琴棋書畫,以便在一個需要她展示的環節能拿出趁手的才藝,同樣不會有人覺得她去接觸什麼藥物炮製是什麼違背常理的事情。

她性子有些溫吞,在此地倒也敢朗聲說笑,將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

而這在兗州是絕不可能出現的。

喬真回道:“我父親已死於討董之戰,我母親早在數年前就過世了,我兄長與我之前的關係並不親厚,我唯獨記得的也隻是他早早學會了汲汲鑽營,故而回去那個家對我來說的意義不大。”

“君侯能對我有此問我已覺得很是意外而驚喜,隻望君侯不要嫌棄我資質平庸就好。”

喬琰笑了笑:“這世上有多少普通人呢?起碼另外的一個普通人並不叫做喬真,這就是一個特殊之處了。”

喬真確實不像是她所接觸過的大多數下屬一樣,曾經在曆史上留下過濃墨重彩的一筆。

就連她坐在面前的時候,笑容也溫柔和煦得像是一抹不留痕跡的水波。

但她在做出決定的時候,眸光中透露出的鮮活之色,讓人可以將其看得分明。

對喬琰來說,這就是她創立樂平書院的意義之一了。

喬真這邊做出了選擇,喬嵐和喬亭這邊就更不用說了。

兗州喬氏對她們來說並不是一條退路,甚至有可能是一個火坑,她們也早已經答應了喬琰要參與進情報工作之中,對於遷宗入樂平喬氏自然無有不可。

隻不過因為她們對兗州喬氏來說其實是失蹤、甚至有可能已經死亡的狀態,喬琰也不太希望因為現在這個遷宗的大張旗鼓而讓人留意到這姐妹二人,所以做出的決定是,等到兩姐妹功成身退後再進行這個動作。

“這樣一來,現在還活著的樂平喬氏就有四個人了。”喬亭跟著李儒往益州跑了一趟,大概是因為出門長了見識的緣故,看起來越發外向了,她掰著手指算道:“那我可得活著替君侯完成任務,不能讓這四個變成三個。”

“少在這裡說喪氣話,是讓你們去管理信報的,又不是讓你們去拿命冒險的。”喬琰搖頭笑道。

她又轉而問起了另一個問題:“你們跟文和先生與文優先生學得如何了?”

若嚴格算起來的話,從喬氏姐妹跟隨賈詡和李儒學習到如今,一晃而過都已快有半年了。

這半年該當叫做小班式的精英教育,在培養人才上的效果毋庸置疑。

賈詡和李儒兩人雖然不像是身在長安的那幾位一樣在工作上打雞血,起碼也沒在帶徒弟上擺出隨便教教的態度。

李儒往益州方向出使的時候還沒忘記帶上喬亭同往,以示言傳身教之意,可見是真將這個教學給放在心上了。

喬亭回問道:“君侯聽著我們兩現在是什麼口音?”

喬嵐和喬亭原本的口音自然是兗州的,但現在由喬琰聽來倒是有幾分像蜀地的。

見她已露出幾分恍然之色,喬亭便解釋道:“因益州方向流入關中的人手裡,也有不少被通過直道送往了上郡,文和先生便從中挑選出來了幾位與我們每日交流,此外才是正式的課程。”

口音的變化能讓她們在暴露身份的可能性上更小,這也確實是個必行之策。

喬嵐在旁開口道:“因在抹掉口音特質上多花了些時日,故而按照兩位先生的說法,起碼還需三個月我們才能獨立在外行動。”

“那就再多給你們一些時間吧,”喬琰對她們二人循序漸進的提升,心中不無滿意,說道:“我聽說文和先生給你們安排了個出師的考核,等到秋收之後,就讓我看看成效好了。”

半年的時間而已,對喬琰來說等得起。

這也並不隻是她對兩姐妹的安排,也是她對全局攻守的考量。

賈詡在聽聞她這個安排後,並未覺得意外。

“停一停腳步也好,君侯已經進得太快了,不如靜觀其變一陣,穩固三州並三郡的局勢。關中也還需要一場豐收來確立對君侯的信心。”

他說到信心,又忽然覺得這話可能並不需要由他來提醒,喬琰自己就是深諳此道的。

在她以並州牧的身份發起對董卓的討伐之前,她就已經實現了並州境內的增產。

出兵涼州也是有了前一年收成的鋪墊。

自高平進軍隴西以及金城,也是在高平軍屯卓有成效之前。

攻入長安雖是在秋收之前,但金城和武威兩地的秋收成果也已經不難看到了。這場發兵的提前也是因為李傕先動了手,可不能怪喬琰選錯了時間。

她雖有兵戈鋒利覆壓天下的甲士,卻也從未忘記一個事實——

吃得飽飯的隊伍才有足夠的士氣可言。

喬琰一邊看著賈詡這茶桌上的桌布分神,一邊回道:“但今年無論是地盤還是人口都擴張了太多,民眾對我們的寄望也從原本對州牧父母官,轉為了對一方漢室王朝的期待,以先生覺得,光是豐收真的足夠嗎?”

樂平的教育不足以覆蓋到所有人,在絕大多數民眾還掙紮在溫飽線上的情況下,識字學書隻能是願景而不是現實的安全感。

棉花的種植需要一步步擴張,所以去年隻能拿出約莫六萬件棉衣的數額,到了今年才能進一步擴張。

還需要考慮到其中一部分棉花要用於棉線紡織和棉被。

所以這也不足以支撐起民心所向。

水渠的開鑿和對洪災旱災的防治,在接下來尚算風調雨順的年節並不會產生根本性的變化。

紡織業更是在今年才得到了從劉焉這裡搶來的人手,加上新的紡織材料出現,勉強有了進一步發展的可能,要在今年內做出什麼跳躍式的發展,就難度來說也有一點大。

賈詡聽出喬琰的意思了——

她還需要一點彆的噱頭,來作為這建安元年的標杆。

因民眾大多不能知曉三州全貌,這個標杆確實是有其存在必要性的。

雖然說他現在並無職位在身,但並不妨礙他在聽到喬琰這話後,已經下意識地動起了腦筋。

他思忖了片刻後,回道:“奇觀如何?”

喬琰差點在下意識之間脫口而出一句奇觀誤國,但想到賈詡這又不是在給董卓提建議,應當不會是在挖坑給她跳,便聽著他說了下去。

“我不是說像是長城和子午嶺直道又或者是哪處宮闕樓閣這樣的東西,”賈詡解釋道:“我是在想,君侯早先將您折騰出的水泥用在樂平書院、固陽道、樂平山中塢堡和肥料發酵槽這些地方,有沒有可能在長安城中起一處特彆的東西?”

“按照您的說法,在其中的研磨過程顆粒越細,最後生產出的水泥在強度上也越大。因過篩的工序複雜,在之前的使用中幾乎沒有進行過太過嚴苛的規定,但現在隻用在一處的時候,是不是有可能讓這個硬度進一步提升?”

這確實可行。

在目前喬琰還沒想到能用什麼方法提高冶鐵爐溫度的情況下,現代水泥的製作無疑距離她還很遠,相比之下,提高土法水泥的硬度更有可操作的空間。

賈詡提出的奇觀建議也確實有其可行性。

民眾往往會相信一些更具特殊性的東西,也會將其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傳播開來。

就像華佗的麻沸散,其實在形成麻醉效果上的作用並沒有真到剖腹開腸也毫無知覺的地步,卻還是因其乃是其他醫者所不能為,被人描述得神乎其神。

賈詡所說的“奇觀”也是抱著同一個想法。

見喬琰頷首,賈詡便接著說了下去,“隻是我還未曾想到,該當將這奇觀選作什麼為好。”

他曾經得到過喬琰的委任效命於綏遠城,協助呂布管理白道川軍屯,所以對於土法水泥的硬度心知肚明。

比起扛打砸,它其實更扛壓。

所以顯然不能用來打造什麼塑像之類的東西。

用來造屋建牆呢,確實和一般的房屋之間存在差彆,但是好像很難形成這種傳揚出去的風聞。

這個用途還得仔細想想。

喬琰卻不覺得這是什麼問題。

她合掌一拍,笑道:“那就用來造路了,對外就說——這是長安城中一條走不出腳印,又非磚石所造的路!”

用路來做宣傳,簡直是再合適也沒有了,隻因人人都要往路上走過。

當長安有這樣的一條路而彆處沒有的時候,總會有人想要前來一看究竟的。

長安這座帝都又是關中的經濟政治文化的中心,還確實有這個前來的必要性。

這種不斷正向循環的人流吸引,正是這種“奇觀”的作用所在。

因水泥路對馬蹄的損傷,她此前所發起的種種修路都隻是在平整道路坑窪之處,可現在隻是用在城中的一條上,卻顯然沒有問題。

需要在意的也隻是——

既然這條路要充當長安門面的作用,它就不能在建造養護的過程中被什麼人給踩踏在了上頭留下痕跡,不能因為冬日的氣溫下降而輕易開裂,不能因為厚度不足而被輕易壓裂,不能因為排水措施的失當而在內部受到破壞。

當然,最後一條相對來說要容易解決一點,畢竟土法水泥在抗腐蝕性的能力上還是不差的。

決定了,修路!

一條並不需要太長的路!

喬琰朝著賈詡致謝道:“多謝先生提醒,若非如此,竟要忘了我們還有這樣的一個好工具。”

賈詡悠哉地飲了口茶,回道:“這是君侯自己的功勞。”

畢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也得有水泥這個東西才能折騰出後續的標誌性成果。

這也得算是跟對了主公的好處。

同樣是做臥底的,他和田豐完全就是兩種生活狀態。

一想到這種令人生出滿足感的對比,賈詡的臉上不由浮現出了一縷笑容。

但下一刻他臉上的笑容就僵硬在了當場。

誰讓他看到,得到了解決問題措施的喬琰並未選擇繼續飲茶,或者是起身離開,而是將手伸向了被她觀望多時的桌布。

“說起來,此物不太適合先生吧?”喬琰將桌布中被人以繡線縫製出圖樣的位置鋪展在手中,又近距離地端詳了片刻,這才朝著賈詡重新看來,“先生既要做這閒人,該當選個鬆竹鹿鶴這樣的圖紋才是,做什麼選兩隻齧鐵獸?”

“此物好食銅鐵與竹骨,著實是與先生這氣質不大吻合。”

賈詡:“……”

被喬琰攥在手中的這塊桌布上,繡著一蓬翠竹,翠竹之下一對模樣似熊,黑白花色斑駁的獸類一個翻倒在地,一個啃食著竹子,當真是好一派憨態可掬的樣子。

這不是被現代被稱為熊貓的國寶又是什麼。

不過在漢代它被稱為齧鐵,被記載在東方朔所寫的《神異經》中。

喬亭在跟隨李儒往益州所行的這一趟中,於綿竹路邊遇到過它們,回返上郡後仍覺可愛,便繡在了桌布上。

賈詡沒見過這東西,也覺有趣,便討要了過去。

雖說是由李儒教導喬亭,賈詡教導喬嵐,但總有些課程是由兩人同時教授的,賈詡自然也還算是喬亭的老師,故而此物也就算作了喬亭所送的拜師禮。

但現在嘛……

賈詡隻聽喬琰說道:“此番自益州得繡工數百,其中有尤長於蜀繡之人,我讓他們過幾日給先生送一塊竹林隱逸的桌布來換了。”

“都說靜以修身,先生還是不要留這等凶殘之物在前為好。”

賈詡默然。

彆以為他沒看出來,喬琰做出這等舉動,到底是因為她覺得此物和他的氣質不符,還是因為她自己也喜歡這東西。

君侯啊君侯,您在長安剛表演了一出大義滅親,開宗立戶,看來是將臉皮也給養厚了不少啊!

對於賈詡這番無聲的控訴,喬琰權且當做沒看到。

她隻是在坦然地順走了熊貓桌布後心中想著,她之前真是有點失策了,在找劉焉索要犒軍之物的時候居然忘記了這個四川特產,還應該讓他送一批熊貓來的!

但此時再去找劉焉提要求顯然已經晚了,且等下次換個理由找他會獵的時候再說吧。

她先回長安修奇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