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 246(一更) 爾等無用(1 / 1)

不過若要喬琰說來, 這些安南、平北之類的名號,雖然確實代表著對各方的態度,但她還沒打算這麼快就跟袁紹開戰。

與其說這是對袁紹的戰書, 不如說這是給長安朝廷以及她麾下的部從所畫的大餅。

在她剛完成了攻克漢中之戰的情況下,她若說自己想要征東, 其中的可信度和可行性就要比之前高出不少。為了達成統一天下的目的,這些朝中的大臣勢必會對她提出的建設長安要求做出滿足。

這才是對喬琰來說更有實際意義的東西。

袁紹與袁術之間的交戰她會關注甚至乾擾,但絕不會親自參戰。

此外,有些職務的安排大概並不會傳遞到袁紹的耳中, 因為這對於長安民眾來說,好像並不是一個需要過多關注的東西,有些人在目前也不應當叫做喬琰的下屬。

比如說, 實際上她麾下被調度到太守位置上的, 並不隻有三個人,而是五個。

除了身在對峙公孫瓚前線的張遼,督轄漢中的徐庶,以及於關中演兵的趙雲之外,還有兩個太守的位置在這次擢拔中落定。

敦煌太守徐榮。

張掖太守馬騰。

河西四郡隨著後方的安定, 必然要接著發展起來。

無論是從人手的安排還是從地域的考慮,這兩個太守的位置都可以拿得下來。

徐榮是遼東人士, 馬騰若按照其祖籍來算,應該算是關中出身,現在讓他們經營河西四郡,並繼續通過兵卒在絲綢之路上的往來, 看看能否在交戰中的貴霜帝國身上啃下來一點物資肥肉,可以說是個正合時宜的安排。

而為了避免馬騰和其部從在烏鞘嶺以北的河西形成一支獨立盤踞的隊伍,喬琰起碼留了四條與他互成製約的存在。

酒泉太守黃衍的職位並未發生變化, 其所代表的酒泉黃氏正是當地的豪強勢力。

這支家族可以算是河西四郡的“毒瘤”,但是有其存在,馬騰就沒有發展壯大到割據一方的可能。

這是其一。

其二,比起馬騰,從董卓這裡投奔過來的徐榮來到喬琰麾下的時間更早,比起馬騰也更容易成為她的心腹。

喬琰又將重新啟用的薑冏調撥到了徐榮的麾下作為其從事,以急於重新起勢的漢陽薑氏作為對徐榮的支援。又有閻行作為徐榮的副將,這樣一來,就足以在敦煌形成一支不遜色於本地豪強的勢力。

其三,陸苑從原本的並州功曹從事轉任涼州彆駕。

因彆駕的得名,便是在州牧或者刺史無暇顧及州中的時候,由彆駕代上官巡視各郡,可單獨設立車駕,以示其權柄,故而喬琰掛著涼州牧的名頭之時,陸苑就是在替她行涼州牧的權力。

涼州的羌人、田屯以及豪強氏族的穩定,都需要有人在建設關中與漢中的同時做出督轄,這個任務交給陸苑正好。

喬琰在斟酌一番後,又將漢陽趙氏的趙昂轉至陸苑那裡做了個屬官。

不過比起趙昂,喬琰更在意的其實還是趙昂的夫人王異。

但去歲她對漢陽四姓問責的時候,王異就已經有身孕在身,又在今年年初生下了個女兒,名為趙月,現如今還在修養的時候,暫時還不適合對她做出擢拔。且等到過幾個月再說。

其四,馬騰的兩個兒子馬休和馬鐵都在並州就讀,而其長子馬超又被喬琰調度去漢中,擔任褚燕這個安南中郎將麾下的安南校尉。

彆管涼州地界上的人是不是在父子情義上並沒有那麼重視,在喬琰一個都沒給他留的情況下,他是無論如何也要投鼠忌器的。

但從馬騰的角度上來說,他一個曾經和韓遂一道割據西涼的叛黨,非但沒有與韓遂一般被問罪處死,反而依然保留了太守的位置,甚至作為絲綢之路的負責人一員,已經算是給了他一個鐵飯碗了。

絲綢之路的作用,光是在送回了大宛寶馬和棉花種子這兩件事上就已可見一斑,後續必然還有累積功勞的機會。

馬騰原本其實是想尋個在朝中的官職賦閒養老的,但現在又覺得,可能還是做這個張掖太守更加舒坦。

隻要他沒有對喬琰的反心,這個位置更有利於他日後的穩定生活。

除卻河西四郡之外,另外兩道給外族的敕令,也同樣沒在第一時間被袁紹獲知。

幽州漁陽一戰中,鮮卑支部軻比能死於張遼之手,騫曼成功外逃,卻再不敢生出和喬琰等人為敵的想法,故而喬琰建議劉虞,給已經處在半馴化狀態的步度根授予鮮卑單於以及陰山侯的名號。

這個鮮卑單於和他們鮮卑人自己選出來的單於還是有些區彆,是從大漢為中央霸主的身份對其發出的敕封。

同時,南匈奴單於羌渠退位,由其子於夫羅接任,同樣得到單於與封侯的名號。

這對於喬琰來說,是兩支可以在必要時候進一步啟用的異族首領,不過也需要小心留意他們的野心就是了。

此外,則是喬琰這大司馬府的官職做出了屬官的補充。

郭嘉為大司馬府長史,荀攸為參軍之後,楊修從並州主簿轉為大司馬府主簿,也被喬琰從白道川給放了回來。

蔡昭姬現在要擔負著將樂平月報逐漸擴大範圍的職務,便在大司馬府中擔任令史。

像是太史慈這種新投效到喬琰麾下還未曾立功的,也理所當然以掾屬的身份繼續組建神臂弓營。

總的來說,這是一出對喬琰來說格外有利的批量提拔。

彆說什麼有些人跟隨她隻是為了吃飽飯,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若能在君侯麾下建功立業的同時,得到堪配他們功勳的名位,對於他們的追隨效命之心無疑是一種正反饋。

唯一對這個委任稍微有那麼一點意見的大概是典韋。

不過可能這個也不能叫意見。

典韋問道:“君侯,為什麼我當的是這個門牙將軍?”

“是牙門將軍。”喬琰很認真地糾正道。

因典韋跟隨喬琰的時間最長,她給對方申請下來了這個雜號將軍的位置。

牙門是何物?

便是那主帥在駐軍的時候在帳前樹起的牙旗所代表的軍門。

牙門將軍雖為雜號將軍,卻代表著與主帥關係親近,常常拱衛主帥左右的意思。

比如在長阪坡之戰後的趙雲所擔任的就是這個位置。

典韋從效力於她到如今所從事的職務,若按照並州的官職體係,應該叫做帳下督,但按照軍營的體係,應該叫做牙門將,現在改稱牙門將軍也實在沒錯。

但典韋覺得這個職位有點問題,倒也在情理之中。

今年長安城中的登基儀式後,因典韋負責將幾個孩子從樂平那邊接過來到此地觀禮,喬琰遇上過一次他兒子典滿。

結果典滿看到喬琰就跑,然後被人給逮了回來。

問他為何要跑,他一張嘴就露出了自己空缺的門牙。

說是因為自己的齒不見了,要是在君侯面前說話,有一點失禮。

在如今其實沒有門牙這個說法,而是將門牙叫做齒,還是喬琰將門牙這個詞告知了典滿。

在跟這些孩童打交道的時候還頗有童心地問他們,覺得她麾下的哪個武將最有安全感,以後她就給他一個門牙將軍的名號,保佑這些小朋友的門牙儘快長出來。

典韋原本還在旁邊聽個樂子呢,結果轉頭就看到眾人都將手指向了他。

典韋:“……”

他對當什麼門牙將軍沒有興趣,就算是門神將軍聽起來也比門牙將軍要威風。

於是在剛從喬琰手中拿到這份委任的時候,典韋直接把牙門將軍看成了門牙將軍。

事實證明,就算是在豎排版的情況下,文字的順序可能也不是很影響閱讀。

在喬琰的解釋下,典韋總算明白自己鬨出了個什麼烏龍。

按照喬琰的說法,牙門將軍既然常伴主帥,就往往還需要起到諫言軍策的用處。

雖然喬琰對後者所抱有的指望並不太大,但也不能改變牙門將軍乃是對偏將文武雙全的指望,否則可沒有這個戍守牙門的能力。

典韋這會兒哪裡還有意見可言。

這個委任可以算是武官中頭一份的信任了。

想到當年他其實還是先被喬琰俘虜擒獲而被迫上崗的,典韋不由撓了撓頭。

喬琰對他這表現頗覺好笑地搖了搖頭,又問道:“若真是門牙將軍,難道你就不要了?多的是有人想要這個將軍的名號。”

雜號將軍再怎麼雜,也是個將軍。

哪怕是像典韋一樣,因為擔任的是喬琰近衛的職責,並沒有實際意義上獨領一軍的權力,這個將軍號更像是一種榮譽嘉獎,也無疑是一份殊榮。

這份敕封一下,不隻是喬琰麾下的其他人,對於典韋早早跟對了人很覺羨慕——

最羨慕嫉妒的大概還是兗州喬氏。

當年那個病弱的孩童,已不止是憑借著戰功封侯,在漢室傾頹之中躋身大司馬的高位,今日還來上了一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可算是讓身在長安的喬氏子弟看得眼熱。

但這些升遷的好事跟他們可沒有半點關係。

哪怕他們認識“喬琰”的時間更早,跟她之間還有著血緣的聯係,也並不影響他們此時被排除在外。

在喬琰從漢中凱旋抵達長安後,還沒等她於朝堂上與眾臣解釋漢中之戰的始末與後續安排,也未到劉虞在鮮於輔的建議下向她谘詢官職變更的想法,郭嘉就已經將他對喬氏族人的安排彙報到了喬琰這裡。

雖然在情感上很想對這些人視而不見,也早已經跟程昱定下了行孤家寡人之道的方略,但既然人都已經到了她的面前了,見,總還是要見一下的。

起碼要跟對方把態度說明白。

所以在完成了所有官職的敕封後,喬琰才像是終於想起來了一般,讓人將她的“親人”都給帶過來。

讓喬琰都覺得可笑的是,這些被人帶進大司馬府的喬氏子弟,上來就對郭嘉來了個控訴三連,而分毫沒有一點收斂反省的意思。

要他們看來,他們這可算是吃了大苦頭了。

沒能見到喬琰的面不說,也沒能在大司馬府過上一陣子貴賓的待遇,甚至被郭嘉送到了軍屯之中去擔任勞工。

這都叫個什麼事!

就算是在黃巾之亂橫行的時候,又就算是在喬瑁死後,喬氏失去了東郡太守這樣的近距離庇護,他們也從來沒有受過這種需要親自下地做農活的折磨。

這當然不隻是兗州喬氏一家的情況,對現如今絕大多數的豪強世家來說,種地之類的雜務都是絕不可能親力親為的。

喬琰看著面前的這些人,雖見到他們的臉色因為這幾日裡的艱辛而顯得憔悴不少,也絲毫沒有什麼同情的意思。

她語氣淡淡地開口說道:“奉孝所為確實有錯,我已經罰過他了。”

這幾人朝著一邊的郭嘉看去,見他一副精神萎靡的狀態,頓時精神一振。

他們就知道,一筆寫不出兩個喬字!

雖然喬琰已經坐在了常人所不能及的權力高峰,但親人的存在無疑是她背後的支持,她不可能舍棄掉他們。

所以他們現在前來投靠也為時不晚。

然而他們緊跟著就聽到喬琰說道:“我罰了他三個月不許飲酒,以示懲戒。”

幾人得意的神情頓時凝固在了臉上。

不許飲酒?這算是個什麼懲罰。

在他們看來,這簡直像是個玩笑一般的說辭。

偏偏喬琰一點都不像是在跟他們說笑一樣,嚴肅地說道:“畢竟我早在出兵漢中之前就已經告知於他們,嚴禁有外人涉足軍事重地,以防有軍情外泄。他居然還要在態度上有所遲疑,生怕我會因私廢公,是該罰他,卻絕不是因為他對你們做出了處置。”

“我們如何能算是外人?”其中一人連忙回問道。

他們是她的親人啊!

但在喬琰的眼神中,這種親疏之彆宛然表露了個清楚。

他們是疏,像是郭嘉這樣的下屬才是親。

她已接著說道:“先帝托我以討賊護駕之職,當今又以大司馬重任托付於我,不敢有一日鬆懈。兗州喬氏本為親眷,卻自先帝駕崩後的三年裡均處在鄴城朝廷的統轄之下,既處朝野之外,何能言親!”

這著實是一句重話。

按照她的說法,朝廷之內才是親,地盤之外便是敵。

在這樣的一出劃分下,她是真沒將兗州喬氏當自己人了。

在這幾人愕然於她這選擇的情緒中,又聽她說道:“何況,內舉不避親的前提是,親為賢人大才——”

“可你們有什麼用?”

也不知道是她對他們的站隊速度著實失望,還是她對他們本身的實力也格外的不看好,這些人看到她目光如刀地對著他們發出打量,而當這雙眼睛裡翻湧的情緒停滯的這一刻,她擺了擺手,歎了口氣:“你們走吧,長安不需要無用之人。”

“君侯,我等並非無用……”

喬琰打斷了他們的話:“你們這等本事若放在梁國也就罷了,你們信不信,在這長安城中隨便抓一個人出來,都遠比你們要有用得多。”

她側過頭朝著郭嘉吩咐了兩句,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他就將一人帶到了喬琰的面前。

被郭嘉帶來此地的田豐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但看到這個仿佛是在對峙的現場,田豐直覺,這可能不是個什麼好消息。

起碼不是對他來說的好消息。

果然下一刻他就看到喬琰伸手指向了他,說道:“你們眼前的這位,從一個做農具製作的崗位上被發掘出來,一路晉升到弘文館中的重要助手,拜師於陳元方門下,我看他遲早能成為長安朝廷中的一員。”

“像此等被擢拔於微末的賢才,在長安城中不計其數。他們早知何處為前途所在,更為之賣力出頭。”

“你們又在做什麼?”

他們在等著憑借親緣關係得到青雲直上的機會!

喬琰冷笑道:“我說你們是長安城中的無用之人,又有何處冤枉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