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 238(一更) 袁基病逝(1 / 1)

作為天師道第三代傳人的母親, 也作為傳聞中因精通鬼道而得劉焉看重的盧夫人,居然出現在了漢中,而不是在喬琰所獲知消息裡的成都, 確實讓人意外。

李儒將在成都所打聽到的消息, 都在回返長安後告知給了喬琰, 其中自然也包括這位盧夫人相關的情況。

劉焉此人篤信玄術的種種舉動, 從早前的董扶, 發展到如今的盧夫人, 真是讓喬琰不免感覺到了一種……也說不上是好笑不好笑的情緒。

這可能最多叫做時代特色。

在她打量著面前這位婦人的時候, 對方始終保持著一副超然物外,清逸絕塵的姿態,頗有一派城池雖破也巋然不動的樣子。

但不知道是不是今時的道教還遠不如後世一般形成了一派完整的信仰, 喬琰覺得, 倘若她問彆人,是相信自己為漢室忠臣還是相信盧夫人會道術,大家必然相信前者就是了。

說歸這樣說,喬琰還是問道:“敢問夫人可有話要說。”

盧夫人朝著喬琰看來,從容回道:“月前我為劉益州卜卦, 卦中言有大禍將至,然劉益州所得乃冊大將軍之詔,自言福過於禍, 不信我言。今北上所見, 誠然為禍。”

喬琰琢磨了一番盧夫人話中的意思, 頗覺有趣。

這位盧夫人隻怕是剛好在敕封大將軍的詔書抵達成都之前,因張魯戰敗於她的消息,便對劉焉提及了大禍將至的預言。

若按照這對母子向來裡應外合的配合方式,倘若喬琰真有在當時就進攻益州之意, 還真應了她對劉焉所說的這句話,倒也不失為進一步獲取劉焉信任的好手段。

但偏巧在這個時候,長安朝廷的冊封抵達,唯獨的禍患之事就是,劉焉讓人所打造的乘輿和董扶故居都被一把火給燒了。

這可難保會讓劉焉覺得此事乃是盧夫人為了讓其讖語成真所為。

為防出現被劉焉扣鍋質詢的情況,盧夫人乾脆以前來漢中探望兒子的理由前來了此地。

喬琰讓人一問盧夫人到來此地的時間,還真是冊封大將軍的典儀之後,心中恍然。

她便又問道:“若如夫人所說,今日你落入我手,難道就不算禍事嗎?”

盧夫人心中腹誹,這種避禍變成真禍的事情,又哪裡是她能想到的。

長安方向的進軍和敕封大將軍旨意間隔甚短,比起先進攻張魯後安撫益州的反複,還要來得更快。

她本就在前來漢中的時候就意識到,她這個北上的舉動並不明智,甚至可能會遭到劉焉的懷疑,但想到漢中的地形和張魯已成氣候的傳教隊伍,又覺得真要出了什麼事,她就算是留在漢中也無妨。

總歸他們早先和劉焉這頭虛與委蛇所要達成的目的,都已經基本完成了。

張魯這個兒子行事不可預料,難保不會因為被從武都郡趕回後又得不到劉焉的反攻支持,乾脆據漢中為己有。

到了那個時候,她就極容易成為犧牲品,還不如早早前來會合。

她乃天師道中的重要人物,又仗著大漢的孝悌之說,張魯無論如何都不敢對她不敬。

可讓盧夫人都未曾想到的是,她前來此地也不過是短短一二十日,就迎來了一群這樣的惡客。

在喬琰頗為玩味的目光中,盧夫人不難聽出她話裡的潛台詞。

若她連這出奇兵天降都沒能預測出來,又何來神鬼之力呢?

又聽喬琰問道:“還是說,夫人不惜以己之命來驗證,證道成仙?若能讓我等親眼見證此景,倒也不枉這益州一行。”

心中苦悶之餘,盧夫人多年間的形象經營還是讓她維持了面色的平靜,隻回道:“將軍奉行天子命,為漢中氣運所鐘,蒙蔽天機,實屬尋常。我隻知禍事將至,卻不知禍從何來,故而是將軍棋高一招。”

這話說的……

喬琰此刻並無什麼表現,盧夫人卻留意到,與喬琰同行的一位文士,在臉上露出了點微妙的情緒。

也著實不能怪他會有這種特殊的反應。

一聽這什麼“為漢中氣運所鐘”的說法,荀攸就忍不住想到那條自己往熱鍋裡送的毒蛇,那可真是一幅讓他要懷疑人生的離奇景象。

他剛想到這裡,又見喬琰朝著他作了個手勢,示意二人出去說。

“這位盧夫人看來和張魯的關係尋常,否則若是母親前來探望,以漢中各地城防的情況,還是沔陽與南鄭的戍防更為牢固。”喬琰笑道,“總不能說我們眼下所處的地方叫做成固,這地方就真的很穩固。”

她走出了幾步後又道:“我原本還想著,盧夫人既在,能否作為一個挾製張魯的人質,但眼下的情形看來隻怕不成。”

荀攸回道:“但盧夫人的存在也不算是全然無用,起碼……她給了君侯一個從益州手裡奪下漢中的理由。”

有些理由聽著荒唐,可既然益州人信奉這一套,就算是用一用也無妨。

何況,若要荀攸看來,漢中這等有“西北江南”之名的地方,既然春耕將近,關中已經成為他們列入重點耕作區域的土地,倒不如將漢中也給算進來。

漢中平原的數縣之地,雖遠不如關中的面積大,但這片群山環抱之地,比起金城郡的那片湟水穀地卻要開闊了太多,氣候也要遠比涼州適合於種植。

他們此番出兵絕無可能隻是震懾一番劉焉就回返,能從對方的口中奪過這塊肥肉,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喬琰道:“既然如此,就勞駕軍師指揮了。”

荀攸跟隨她翻山而過的勞累,早在正式進入漢中地界之前和士卒進攻成固縣的時候,就已經休整得差不多了,此時在心中謀劃了一番漢中的情況後說道:“請君侯將麾下的部從分作四隊,除卻留守成固縣的之外——”

“一隊從成固縣進入米倉山中,繞行至南鄭縣以南,著益州軍服飾。”

“一隊往東進取龍亭,切斷漢中平原與漢中郡其餘各地的聯係。”

“一隊把守住米倉山與大巴山之間的隘口,務必確保在此戰中劉焉無法從中插手。”

喬琰思忖了一番荀攸的安排後回道:“都從軍師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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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然不知此地發生何事的劉焉,在數日前還在盤算著將劉璋送往長安的可能,隻是在趙韙與龐羲等人都勸說他靜觀其變的情況下,這才暫時按捺住了這個想法。

趙韙是益州人,龐羲卻是東州士的重要成員,這兩方難得在這件事上達成了統一的意見,讓劉焉思忖著是否確實是自己示好的舉動太過著急了,或許再等上一陣倒也無妨。

但想到自己那些無端被焚毀的車輿,實是耗費了不知多少名貴木材才打造完成的,劉焉就很覺心痛。

若這出等候的結果對他不利,他還得蒙受第二輪的損失,聽起來真不是什麼好消息。

他這會兒倒是覺得,益州與外界的隔絕,一方面是他割據勢力於此間的地理優勢,但在另一方面也讓消息的傳達變得不是一般艱難。

在這種特定的時候,就反過來成為了劣勢。

那些回返長安的使者在天子面前到底會如何說他呢?

長安朝廷又會做出何種應變?

不過大概他動用了全部的想象力也不會想到,因為這出益州景象,他居然會促成喬琰躋身大司馬之位。

她還已經不在關中,而是已經來到了漢中。

當然,同樣沒想到此事的可並不隻是劉焉,還有袁紹。

這道被重山蜀道所攔阻的消息並沒有抵達劉焉的耳中,卻已經傳到了關東。

“大司馬……怎麼會是大司馬!”袁紹聞聽此訊面沉如水。

早在喬琰將劉虞從幽州接回,在長安奉迎其登基的時候,袁紹就已經生了一次氣。

公孫瓚沒能乾脆利落一點將劉虞給宰了,讓其在濱海道被人給救走,卻還得從鄴城朝廷請一道封賞,就夠讓人鬱悶的了。

偏偏劉虞登基之後,劉辯作為天子的權威被進一步削弱,讓袁紹不得不進一步加重對周邊勢力的拉攏。

彼時的喬琰又在驃騎將軍的位置上擁有假節鉞和開府的權柄,比起大將軍這個名號也並不差到哪裡去。

然而這種在袁紹看來很是虛偽的表現,居然在鄴城朝臣中還得了個好名聲。

在這些人看來,喬琰讓出大將軍位置給劉焉,和她扶持劉虞登基的種種表現,都讓人不難確認她的漢臣立場,既然如此,隻要你袁本初能將她擊敗,讓劉辯成為那個唯一正統的大漢天子,不就可以收獲一個能征善戰的漢將同僚了嗎?

袁紹差點沒被那種理直氣壯的說法給哽塞住。

但想來也對,這些從洛陽前來鄴城的朝臣,還真未必就跟喬琰立場不和,隻是在當時的情況下,並不敢去賭她進攻長安的順利,不敢讓自己置身於董卓的威脅之下。

倘若最後取勝的是喬琰,他們也可以讓自己成為劉虞的臣子。

要讓他們跟著一起罵,是絕不可能的。

在喬琰給劉辯送了年禮後,袁紹更覺得喬琰不是個東西,在陰陽怪氣和遠程給他捅刀上尤其有一手。

更讓他始料未及的是,還沒到今年的三月,喬琰就已經迎來了又一次升職。

從原本的驃騎將軍升到那位處權臣之巔的大司馬!

一個不足二十歲的大司馬!

“這難道不該叫做僭越?”袁紹憤憤不平。“隻是因為迎立天子的緣故,就位列三公之上,算是個什麼道理!”

看看他自己的情況吧,在袁術與鄴城朝廷這邊決裂之後,當年支持劉辯登基的袁氏子弟,位置最高的也就是他了。但即便是他手握冀州青州二州,也還未曾拿下大將軍的位置。

袁紹已在盤算著在這永漢元年的改元後,選個良辰吉時,將後妻劉夫人所生的小女兒嫁給劉辯作為皇後,順理成章地成為大將軍。

可長安這邊倒是給了他一個驚喜。

喬琰直接成大司馬了!

沮授看著袁紹的表現,情知他此時所問的,隻怕並不隻是一句,為何喬琰可以用這等荒誕的升遷速度,一路升到了大司馬的位置上。

而是在問,同樣是扶持天子登基的權臣,為什麼他袁紹就不可以做出這樣的舉動?

但若要沮授說來,袁紹若真這麼做了,對他們此時的處境沒有任何一點好處。

故而他隻是回道:“明公倘將這個問題問詢鄴城的官員,他們隻會告訴明公,若這個大司馬的位置得來有違禮製,為何長安那邊的盧公與皇甫將軍等人都對此事並無異議呢?”

這些人是不會因為喬琰所處的位置比袁紹高,就與他同仇敵愾的。

會讓他們跟袁紹統一立場,唯一的可能就是——喬琰兵臨城下,並揚言宣稱,隻要攻破鄴城就會讓這些支持劉辯的文武百官與他一道去死。

可顯然喬琰不會做這種愚蠢的決定。

她甚至在去年冬日讓楊修帶著棉衣,前來慰問他那身在鄴城的老父親,也憑借著陽安長公主的到訪讓人確信,她對漢室宗親的尊重並不因身份而有所變更。

倘若鄴城被她攻破,劉辯料來也會得到善終,他們這些大臣更能到另一頭來重新參與朝政。

並州的棉布在今年元月還送來了一批到鄴城中售賣,正為應和去年由陽安長公主掀起的風尚。

而隨著第一份樂平月報被喬琰以年禮的方式送給劉辯,第二份隨即被楊修送給了楊彪後,鄴城內的高官也有問詢起此事的,甚至想要尋找渠道購買一份。

這兩者要沮授看來,都是十分危險的信號。

軍事實力和農耕產糧的落後,還不能算致命,被一步步同化內部,才是遲早要引發更進一步的動亂。

沮授隻能慶幸的是,在經過了一個冬天的修養後,鄴城的軍備武裝已經提升了一個層次,讓他們在太行山與河內郡的防守都比先前堅固了一個程度。

青州與冀州的耕田面積也要比涼州並州更大,在平定了內部亂賊之後,也能逐漸追回差距。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袁紹要先放下一些沒有必要的好勝心,千萬彆在此時跟喬琰一味對標。

袁紹心中鬱悶,可在局勢確實不順的情況下,還是暫時收回了這個想法。

他暫時也沒有了這個多餘的精力去思考,如何讓自己升任大司馬卻不為人所詬病。

因為同樣也是這二月的中下旬,一件對鄴城朝廷未必重要,對袁紹來說卻很重要的事情發生在了此地。

袁逢嫡長子,袁紹和袁術的兄長袁基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