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237(二合一) 橫越秦嶺(1 / 1)

十九歲的大司馬!

在絕大多數人及冠後才涉足官場的背景裡, 這近乎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哪怕這件事是在眾人的見證之下達成,也是因劉焉的僭位之心才被促成,當眾人步出紫宸殿的時候, 依然有種說不出的恍惚。

倒是喬琰這位新晉的大司馬比起他們這些老臣從容得多。

因在被授予大司馬官職的同時, 一並落在喬琰手裡的還有那會獵之名的聖旨, 故而她已經和皇甫嵩以及鮮於輔商定起了此番行軍的情況。

“駐紮在陳倉的守軍因還要督轄武都郡和漢陽郡方向的情況, 暫時不會有所動作, 但是為求調兵之速, 關中的其他守軍我會大量調走, 隨後關中的戍防要交托給兩位了。”

喬琰話說到此,並無權臣架子地朝著皇甫嵩和鮮於輔都拱了拱手。

言外之意,在她出兵後, 關中周遭的戍防和長安城內部的巡防情況就交給兩人了。

這種明確的放權表現, 讓鮮於輔這位劉虞舊部放心了不少。

但說實話,長安城經由過先前的一番重新規整後,對宮城衙署金吾衛和民戶之間的界限分割得相當清楚,近來入關的人口在身份上也都經曆過盤查,會在安全上出現問題的可能性相當低, 故而喬琰主要還是和皇甫嵩交代。

“原本是想在三月春耕之前將潼關給修建完畢,可惜因進攻漢中的緣故,那邊擅長於山地作戰的人手我都必須調撥離開, 隻能由皇甫將軍帶領人手將其接下了。”

在長安與洛陽之間, 最出名的關塞原本應該叫做函穀關。

這裡就是秦出中原一統天下的雄關要塞。

但隨著四百年間的河道衝刷, 函穀關附近的稠桑原北側,被衝出了大片的灘塗地,函穀關的天然關卡自此不複存在。

若有人想要進攻長安,大可以通過繞行灘塗地的方式來走。

甚至連稠桑原本身也在多年衝擊之下變得不再陡峭, 讓人可以通過攀援的方式通行。

這就意味著,要想依靠函穀關攔截住從關中以東來的敵人,光靠著原本的那座函穀關是不夠的。

故而在董卓攜帶劉協西逃至長安後,意識到這一點的段煨對董卓做出了提醒,得到了董卓的應允後,就在函穀關以西的地方重新修建了一座關卡。

利用黃土高原、黃河、秦嶺、潼河等地形屏障重新形成對關中的防護。

因為潼河的緣故,得名為潼關。①

喬琰進駐了關中後也得到了這座關卡的守備權限,所以前來給袁紹送糧食意圖修複關係的許攸,當時就是被喬琰從這裡丟出去的。

可在董卓的絕大多數防備是衝著北面的喬琰而來的情況下,這座本應當修建得更具備雄關鐵牢之效的潼關——

其實有點偷工減料。

在未央宮的修繕、紫宸殿與靈台的修建以及長安城中的道路翻修之後,潼關的加固也提上了日程。

可惜目前她的頭號職責還是進攻張魯,起碼要讓她拿下的這個大司馬位置發揮出其進一步的效果。

皇甫嵩頷首應下,又忍不住在此時調侃道:“燁舒於早年間便已有州牧之名,果然是將心性給鍛煉出來了。”

大司馬的高位放在誰身上,隻怕都不能有這樣的平靜。

她這幅表現,真得讓人感慨,有些人經由少年曆練之後,確實有著非同一般的沉穩。

喬琰回道:“皇甫將軍這話說得也不全然對,置身高位,人皆有欣喜與惶恐並作的情緒,但方今時局下,我若因一個大司馬位置而忐忑焦慮,又或者是驕傲自滿,隻會給敵人可乘之機,倒不如當做早先那加在驃騎將軍前的大司馬和如今的官職沒甚區彆,本著在其位謀其職的準則就是了。”

皇甫嵩聞言笑道:“那便讓我看看,你這位大司馬要如何指揮劉焉這位大將軍了。”

若非此番往漢中的一路多為山嶺,且是秦嶺這種特殊山嶺地形,皇甫嵩還挺想跟著一起去的。

但無論是他還是盧植都已過了精力旺盛的階段,此時便不適合再行此事。

喬琰顯然也深知這趟行軍的特殊性。

即使他們這一方占據了讓劉焉來不及應變的先手優勢,也不能改變一個事實——

從關中突入漢中的路並不好走。

所以為了這一趟行軍,她帶上了身在關中的兩支堪稱山地戰好手的隊伍。

一個是姚嫦的羌人隊伍,一個是褚燕所率領的黑山軍。

在喬琰原本的計劃中,這兩支隊伍本是要協助程昱,朝著弘農與河南尹方向擴張的。

但在輕重緩急做出了一番調整後,他們最合適的去處還是隨同喬琰進入漢中之戰。

另一支和喬琰一道進發漢中的,就是由趙雲所統帥的軍隊。

這支軍隊原本巡防於從陳倉到長安的一線,負責各處對益州的隘口。

但在這會獵計劃製定後,也就意味著她可以以進攻來取代防守,趙雲就自然應當隨同她進軍。

而後,在決斷此次的隨軍軍師上,喬琰放棄了帶上郭嘉,而是讓其留在長安配合程昱應變荊州豫州兗州的情形。

戲誌才留守並州,確保冀州和涼州方向無有突破關口之事。

李儒在完成了這番對益州的算計後暫時需要銷聲匿跡,故而回到上郡和賈詡這個“叛徒”作伴去了。

楊修還在綏遠城當傳令官。

這樣一來,還剩下可以帶的就隻有兩個人了。

荀攸和徐庶。

“我有意讓元直還是前往武都郡,把守住武都通往漢中沔陽方向的出口。”喬琰在回返到大司馬府後安排道。

在喬琰升職後,戲誌才從並州的治中擔任起了彆駕,代行州牧權柄,郭嘉則是從原本的雲中、西河二郡從事轉為了大司馬府長史,此時坐在喬琰下首的第一位,看著她在面前的地圖上,做出了個攔阻的標記。

但這顯然不是要讓漢中方向形成兩面的合圍。

因為郭嘉已聽到喬琰的下一句便是,“在武都郡各個隘口的駐兵保持多少人數,讓元直自行斟酌,我隻需要確保能達成一個目的,讓張魯在必要的時候流往武都郡之南的廣漢屬國方向。”

郭嘉端著手中的熱茶,抿了一口,回道:“君侯是要行驅虎吞狼之策啊。”

喬琰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也不全是,我還有些另外的想法,但眼下還不急。總歸這會獵的目標原本也不是要將張魯的天師道給一網打儘,將其在漢中境內的教眾給打散就已經足夠了。”

她並未將此事全然說出,郭嘉也沒多問。

在最重要的目的,也就是拿到大司馬的位置已經達成的情況下,其他的東西都是相對次要的。

郭嘉隻是問道:“也好,不過既對元直有此等安排,君侯是預備帶上公達了。”

荀家的這對叔侄,做叔叔的那個是在朝中領著俸祿,擔任侍中的位置,做侄子的卻是在喬琰以驃騎將軍身份開府後就成為了驃騎將軍府參軍,而今順利地升任為大司馬府參軍。

以軍師身份跟隨喬琰出戰也是分屬應當之事。

不過這並不是全部的原因。

“對,帶上公達同行。”喬琰回道,“前幾日我跟他討論過進駐漢中的路線問題,他跟我的想法是一致的,走駱穀道。”

喬琰伸手指向了地圖上夾在斜穀道和子午穀之間的這條路徑。②

這條起始點為駱穀,終止點為儻穀的關中漢中之間要道,在如今還並未成為廣泛用於南北交通的通途。

隻因這條路並不隻是在兩處河穀之間連接而已,還包括了黑水河穀、清水河穀等一係列的山穀穀道,是由一係列迂回曲折的道路組成的。

首端的駱穀和終端的儻穀隻占據了這條路線不到五分之一的長度。

但走這條路也有一個好處。

雖然路徑多有回轉,其全程卻隻有四百四十裡的長度,比起子午穀短了足足二百裡。

而相比於斜穀道來說,漢中方向對其的戒備,勢必會小很多。

喬琰又道:“公達長於奇策,此番漢中之戰連開端都要走一個奇字,正合其道。隻是這樣一來在路途上就要辛苦些了。”

坐在郭嘉下手一位的荀攸搖了搖頭,並未覺得這得算是辛苦。

行軍打仗若是要因為地形條件的緣故就退卻,他也不必去做什麼軍師了,大可以早日跟隨荀爽做學問去。

他隻是提醒道:“這算不得辛苦,不過君侯此番還是把軍醫多帶上幾位為好,聽關中與益州人說起駱穀道,都說穀中多有青攢蛇往來,十數步內立時傷,君侯已是大司馬,功重位高,切莫在此事上有失。”

喬琰回他:“此事當然不敢輕忽,我已讓更多隨軍醫者從並州方向過來了,在大軍整頓開拔之前,他們應該就能抵達。”

對嶺高穀深之地的毒蛇和毒蟲,喬琰絲毫不敢懈怠。

哪怕她這一趟隻打算抵達漢中地界,絕沒有要往益州更南部的地方涉足的想法,也不能在橫跨秦嶺的深山行路中大意行事。

彆看她因為扶持劉虞登基的緣故,在元月初一的晚上,就已經將謀士成就【扶持主公登上皇位】所帶來的9點屬性點,其中的4點點在了智力上,將數值給拉滿了,剩下的5點則點在了氣運上,讓這個數值變成了106,她也不敢打這個包票,這個氣運數值能連蚊蟲叮咬這種情況都給避免了。

這大概不是這玩意的正確打開方式。

比起極高的氣運,喬琰覺得她的謀士係統相對來說更有用的,還是那個早在她得到第一個100謀士點的時候就激活出來的立體地圖。

在秦嶺山中行路,顯然還是這玩意在實用性上更高。

起碼在進行兩條河穀之間的轉道翻山中,她會比其他人更有優勢。

在她受封為大司馬的五日後,大軍自長安開拔,朝著駱穀道的起點駱峪而去。

那冊封大司馬的過程放在紫宸殿中,長安的百姓無法看到。

但如今大軍起行,他們卻能看到,在這從長安出發將與關中駐軍在駱峪會合的精銳部從中,策馬而行的主帥顯得尤其醒目。

這就是那位最為年輕的大司馬!

喬琰朝著圍觀他們出行的民眾看去。

和元月時候目送天子往明堂祭天的那日相比,也不知道是因為冬日將近,關中的氣溫升高了不少,讓民眾有了出來走動的想法,還是因為隨著劉虞即位後長安秩序井然的建設,周遭湧入長安的民眾越發增多,讓她恍惚有種在進行狀元遊街的錯覺。

還是一出發生在長安城外的。

昔年漢光武帝劉秀有一句仕宦當作執金吾,如今執金吾倒還是天子扈從,但也不知對這些長安民眾來說,倘真要得風光陣仗,是該當去執金吾還是投效在她的大司馬府之下。

這一面讓她意識到,自己八年間的努力和爭取這個大司馬的位置,絕不是一個無用之功,另一方面也在提醒著她,若是讓這種情況繼續延續下去,彆管她在接掌大司馬之位的時候是不是為時局所推動,依然要被快速推到與大漢皇權對立的處境。

最遲半年內,她必須想出個緩和矛盾的辦法。

但大概讓她未曾想到的是,在這人群中,除卻尋常百姓之外,還有幾個特殊的人。

“梁國喬氏?”程昱收到郭嘉從大司馬府送來的消息,不由面露詫異。

喬琰的本家已有多時沒有消息了。

在喬琰領兵平定長安之亂的時候,他們都沒有任何一點動靜,在隨後接近半年的時間裡,也始終處在一種喬琰不問他們也不回的狀態。

就連跟他們處在敵對關係的袁紹都跟長安之前有過一次……不對,如果算上田豐的話,得算是兩次來往。

身在最偏遠地方的揚州更是派出了周瑜來跟喬琰做出了一番交易。

在這半年的時間裡,就算是從交州往長安來都已經綽綽有餘了,更彆說隻是從兗州到相鄰的司隸。

這很難不讓程昱懷疑,這家人是不是在曹操平定兗州期間給人下絆子所以被扣押起來了,或者是不小心被流寇過境給解決了。

也彆怪他有這種惡意的揣測,畢竟這家人實在是太沒有眼色了!

頂多排除掉早早就前來投奔喬琰的喬氏姐妹。

因公事交接的問題,這個消息送到程昱的辦公之所的時候,荀彧恰好身在此地,便看到了程昱臉上說不好是無奈還是嫌棄的表情。

“出事了?”這送信之人身著喬琰麾下部從的統一軍裝,不難讓荀彧判斷出他的身份。

喬琰剛離開長安,顯然不可能是她在離開前還漏掉了什麼消息傳達,故而荀彧先下意識想到的是,是不是幽州那邊的戰局出現了變化。

但瞧著程昱手中拿著的這也不像是軍報,更像是隨手扯了張紙條寫成的便簽,應當不是什麼太要緊的事情才對。

程昱回道:“無妨,一點沒有判斷力的跳梁小醜。”

他回話的時候接著往下看了兩行,就看到郭嘉在上面寫著,梁國喬氏的人自稱,他們是為恭賀君侯成為大司馬而來的。

“……”程昱忍了又忍,還是低聲嘀咕道:“好一群厚顏無恥之人!”

這種理由,他們是要糊弄誰呢!

從君侯受封大司馬到如今也才五日。

按照長安到洛陽,再從洛陽到梁國喬氏的距離,這個消息傳入他們的耳中都需要四日以上的時間,就算是以最快的速度抵達,怎麼也要到三天之後,哪裡有可能在五日間跑個來回。

這分明就是他們在收到劉虞登基的消息後糾結到了如今,最後決定不能隻在兗州按兵不動了。

彆管喬琰的行事作風,到底會不會在有一天引發對他們全族的清算,在她如今有擁立天子功績在手的情況下,他們無論如何也該前來對她做出一番示好。

說不定還能在長安朝廷中借此得到一點好處。

結果巧之又巧的是,他們在抵達長安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喬琰領軍出行的風光場面,又得知了她已經拿下了大司馬位置的消息。

眼見此景,他們先前的猶豫早就不知道丟往何處去了。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司馬,能帶給一個家族的好處,遠比所謂的潛在隱患要多得多!

在這等混亂的局面跟前,他們好像根本不該有這些畏手畏腳的想法,而應當早早地來謀求他們能直接拿到手的利益!

出於這種想法,前來長安的幾人毫不猶豫地就登了大司馬的府門,聲稱乃是因祝賀喬琰升官而來的。

郭嘉皮笑肉不笑地將幾人先迎接了進來,轉頭就給程昱送了一封簡訊。

簡訊中說道,君侯眼下不在,又因她將入漢中斟酌戰事,再讓她被這等小事所牽絆,著實有些不美,不如此事先由他們兩個暫做決斷。

若這些人是如那兗州牧曹操或者是揚州牧孫策的親族一般的水準,他們在此時終於選擇前來效力,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喬琰置身於高位,原本就是需要更多助力的。

但以眼下的情形來看,這些人在喬瑁和喬蕤相繼死去後,居然還沒意識到他們要想崛起隻能依靠喬琰,這就是眼界淺薄,目光短淺,而當郭嘉與他們交流了幾句後就可以確認了,還有能力不足的毛病。

這麼一看,當年處在太尉位置上的喬玄都沒給族人進行什麼鋪路的行為,簡直是再正常不過了。

所以郭嘉朝著程昱問詢,能否先以君侯出征不宜打擾拖著他們,等君侯回來的時候建議她切莫對這些人委以重任。

按理來說這種家務事他們是不該多說什麼的。

但他們這些真正算作心腹的謀臣都知道喬琰的誌向,也清楚地知道,她所要走的,原本就是一條危險到隨時可能粉身碎骨的路,就連這個謀奪大司馬位置都需要以這樣迂回的方式展開,又怎能給自己留下這麼多的弱點。

在平定天下的交戰中,以喬琰眼下的表現來看,她會犯低級錯誤的可能性非常小,但家務事上,總有明白人會犯渾的。

郭嘉怎麼想都覺得有必要提醒兩句。

但這個問題早在他們還身在涼州的時候,程昱就和喬琰有過一番交談。

程昱當時問喬琰,如若梁國喬氏前來錦上添花,君侯會對他們有何種安排。

喬琰回的是,連她橫亙涼並二州的時候,這群人都不能意識到她的前景,那麼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來什麼錦上添花,隻有可能來打秋風。

倘若真出現了這樣的情況,要想解決倒也容易。

她的祖父喬玄已經給出了一個標準的操作。

家族之中有能力的,她可以確保他們不會被其他人情往來的潛規則所壓製,憑借著自己的本事闖蕩出一片天地來。

如果是沒有能力還不願意學的,那就隨他們自生自滅去!

再者說來,到底是一個隻為了漢室和天下奮鬥的人,會顯得有不軌之心,還是一個在為漢室征戰之餘還在擢拔家族的人,像是懷有異誌呢?

在漢靈帝還在世的時候,她是孤臣。

那麼在孤臣已不複站得住腳的時候,她不如做孤家寡人!

一個和家族的聯係微乎其微的人,就連前來投奔她的親戚也將轉入情報工作銷聲匿跡,誰又會懷疑她有逐鹿天下的野心!

在如今這個家族紐帶極其要緊的環境下,她這種做法實屬罕見。

就算是“謙恭未篡時”的王莽,也還是有自己的家族勢力的。

這樣說來,喬氏的無能短視,竟未嘗不是對她的一種成全。

程昱知曉喬琰的這個結論,也還是難免在此時聽聞喬氏有人到來,心中頗為唏噓。

這個消息也就意味著,她將完全依靠著他們這些心腹的支持,無有一點家族勢力傍身,走到最後的一步。

他朝著荀彧看了一眼,想到眼下的局面裡,喬琰做出的這個抉擇竟越發合適,先前上湧的怒火又在此時變成了平靜。

他提筆在這封簡訊中告知了郭嘉,先將這些人送到附近的驛館之中,以大司馬府中涉及軍情機密的理由將他們直接請出去,等今日事畢後他會跟郭嘉解釋此事。

寫完了這些,他才示意荀彧與他一道往長安田屯走一趟。

荀彧眼下協助三公處理外朝政務,主要還是協助盧植,所督轄的正是田屯之中的軍屯事宜,和程昱這位大司農的職權有所重合。

春耕將近,還是得儘快磨合才行。

考慮到長安的居民隻會越來越多而不會減少,光靠著並州的農具生產支援,對喬琰來說在運輸消耗上的支出就太高了,故而長安的冶鐵行當已經在陸續恢複。

當然,這些現在打著製作農具理由的鐵官,實際上是隨時可以轉向生產刀兵的。

程昱端著一副穩重到和田中老農酷似的面容,在荀彧向著他問詢與此相關問題的時候侃侃而談,讓荀彧不由覺得,彆管喬琰到底有沒有私心,她舉薦到大司農位置上的,確實是那個最為合適的人選。

可荀彧又哪裡會想到,程昱這家夥現在滿腦子想著——

君侯隻有他們這些下屬了啊!

在篡奪大漢之事上,他們得更儘心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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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琰還不知道,因為梁國喬氏族人的到訪,讓程昱就差沒給她打上美強慘的標簽,甚至打定了主意要在替她謀朝篡位的大業上更多一份努力。

她這會兒已從駱峪進入了秦嶺地界。

秦嶺的北坡比起南坡更有一種雄奇壯麗之態,在這個二月中下旬的時候,山嶺高處的積雪還未曾徹底消融,在低處則成為了山澗流水。

北面的這些河穀流水往北彙聚入渭水,南面的那些就彙入漢水,維係著這兩條河流的部分命脈。

已並不是隨同她第一次出征的趙雲、褚燕和姚嫦三人各自整頓好了隊伍,以褚燕為先、趙雲居中、姚嫦殿後的順序,形成了一條流入駱穀道內的長隊。

合計萬人的出兵比起早前的進攻涼州和長安都要少得多,但在駱穀道這樣的地方,不乏棧道承載能力薄弱的地帶,比起人多勢眾,反而還是人少更為穩妥。

何況漢中乃是個河穀盆地,是可以和益州的其他部分斷絕開聯係的,要進攻此地確實不需要極多,隻要能夠把控住有利的局面就夠了。

此時在喬琰手中的乃是一副早年間由朝廷軍隊入漢中平定板楯蠻記錄的地圖,這幅地圖對駱穀道上的路線標注還算清楚,但繪圖的製式,著實是讓她沒法看明白的那種。

好在,在她並未親自身處此地的時候,得到她叮囑的益州行商之人就已經繪製出了另外的一張路線圖。

現在便等同於是三張地圖在進行相互照應。

但即便有這樣堪稱利器的存在,要想經由此道翻過秦嶺也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難怪會有“絕欄縈回,危棧綿亙”這樣的說法。

當真是一片駱穀春深未有春的景象。

喬琰抬眼朝著遠處的山嶺看去,心中感慨。

感慨之餘她也不免慶幸,她所擁有的部從在這等環境下的適應性遠比常人要高。

而在有棉衣防寒,糧食又能以風帆車方式運載的條件下,要橫跨秦嶺所需面對的困境,也要比尋常軍隊小得多。

在數條經行的河穀道間,海拔約莫在兩千米上下的山梁,對於訓練有素的黑山軍和一度處在更加惡劣條件下的羌人來說,更不是什麼難以逾越的屏障。

相對來說麻煩的,反而是趙雲所率領的騎兵隊伍。

但跟隨趙雲駐紮在長安的扈從,有些甚至是在他早年間還在並州的時候就訓練起的人手,表現出了非同一般的令行禁止。

喬琰朝著趙雲看去,見他牽著自己的馬匹走在了騎隊的最前頭,測驗著棧道的耐受程度。

背景的高山巨川連帶密林深深,映襯著在山嶺間徐徐前行的隊伍,變成了一條點綴在山嶺之間的黑線。

這與行軍在涼州境內又分明不是一種體會。

很難想象到了唐代,此地也能形成五裡一郵,十裡一亭的繁盛景象。

可也正是這種行路的艱險,讓漢中的張魯張修等人絕不會想到,他們會選擇走這條尚未徹底開辟的路徑來奇襲漢中!

當他們行路七日後,便已到了八裡關,再往前經過貫嶺梁,抵達白草驛後不遠,就是儻穀口了。

也就是駱穀道的最南端。

雖此時還未到天色昏昏,還能往前走出一段,喬琰還是當即下達了讓眾人停下休整的指令,等到明日精神飽滿後,再翻越前方的山梁。

也不怪她會做出這個決斷。

在眾人就地紮營的時候,行路之間的疲憊都清晰可見,在一個個摸出乾糧吃了半飽後才緩過勁來。

在此時還能表現得有些歡騰的,大概也就是隊伍裡的幾個益州向導了。

其中一個最是年輕的,大約是因為快能回到家,便說起了駱穀道南端的幾個傳說。

說的是他們今天早上經過的馬道梁上,有一塊一人多高的大石塊,叫做支鍋石,是光武帝劉秀行軍到這裡支鍋造飯而得名的,梁東側的彎曲山脊叫做蟒嶺,是因為蟒蛇協助劉秀作戰但貽誤戰機,羞愧之下在此地化作的。

喬琰支著下巴聽著這個傳說,就聽一旁的荀攸一邊捶著腿一邊開了口,“光武帝好像並未記載經行過此道,起碼現存的任何一條記載中都沒有。”

見那年輕人被荀攸一打岔,頓時呆愣在了原地,喬琰笑道:“沒經過便沒經過吧,若是益州人經由蟒嶺下走過,過馬道梁上行,因此間的光武帝傳說,運氣要比尋常時候更好,並未遭到蛇蟲災害地便到了駱穀道的北端,順利進入關中地界,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畢竟那是氣運之子兼火係大魔導師呢。

荀攸有點無奈,“君侯也相信氣運這個東西?”

這話聽來實在是有點孩子氣。

他還以為像是喬琰這種喜歡憑實力說話的,應該不會去相信所謂虛無縹緲的氣運。

但他話剛說完,便見剛擦黑的周遭閃過了一道虛影,明明喬琰動也未動,那黑影依然從喬琰的身邊掠了過去,而後——

一頭砸進了他們前頭的沸水鍋裡。

荀攸下意識地往後退出了數步,以防被滾水濺到身上,便見這大鍋沸水裡掙紮著的赫然是一條蛇。

荀攸:“……”

喬琰眨了眨眼睛,“是吧,我運氣一直挺好的。”

荀攸還在沉默之中,又聽喬琰問道:“說起來,這應該不是效仿那蟒嶺之蛇,來相助我們進攻張魯的吧?”

這……倒……應該不是。

這種奇怪的征兆在這些將要抵達漢中的士卒看來,可得算是個吉兆。

哪怕沒能讓他們吃上一頓蛇羹,也不妨礙他們在這個置身秦嶺的最後一晚有了個津津樂道的傳聞。

毒蛇都能自投羅網,張魯豈不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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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黃昏,駱穀道南端出口以西的成固縣,迎來了一群天降的奇兵。

而在短短三個時辰的攻城之戰後,喬琰便已坐在成固縣的縣府內。

讓她有點意外的是,在此地她見到了一個身份特殊的人。

天師道的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