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229(二更+40w營養液加更) 刑……(1 / 1)

劉虞雖然沒提前與喬琰商定這個大將軍的位置, 但此事在長安,已算得上是一件默認的事情。

長安朝廷所能夠真正掌控的區域,或者說能讓政令直接下達的區域, 其實隻有涼州並州和關中而已。

而這三個地方都是喬琰打下來的。

若要與冀州的袁紹, 幽州的公孫瓚相抗, 要與其他的各方勢力或是聯合或是製衡, 喬琰所能起到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大將軍執掌天下兵馬權勢。

那麼在劉虞坐鎮中央後, 隻有讓喬琰手握這個權柄, 才能更名正言順地調動起四方的兵馬。

劉虞深知自己確實不是統兵的料, 對給出這份對她年齡來說有些超額的委任,也未曾覺得有何不妥。

再若考慮到正是因為喬琰的緣故他才能坐在這個皇位上,給出大將軍的位置隻能說是順勢而為。

但現在——

在這道宣讀的委任旨意之前, 她竟先將這個大將軍的權柄送出給了益州牧劉焉。

彆說是正在宣旨的劉虞心腹, 就是此時端坐在上首的劉虞本人,以及剛接下了三公位置的另外幾人,也都不免覺得有些吃驚。

這好像對喬琰來說並不是個有利的舉動。

若此時是和平時節,天下也未曾出現這樣二分的狀態,甚至不需要她自己做出謙讓, 其他人都會對這個委任決定提出辯駁。

然而方今情勢如此,身在此地的也大多承蒙了她長安救援之情,絕不可能做出駁斥。

但很奇怪的是, 劉虞直覺, 喬琰的這番表現好像並不是因年少位高而退讓。

以她當年為並州在蝗災中的應變而選擇扣押刺史的決斷, 她是分得清時局緩急的,絕不會在此時做什麼無意義的謙讓。

他又聽喬琰在此時說道:“董賊駐紮長安之際,自益州購置米糧暫緩長安短缺,已可見益州天府之國景象, 方今大敵仍為袁紹公孫瓚之流,益州可聯結為友不可為敵。”

“董賊在時,劉益州為大司馬,董賊已除,此位不當太低,以防為袁紹所趁。”

“然大司馬之位淩駕於三公之上,總攝軍政二權。那益州牧劉君郎昔年表奏重啟州牧之事,已有割據之嫌,漢中太守蘇固為劉君郎部將張修所換,武都郡太守之位落於張魯之手,實不敢留大司馬之名,令其行事過於張揚。故而請陛下給其大將軍之名。”

劉虞從喬琰這句話中回過了幾分味來。

給身在益州的劉焉以大將軍名位,並不意味著要給其大將軍之實。

益州的環境也讓劉焉不可能將自己的勢力,憑借著這份兵馬調度的權柄擴展出去多少。

給出大將軍之名的本質意義,隻是要讓劉焉不可能倒戈向鄴城朝廷的這一方而已。

是大將軍還是大司馬,在拉攏劉焉方面的差彆不大,因為鄴城那邊絕不可能給出一個在此之上的名頭!

但有了大將軍之名,要填補長安糧倉,卻有了往來的理由了。

喬琰明擺著對劉焉這邊的好感不高。

聽聞兩日前,張魯還因徐庶和楊豐之前貿然奪取故道和散關之事,發出了一番質問。

他雖也知道這兩人奪關,乃是響應喬琰自涼州進取關中的作戰,但背靠後方的漢中,又必須給天師道信徒做出一個交代,張魯還是在年底發出了這番問責。

他倒是挑了個合適的時間發難。

畢竟他所打的算盤,便是劉虞登基之前絕不會對他們這些友方勢力做出什麼針對。

誰知道這會兒,在這建安元年元月初一的登基儀式結束後,這件事就被搬在了朝堂上。

喬琰理直氣壯地說道:“我昨日已對陳倉方向發出了調令,以徐元直並蓋元固等人將米賊自武都驅逐出境,為防與劉益州交惡,今日便為他請一大將軍位何妨。”

盧植在旁聽得有點想笑。

喬琰這表現,還真得算是一出權力製衡,以及和周邊的關係維護。

但這個讓位中,絕無任何一點對劉焉的懼怕和討好之意。

蓋勳在涼州的聲望配合上徐庶此子的指揮,即便那張魯在武都郡內行天師道傳教,聚攏了不少的人手,大概也不可能還能再在涼州站穩腳跟。

換句話說,這個大將軍位乃是一出甩了一巴掌後給出的安撫。

這一面是在說,張魯是張魯,劉焉是劉焉,她針對張魯做出的軍事反擊,和劉焉本人沒有一點的關係。

另一方面也是在說,他在有了大將軍位置的同時,也該當在指揮軍事調度上為國考慮,少做出一些不經由深思熟慮的打算。

更有意思的是,她是在大年三十發出的出兵指令,這就把劉虞這位天子從中的關係撇清了。

上首的劉虞也自然聽明白了這種潛台詞,在這等情形下,給劉焉這個大將軍的位置確實有其必然性,隻是這樣一來……給喬琰的位置就難免低了些。

劉虞自覺,這好像對不起喬琰為漢室所付出的努力,也對不起她彼時的救援之恩。

在暫時推後給武將定奪官位、先行散朝後,劉虞將三公都請來了此地商討。

盧植說道:“我看燁舒此提議妥當,陛下並非孝靈皇帝子侄,乃是以漢室宗親身份即位天子,益州牧劉君郎為魯恭王之後,師從司徒祝伯休,在天下宗親中也是一流的,直接剝奪其大司馬之位確實不妥。”

“方才在散朝後燁舒又問了我一句,莫非沒有這個大將軍的位置,她就勝不得袁本初了嗎?”

盧植朝著劉虞俯身一拜,說道:“若陛下真覺得未能給燁舒以大將軍位,是對其有所虧欠,令她領驃騎將軍位之餘假節鉞,又或是效仿昔年孝武皇帝與霍驃騎之名就是。”

何為效仿劉徹給霍去病的名號?就是在驃騎將軍前加“大司馬”三字,以示這驃騎將軍與他人不同。

當然,此大司馬非彼大司馬就是了。

劉虞沉吟一番做出了決斷。

在第二日的朝會之上,宣讀給武將的旨意便是——

以益州牧劉焉為大將軍。

以並州牧喬琰為大司馬驃騎將軍,出征期間假節鉞,可享開府募府掾之名,同領涼州牧之權。

以皇甫嵩為車騎將軍。

以荊州牧劉表為左將軍。

袁術領豫州牧之餘加前將軍號。

孫策領揚州牧,加征東將軍。

當然,今日所頒布的並不隻是武將之名。

三公之下的九卿並未全數填補,但有幾個名頭已可落定了。

比如說被喬琰舉薦為弘文館館主之一的陳紀,便是九卿之中的大鴻臚,執掌禮賓之權。

執掌財政的大司農位置,則落到了程昱的手中。

掌衛兵的衛尉一職,由劉虞的武官從事鮮於輔擔任。

與盧植黃琬等人同往長安而來的士孫瑞為光祿勳。

九卿之下,將往樂平修養的荀爽,領光祿大夫之名,不在朝中任職,加金印紫綬之榮,也即金紫光祿大夫。

荀彧如喬琰先前和他所說的那樣,領侍中之名。

按理來說,侍中的作用應當是協助尚書令共議軍國大事,但在尚書令尚且空缺的情況下,協助三公處理外朝政務便是。

餘者不予贅言。

這些尚且空缺的高位與弘文館對外做出的募集賢才舉動,無疑是一個更讓人趨之若鶩的信號。

但不管弘文館中到來的名士是何種爭相表現以圖上進的狀態,在此時有一隊人,在從趙雲這裡又領取了一隊扈從後,從斜穀道朝著漢中方向而去。

他們要去頒布給劉焉冊封為大將軍的旨意

負責宣旨的乃是在劉虞擔任幽州牧時候的從事齊周。

在劉虞即位天子後,他在九卿之中的大鴻臚之下任職“大行”,因諸侯王列侯的敕封與奪爵,都由大鴻臚部門主管,故而這敕封相關事宜,就交到了齊周的手裡。

他朝著與他同行的另一人望去,對對方還帶著個戴帷帽的姑娘出行益州這件事,簡直不知道該當如何評價。

若是如喬並州那般……不,便是如那位新被委任為涼州彆駕的陸夫人那樣的,齊周自覺也沒必要說什麼。

可他分明隻見到被此人帶來的姑娘連面容都並未露出,又對這位同行之人以“老師”相稱,聽起來便像是那並州的樂平書院中的學生。

再說到他這個同行之人,齊周就更覺得有些莫名了。

此人的名字,在喬琰麾下好像實在不能算是出名。

按照他對自己的介紹,他自稱名叫李蒙,表字公明,乃是司隸人士,早年間就投效去了並州。

齊周與他在談話間問及,何以早前並未聽說過他的名字。

那李蒙撫著胡須說道:“也怪並州有才之人甚眾,才令我無有展露才名的機會。好在此番往益州一行,原也不是什麼要務,正適合我這等閒人。”

這個理由吧……勉強也算說得過去。

但齊周自從跟著劉虞來到長安以來,很覺自己一個幽州荒僻之地的州府從事,一躍而成九卿的屬官,在行動之間絕不能有任何的錯漏之處。

起碼不能留下讓人針對陛下的把柄。

這樣一來,他就將這次前往益州授官就看得尤其重視。

他怎麼想怎麼覺得,自己這位搭檔可能就是來遊山玩水的。

可琢磨了一番喬侯讓出大將軍位置的舉動,這種隻派了個應付差事的人同往,也不難理解。

齊周想到這裡,不由歎了口氣。

看來和劉焉打交道的事情,隻能交給他了。

李儒遠遠望見他的這個表現,搖頭笑了笑。

既是要在喬琰麾下做事,他顯然不能再用李儒這個名字,但也不必像是喬琰所說的改儒為猛。

他在出行之前敲定了那個蒙字,取的就是個蒙混過關的意思。

賈詡覺得李儒要等一個合適出手的機會,是態度消極的表現,要李儒自己看來倒也未必。

就比如說喬琰要借著讓位劉焉大將軍,從而給自己謀求更高的位置,讓“大司馬驃騎將軍”變成名副其實的大司馬,李儒就當即接下了往益州一行的任務。

與他同來的喬亭問道:“老師為何讓我以這等戴著帷帽出行的方式跟隨,而非改扮男裝,讓自己變得更不起眼一些?”

李儒漫不經心地回道:“你此番前來就是多看多學,我要做的也是一擊即中之事,就當我們是這隊伍裡的累贅就好,沒必要非要看著像是個本事人。”

喬亭不太明白李儒在打什麼算盤,不過既然他說了是讓她多看多學,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算起來,她拜李儒為師還是個意外。

賈詡原本是想再試試激將法,讓李儒彆真拿喬琰說的種田之名當幌子,繼續過他的田園生活。

結果李儒對賈詡說,他要是覺得無聊呢,也不是沒有彆的打發時間之事。

比如說可以由賈詡教導喬嵐,由李儒教導喬亭,一年之後分出個高下來。

按照李儒的小算盤,教導喬琰的同宗姐妹還得算是個正兒八經的活計,這樣一來他起碼可以再得到一年的賦閒。

但在收到喬琰的信後,李儒又沒法安穩教學了。

這好像正是他等待的時機!

但本著種菠菜種不過賈詡,教學不能教不過的好勝心,李儒乾脆把喬亭給帶出了門。

反正她們遲早也是要出去東奔西跑的,就當先提前適應適應好了。

何況——把人帶出門去,按照實戰經驗來學習,誰又能說不是一種教學之法是吧?

李儒一邊想著此事,一邊也想著喬琰交給他的兩條消息。

一條是,劉焉在最開始提出州牧製度的時候,想給自己謀求的並不是益州牧的名號,而是交州牧。

但是綿竹人董扶精通讖緯,有占卜之能,彼時正在洛陽擔任侍中的位置。

他和劉焉交好,便對劉焉說“京師將亂,益州分野有天子氣”。

在劉焉成為益州牧後,董扶此人也跟隨著劉焉入蜀,成為了蜀郡的蜀國都尉。

另一條是,在郭大賢率領的商隊從益州方向回返的時候,雖然沒有和喬琰碰面,卻將一個聽說的消息帶給了她,也被喬琰轉告給了李儒。

劉焉此人在去年年初悄然製作乘輿車具。

有此兩點,足以看出劉焉此人想做的絕不是什麼大司馬大將軍,而是有圖謀不軌之意。

但放在去年,或者說在他剛提出州牧製度的時候,這個舉動還不算太奇怪。

漢靈帝劉宏治下民生多亂,後來的劉協又處在董卓的脅迫之下,還有劉辯在鄴城稱帝。

劉焉必然會想,既然幽州子民因劉虞治理有方的緣故,想要讓其即位天子,我這益州在知名方士的口中說有天子氣,我又為何不能為之?

隻可惜劉協失蹤,喬琰在北面虎視眈眈,同時奉迎了劉虞為天子,可算是將劉焉的小算盤給打了個稀爛。

李儒毫不懷疑,即便劉焉在去年有過打造乘輿的僭越舉動,在劉虞正式稱帝後,起碼也會做出一番隱藏,絕不會被前來宣旨的齊周發覺其中的問題。

不過,大凡是有所動,必定留下痕跡。

等找準了機會,將事情給捅出來就是。

齊周若覺得他是來混日子的,那可就再好不過了。

何況,聽聞益州美食佳肴,美景名勝不在少數,可要比去長安城中辦事舒坦!

他都已經享受過被喬琰從馬上給掀翻下來的待遇了,總不能讓這把骨頭再斷一次。

說起來,在他經過長安的時候,那頭最近在忙什麼來著?

李儒揉了揉自己有好一陣子沒用的腦袋。

“是法令。”喬亭聽李儒嘀咕著這話,便回道。

“對,法令,這可是個需要斟酌尺度的東西。”李儒一邊想著,自己果然是應該趁著往益州一行好好複健一下,一邊又覺得,喬琰的膽子大這種情況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居然敢這麼快就想從法令條例調整,往修正漢律上發展。

要知道,像是田疇在與劉虞配合屯田的時候所提出的法令,其實也隻是對幽州地盤上的盜竊懲處、婚姻嫁娶、財物分配、互市貿易等細則,提出適配於幽州的修正。

喬琰提出的卻顯然不是。

但李儒也不得不承認,在喬琰手握劉虞這個擋箭牌的時候,這種舉動還真不能說全然不妥。

長安朝廷初立,涼州和關中又是相對法令廢弛之處,需要儘快建立秩序聽起來也是順理成章。

劉虞的賢名,又讓有些聽起來容易為人所詬病的倡議,有了個居中緩解的餘地。

在元月初七的五日一大朝上,喬琰提出了兩條堪稱驚人的奏表。

其一,將《漢律》之中的《刑名》提到律法篇章的第一篇。

其二,以勞役刑為主體設置五刑。

按照喬琰的說法就是,在大漢的桓靈二帝當政期間,屢次出現大赦天下之事,也有對各類罪行的贖死之法。

每年以金贖死、以縑贖死者不計其數。

可實際上,這種寬容對待刑徒的方法,並不能真正改變這些人的做派,也絲毫沒有讓犯罪違例之事有所減少。甚至還有人專門趕在平均一年就有一次的大赦之前犯案。

要不是因為黃巾之亂中的俘虜被充作戍邊,度遼將軍營與護烏桓校尉營中可能都沒有幾個刑徒。

這種寬宥的法令製度,做出改變的時間宜早不宜遲。

寫下了《四民月令》的崔寔,在他的另一本更出名的著作《政論》中提到:夫兵革國之大事,宜特留意,重其法罰,敢有巧詐輒行之輩,罪勿以赦贖除,則吏敬其職,工慎其業。①

這句話也成為了喬琰用來引用的說辭。

故而在她上表之中所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大赦,權時之宜,非常典也。”②

大赦是權宜之計,贖死也同樣是權宜之計。

天子剛登基的大赦天下也就罷了,但在隨後的數年中她並不建議再出現此事。

雖不能叫做嚴刑峻法,但越是動亂之年也越需要框定規矩。

將《刑名》一則提前,並對刑罰做出對應的標準劃定,正是喬琰趕在農耕忙碌之前提出的訴求。

劉虞的賢德之名,必定會讓相應的律法推行,隻要沒有超過一個度,就要相對來說容易得多。

起碼要比喬琰自己提出此法的推行容易。

至於度是什麼?

在喬琰給劉虞的奏表中寫道,文景時期所提出的廢除肉刑,當年如此,今時也如此,此為絕不能倒退回去的東西,肉刑的恥辱性特質,實為舊日陋習。

那何為這新明確的五刑?

便是將罪行按照輕重,劃分為笞、杖、徒、流、死五條。③

之所以取五這個數目,乃是因為昔年漢章帝在位時期,班固在《白虎通》中寫道,刑法以五為數,正對應了五行,雖然在漢律中沒有明確的五刑之名,但現在可以有了。

不過在對罪行的具體框定中,可以應對當今時局情況,進行適當的調整,不必過分從嚴。④

至於在細則上的劃定,可以令專擅此道的賢才進行製定。

這封奏表詳細到了明確的五刑劃分也就算了,連實行此事的人才都已在其中做出了推薦。

這讓接到這封奏表的劉虞很難不懷疑,喬琰是不是還隻是在並州做州牧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這件事了。

不過這個時候問這種問題顯然沒什麼意義。

劉虞聽著喬琰已說到了推薦執行此細則框定的人。

崔寔的侄子崔鈞。

陳紀的兒子陳群。

荀爽的侄子荀悅。

前兩人都已身在長安,唯獨第三者尚在隱居狀態。

但她與荀攸和荀彧都打聽過此人,此二人都對他推崇備至,且提到他對刑法與時弊都自有一套自己的見解,這樣的人正適合參與到此事之中。

喬琰又道:“不行大赦,嚴禁贖死贖罪,並非要以峻法治世。若能讓三州之地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便無所謂大赦之說。民若能安泰度日,吃飽穿暖,何必冒死觸犯刑律。”

“故而法令細則推陳出新的同時,關中的民生治理也需跟上腳步。距離春耕尚有三月,正是分發良種,教導耕作,發展民生之時。兩項並進,就並非倉促決斷的取禍之道。”

這項農耕推進的任務,執行者依然是程昱、國淵和田疇。

程昱可能都沒想到,在他還沒能將喬琰推上她所希冀達到的那個位置之前,他就已經先位列九卿了。

但這也確實不是想不到的情況。在這負責長安農事的三人中,屬程昱在處理政務上的經驗最多,也屬他的年齡最長。

劉虞也顯然有些避嫌的想法,故而在幽州時候就跟隨於他的從事,隻有鮮於輔一人身居九卿高位。

而田疇則在程昱麾下擔任著“籍田”的屬官官職。

“君侯這一次諫言過於冒險了。”在程昱與喬琰行於長安城郊巡視田地的時候,程昱忍不住點評道。

“仲德先生這話說得有些不對,”喬琰揣著袖籠,頗有幾分重任暫時解決後的輕快,“若不先用一件石破天驚之事來鋪墊,何以能讓人覺得另外一件事與我無關呢?”

她朝著程昱投來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目光。

程昱聽得明白她話中的意思,她所指的當然是益州的情況。

李儒是個聰明人,他雖自己說什麼有陣子沒好好動用頭腦了,但在出發之前給喬琰留下的還是一個肯定的答複。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帶著喬亭一起去益州,當什麼實戰教學的案例。

這樣一來,益州那邊的情況跟她這位讓出大將軍位置的驃騎將軍有什麼關係?

何況她還在忙於律法和農耕之事呢。

喬琰又道:“再者說來——先決之事固然危險,卻遲早會變成他人眼中的高瞻遠矚。”

在隻有三州之地的時候就成型的規矩,勢必隨著地盤的擴張而入侵,直到適配進更廣的疆域內。

當年的首功製度不也是如此嗎?

程昱恍然一笑,明白確實是自己想多了。

喬琰雖要爭奪的是大司馬的位置,但她的眼光從來沒有停在眼前的天子登基上,而是早已在將劉虞和那些跳入囊中的賢才妥善收好後,將目光重新放回到五湖四海之地去了。

“說來還有一件事,”喬琰複又開口,“請仲德先生舉薦仲饒為大司農直屬五官之中的都內令。”

這件事讓喬琰自己來做也可以,但是動靜太大了一點。

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當今天子是劉虞而不是她本人,她都想將大司農這個位置給秦俞,程昱還是更合適放在宰輔的位置上,不過如今一步步走也無妨。

田疇所擔任的籍田令主要負責的是皇帝親自耕作以示典範,掌管籍田收獲行祭祀之事,這種位置確實需要劉虞的自己人,喬琰也無所謂將這種權力移交出去。

但都內令不行。

大司農麾下的都內令直接管轄國家錢貨的積貯。

貨物貯存也包括了關中的糧倉,在她調兵期間,這一部分必須嚴格把控在她的手裡。

錢幣貯存和之前的鑄幣三官合並,繼續把守財政權柄。

這是她必須明確掌握在自己人手裡的東西。

雖然作為大司農的程昱可以鉗製這一份權柄,但在劉虞登基後,弘文館中報道的賢才越發多了,誰也無法保證會不會空降一個人到這個位置上。

還是提前安排為好。

程昱頷首道:“君侯的意思我明白。”

有他這句話,喬琰也不必多擔心了。

程昱的話雖不多,卻是個足夠靠譜的後盾。

她朝前走出了幾步,方才繼續說道:“此外我有點猶豫對德衡的安排。”

程昱問道:“為何?”

喬琰回他:“我既有意讓他入少府,收攏郡國工官之中的圖紙,整頓出工官之內官營手工業的圖紙記錄,將原本隸屬於服官的人手轉為發展紡織業。等到明年棉花產地擴張,從原本的二百畝增加到五百畝以上後,可將更多棉花抽絲成線,紡織作棉布。”

她歎了口氣:“另一方面我又希望他繼續發展對武器的提升,儘快將神臂弓做出進一步的改良。”

要知道,太史慈組建的神臂弓營,現在還用的舊版武器呢。

“仲德啊,你說人為何沒有一心兩用之法呢?”

或者說,為什麼沒有兩個馬鈞呢?

程昱還是難得看到她表露出這麼一副鬱卒的樣子。

他想了想回道:“若要我說的話,我選後者。”

“至於紡織的改進,何妨等益州的宣旨隊伍回來後,以他人之物充實己方呢?”

若論絲織,在當今天下,還無有可與蜀錦相比的。

即便是未來的吳地絲綢業,也遠不能和巴蜀紡織業相比。

喬琰想要得到造船之術,可以和江東進行交換,想要得到紡織技術改進的可能,當然也可以和鄰居交換。

隻不過前者還相對來說是個公平的交易,因為周瑜這種聰明人已經主動將位置放在了更低的地方,但後者,在劉焉促成了喬琰的大司馬之位後,就勢必要處在更加情勢不由己的處境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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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的劉焉還對此一無所知。

世人多傳漢中張魯的天師道能得到劉焉的支持,乃是其母親在劉焉這裡很得看重,替張魯吹了不少枕頭風的緣故。

可實際上,劉焉並不能算貪戀美色之人。

對一個果斷為自己請益州牧之封,甚至潛藏天子之誌的人來說,所謂的因為張魯母親精通養生容貌極佳,讓劉焉為之傾心,在大業未成之前都是個荒誕的說辭。

劉焉對盧夫人看重,隻是因為她兼挾鬼道之術而已。

也無怪劉焉會喜歡這些讖緯之說。

當年董扶告知於他,在益州這個地方有天子之氣。

而在他求來益州牧的位置後數年,隨著漢靈帝劉宏的駕崩,這天下果真陷入了動亂之中,唯獨他這個益州,因為各方險塞的阻攔,處在一個無比太平的發展環境中。

就連董卓挾持劉協逃入長安後,也要與他維持友鄰的關係,還要給他大司馬的位置。

這如何不是有天子氣的代表?

可惜董扶這位大占卜師在幾年前病故,沒能再多給他留下幾句指示。

好在,益州這個好地方給他送來了盧夫人。

這位天師道第二代傳人的妻子精通鬼神命理之說,憑借著對益州境內事務的多項預測,成功得到了劉焉的信任。

她此時便坐在劉焉的面前。

益州人說她擅長保養容顏確實不是一句瞎話,這婦人明明已有了五個孩子,也已年近五十,看起來依然像是個三十出頭的模樣。

劉焉端詳著她的舉動,見她垂眸看著面前樹立在米盆之中的紙人,口中念念有詞,心中思忖著他問詢盧夫人的問題,便不免有幾分緊張的情緒。

然而在盧夫人猝然張開眼眸的一瞬,那盆中紙人竟忽然無火自焚。

劉焉險些驚了一跳,卻還是維持著坐在原地的狀態,以確保自己的州牧體面。

當面前的火燒儘的時候,他才不疾不徐地問道:“我記得我讓你卜的是我的前途,這好像不是什麼好征兆?”

盧夫人看向了他,以輕到縹緲的聲音回道:“君侯恐有大禍將至了。”

但若盧夫人願意跟劉焉說真話的話,大概會告訴他,這世上當然沒有什麼神鬼之說,她這出燃火也頂多算是個小把戲。

隻是她和張魯慣會打配合,讓劉焉早已相信,這並不是什麼小戲法可比的。

這就夠了。

事實上,早在今日劉焉找上她之前,張魯為徐庶和蓋勳驅趕出武都郡的消息,已經通過快馬飛報,先一步送到盧夫人的手中。

想到要給兒子討還一個公道,她當即做出了將事情往誇大了說的決定。

就說劉焉大禍將至好了!

但她話音剛落,便聽外間有人前來,給劉焉奏報道:“君侯!漢中方向傳來消息,長安朝廷初立,天子派遣來使,意圖冊封您為大將軍!來使已在前往成都的路上了。”

劉焉聞言怔楞了片刻。

可在意識到這句話中的消息後,他又忽然撫案朗聲笑了出來。

長安朝廷初立,便將他冊封為大將軍?

他轉向盧夫人說道:“看來你是難得算錯了一次,隻是從大司馬降職到大將軍而已,這算什麼大禍將至!”

這甚至……還該算是喜事才對。

一件長安朝廷向他示好的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