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環境要保持警惕，薑瑤不敢睡太深。

閉上眼睛，遠遠地夢見一條粗黑的大尾巴，在視線範圍內晃來晃去。堅硬的鱗片泛著冷光，足以將人撕裂粉碎的力道，似乎察覺到薑瑤的注視，慢吞吞打了個滾兒，尾巴尖挪動著向她靠近。

很奇怪的是，明明先前親眼見過這條尾巴迅猛一甩，把他人狠狠抽到玻璃牆上，薑瑤心裡竟然不怎麼害怕。

甚至有點手癢。

想摸摸尾巴胖胖的根部。

看起來會很暖和，很有安全感。

尾巴似乎感覺到薑瑤的親近，湊上前把薑瑤一圈圈纏住。尾巴尖從薑瑤腿部順著毛衣的線條往上爬，重得像巨石一樣不可撼動，直到纏住她的腰肢緊緊貼合，才終於停止下來。

原本像冷血利刃的鱗片在觸碰到薑瑤脆弱的皮膚後，全部乖乖收斂起棱角，隻用最柔軟的部位接觸她。

小心翼翼戳一下。

生怕碰壞她脆弱的皮膚。

薑瑤渾身暖烘烘的，剛才穿濕衣服一直沒恢複過來的寒意，在熱氣騰騰的尾巴包裹下，儘數消失了。

......不行。

纏得太緊了，她快呼吸不過來。

薑瑤在夢裡艱難地喘了口氣，抬手想要推開霸占她大半腰肢的黑尾巴。可是手臂抬起推拒的力道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尾巴還以為她在和自己玩耍，順著手指爬了上去，最後停留在她鎖骨旁邊。

胖胖的尾巴更加用力去纏薑瑤，不小心蹭開了薑瑤本來就偏大的毛衣領口。寬鬆的布料從少女一側肩頭向下滑落，露出大片瑩白肌膚，微微鼓起的弧度，隨著呼吸起伏。

尾巴呆呆立在原地，僵直繃緊不敢亂動。

毛衣深處鼓起更加圓潤的弧度，隔著這層對他來說輕易就可以撕碎的布料，比最璀璨的寶石更加誘人，無聲地在吸引他。

尾巴猶豫要不要繼續得寸進尺。

......

-

“呼......呼！”

薑瑤猛地睜開眼，大大喘了兩口氣。

她差點在夢裡被尾巴壓死！

太離譜了！

薑瑤撫著胸口順氣，拍了拍隱隱發燙的臉頰，小聲嘟噥：“怎麼可以做這麼奇怪的夢，簡直太......”

手指連忙摸了摸脖子和鎖骨附近，毛衣領口完好無損，穿著整齊，並沒有像夢裡那樣幾乎被到處亂竄的尾巴撐破。

“看來真的是夢。”

薑瑤鬆了口氣，從她親自搭建的“毛線小窩”裡爬起來。

東方人老祖宗留下來的傳統，不要睡在冰涼的地方，容易進寒氣，年紀輕輕就得風濕病。

薑瑤背對著房門的方向跪坐起來，整理毛衣下擺時，突然看到小腿處有一道輕微的紅痕。靠近腿彎處覆蓋在毛衣下擺，如果不是她剛好掀了一角起來，壓根不會注意到。

薑瑤疑惑，像是被什麼東西用力蹭了一下，但是手指摸上去又不痛不癢，沒有受傷的痕跡。

可能是過敏了吧。

薑瑤沒有太在意，拆掉臨時搭建的“毛衣小窩”，撿起一件件疊放整齊。

她有輕微的收納強迫症，不喜歡看到亂糟糟的東西。

不像某頭怪物，衣櫃亂糟糟的。要不是薑瑤仔細觀察過，確認衣櫃裡的衣服都是清洗過乾淨的，她還不情願拿來搭建睡窩。

-

薑瑤專注地低頭疊衣服，忽然身後冷不丁一道低沉男聲：“圓圓真可愛。”

聞默沉浸在近距離接觸薑瑤的快樂裡，沒注意到把心裡想法說出聲。

【%^～......&】

房間裡有其他人？？？

薑瑤嚇得整個人瞬間炸毛。

她聽不懂對方語言，但是發音離得很近，慢吞吞的語調透著一絲懶散，擦著耳根而過。

手一抖，把剛才好不容易折疊整齊的毛衣全推了出去。

薑瑤此時沒空心疼那些白疊好的衣服，像卡了殼的時鐘一樣，哢嚓哢嚓回過頭——

床邊不知什麼時候坐了一個男人。

五官如雕塑般深邃精致，挺直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框眼鏡。頭發是少見的月光白，光澤感很強，隨意披散在肩後，像是薑瑤看過的動漫裡走出來的美男子。

他的身量很高，對於南方人平均身高的薑瑤來說，眼前這個男人外型帶來的壓迫感太強。光是坐在那裡，就將光線擋住了大半。

剛才那麼長時間，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直到現在，他微微低頭，對上薑瑤驚魂不定的視線。

彎了彎眼角。

薑瑤緊張地咽了下喉嚨。

她......該說點什麼？

-

“不好意思，我嚇到你了嗎？”

聞默察覺到薑瑤身體緊繃，不像剛才疊衣服時候那麼輕鬆怡然，抬手摁了摁額角，抱歉道：“我不是故意的。”

黑色製服加手套的裝扮，氣質優雅矜貴，配上那張極為出色面龐上歉然和煦的表情。

似乎沒有想象中那麼危險。

薑瑤略微放鬆了一點背脊，眼神裡還是保持著警惕。

聞默坐在床頭，和薑瑤保持著一小段距離，不至於讓她太抗拒。

他腰背舒展筆挺，語調不疾不徐，溫聲自我介紹道：“我叫聞默，是你的主人。”

“......”

“你叫什麼名字？”

“......”

“那我可以叫你圓圓嗎？”

薑瑤還是沒有說話。

-

聞默也不氣餒，並沒有因為薑瑤眼裡明晃晃的防備而覺得冒犯，反而很喜歡那雙水汪汪圓滾滾的眼睛注視自己的模樣，心跳輕微跳快了兩拍。

不要急，慢慢來。

人類玩偶飼養手冊上說過，人類太弱小，因此防備心很強，在陌生環境很難立刻適應。

更何況薑瑤的情況比其他人類玩偶還要特殊。

聞默並非是薑瑤的第一個主人，無法通過雛鳥情節讓她天然對他產生依賴情感。他也不清楚本該被原主人精心嬌養的薑瑤，為何意外流落第三星區外的拍賣場。但這種遭遇對於一隻脆弱的人類玩偶而言，絕對是會留下很深的陰影和打擊。

聞默目露憐惜。

作為圓圓的新主人，同時也是她最後一人主人，他一定會好好愛護她的。

——首先要從良好的第一印象開始。

手冊上還說，人類這種生物很感情用事，與人相處時第一印象很重要，這決定了後面相處時兩人的融洽程度。

聞默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上正式的宮廷製服，配上貴族手套和胸針裝飾，外形的每一處小細節都考慮到人類玩偶的接受程度。

果然，聞默沒有錯過薑瑤方才一閃而過的驚豔表情。

鏡片下的眼瞳彎了彎。

看來，可以開始下一步計劃了。

-

“衣服是因為我的緣故弄亂的，我和你一起疊吧？”

聞默傾身向前，長臂一伸拾起一件毛衣，眼神餘光時時留意著薑瑤的表情。

在他靠近的瞬間，小姑娘警惕地往後縮了一下，發現他並沒有要觸碰自己的意圖，又默默地坐回原地。

聞默唇角微微勾起。

他沒再刻意和薑瑤搭話，低頭學著她剛才的樣子，有模有樣地折疊毛衣。

疊好一件放到旁邊，聞默又傾身靠近薑瑤，從她身邊拿走另一件，肢體沒有任何觸碰，視線也不會刻意和她接觸，隻是拿起毛衣回到原處開始折疊。

薑瑤從一開始的警惕，到後面慢慢放鬆下來，大眼睛安靜瞅著眼前這個陌生男人的一舉一動。

發現他真的隻是單純在疊毛衣，心裡悄悄鬆了口氣。

語言不通，完全聽不懂。

好在能夠通過肢體動作大致推測聞默的意圖，薑瑤能感受到，他並沒有想要傷害她的意思。

-

聞默手裡那件疊好後，正要抬頭再拿一件新的，毛衣已經被自動推到了他的視線範圍內。

“......”

上鉤了。

聞默先是一喜，然後更加愉悅。

他不喜歡做家務，獸化期間衣櫃亂成一團糟。如果不是飼養手冊上建議通過日常生活來增添人偶的好感度，這些對於一頭巨龍而言需要嚴格控製力道的活，直接交給家政機器人就好了。

星艦上有專屬定製的家政機器人，但是在聞默獸化期間，這些金屬罐罐都會統一收回設備艙。

以免被喜歡用堅硬物體磨牙的巨龍一口啃成碎片。

聞默在心裡用力甩了甩尾巴，平複心緒，沒有讓表情看起來太激動，暴露他的真實想法。

過了幾秒，調整好溫和無害的表情，才緩慢抬頭，對上薑瑤那張怯生生的小臉。

圓圓的眼瞳是漂亮的圓弧形狀，睫毛也卷卷翹翹，眨動時像一對蝴蝶在輕顫。

可愛到想咬一口。

透過遮掩神色的金框眼鏡，聞默那雙冷金色的獸瞳肆無忌憚地打量他的寶貝。

少女不自覺咬著下唇，貝齒印下一道淺白的齒痕，更顯得唇色殷紅誘人。她表情緊張，見聞默遲遲沒有動作，鼓起莫大勇氣，又將衣服往他面前推了推。

軟乎乎的小可愛在向獵人示好。

巨龍眸底驟然縮如針尖，呼吸重了一瞬。

片刻之後，徐徐流淌出璀璨鎏金。

聞默緩緩笑了：“謝謝你，圓圓。”

-

薑瑤聽不懂聞默的話，憑直覺感受到他的友好。想了想，也抿著唇衝著聞默微笑，露出一個小巧可愛的笑臉。

少女亮晶晶的眼眸配上笑容，唇角翹起俏皮的弧度，簡直可愛到爆炸！

聞默瞬間被擊中心臟。

陌生電流感順著血液到處亂竄，像過電似的興奮。

他微妙“咳”了一聲，嗓音發沉。

捏住毛衣的手指用力，幾乎將掌心的物品捏成齏粉，好在聞默想起不要在人類玩偶面前表露危險性和攻擊性，才儘量忍著沒有露餡兒。

可......可他真的很難忍住。

身為一頭不可一世的巨龍，聞默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壓抑本性，就為了在人偶面前保持好印象。

他猛地站起身。

在薑瑤空白茫然、又下意識往後縮的動作下，聞默突然又清醒過來。

表情浮現一絲懊惱。

他還是太莽撞了。

-

好在薑瑤並沒有因為這一點小失誤而再次遠離他，她扶正疊成一摞後有些歪倒的毛衣，將它往聞默的方向推了推。

聞默愣了愣。

圓圓這是要做什麼？

毛衣不是已經疊好了，難道她不喜歡這些衣服了？

薑瑤坐在床上，費力仰起頭對上聞默視線，心裡默默感歎他真的好高。不過表情呆呆的，真是一個傻乎乎的大高個兒。

薑瑤抬手指了指不遠處半開著門的衣櫃，又將一摞毛衣推向聞默。

聞默很快反應過來：“圓圓是想把它們放回衣櫃嗎？”

薑瑤聽不懂，繼續又推了推衣服。

聞默以為薑瑤是在默認他的話，並把她這麼長時間不開口說話，腦補歸結於她曾經並不怎麼美好的遭遇，心裡對薑瑤的憐惜更深。

尤其是少女柔柔弱弱，將那一摞疊起來快有她半人高的衣服推到他面前後，小心翼翼抬眸望著他，眼底濕漉漉，水汪汪，仿佛在看著生命中唯一一道光。

巨龍並不存在的責任感和同情心一下子就爆棚。

不就是做家務嗎，他堂堂一頭巨龍，就喜歡做家務！

-

聞默長臂一撈，輕易將薑瑤花費了四趟才搬運到床上的衣服，單手穩穩托起，大步流星走向衣櫃，放了進去。

結果沒控製好力道，辛苦疊好的衣服放進櫃子的瞬間東倒西歪，又變成了亂糟糟的狀態。

聞默：“......”

“啪！”

他猛地關上衣櫃門。

毀屍滅跡。

坐在床上的薑瑤並沒有注意到衣櫃裡的情況，她眼睛悄悄在聞默的後腰處掃過。

製服整齊筆挺，看起來不像是能夠藏一條尾巴的存在。

那麼眼前這個人，和先前長尾巴的怪物到底是什麼關係？

再觀察觀察吧。

在聞默轉身回頭時，薑瑤適時又露出一個微笑。

聞默更興奮了。

他開始迫不及待暢想和薑瑤美好的未來。

聞默信誓旦旦說：“圓圓你放心，從今天起，你就是我最珍視的寶貝，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放眼整個星際，沒有人敢欺負巨龍的寶貝！”

薑瑤：“......”

很好，一個字都聽不懂。

但這傻大個兒看起來挺熱血的。

繼續保持微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