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入耳》開播前的直播預熱正好卡在徐玉渲那句“我聽聞杜總在妻子出事之前”, 後半句直接黑屏,都沒人聽到,更不知道後面徐玉渲到底說了什麼。
反而是他們的衝突引起了工作人員的注意, 編導上前讓人把兩位送了回去。
投資商是這次節目的重頭戲,加上話語權很大, 完全是請了幾尊佛回來,節目組也怕這幾個人還沒開播就翻臉,到時候人走撤資,節目也糊了。
徐玉渲也沒覺得自己說了很過分的話,她性格如此, 惡劣得人儘皆知,杜驚渺也不意外,她隻是平靜地拒絕了工作人員的再送咖啡,一個人回了套房。
個投資商的房間門都在五層,徐玉渲走上來的時候寫著遊珠雨名字的燈牌亮著, 顯示房間門裡有人。
徐玉渲也沒急著走, 就這麼自虐式地站在房門口, 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殊不知遊珠雨一直站在門內看著外面的畫面, 柳聆在她的套房洗澡, 裡面水聲嘩嘩, 還有音樂聲瀉出來。
就算節目組給投資商的套房,也沒有豪華到酒店五星級彆,浴室並不隔音,柳聆問遊珠雨:“你房間門有熱開水嗎?”
遊珠雨:“隻有礦泉水, 我去給你接。”
柳聆的聲音被雨聲截斷,帶著幾分朦朧,“沒關係。”
她看著玻璃門外虛晃的人影, 有點詫異遊珠雨居然沒選擇進來。
剛才對方還一副我想再來一次的架勢,等臨門一腳了又推了出來,理由是浴室太窄,你又太累。
到底誰昨晚在小破房子的浴室支支吾吾?
遊珠雨:“你先洗澡,我出去接水。”
她沒等柳聆說話,拿著手機打開了門。
門口的徐玉渲瞬間門抬眼,正好對上遊珠雨冷淡的眼神。
遊珠雨拿著一個黑色的保溫杯,和手機疊在一起,越發襯得她皮膚蒼白,不像個活人。
徐玉渲總有種對方早死了的感覺。
這個人看著實在太違和了,但她現在明顯不占理,還要先發製人:“看什麼?”
遊珠雨:“我去給阿聽接水,你去麼?”
徐玉渲聽出了似有若無的炫耀和嘲意,鼻子都差點氣歪,“你有病吧,叫我乾什麼?”
遊珠雨卻沒看她,就這麼繞過她走了:“你不覺得祝白冬有問題麼?”
徐玉渲要回房間門的腳步一頓,跟著遊珠雨走了過去,低聲問:“真是她把你臉……”
十多年前明亞中學開學,徐玉渲第一次見到遊珠雨就覺得這個人討厭,但要說討厭就要把人毀容她也做不到。
搶婚那天徐令竺把她查到遊珠雨的資料甩在徐玉渲面前,饒是徐玉渲還在氣頭上,都被上面的身體狀況嚇到了。
這份資料還包括明亞中學時期校醫室的檔案,作為知名優等生,遊珠雨的傷很難不讓人多想。
電子檔案打印出來的照片還很清晰,不存在泛黃,也足夠看得清傷口的猙獰。
正常人看到這種血肉模糊的創口都會難受,徐玉渲也不例外。
她啞口無言,隻能機械說:“不是我做的。”
徐令竺問:“那是誰做的?”
徐玉渲腦子裡是有閃過幾個人,但她又不確定。
銷聲匿跡多年的人再次出現,還出現地如此強勢,遊珠雨身上的謎團太多 ,徐玉渲很清楚她最終目的就是搶回柳聆,但就沒彆的了麼?
柳聆會不會以為我就是把遊珠雨折磨到毀容的人呢?
徐玉渲很在意柳聆對自己的觀感,這個時候又說:“柳聆不會覺得是我把你弄成這樣的吧?”
她倆一前一後走著,走廊偶爾有選手路過都很驚訝這兩個人居然有不劍拔弩張的時候。
遊珠雨:“你猜?”
徐玉渲:“誰弄的你你不是最清楚了麼?”
她倆走的不算慢,兩個人一個瘦高一個勻稱,腿都挺長,輕商務風的穿搭因為走路的速度衣擺飄起,從後面看竟然給人一種粘貼的詭異感覺。
申夢桃這個時候正好出來拿東西,看到這倆人還以為瞎了。
遊珠雨去茶水間門接水,她拿的水杯起碼有1L,和現在網上最新炒起來的搪瓷杯相比還挺簡約風。
因為伸手,她手背上的疤痕展露無遺,包括直播間門開放的時候就有人看見了她手背明顯的傷疤。
遊珠雨說:“把我燙傷的人已經死了。”
徐玉渲重重地啊了一聲,不可置信地問:“死了?”
“等下,應該和我們差不多歲數的吧,這才多大?”
她們今年二十五歲,這檔綜藝聚集了明亞中學屆的學生,遊珠雨和徐玉渲是最小的。
遊珠雨:“叫謝茵,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
徐玉渲本來記性就不好,上學的時候語文默寫名句十分她一題都懶得寫,人倒是比好詞好句容易深刻。
但這個名字也太普通了,她想了好一會。
遊珠雨嗤了一聲:“你不是和她一起看過球賽?她不是你的跟班?”
她音色天生冷冷,這麼笑更是寒意頓生,飲水機的溫控盤還是鏡面的,裡面映出來的臉都帶著森冷和陰鷙,和柳聆面前的溫馴完全不同。
徐玉渲想了一會。
她學生時代本來就算得上眾星捧月,誰都知道她出手大方,很愛請客。圍在身邊的有些是巴結她的家世,有的是為了蹭她的請客,人來人往的,徐玉渲玩得開的也就一兩個,剩下的早就就不記得了。
等遊珠雨灌滿了水滴聲後徐玉渲腦子裡才浮現出一張普通的女孩臉,連帶著每個畫面也跟扯線團一樣拽了出來。
是學校的網球賽遊珠雨在場外撿空瓶,尖嗓的女聲說:“我們學校怎麼會有這種人,好掉價。”
徐玉渲是看遊珠雨不爽,那也是因為柳聆對遊珠雨的特彆,周圍的人也樂得討好她辱罵遊珠雨。
比如在遊珠雨要撿她們這片區的空瓶的時候,扔掉對方裝了半兜子的袋子。
空瓶嘩啦啦掉了一地,順著台階滾下去,被哄笑的對象逆著光站著,無波無瀾地繼續撿。
徐玉渲擰著眉毛,咬了咬後槽牙:“踩你手那個。”
遊珠雨蓋上保溫杯的瓶蓋,放在一邊的手機鎖屏因為消息而亮起,徐玉渲的視域範圍自然能瞥見對方的鎖屏壁紙。
是柳聆坐在窗邊拉小提琴的照片,背景陌生,又帶著幾分私密的溫馨。
分明是遊珠雨的視角拍的。
徐玉渲深吸一口氣,偏頭拿了一個紙杯,點了點一邊咖啡機。
她摁選項都很用力,遊珠雨面不改色地說:“她前一天晚上拿熱水燙的我,第二天踩在上面。”
白發女人細瘦的手握著黑色的保溫杯,陳年的燙傷像是枯木紮根蜿蜒在皮膚表層,始終是難看的。
徐玉渲不敢看她,盯著砸在紙杯底的咖啡液:“不是我讓她乾的。”
遊珠雨:“那你覺得還有誰能使喚得了她?”
這句話指向性很強,徐玉渲看著最後出來奶泡,問:“你怎麼確定是祝白冬?”
隔了幾秒,她不可置信地問:“等下,謝茵什麼時候死的?”
遊珠雨:“你們畢業那年暑假。”
“高考失利跳樓自殺。”
她和徐玉渲完全沒有任何消息往來,這個時候遊珠雨問:“要傳真給你麼?”
徐玉渲腦子裡亂成一團,發現自己的感情就已經是亂麻了,結果現在扯出來的還包括懸疑內容,頓時心跳恍然,又覺得很多細節都不對。
遊珠雨卻沒等她回答,看了看時間門,轉身往上走。
留下徐玉渲一個人站在茶水間門的吧台前沉默。
但遊珠雨回去卻發現柳聆不見了。
浴室還殘留著水汽,藍牙音響還放著最近的流行歌,遊珠雨找遍了屋子都沒看見人,這才想起來給柳聆打電話,忽然聽到輸密碼的聲音,下一秒有人推門而入,是頭發還沒乾的柳聆。
大概是遊珠雨煞白的臉色太明顯,柳聆上前一步抱了遊珠雨一下:“我給你發消息了你沒看麼?”
柳聆:“去拿了件裙子。”
“還有這個。”
她給遊珠雨遞了一包Q果,葡萄味的。
懷裡的人還有些顫抖,柳聆已經摸清了遊珠雨害怕的頻率。
怕自己不打招呼,怕自己突然消失,怕自己死了。
像是遊珠雨的世界中心是自己一樣。
換做彆人可能會覺得窒息,但恰好柳聆需要的就是這種……需要。
和徐玉渲在一起的時候柳聆事無巨細,去哪裡都會一一告知。
徐玉渲卻不喜歡這種,她一邊想知道柳聆的行程一邊又覺得這是一種威脅。
戀愛不是隻需要愛的,戀是一種時態。
就是因為前一段的經驗,才讓柳聆清楚明白自己和遊珠雨的相性。
很幸運,完全相符。
或者說她們在十年前就已經互相磨合過了。
遊珠雨在柳聆還帶著潮氣的懷裡悶了一會,柳聆問:“我又不會走,怕什麼?”
懷裡的人不說話,抱著柳聆的腰,就是呼吸粗重了幾分,像是回應。
隔了幾秒遊珠雨問:“你回你的房間門,沒看見我麼?”
柳聆:“看見你和徐玉渲在說話。”
遊珠雨猛地抬頭:“那你為什麼不和我說,還要發消息。”
柳聆:“我以為你會看消息呢。”
柳聆衝個澡很快,下樓不過是拿件裙子,現在是自由活動時間門,大家玩手機的玩手機,有的社交去了,有的還在試琴,柳聆這次帶了自己的工作室的提琴,讓助理放到節目組配的練歌房去。
遊珠雨:“你都不問問我和她說什麼麼?”
柳聆也沒鬆手,兩個人保持擁抱,女人的聲音響在耳廓帶著點電流的滋滋:“讓她離我遠點?”
她的揶揄實在太明顯,遊珠雨:“這有什麼好說的。”
柳聆:“在說祝白冬是嗎?”
遊珠雨:“姑姑讓我小心她,她丟的東西很厲害的。”
柳聆也知道現在流行的一些網絡用語,她的前助理就很愛看小說,“那能看見好感度嗎?比如我對她的好感度之類的。”
遊珠雨每次和柳聆說話都不太聰明,抓重點也很都不對:“你對她有好感?”
她音色偏冷,稍微提高點就容易破音,柳聆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
遊珠雨窘迫無比,“彆笑了,我認真的。”
柳聆:“我乾嘛要對她有好感?”
投資商的套房各種配置都是最高的,還沒有攝像頭。
沙發鬆軟,柳聆抱著遊珠雨陷了進去。
藍牙音響隨機播放到了一首老歌,柳聆:“我沒了和你相關的記憶,但不代表我不記得她。”
“她和我一個音樂社團,一個老師,我們也分到過一組。”
柳聆轉頭倒了一杯保溫杯的開水,熱氣泡開泡騰片,聲音咕嚕嚕,“她不喜歡我,我很清楚。”
“雖然這位廖學姐,總是表現得很好相處。”
柳聆頓了頓:“但也不是笑著就是友好的,你不笑我也知道你在心裡想我。”
後半句話題拐得太遠,遊珠雨愣了兩秒,“現在沒有。”
柳聆:“以前沒有嗎?”
她沒說自己能想起一些片段。
柳聆的為人處世是這些年不斷升級的,她清楚遊珠雨的失望。
倒不如不提。
遊珠雨:“有。”
她很誠懇,現在明明坐在一起,也忍不住看向柳聆。
看向對方的嘴唇,想到唇舌的觸感,想到對方手指的觸感,撫摸的力度。
想到,十六歲的柳聆。
她的每一次迷離都關乎從前,但柳聆不記得了。
這段婚姻人儘皆知,誰都知道她們是合法的,柳聆也清楚自己還是自己。
可是上輩子,這輩子,當年的自己,現在的自己。
柳聆以為自己可以隔岸觀火,遊珠雨是一團藍色的火焰,看著冰涼,實際上溫度很高。
可是。
這一瞬間門對方望向自己眼神迷離的緣由不作他想。
遊珠雨經常看著柳聆失神,像是透過現在的柳聆去想從前。
十六歲的高二學姐,粉色的小熊吊墜,粉色的玻璃瓶汽水。
粉色的偏愛,融進藍色的落寞,燒出了遊珠雨幾輩子的赴湯蹈火,卻成為此刻柳聆無法抑製的酸楚和不悅。
她捏起遊珠雨的下巴,逼迫對方從回憶裡抽離.
葡萄味的Q果甜味彌漫在喉間門,遊珠雨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的葡萄味,唇舌被入侵,她下意識地掙紮,回神後又意識到這是誰,正打算放鬆地沉溺,眼前人卻又忽然退開。
柳聆捧著她的臉,輕聲問:“珠雨,你是不是更喜歡十六歲的那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