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格外寂靜,電話裡隻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站在魚缸前的女人看著水裡的電子魚,像短信不是她發的一樣,問:“為什麼是和我結婚?”
作為和沸心傳媒齊名的娛樂公司,鷗港相較傳統的娛樂圈運作模式各方面都很新意。
隻是掌權人Ruin的百科資料隻有英文名和年齡。
這麼多年也沒人扒出她的真名,或是在國內上學的資料,更沒有留學期間同學披露的個人信息,像是相關人脈圈的人都約定好了守口如瓶。
但不妨礙大家把這位年輕的老板和沸心傳媒的繼承人徐玉渲放在一起比較。
百科資料上的兩個人同一年出生,甚至是一個月的前後天,實在是太巧了。
一個業務能力太強,一個到處揮霍家裡的財產,卻有一個事業點滿的頂級歌手女友。
人總是慕強,鷗港和沸心娛樂行業多年的對打,反而讓對柳聆眼光不滿意的網友嗑出了點彆的。
還有人認為柳聆不如跳槽去各方面待遇都更好的鷗港,女朋友是公司高層也沒給柳聆撈到什麼好處,反而到處給新人輸血,更有甚者認為鷗港的Ruin在各方面更適配柳聆。
坊間傳聞她長得不比藝人差,身價又高,事業有成,和八卦滿天飛的徐玉渲比那麼低調。
一個帖子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搞得不少樂子人都成天圈鷗港的官博,提示他們不如讓老板親自出面挖人。
柳聆結婚前夜,熱搜詞條混戰。
淩晨也有人刷新很快,在徐玉渲的花邊新聞下瘋狂@鷗港_Ruin。
“R總你看到了嗎!現在是最好的機會!趕緊開條件把人挖來!”
“為什麼柳聆沒動靜啊!@柳聆我認為全網最適合你的人! 柳聆的粉絲有沒有眼光啊!”
“拜托,誰知道這個R總到底多大啊,百科寫二十五就二十五了?你們信啊二十五歲身價那麼高,還白手起家?我二十五還在負債呢!”
……
營銷號半夜也加入了混戰,截圖缺德網友的換老婆提議,詞條膨脹,又把#Rain 柳聆#送上了高位熱搜。
殊不知當事人還在通話,結婚的要求是柳聆先提的。
遊珠雨的聲音聽上去很冷淡,也沒有電話裡被求婚的激動。
她似乎對這通電話早有預料。
夜很深了,柳聆睡了一覺實際上過了一輩子,她現在清醒得很,她回答道:“不是真的結婚,隻要你明天出現在我的婚禮現場,帶我走就好了。”
“你們公司不是多次開出條件希望我跳槽嗎?”
“違約金我可以自己付,工作安排隨便你們,我隻有這個條件。”
魚缸裡的電子魚遊動的頻率都是固定的,如今人工智能發達,卻很難跨越仿生門檻。
魚缸玻璃映出來的女人面容像是一座年代久遠的石刻,寫滿了一次次奔赴的風霜。
那邊的人像是沒聽見一樣,又問了一遍:“為什麼是和我結婚呢?”
柳聆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難道網很卡嗎?你都沒聽到?”
她的聲音很是好聽,遊珠雨這些年反複靠著那支錄音筆過活,為的就是把歌手柳聆和高中生柳聆區彆開來。
柳聆的態度很真誠,“因為鷗港和沸心的競爭關係。”
那邊的人沒說話,柳聆好像聽到了老式鐘表很響的走秒聲。
嘀嗒嘀嗒嘀嗒……
三十秒後,遊珠雨說:“你和一個沒見過面、完全不了解的人,還是競爭對手公司的老板提出結婚,是不是太沒有安全意識了?”
柳聆笑了:“謝謝你這麼關心我。”
溫柔禮貌是柳聆的特質,還有藏在話語裡卡在範圍裡的親昵,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她把我看進眼內」的錯覺。
實際上這是她核心冷淡的外包裝,結合天生眉眼藏蜜的皮囊,更是完美。
柳聆:“我認為這是一場對你我都好的交易,畢竟貴公司之前也好幾次邀請我跳槽,之前我在宴會上碰見過靳總,她告訴我你還在物色相親對象。”
“所以您現在有伴侶了嗎?”
遊珠雨似乎沒有因為副總和對家公司王牌談自己的私事生氣,她回:“沒有。”
柳聆嗯了一聲,她的手指點開短信,問:“那您給我發這條短信是什麼意思?”
深湖是海市某個度假茶莊的小風景湖,現在已經填了,柳聆曾經想和徐玉渲故地重遊,都因為這裡理由放棄。
作為一個海外歸國的企業精英,即便是對家公司的老總,遊珠雨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
這一句話遠遠超過了粉絲通過節目和社交軟件了解柳聆和徐玉渲戀愛的範疇。
柳聆:“你是誰?”
網上查不到的資料的遊珠雨是柳聆和徐玉渲這場愛情故事的第三個人。
遊珠雨也同樣就讀於海市明亞私立中學,因為中考全市第一,這所高中給的獎金最多,還承諾免學費,她就來了。
隻是長得好成績好也不是都討人喜歡的。
大家喜歡學霸和清貧光環,也不會喜歡家裡撿破爛的學霸。
遊珠雨隻上了一年高中,高二就悄無聲息轉學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柳聆作為高二生轉校生入學的時候遊珠雨高一。
當時徐玉渲就是校園風雲人物,遊珠雨有名是有名,但大家都不關注,還很嫌棄。
轉校生學姐一張可愛清純學妹臉,,遊珠雨遊離在學生群體之外,一開始和柳聆的交集就是對方把自己扯到身後,一副保護的姿態。
十五歲的遊珠雨有種長期營養不良的消瘦,短發蓬亂但乾枯,高二的學姐咄咄逼人:“遊珠雨是吧,就是你偷拿祝學姐的香水?”
她搖頭:“沒有。”
遊珠雨聲音淡淡,這個時候還不是物理面癱也已經有了長大的雛形,殊不知這種態度在彆人眼裡反而是高傲。
一個巴掌猝不及防地落下,瘦弱的少女一時不察,還是扶住水池才穩住身形。
正好路過的柳聆嚇了一跳,她瞥見被打的女孩摁著水槽的地方有血滴下來,抓住還要動手的女生的手:“你們在乾什麼!她都流血了!”
柳聆的聲音在一群人裡說話都格外出挑,明亞中學的校服每個年級都有區分,很容易分辨哪個是年級的。
眼前的幾個女生來勢洶洶,柳聆卻很堅定,就是不走開。
剛才動手的女生:“彆管閒事,走開點。”
站在她後面的遊珠雨卻盯著柳聆校服肩上的粉紅桃子布貼看了好一會。
柳聆:“這麼凶乾什麼,學校還有動物協會保護你們?”
可惜她聲音天然帶這齁嗓子的甜膩,太南方的口音自帶嗲意,實在沒什麼威懾力。
遊珠雨本來心情很差,聽到這句話笑出了聲,高一的女生喂了一聲,正想動手,路過的老師走了過來。
遊珠雨對柳聆說了聲謝謝,迅速跑了。
她跑歸跑,還能很順手地勾走草叢的礦泉水瓶,無視周圍的指指點點,看上去也不在意自己臉上的傷口。
這是遊珠雨反複回憶的初次相遇,她和柳聆還有很多次的校園裡和校園外的相處,但很可惜。
一次推搡,一次暴風,一次毆打,池底冰涼,有人的記憶被湖水抽走,有人的面容被湖水泡發,再次對話,居然隔了將近十年。
柳聆和遊珠雨通話的時候看著平板上還在更新的詞條,再點開和徐玉渲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昨天早上對方發的親親表情。
她們的對話看上去明顯就是柳聆發的比較多,徐玉渲回複的很單一。
對方也沒有報備行程的習慣,反而是柳聆去哪裡都要告訴她。
她以為徐玉渲會擔心,沒想到對方正好按照她的行程置頂周密的出軌計劃。
露骨的聊天記錄在柳聆眼裡來回滾動,她的呼吸聲仿佛噴在遊珠雨的耳廓。
站在魚缸前的女人留著到第五塊胸椎的位置,半紮了一撮在腦後。
因為面容是極不正常的蒼白,白發雖然可以顯得很她很時髦,但更多的是下一秒要斷氣的弱不禁風。
一句你是誰之後是漫長的停頓,柳聆本能地猜測對方是她和徐玉渲都認識的人。
可是搜遍記憶,卻找不到對得上號的人。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覺得火力還不夠大,往柳聆的私人郵箱發了一封郵件。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希望你可以聽聽這個。”
柳聆一句什麼才剛說出口,她就看到了彈在消息界面的郵件提醒。
那邊的人仿佛可以看到她這邊的操作,冷淡的聲音提示道:“點開這個。”
居然是徐玉渲和公司後輩申夢桃的聊天音頻文件。
如果柳聆沒做冗長的穿書夢,她可能會認為這個錄音是合成的。
但她剛夢醒,錄音裡徐玉渲和申夢桃正好在說demo的事,和夢境裡兩個月後會發生的事不謀而合。
“可以等她去公司開會的時候拷貝一份。”
“這樣不好嗎?”
“公司本來就是想捧第二個女歌手,沒問題的。”
柳聆扔掉耳機,發現手機還在通話中。
她閉了閉眼問通話的對象:“所以今晚徐玉渲的新聞也都是你發的?”
遊珠雨很乾脆地承認:“但不是假新聞。”
柳聆笑了:“那你的目的是什麼?如果僅僅是為了讓我跳槽,這是不是太廢周章了?”
挑的時間點也很戳心,如果不是柳聆在看到信息之前得知了自己的未來的結局,或許還會因為懷疑這條短信和錄音而選擇繼續結婚。
拋開感情不談,她和徐玉渲的利益也深度捆綁,切割也是她損耗更大。
這個時候對方還要加碼一條錄音,像是生怕柳聆不離開徐玉渲一樣。
那邊的人也無所謂柳聆的聲音帶著嘲諷,她隻是平靜地說:“因為我希望你和我結婚。”
結婚一開始是柳聆提的,這個瞬間的結婚卻和她十幾分鐘前和對方說的意思不一樣。
哪怕對方的口吻平靜,聲音卻帶著微妙的顫抖,柳聆對聲音很敏感,她詫異地說:“我隻要你明天帶走我,你的條件是……”
遊珠雨:“和我領證,成為我的合法伴侶。”
現在換柳聆問為什麼了,“合法伴侶?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真實年齡和長相,你要我和你領證?”
“鷗港集團的大老板,Ruin小姐,那你要和我共享你的財產嗎?”
後一句帶著玩笑,柳聆都不相信,“你們挖人有必要出賣老板本人嗎?”
“我還沒紅到你們公司非我不可的地步吧?”
那邊的人反問:“如果是我非你不可呢?”
這句話隔著手機都帶著幾分曖昧,柳聆越發覺得對面的人奇怪,她深吸一口氣:“我是需要,可……”
對方打斷了她的話:“學姐,我是遊珠雨。”
那年深湖把你帶上岸的是我,和你在器材室度過長夜的也是我,逸夫樓後面的熱水池好燙,你的粉紅桃子貼紙給了我一張……
這句話帶著像帶著積壓多年的委屈,最後遊珠雨的低聲像是呢喃——
“看來你真的徹底忘記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