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面對面站在街道上,路燈照過來, 落在徐魯的臉頰上, 模模糊糊的光, 她的眸子也有些閃爍起來。
江措一手搭在皮帶上, 一手抹了把下巴。
他煩躁的時候就這樣子,要麼會再點根煙, 也不看你, 將臉側向一邊,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喉結上下滾動著, 說明已經不耐煩了。
徐魯不理解他這氣從哪兒來, 要生氣也該是她生氣才對, 問了那麼多他一個都不說, 臉色還很難看的樣子。
她還是沒忍住,仰臉看他:“你凶什麼?”
江措吸了吸臉頰。
徐魯道:“這事情和我有關, 我不應該問嗎?萬一那些人下手不知道輕重弄出人命怎麼辦,你和他們交情能有多深,受了連累……”
江措打斷她:“你想說什麼?”
徐魯愣住。
他冷冰冰道:“為我好?”
這語氣和那一年他摔門而去時候的樣子太像了,徐魯一下子沒了話。你看,他們之間的隔閡一直都在。
江措有些不耐煩, 微微轉了轉右臂。
他剛剛去抓那結巴的時候,不小心被那結巴藏在袖子裡的水果刀割傷了, 當時沒注意, 現在倒有些痛起來了。
江措蹙了下眉頭, 低頭看了一眼。
徐魯隨著他的目光也向下看去, 地上落了幾滴血,從他右臂袖子裡落下來的,此刻還在滴著,那血紅驚了徐魯一跳。
她哪裡還記得兩人是在吵架,立刻抬手去碰他的胳膊,手腕上方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看著挺滲人的,他卻一聲不吭到現在。
“怎麼弄成這樣?”她皺著小臉。
她的聲音裡充滿了急切和擔憂,江措臉色緩和了許多,抬了抬手臂,安慰她道:“小傷,沒事。”
徐魯:“這附近有醫院嗎?”
江措:“百八十裡都是山野,你說呢?”
她一臉認真:“鎮子總該有小診所吧?”
最近的鎮子也得半個小時的路跑,這麼黑的天,山路還不好走,去了診所也不一定開門,不敢貿然。
江措看著她,也不搭腔。
徐魯說:“還是去賓館吧。”
江措說:“不用了。”
他的聲音低下來,目光也變淡了,抬了抬胳膊,漫不經心的掃了眼地上的血,又看向徐魯。
江措:“你也安全了,我該歸隊了。”
“現在走?”徐魯吃驚。
江措:“嗯。”
開車的話,等到了礦山怎麼也得天亮了,這一路又是山又是溝的,還在夜裡,難免不會出意外。
徐魯忽然明白過來他的冷漠。
想來他這一走,他們大概是再不會有機會這樣面對面說話了。她早該意識到這點,然後有所避免。
她將手機還給他,往後退了一步。
徐魯的聲音也淡漠下來:“我沒有亂跑,今晚出門是因為藍天說要補個鏡頭,我不是有意暴露在凶手眼皮子底下的。如果因此打亂了你的計劃給你造成麻煩,我道歉。”
江措抬眼,眉頭皺了一下。
這兩天他一直跟蹤著這男人,對方是個有身手的,很狡猾,在一個地方待得時間不超過兩個小時,他跟的小心翼翼。暗自跟了兩天,知道這貨晚上會去一個地方找小姐,似乎還看上了一個很久了,要贖人家出來。
結果晚上女人要以身相許,這貨跑去廁所蹲了好一會兒才出來。江措跟上去瞄了一眼,發現這貨他媽的硬不起來。
所以剛才他蹲下問:“聽說你有個相好,她要是知道你那兒不行還跟你嗎?”
這話自然不能讓她知道。
地面有灰塵揚起,一股風卷過來,穿過兩人中間,又慢慢消失在夜裡,隱約隻能看見路燈下一些暗跡。
徐魯仰起頭,道:“這兩天張記者打過幾個電話,我怕有什麼誤會沒有接,你有空回過去吧免得她亂想。”
江措緩緩“嗯”了一聲。
他話音剛落,手機募得響了,打破了這種詭異的氣氛。江措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徐魯看見屏幕上赫然出現兩個字:曉丹。
江措看了她一眼,走到一邊去接電話。
他的聲音低低的,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他“嗯”了一聲,輕道:“明天回來,沒什麼事兒。”
徐魯站在幾米外遠,忽然發現他們真的分開太久了,久到都不熟悉彆人的生活了。如果不是這幾天有危險在,他大概早已經離開了。
重新出現在他的生活裡,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他就這樣背對著她,還在說話。以前她打電話給他的時候,總是簡單幾句的樣子,他不喜歡電話裡說。
徐魯沒有叫他,退著走了兩步,轉身走遠了。
江措回過頭的時候,剛剛她站的地方早已經空了。電話裡曉丹叫了他好幾聲,他才回神,道:“就這樣吧,掛了。”
他簡單包紮了下傷口,連夜開車回山城。
明明才過去幾天,江措卻覺得身心俱疲。他開了兩個小時的車,深夜裡路過一家24小時加油站,買了包煙。
這一宿基本都靠煙提神,一根又一根。
到消防隊已經是清晨六點半,隊裡出操。江措直接將車開進去,停在操場,從車上下來,直接回了宿舍睡覺。
程勇從後面跟了上來,站門口看著躺在床上的男人,忍不住道:“乾嗎去了你,累成這樣?”
江措抬手覆在臉上,“嗯”了一聲。
“胡茬都出來了。”程勇說,“不會是開了一夜的車吧?”
江措:“嗯。”
“今天隊裡沒事,你就好好睡一覺。起來把衣服脫了,一身的味兒也不嫌難受。真是的,這麼著急回來。”
程勇說完,帶上了門離開。
江措這一覺睡到了大中午。
他穿著背心靠床頭,點了根煙,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酸爽。他吸了口煙,扯起背心聞了聞,是他媽有些味兒。
一根煙抽完,他端著盆去洗澡。
這一個澡他洗的有些時間,這些天在外頭跑的沒停,也沒痛快洗過,洗完出來整個人舒服很多,拿著臟衣服去水池那邊了。
他一邊嘴裡叼著煙,一邊搓著衣服。
初五和長城訓練完,直接上樓找他。
長城笑的賤賤的:“隊長,這幾天哪兒逍遙去了,這春風滿面的,把我們都忘了吧。”
江措挑了下眼角,斜睨了一下。
“這幾天我不在沒什麼事兒吧?”他問。
初五道:“沒事兒,挺閒的。”
長城補了一句:“張記者來過……算嗎?”
江措拎起衣服使勁在水裡甩了一下,濺的長城一身水,後者慘兮兮的苦著臉看他,江措嗤笑。
初五在邊上歎氣,說:“隊長,啥時候能喝你和張記者的喜酒啊,我這等的黃花菜都涼了。生活除了工作太無趣,咱得來點新鮮的。”
江措哼笑:“你還新鮮?”
初五皺著臉:“怎麼了嘛?”
江措:“內褲幾天洗一次?”
初五:“……”
長城在一邊哈哈大笑。
江措很快擰乾了衣服,抬手拍了一下長城的腦袋,道:“笑個屁,你洗過?沒事兒五公裡跑去。”
他晾了衣服,回宿舍穿好軍裝,去了程勇的辦公室。
門大開著,程勇正在打電話,看見他進來指了一下沙發。江措不想坐,去了窗邊站著,順便點了根煙。
過了幾分鐘,程勇掛掉電話道:“你這煙癮。”
江措勾了下唇,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將那沒抽完的半截煙摁滅在煙灰缸裡,靠著椅子坐好。
程勇問:“牙嫂怎麼樣,身體還好吧?”
“挺好。”
“路上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擱往年你也就兩三天。”程勇說,“不像你的作風。”
江措正經道:“小事兒,解決了。”
見他不願多說,程勇也沒再問。
“回來了也彆閒著,下午沒事兒和小張報個到去。”程勇笑著說,“前兩天小張來過,說你倆定下來了?”
江措暗自皺了下眉,道:“在交往。”
“都認識這麼久了,還有什麼好交往的。”程勇說,“要我說年底就定下來算了,隊裡喝喝喜酒。”
江措一臉吊兒郎當的樣子,道:“著什麼急啊老大,我這還沒好好享受過正常的戀愛關係。”
“你這小子。”程勇搖頭笑道,“難怪這麼招女孩子喜歡。”
江措頂了頂牙尖,笑笑。
“對了你開回來那輛車哪的?”
車子是那家旅館老板的,幸虧起火的時候車子在外頭擱著。老板也是聰明,給房子買了保險,過幾天會來山城,他順勢借了過來。
於是江措說:“一個朋友。”
他和程勇說了會兒話,就出來了。
張曉丹短信問他回來沒有,江措直接一個電話打了過去,說他很快過來,然後徑直走向消防隊門口。
手機又響了一下,他以為是張曉丹,拿出一看,一串未知號碼,就四個字:兄弟,妥了。
江措立刻會意。
他抬頭看了眼天,朝大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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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他和徐魯從黑屋出來。
門口男人悄聲問他:“想怎麼處理啊兄弟?”
江措看了眼不遠處站著的女孩子,那場大火差點要了她的命。她現在還能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百無聊賴的偏過頭看向另一邊黑夜。
他當時說:“留半條命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