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魯搭了一個村民的車去的南坪, 並沒有打聽到什麼消息。這地方分兩片,南北坪和東西坪,都住著百來號人,並不大, 幾條街就能走完一個村莊。
也不能明目張膽的問, 隻能說遠房親戚。
攝像的小林打電話過來說今晚雷雨,車不過來,要明天才能到。徐魯等不及, 問了路想去東西坪走一趟。
南坪和北坪是鄰村, 隔了一條兩公裡長的渠。
村裡還是土路,路邊栽滿了樹, 大人都下地了,有幾個大孩帶著幾個小孩在渠邊玩水。徐魯看了一眼, 水還挺深。
那個時候還有太陽在, 卻一點也不暖和。
徐魯毛衣外套都穿在身上, 還戴著口罩,都能感覺到有涼風往袖子裡鑽。那些小孩一個比一個穿的單薄,都快入秋了還是T恤,臟臟的,像在地上打過滾。
她靠近他們,拿下口罩問:“姐姐問個事情好不好?”
小孩們大眼瞪小眼,齊齊的看向她。
徐魯道:“你們知道小瞳家在哪兒嗎?”
齊齊搖頭。
徐魯自知問不出什麼, 動身離開。她走了一會兒腳脖子疼起來, 隻好坐在路邊的墩子上休息, 偶爾有人經過,要麼扛著鋤頭,要麼挑著擔子,穿著粗布衫,經過時會看她一眼。
那會兒已經正午,要去東西坪還得走山路。
徐魯早上沒吃,現在隻覺得肚子餓的不行。
她歇了一會兒又開始趕路,中間方瑜打過一個電話過來,她沒有接到,站在路邊找信號,足足轉了十幾分鐘,兩人才通上話。
方瑜感慨:“終於通了我的天。”
徐魯昨晚沒睡好,又走了這麼久的路,眼皮子都打困,有氣無力的說:“這邊沒什麼信號,你有事快說。”
“我能有什麼事兒,就問問你查的怎麼樣?”
徐魯歎氣:“沒進展。”
“讓你彆去你偏去,去了幾個記者都前赴後繼的回來了,不是塞錢了就是真查不到,還能輪到你啊。”
徐魯皺眉:“我是真覺得有問題。”
方瑜強不過她,無奈道:“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現在沒有,有了會和你說。”徐魯道,“我現在隻跟蹤到一個女人,還不敢百分百確定就是遺孀,先問問看。”
“能問出來嗎?”
“總得試試,而且……”徐魯頓了一下,聲音忽的放低了些,“我老覺得有人一直在跟著我。”
方瑜一驚:“你在哪兒呢現在?”
“南坪,這邊一個村子。”徐魯說,“我打聽到那個女人老家在這,過來看看。”
“你一個人?”
徐魯默了一下:“還有一個攝像,明天到,放心吧大白天的不會有什麼事兒,我就想趕緊弄完回去。”
方瑜本來還擔心著,聽她說這話,揶揄道:“回江城?想我還是陸總啊。”
徐魯沒好氣道:“你。”
方瑜笑說:“那你速度啊,我可等著呢,還有,注意安全,彆去太危險的地方,聽到沒有?”
徐魯:“知道了。”
太陽這會兒躲去了烏雲後頭,眼看著天陰了下來,一會兒明一會兒暗的。徐魯算了算時間,照這樣的山路走下去,到東西坪應該得一兩小時。
她一刻都不能再耽擱了。
那天她走了很久的路,偶爾在路上看見一兩個農忙的村民,到西坪已經是三點多,天色剛陰下來。
整個村子街道看起來很破敗,很多樹,枝丫亂七八糟的伸展著。
這個地方是真的窮,窮的叮當響。徐魯這一路走來,就看見過很多要飯的,那個時候已經是二〇〇九年了。
她看見有一戶門口坐了一個老奶奶,走了過去。
老奶奶八十多歲,耳朵不好,徐魯說什麼都聽不到。又接連走了幾戶詢問那個女人的事情,都說不認識,沒聽過。
她在東西坪轉了幾個小時,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消息,甚至一度懷疑那個鞋店老板是不是說錯了地方。
趁天還亮著,徐魯加快了步子往鎮上走。
距離西坪最近的鎮子也得五公裡遠,她一天沒吃飯,走的也慢,到鎮上天都黑了,亮著的館子沒有幾家。
徐魯隨便進了一家,要了碗面。
實在是太餓了,面條剛上來她就狼吞虎咽的吃起來,毫無形象可言,頭發從耳根後掉下來,擋了半張臉。
面吃到一半,店裡又進來了幾個男人。
他們一坐下就開始胡侃,還要了幾瓶白酒。徐魯慢慢低下頭,將臉側向裡面,想很快吃完這碗面。
無意間聽到:“聽說給了十幾萬,他老婆拿著錢就跟人跑了。”
“他那個女娃咋辦?”
“不是說白血病麼,治不好,又不是她老婆親生的,誰管你呢。”
一個男人歎了口氣,道:“也是可憐,非跟著二幺乾,他那老婆寸紅也不是個東西,拿了錢屁都不放一個。”
寸紅,是那個女人的名字。
徐魯握著筷子的手募得一抖,偏頭,冷靜道:“你說什麼?”
幾個男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驚住了,尤其對方還是個陌生女人。此刻的徐魯有些狼狽,那雙眼睛卻犀利的很。
她嘴角一顫,放下筷子,走到那一桌男人跟前,慢慢道:“誰得了白血病?寸紅家在哪兒?”
其中一個男人反應賊快,脫口而出:“你不是那女娃她親媽吧?”
徐魯故意不言,臉色沉著。
她現在這幅樣子,看起來確實像是急切痛心的母親,淩亂的頭發,疲憊的面孔,嘴唇還乾咧著。
為了以防萬一,她低著頭,歎息道:“寸紅去年借了我老公十萬,說是年前給,這都過去多久了,連個信都沒有,我老公也病下了,你們說這錢我能不找她要麼。”
一個男人搖頭道:“他們一家不在這住好幾年了,她男人也沒了,你這錢呀,估計是打水漂了。”
徐魯裝著急迫的樣子道:“那怎麼才能找到她?”
“她家就在壇平東口,你可以去看看。”
壇平?南坪。聽著還真像。
徐魯心裡歎口氣道:“那個生病的女孩子怎麼回事呀?”
“也是個苦命的,聽說去江城大醫院不知道跑了多少趟,白血病可是要命的病,沒錢誰給你看。”
總算是打聽到了,還不少料。
這一下子就牽扯到兩個家庭,兩個男人都死了。一個老婆跟人跑了,留下個得白血病的女兒,一個也就是寸紅,面粉廠沒了,人也不見了。
徐魯問:“她男人怎麼沒的?”
桌上幾個男人互相對視一眼,一個道:“幾年都沒聯係,這就不清楚了。”
徐魯沒再多問,付了面錢轉身走出了館子。壇平今晚是去不成了,她得先找一個睡一晚的地方。
都快要走遍整條街,才看到一家旅館。
門也是挺破舊,外頭掛著個牌子,寫著一晚三十。老板是個中年男人,坐在櫃台後看色情電影。
徐魯戴著口罩,走到櫃台前。
老板見來人,定定看了她一眼,問:“幾個人?”
徐魯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感覺這話裡有話,但還是道:“一個,單間。”
老板給她鑰匙的時候又多看了她一眼,徐魯低下頭,拿了鑰匙就走。剛進房間就反鎖上門,又把櫃子桌子拉著堵到門口,才算鬆了口氣。
一口氣沒到底兒,就聽見隔壁悶聲喘息。
這小鎮子的旅館,徐魯也沒有要求能有多好,能睡覺就行,可這隔音也未免太差了,她都能聽見那倆人**。
這提醒了她,可能隔牆有耳。
徐魯好像想起什麼,很快走到窗戶邊,慢慢的掀開窗簾一角向下看,隻有一條空空的主街,地上的垃圾袋隨風揚起。
她頓時鬆了神,坐到床邊給方瑜發短信。
隔壁弄出的聲響實在太大,徐魯聽的面紅耳赤。短信又一直發不出去,她放下手機跑去洗手間,打開水龍頭,結果還沒擰,龍頭就掉在水池裡。
徐魯緩緩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
她太累了,連發脾氣的勁兒都沒了。乾脆也不梳洗了,直接就往床上一躺,被子一卷,就那樣睡下了。耳邊哪些喘息,像催眠劑。
她以前很焦慮,方瑜說那是你不夠忙。
今天她沒有一刻停下來,可一到夜裡,靜下來,腦子又亂了。整個人很累,可還是會冒出江措的樣子。
他喜歡聽她叫,總是很有耐心的逗弄。她往往受不住了才出聲,罵他江措你不要臉,他笑的比誰都混蛋,卻還是心疼的。
她有一次問方瑜:“男人什麼時候最性感?”
方瑜難得深情:“酒後說想你。”
徐魯就笑,不停地笑。
因為那時候他特彆忙,每天晚上都喝的爛醉,她經常叫車去接他,他身邊的朋友會問,誰啊這是?他笑,說我女朋友。
他們當時還沒公開,她喜歡他說,我女朋友。
比起什麼侄女好聽一萬倍。
回去的車裡,說他醉了吧,倒也不像,走路還得他扶著,一進門就狼子野性,直接扒她褲子,不要臉的問她,想不想?
她才不願意承認,反問他:“你呢?”
他笑的一副地痞流氓勁兒:“想瘋了都。”
好像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沒有這消失的七八年,從前的日子都還在,你一個電話他就來了,發發脾氣耍耍小性子,為了你跑過十萬裡路。
徐魯想,趕快睡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