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1 / 1)

聽見這句話,人群傳出高高低低的驚呼聲,孫妍也在此列,她的心不可避免地跳動起來,很快又被更深一重的嫉妒擊垮。

怎麼可能!

這怎麼可能!

然而現實是,那輛軍用車前,身姿筆挺的軍官活生生站在眾人眼前,不等他說完,還有另外兩人下車,他們長相不差,可跟比起打頭的軍官,差了不止一截。

對待白老爺子的態度,倒是一致的恭敬。

任誰也沒想到,被下放到牛棚的人,還有翻身的一天。

雖然他的目標隻有白老爺子一家,但其他人怎麼窺不見中間端倪,天要變了。

白老爺子很鎮定,和幾位老友告彆,相處不少年,有些話早在不言中。

白皎站在一邊,攙扶著爺爺,她沒說話,默默充當背景板,可這樣的拔尖的顏色,怎麼可能是一個背景板。

兩人被接走,軍用吉普車噴出一口黑氣,放在隻見過自行車的村民眼裡,這也是稀罕的,一個個伸長脖子往外看。

這件事還引發了一陣轟動,就算沒有白老爺子爺孫給人看病,村民照樣對他們十分恭敬,畢竟誰也不知道,下次,被人接走的是誰。

孫妍死死攥緊手掌,指甲掐進掌心也沒發覺,她現在終於認出來了,那人是誰!

她高嫁的丈夫職位不低,家世優越,說一句紅二代也不錯,可在他面前,彆說說話,連那個圈子的邊緣都夠不著。

那時她年輕不懂事,曾經過問過,心高氣傲的丈夫第一次動手打了她,此後多年,她再也沒見過對方,她天真的以為對方淡出了圈子,實際上,是她丈夫不爭氣,本就與對方不是一個階級,後來辭職行商,被人家嫌棄了。

後來孫妍陪同丈夫參加競拍,倒是見了他一次,他年歲不小,仍舊俊美逼人不可直視,職位更是不可言說,前簇後擁,宛若眾星拱月般,貴不可言!

葉征。

她到死都忘不了他的名字。

“閨女,你咋啦?臉咋那麼白?”最先發現的是孫母,她驚訝地看著孫妍煞白的臉蛋。

孫妍張了張嘴,還沒說話,一陣咳嗽先冒了出來。

她被父母強製帶回家,生怕病還沒好的全,臨走前,她回頭看向喧鬨不已的人群,白家已經走了好一會兒,剛才的一切,像是一場夢。

她想討好的人突然離開了,計劃打亂了,她要怎麼辦?

更重要的是,她擁有的未來記憶,已經不複存在。

和孫妍不同,白皎心情愉悅,眼底泛起雀躍的光彩,她在車子前排坐著,瞥了眼身側的人,巧的是,這人正是葉征。

她心情不錯。

在她計劃下,至少需要一年多的時間,才能將爺爺醫術揚名,現在比計劃提早了大半年,白皎十分開心。

從一開始,這便是個陽謀。

導致她所處境變化的是上位者,能改變她們狀況的,也隻有上位者。所以她

以醫術為誘餌,廣撒網,不信抓不到一條大魚。

如今正是結果檢驗階段,能將他們提前調走的人能量一定很大,同時也證明,對方情況迫切,但白皎最不怕的就是這個。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到了四九城,她才知道自己將會面臨什麼樣的挑戰。

回到現在。軍用吉普車前面很大,足足兩排,前面是兩個單座,後面是一整排,可以同時坐得下三個人。

他應該一早就接到了消息,三個軍官加上她們倆人,正正好。

路上倒不是她想的那麼安靜,後排倆人嘴皮子功夫極好,不一會兒便和爺爺聊開了,倒是前排,仍舊一片鴉雀無聲。

白皎無聊地看窗外,鏡面倒映出男人俊美的輪廓,她抿了抿唇,在心裡默背藥方。

寂靜的氛圍在前排發酵。

她並未發現,男人餘光瞥向她,隻是一眼,便又收回視線。

看到她的第一眼,葉征便認出來她,那天在林子裡幫他急救的姑娘,當初他想過找到對方,到底打消了那個念頭,隻是將幾個欺負她的小混混全都懲治一番。

後來回去,他以為這就是結束。

他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對方,還是任務對象的孫女,莫名的,他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好。

乏味枯燥的景色,也變得秀麗養眼。

最先打破平靜的是白老爺子,他介紹幾句,旁邊倆人一唱一和。

葉征正要說話,白皎先一步出聲:“葉軍官,謝謝你。”

隻字不提之前的事兒。

葉征深深看她一眼,後者已經低垂下頭,隻露出小小的發旋兒,嬌小玲瓏的身體窩在寬大的桌椅裡,根本不敢與他對視。

男人指尖握緊方向盤,黑色皮革襯出修長冷白的指尖,裝作不認識是吧?

他淡聲回應:“說什麼謝謝。”

“白小姐,開車回去還要幾天時間,你可以在車上休息。”

白皎應了一聲,將沉默貫徹到底。

她闔上眼簾,在晃晃悠悠的車子上,竟然真的睡著了。

均勻的呼吸聲在車裡響起,輕緩又微弱,像是小貓一樣,葉征瞥了眼,她膚色雪白,像是陶瓷一樣泛著瑩潤的光,嫣紅的唇微微抿著,睡眼恬靜,窗外的春日風光秀麗如畫,她卻更像是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漂亮到了極致。

此時他已經想通她那麼做的原因,她怕被白老爺子知道。

那些混混曾經妄圖欺負她,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可她大概不想讓白老爺子擔心。

男人注視她的眼眸,不知不覺間軟化了幾分。

等白皎睜開眼,開車的人已經換了一個,天色也從明亮變成了昏暗,車子開著燈,行駛在路上。

“呀,你醒了。”說話這人自己介紹,說他叫馮宇,態度熱情大方,不用他說,白皎就知道,對方是個話簍子。

她時不時應幾聲,對方興致勃勃的介紹起京市,態度還有點……諂媚

白皎隱約察覺到對方幾分心思。

馮宇則是激情澎湃,他就沒見過這樣漂亮的人,臉頰小小,肌膚雪白,一雙大眼睛水盈盈的,嫵媚又動人,這哪是被下放農村的人,就是大院兒裡那些姑娘也比不上。

他像是孔雀開屏一樣,展示自己。

心裡冒著熱氣,要是能娶她做媳婦兒就好了。

他又擔心人家瞧不上自己。

借著聊天,白皎倒是知道了不少京市情況,心中更有底氣,偶爾也會問一問。

聲音斷斷續續傳進後排,鑽進葉征耳朵裡,男人眉心微擰,眼看他越說越來勁兒,冷冷打斷道:“專心開你的車。”

馮宇:“……”

他隻能閉緊嘴巴,眼珠子倒是滴溜溜轉了好幾圈。

白皎看得好笑,扭頭瞥了眼後座的男人,昏暗的光線下,帽簷遮住了男人大半張臉,隻露出優越的下頜線,忽然,他抬手向後推了推,露出一雙漆黑眼眸,宛若寒星,直直望向她。

白皎心頭一跳,飛快扭頭,看向前方。

隱晦的對視沒有人發覺,隻有不停跳動的心臟提醒她,剛才發生的一切並非錯覺。

她舔了舔唇,眼睛水潤,第一次發現,自己還是個製服控。

車子駛入城市,這裡是省城,比縣城更大更繁華,泥巴路變成了乾淨整潔的石板路,雖然還有些凹凸不平,比起山間泥濘的小路已經好了太多。

車子出現在路上,兩側群眾眼裡閃著好奇,稀罕地圍觀。

“下車,我們吃飯。”李米說道。

白皎點了點頭,幾人帶的乾糧早上就吃光了,這會兒已經快到飯點兒,再說,再這麼吃下去,她也覺得自己撐不住。

想吃熱湯熱飯。

她沒料到的是,對方直接找了個國營飯店,香噴噴的肉丸子湯甫一上來,便勾住了眾人目光。

接著才是主食。

白皎咬了口丸子,純肉餡兒,肥瘦攪打上勁兒,水煮前炸了一遍兒,有點像獅子頭,可比獅子頭小多了,一個個圓滾滾的泡在湯裡,咬一口,鮮香清潤又彈牙。

她吃著飯,突然發覺葉征不見了,他面前的碗裡乾乾淨淨,位子上的人卻已經消失了。

白皎忍不住問了兩句,馮宇笑了下,解釋道:“隊長去其他地方買東西了,畢竟咱們乾糧吃完了,你們先吃飯吧,他待會兒就回來,我們不能在這裡耽擱太長時間。”

白皎點點頭,她當然知道,看三人不停輪換,一刻也不肯停的架勢,她就知道,對方有多急。

為此,他們走了不少近路。

思忖間,一陣腳步聲響起,白皎抬起頭,葉征回來了,男人手裡忽然多出了一個包袱,鼓鼓囊囊,大概就是他買回來的乾糧,除此之外……

白皎吸了吸氣,還聞到另一股清甜的香氣,在香噴噴的飯店裡格外出挑,醫者嗅覺敏銳,可她一時也沒想起來那是什麼。

她沉思的時候,男人漆黑眼

眸瞥過來,見她秀眉微蹙,動作一滯:“我們走吧。”

“哦。”白皎點點頭,坐在車上時,那包裹就放在中間,香味愈發濃鬱,她抿了抿唇,濃密的眼睫微微低垂,偏偏不看他。

三人已經輪換了一遍,這回又輪到葉征。

葉征薄唇抿緊,幾乎抿成一條直線。

他敏銳感覺到對方對自己的躲避,她可以和馮宇那個話癆說話,可以和李米聊天,為什麼就是躲避自己?

這樣的差彆對待,讓他皺緊眉頭。

他深深看了眼身側的女生,低落的心情在觸及她時,忽地煙消雲散。

“白皎。”他聲音沉沉,忽然喚她。

白皎愣了一下,茫然地抬起頭,水潤眼眸看著他,指尖不自覺捏緊了椅子扶手:“葉哥?”

出乎她的意料,他並未急著發車,而是解開包袱,除去包裹好的乾糧,裡面還有兩個黃色牛皮紙袋,清甜的氣味飄散在車裡。

隨著他的打開,一顆顆鮮紅盈潤的草莓露出來,上方是晶瑩剔透的水珠,散發出誘人香味。

“路邊看到有賣的,就買了一些。”

他說著,一個紙袋遞給白老爺子,一個遞給白皎。

手裡沉甸甸的墜感提醒她,泛濫的香味撲面而來,白皎下意識收緊手指,牛皮紙發出嘩啦啦的聲響,一霎將她思緒驚回。

“謝謝。”她低聲感謝,注視著前方車窗,男人年輕俊美的容貌映照在玻璃上,紅潤的唇角忽然翹起一抹極微小的弧度。

隔閡的冰霜似乎就在這時,悄然融化了。

葉征專心開車,錯過了這一幕,但他感覺得到,性子謹慎,也許可以說有些怯生的女孩子,偶爾也會跟他說兩句。

忽然,車子猛然停下。

白皎驚呼一聲,整個人飛快前撲,堅硬的玻璃近在咫尺,她下意識抱頭,保護自己,以為自己在劫難逃,

忽然,結實有力的臂膀箍緊她的腰,將她完全攬進懷裡,清冽的氣息在鼻尖散開,白皎睜開眼,本就雪白剔透的小臉,此時白得近乎透明:“怎麼了?”

葉征黑眸沉沉,掠過一道暗芒:“前面有東西。”

車子前方,陽光下,散落一地的釘子閃著尖銳的光。

葉征臉色很不好看,淩厲目光直視前方,倘若不是他仔細,怕是早就開過去,那些散落的釘子一定會紮開車胎。

他抽出隨身攜帶的手*槍,臉色前所未有的凜冽,眼中凝結著冰霜,卻在觸及她時,不自覺軟成一團溫水:“彆怕,我會保護你。”

他說著揉了揉白皎腦袋,做完這一切才發覺不對,僵硬地看著她。

白皎咬了咬唇:“你小心點兒。”

少女臉頰已經紅成一片,盈盈眼眸瞪著他,一派春色明媚,亂人心扉。

葉征呼吸一滯,握緊手裡的槍:“好。”

他出來執行任務這麼久,遇到的突發事件數不勝數,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說起來還是抄近路的

原因,這些荒僻無人的小路,雖然是捷徑,也最容易被人盯上。

他抽身離開,身後是馮宇和李米,果不其然,下一刻,七八個人便衝了過來,手裡拿著砍刀和棍棒。

沒有槍。

葉征心下鬆了口氣,直接道:“你們是附近哪個村的人?放下武器,繳械投降。”

一夥人面面相覷,下一刻,有人徑直衝過來,紅著眼說:“大家彆怕,他們隻有三個人,我們一群人,衝過去,那麼大一輛車呢!”

葉征聞言,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動用手裡的槍,可這不代表他便無計可施。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對勸降沒報多大希望,他們三人穿著軍裝,開的軍車,要是有所畏懼,對方根本不會出現,早就被嚇退了。

思忖間,這群人已經衝到跟前。

葉征怡然不懼,反手一奪,直接將對方手裡的棍子奪下,縱身一踹,包裹著流暢的小腿肌肉的黑色長靴便結結實實踩在男人臉上,留下深重的鞋印。

不過幾分鐘,七八個人已經全部倒地,白皎在車上盯著局勢,忽而瞥見領頭的人偷偷摸上腰,她下意識出聲提醒:“小心!”

葉征身形一滯,一腳踢開男人的手,雪白的短刀掉在地上,匪徒還沒反應過來,太陽穴陡然一涼,漆黑的槍口猶如黑洞一般,對準他。

“彆動。”葉征眉眼凜冽,眼眸漆黑,沉沉盯著男人,冷冷道:“想死就試試。”

語氣不帶絲毫起伏,漆黑雙眼平靜如水,淡淡的敘述,和打招彆無二樣。

男人立刻舉起手,竟是雙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饒、饒命啊!”

突如其來的插曲並沒擾亂他們的行程,到了縣城後,他們將五花大綁的劫道人送進公安局,得知他們是軍人之後,公安更加氣憤!

並且一再保證,一定會讓劫道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葉征沒說話,倒是白皎發現了不對,見他又上車,身形有些遲滯,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她舔了舔嘴唇,遲疑地問:“你是不是扭到哪裡了?”

葉征微怔,詫異地看向她。

白皎嫣然一笑:“我是醫生,當然能看出來了。”

不等他回答,身後兩個戰友倒是出聲了:“不愧是白醫生的孫女,我們開了一路車,身體有點兒吃不消。”

主要是一路上舟車勞頓,說起來,接到白皎他們之前,那才是不要命的趕路呢,一個人開一天,都是鄉間小路,凹凸不平,就算是鐵人,也得顛簸得架了。

所以聽到白皎這麼說,加上關係熟稔,他們就忍不住說了出來。

攤上兩個大嘴巴下屬,葉征連嗬止都來不及。

扭頭,對上她清涼的目光,他呼吸一滯,下意識彆開臉:“還好。”

白皎想起他方才動作間的滯澀,詫異地重複了一遍:“還好?”

沒人能瞞得過醫生的法眼。

路邊,一輛軍用吉普車停靠一側,

車子裡,葉征眉頭緊鎖,渾身緊繃,玉白的面龐在昏暗的車子裡愈發白淨,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一天。

“你——”

聲音戛然而止。

白皎俯身,直白地看著他,嫣紅的唇瓣微微張合:“脫衣服吧。”

葉征薄唇抿緊,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一刹那,冷白的臉上溢出些許緋紅,連說話也磕磕絆絆:“為什麼……為什麼要脫衣服?”

白皎抿了抿唇:“我要幫你按摩。”

她低垂下頭,仿佛羞赧一般,聲音微弱好幾度:“而且,隻是脫掉外面的外套……”

話裡的未儘之意讓他驟然漲紅了臉。

葉征輕咳一聲,解開扣子,軍綠色的軍服脫下,露出裡面雪白的襯衣,包裹著上半身,下擺束進挺括的軍褲裡,寬肩窄腰,肌肉緊致,儼然是副行走的衣服架子。

白皎心中小小驚呼一聲,不愧是男主,肌肉緊實,線條流暢,白色襯衣若隱若現地勾勒出挺拔如教科書的標準身材。

柔軟的手指按上肩頭,白皎倒不是覬覦他,也是真真切切在按摩,僵硬的肌肉被她輕柔推開,葉征反倒越發不適,皺著眉頭,咬緊牙關。

不一會兒,便讓他冒出一身熱汗,比讓他去槍林彈雨裡衝殺還要難熬。

“哇!”旁邊突然多出兩張臉,正是馮宇和李米,瞥見兩人的瞬間,葉征險些一拳打過去!

“你們乾什麼?”他冷聲嗬斥。

馮宇嬉皮笑臉地解釋:“老大,你彆生氣,是剛才白皎說的,讓我們圍觀一下,學學她的按摩手法。”

比起他,李米便要簡短許多:“是這樣。”

葉征臉色發冷,對上兩人堪稱灼熱的目光,身體越發緊繃。

白皎:“葉哥。”

他微微一怔,輕柔的嗓音鑽進耳朵裡:“你身體太硬了,可以再放鬆一下嗎?”

她說著揉了揉,隔著薄薄的襯衣,緊繃到極致的肌肉越發清晰地感覺到,她指尖多麼柔軟,像是一團綿綿白雲,傳來源源不斷的熱度。

屬於她的幽幽香味在鼻尖彌漫,他下意識抬眸,瞥見一抹雪白的脖頸,黑發如雲絲霧,披散在她肩頭。

這樣近的距離,仿佛隻要輕輕一攬,便能將她抱入懷中。

他根本放鬆不下來,反而越來越僵硬,越來越緊繃,像是一尊堅硬的雕塑。

白皎揉得手酸,不停在他耳邊提醒,仿佛全然沒注意到他的異常,看他屈起雙腿,擋住腰間,還提醒他:“葉哥,車子裡空間小,你可以把腿伸開,這樣一直屈膝,對身體不好。”

葉征猛然一怔,漆黑眼眸定定看向她。

少女雪白的臉蛋上寫滿了純稚與天真,像是全然沒發現,隻是一句單純的提醒。

葉征抿緊薄唇,半晌,才輕輕應了一聲:“我知道。”

他蜷曲指尖,嗓音說不出的低啞。

身體一動不動。

與此同時,軍區大院兒。

葉蘭下班回來,她沒回家,徑直拐進了娘家,嫁的近大概就是這點兒好,她想回哪兒就回哪兒。

剛進門,她便叫了起來:“張媽,我爸在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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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張媽擦了擦圍裙:“蘭小姐,老首長跟人釣魚去了。”

“我知道了,等我爸回來我再來一趟。“

她說著看了眼時間,正要離開,忽然瞥見桌面上幾聽罐頭,抓了過去,轉身就走了。

張媽看她兩手空空而來,走時還順便帶走了幾聽特供牛肉罐頭,不由得撇了撇嘴。

她就沒見過這樣的閨女。

嫁出去了還來娘家打秋風,關鍵蘭小姐嫁的人家雖然比不上大院兒裡的人,也算不錯啊,總不至於連肉都吃不起吧?

她搖搖頭,算了,這是老首長的家事兒,她一個保姆能說啥啊。

等老首長回來,張媽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邊說邊覷老首長的臉,後者神色不變,穿著便裝,即便已經上了年紀,也仍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嚴。

“都不是什麼省心的東西!”

他說完回了房間。這邊,不省心的女兒葉蘭在家跟丈夫商量,準確來說,是她一個人說,丈夫聽。

葉蘭:“我聽說,姓白的那家人要回來了。”

“我還打聽了點兒其他事兒,可惜今兒個去找我爸,他沒在家,沒確定。”

她一個人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堆,對面的丈夫愣是一句話也沒有,死魚眼盯著報紙,悶悶的,看著就讓人心煩!

葉蘭說得嘴皮子發乾,見他一聲不吭,不由怨念地看了眼丈夫:“我說了半天,你就這麼乾坐著,一句話都不說?”

丈夫李銘慢吞吞抬頭:“說什麼?”

葉蘭:“……”

“我真是後悔死了!”

想當初,她仗著優越的家世,在整個大院兒都是心氣高的那一茬,不少人跟在她屁股後頭學,可誰知道,結婚之後,事情突然掉了個個兒。

就連她看不上的張梅子,也因為嫁了個有出息的丈夫,現在成了軍官太太。

她呢,當初鬼迷了心竅偏要嫁給李銘,以為有情飲水飽,誰知道他這樣沒出息,到現在還隻是一個大學教授,為人更是死板,就算她有心幫襯,這輩子估計也就在教授職位上坐到死了!

葉蘭很不滿意,不止一次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要下嫁。

可她為人心高氣傲,讓她承認自己失敗,比殺了她還難。

她隻能不停督促丈夫,如今見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心裡的火蹭一下漲了起來:“李銘,你還是不是男人,我跟你說話呢!”

男人終於收起來一直捏在手裡的報紙,這才看向妻子:“說什麼?白家是什麼人?”

他還是第一次從妻子嘴裡知道這戶人家呢。

葉蘭這才猛然清醒,以李家的家世,根本夠不到那個地步,他不知道白家,也是意料之中,她能怨什麼,再怎麼當初也是自己選的。

她嘬嘬嘴唇,解釋道:“白家原來是我們大院兒的熟客,白家祖上三代都是學醫的,醫術很好,不少達官貴人求著治病,前些年因為一些事,白老爺子下放了,我打聽到,他最近要回來了。”

李銘:“回來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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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蘭算是看明白了,直接說出自己打算:“我聽說,白老爺子隻有一個孫女,當初跟著他下放農村,今年應該十七了,花兒一樣的年紀,咱們家浩然也十九了,你說,我把她介紹給咱兒子當媳婦行不行?”

她心中如意算盤打得啪啪響,十七歲,再過一年就十八,現在國家的法定結婚年齡女十八,男二十,倆人相處一年半載,過年就能領結婚證!

白老爺子可是神醫,醫術特彆高明!

她小時候見過對方治病,到現在還記憶猶新,他要回來了,得多少人求著治病啊,到時,那是多大一筆人脈!

不等丈夫說話,一道怒喝驟然響起:“我不同意!”

男生穿著時下最流行的綠軍裝,嶄新挺括,不帶一絲褶皺,頭戴軍帽,紅星鮮豔又醒目,此時正憤怒地瞪著葉蘭,眉眼像極了夫妻二人,有幾分英俊。

“什麼白家周家,我才不娶一個鄉下來的村姑!”

李浩然說完,怒氣衝衝地跑了出去。

葉蘭氣得手指發抖:“你、你這孩子!”

與此同時,京城城門口,一輛軍用吉普車緩緩駛入城中,白老爺子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場景,不禁濕潤了眼眶。

與他相反,葉征握緊方向盤,不由自主地瞥了眼身側的女人:“我們到了。”

聲音仿佛從喉舌裡擠出一般,冷硬無比。

白皎朝他嫣然一笑:“謝謝葉哥。”

看她好奇地盯著外面,毫不留戀地下了車,跟著其他人離開,葉征臉色更沉。

白皎早就將他拋之腦後。

雀躍地看著其他人,即便是落後的七十年代,京市作為首都,也比其他城市先進了太多。

這裡有鱗次櫛比的房屋,也有古香古色的建築,仿佛兩個世界的交融。

地面則是光潔的柏油馬路,路邊還有公交車站牌,到處都是衣著整潔光鮮亮麗的居民,臉色紅潤,精神飽滿。

甚至有些人將衣服偷偷做了改裝,掐出纖細的腰身,古板中帶著一絲創新。

她忽然扭頭,隔著人山人海,臉上笑容明媚綻放,嬌豔非常:“葉哥,再見。”

葉征定定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她消失在人山人海中,心中也仿佛空了一塊。

“再見。”

半晌,他才低低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