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很安靜。”
白皎舉目四望, 山上的楓林已經染上深深淺淺的黃色、橙色和紅色,灼目又熾熱,它們一簇簇連接在一起, 整座山宛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美不勝收。
奇怪的是, 這座山確實沒有人。
時間已經進入九月,秋高氣爽,正是出遊的好時節, 這樣漂亮的景色不可能沒有遊客。
她正疑惑著,宗正朔已經介紹起來:“這裡是丹楓山, 燕京市郊的一座小山, 並不算高……”
她聽著點了點頭,來不及糾結之前的問題。
宗正朔轉過身, 落下結語:“所以,很適合我們爬山。”
“山頂風景很好,皎皎不想去看看嗎?”
白皎很心動,況且——
她低頭看著身上換的新衣服,舒適寬鬆的登山服,運動鞋, 長發紮成馬尾,旁邊的宗正朔也是一樣。
“叔叔,你早就想好了來這爬山吧。”她笑嘻嘻地湊過去:“看在這裡風景不錯的份兒上,我就原諒你的先斬後奏好了!”
宗正朔被她逗得忍俊不禁。
她們從山腳石徑小路開始走。
白皎在後面跟著,瞥見他的挺拔背影,軟紅的唇抿起一抹弧度,頰邊也綻開甜醉的梨渦。
她怎麼不明白,他的目的不是爬山, 是分散她的注意力,讓她沒時間去想上午的事。
一個多小時後,白皎後悔了。
她再也不覺得這裡景色優美,舉頭望去,一級一級的青色石階自自下而上,仿佛是從天頂延伸而成,根本望不到儘頭。
好累。
白皎擦了擦額頭,一縷頭發濡濕地貼在頰邊,雙腳像是灌了鉛般沉重,累死了,看到路邊一個大石頭,她水潤的眼珠滴溜溜轉動。
前方,宗正朔行動並不快,他刻意放慢腳步,時時注意著後面的動靜,偶爾也會回頭觀望,他背著裝水的背包,正要拿下來問她要不要喝水,身後忽然響起一聲驚呼!
“啊——”
宗正朔飛快轉身,她已經趴在石頭上,一隻腳仄歪地擺放著,叫他眉心驟跳,來不及感受那是什麼滋味,身體已經先行一步。
“哪裡受傷了?”他上上下下打量,視線落在她腳上:“是不是這裡?要不要緊?”
他說著舉起她一條腿,伸手就要脫鞋,動作溫柔卻不容絲毫拒絕。
看見他的動作,白皎瞬間睜大杏眼:“沒有!”
她死死按住他,動作幅度很大,撲在石頭上的上半身跟著前傾,屬於她的氣息幽幽傳來。
白皎:“我沒事!”
宗正朔面露不悅:“腳崴了不是小事,必須要檢查。”
他以為她是因為抵觸,在說謊。
“我真的沒事。”她嚇得掙紮,反倒讓自己直接滑進男人懷裡,片刻後,微弱的聲音鑽出懷抱:“假的。”
宗正朔:“嗯?”
白皎整個人都要羞赧地冒煙,恨不得鑽進地縫裡,偏偏還要磕磕絆絆地解釋:“才、才沒有崴腳,那是我裝的。”
長久的沉寂。
她就算是塊木頭也要忍不住了,動了動,聽見頭頂傳來了一聲輕笑,頭發被人揉了揉:“皎皎為什麼要騙我?”
他說著低下頭,少女白皙的耳朵和脖頸,仿若凝白的玉脂,就在他眼前,慢慢染上一層胭脂色。
白皎哼了一聲,退出他懷抱,一改剛才的羞赧,底氣十足地說:“誰讓你走得那麼快,我在後面,怎麼都追不上,我好累啊。”
“這麼說,還成我的不是了?”
她惱羞成怒地瞪他。
忽然,視野裡出現一隻手,宗正朔微微俯身,聲音柔和得宛如一泓清泉:“我牽著皎皎。”
“接下來,我會放慢速度。”
他的目光溫柔得不可思議,極富耐心地包容她的一切小情緒。
白皎臉色更加滾燙,磕磕絆絆地握住他的手,握住他溫暖有力的掌心。
她連一路上的風景都沒怎麼留意,越走天越黑,青石雕刻的階梯越來越狹窄,頭頂的星光透過暗紅色的樹影落下,星光斑駁。
山林深處,一團一團的黑暗像是野獸張開的血盆大口。
和白天的美不勝收完全是兩個極端。
她忽然有點心慌,偏頭看了看宗正朔,對他之前的話保持懷疑:“叔叔。”
宗正朔:“嗯?”
白皎:“你不會要把我賣了吧?”
她問的很認真,惹他發笑,低沉地愉悅地笑:“你覺得呢?”
白皎來不及回答,因為他忽然抱起她前跨一步,根本來不及反應,全身驟然騰空,差點就要尖叫出來,最後穩穩落進他懷裡,還能聽見他的胸腔震動。
她揉了揉耳朵,耳尖開始發燙。
“我們到了。”宗正朔輕巧地放下她,向前看,剛才他一步橫跨到最後一階。
“你是不是又——”
騙我兩個字消失在空氣裡,她驚愕地往前看,眼底倒映出一片璀璨星河,水光瀲灩,美如幻夢。
面前是一棟非常漂亮的雙層彆墅,燈光柔和且靜謐,房子前方則是一片流水,淺淺覆蓋一層,水色倒映出漫天星光。
深棕色木質小徑如九曲回廊架在水上,兩側栽種著蔥鬱的花木,小徑一直延伸向前方,那座漂亮簡潔的彆墅前。
這一幕簡直像是童話裡存在的仙境。
可她還能聽到流水潺潺聲,源頭似乎就在不遠處。
“山上還有旅館嗎?”她問。
宗正朔垂眸看她:“跟我一起進去,不就知道了。”
雙層彆墅和她想象中的樣子一樣,自然又漂亮,她們剛進門,一抹人影已經迎上來,穿著製服的男服務生恭敬道:“客人,晚上好。”
當他看到宗正朔時,平靜乖順的臉色驟然大變,飛快收回視線,像是碰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竭儘全力也控製不住抽動的臉部肌肉。
白皎不明所以,拽了拽他的衣角,眼神明明白白透出疑惑:你確定,這是家正經旅館?
宗正朔輕輕握住她的手,一邊吩咐服務生:“給我們準備兩間房,還有替換的衣服,讓廚師準備兩份口味清淡的晚餐。”
聽到要吃飯,白皎耳朵蹭地一下豎起來了,瞬間什麼都不想了,她好餓,現在能吃下一頭牛!
服務生誠惶誠恐的離開。
“皎皎?”
她低下頭,目光落在交握的手上,宗正朔自然而然地鬆開手,面色自若道:“去洗漱吧,一會兒出來吃飯。”
看她離開,宗正朔仍舊站在原地,眼底萬般溫柔。
“我好了。”白皎渾身乾爽地出來,她穿著旅館準備的淺色睡裙。因為晚上的山頂寒氣濕重,睡衣寬鬆地披在身上,更像是簡潔的居家服。
她的黑色長發被絲帶固定,鬆鬆垮垮地披在身後,一兩縷調皮地散在額前,狀態鬆弛又自然,柔和燈光下,肌膚透粉,眼眸清澈,清純到了極致。
她目光一掃,熱騰騰的飯菜正好上桌,雖然清淡,但是看起來很好吃,尤其是在快要餓壞的她面前。
“叔叔,過來吃飯了。”
她隨手端起旁邊的氣泡飲料喝了口。
酸甜的小氣泡在舌尖炸開。
宗正朔姍姍來遲,發現她喝飲料的時候已經晚了,尤其是一口“飲料”下肚,對面人臉頰都泛起桃花似的粉暈,她向他推薦:“叔叔,這個飲料挺好喝的,酸酸甜甜。”
宗正朔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不是飲料。”
“這是低度果酒,含有酒精成分。”
白皎:……
她蹭地一下放下酒杯,把果酒飛快往另一邊推了推,一副退避三舍的態度:“那我不喝了。”
誰不知道,她可是一杯倒啊!
宗正朔聽見她的嘟囔,忍不住勾起唇角,仔細觀察她的神態,看起來還算正常,眼神清明。
白皎吃飯的時候,他低頭看了眼手機,忽然站起身,走了出去。
屋外,夜涼如水。
宗正朔眼眸微沉,手機屏幕上是一張圖片,背景是一片模糊不清的黑色山巒,正中間是野營的帳篷,前面坐著一男一女,他們頭挨著頭,親密無間。
男人他認識,正是下屬李特助。
這是他在處理公司消息後的意外發現。
時間顯示是剛剛,而這條朋友圈的標題是#陪親親女朋友一起看獅子座流星雨,我超愛她[心][心]#
底下不少點讚和回答,百年難得一遇的獅子座流星雨?和女朋友一起看?甚至還有人在底下許願,他在幼稚園都沒這麼天真過。
下一刻,點開聊天頁面。
宗正朔:[獅子座流星雨?]
李特助:[BOSS,我已經請假了!!!]
他用了一堆感歎號,足以想見此刻有多緊張。
宗正朔:[流星雨什麼時候開始?]
李特助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瞬間福至心靈:[今晚九點十分有一場獅子座流星雨,據說百年一遇,女孩子都喜歡的!]
他連發好幾段,男人神情凝重,反複閱讀,好似在處理某項重大決策。
另一邊,白皎吃飽喝足,看向一側的服務生:“這裡一晚上房費多少錢?”
後者一臉懵逼,詫異地看著她,搖搖頭:“不要錢。”
她驚訝地紅唇微張:“為什麼?”
服務生一本正經地說:“靜水彆墅是宗正先生的私產。”
白皎停下動作,掃了眼四周,頓時憂慮起來:“這裡客人很少,不會入不敷出嗎?”
她的問題天真得惹人發笑,卻並不叫人討厭,隻覺得單純又率真。
服務生耐心回答她:“您不用擔心,靜水彆墅從不對外開放,丹楓山也是。因為,這座山都是宗正先生的私人領地,我們都是宗正先生的員工。”
*
山頂的夜風拂面而來,帶來絲絲縷縷的涼意。
白皎抿了抿唇,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她依靠著扶欄,望向天空,繁星點點。
思緒亂糟糟的,叫她輕輕甩頭,惹來旁邊人擔憂的目光:“皎皎?”
她一張雪白小臉繃得緊緊的:“叔叔,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宗正朔看了眼手表,笑意溫潤地說:“今晚有一場獅子座流星雨,聽說百年難得一遇。”
白皎滿臉驚訝:“所以你帶我出來看流星雨,不對!”
她想起剛才的事,氣惱地狠狠瞪他,悶聲說:“叔叔,你瞞我。”
宗正朔:?
白皎:“你是靜水彆墅的主人,還是這座山的主人!你不告訴我!”
他似乎能一眼看穿她的想法,低下頭,溫聲地問:“皎皎有什麼不滿意嗎?”
白皎:不滿意!大大的不滿意!
想到剛才在服務生面前出儘洋相,就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她看著對方,要是他不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複,她就……她就……
到底怎麼樣她也想不出來,圓潤的眼睛盯著他,不知何時,氣氛宛如丹楓山頂,聚攏起一層朦朧薄霧。
他俯下身,純黑色的眼眸凝視她:“皎皎,我錯了。”
虔誠自然,前所未有的低姿態。
“你可以原諒我嗎?”不像祈求,更像表白。
像是在說——
你可以愛我嗎?
她霎時慌亂起來,避開那雙眼睛,像是敏銳膽怯的小獸,主動回避危險:“我、我原諒你了。”
頓了頓,她岔開話題:“叔叔,你說的流星雨,它什麼時候開始啊?”
“九點十分左右,還有幾分鐘,皎皎現在就可以想想,流星雨開始後要許什麼願。”
雖然他不感冒,但他查到的資料,看到的實例,不少人都會在流星下許願,仿佛這樣願望就能實現。
他從不許願。
他現在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步一步奪來的。
白皎咬著下唇,回答出乎她的意料:“我不敢許願。”
她扭過來,用那種足以叫他失控的羞赧、依戀的眼神看著他:“我小時候也見過一場流星雨,許了願,所以我現在不敢許願了。”
“為什麼?”他問。
“因為它很靈驗啊。”她笑了笑,眉眼都浸滿愉悅:“我怕自己太貪心了,要是星星覺得我要的太多,會把我實現的願望都收走的。”
“皎皎許了什麼願望?”他正在說,忽然肩頭一沉,紅撲撲的小臉映入眼底,白皎癡癡地笑,白皙的指尖抵著紅唇:“噓,這是個秘密。”
宗正朔無奈地揉了揉她的頭發:“你醉了。”
“沒醉!我清醒得很!”她在他懷裡小聲嘟囔,怯生生地看他:“你真的想知道嗎?”
她醉得更重,眼神迷蒙,對不上焦,嘴巴倒是很伶俐。
“我現在還記得那天。”他聽見她說:“那是在我被叔叔資助之後,我上初中,同學們都說晚上會有流星雨,我在等到半夜,時間早就超過了,流星雨也沒來,所有人都在抱怨,說被人騙了。”
“可是我等到了。”她甜甜地偷笑,像是偷吃到蜜糖的小孩子。
“我看見流星劃過天空,我是唯一許願的人,我希望,長大以後,能夠見到你,能夠……永遠和叔叔在一起。”
流星雨突然而至。
在她眼底倒映出滿天銀芒。
宛如一場盛大的洗禮,無數顆星辰轟然隕落,在夜空劃下耀眼的白光,一生一次的生命絕響。
漫天流星墜入他靈魂深處。
他聽見煙花在腦海綻開,血液在身體奔流。
他凝望著女生的側臉,目光攥緊她:我希望,時間永遠定格在這一刻。
[劇情逆轉值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