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齊心協力 他們都有理想(1 / 1)

薑厭並沒有接受裁縫鋪女孩的好意, 她先是走到藥館,把沈笑笑托付給裡面的大夫,而後走向戲園。

距離戲園還有十幾米的地方, 薑厭看到了兩人。

吳大娘倒在地上,頭朝著薑厭,腳伸向戲園, 所以從薑厭的角度看過去,可以看到她半白的頭發在風裡飛揚,

林小堂就在大娘不遠處, 清秀的臉很蒼白, 喜歡八卦的嘴緊閉著,因為已經死去一段時間, 兩人身下的鮮血不再往四周流淌, 而是逐漸凝固,在陽光的暴曬下變得深沉。

他們就像禁錮在血色琥珀裡的屍體。

薑厭想打破這種禁錮,所以她快步走上前。

戲園裡剩的人不多, 還有七八人,要麼年紀小, 負責跑腿擦桌子,要麼年紀大, 負責做飯洗衣,他們此刻站在大門旁, 遲遲沒有上前。

好像隻要不去碰,那兩人就沒有死一樣。

可這場死亡在所有人面前真實發生。

就在四十分鐘前, 王老爺闖入戲園,高高在上地坐在大廳主座上,指名要奚決雲去他家裡陪他, 那時大家都聰明地不說話,假意上樓找班主。

可是王老爺等得不耐煩,五分鐘後直接槍殺了一直盯著他的林小堂,此後他揚言若是奚決雲再不下來,他就五分鐘殺一人。

誰都不知道下個死的會是誰。

王老爺的槍隨手一指,便是下個人。

但他們始終緘默不言,心有靈犀地保守著相同的秘密,戲園曾是他們在羚仁村的保護傘,沒有戲園他們這群人早就死了!

所以此刻他們亦可以保護戲園,保護兩位班主。

隻是他們本來都做好坦然赴死的準備了,虞人晚卻突然走了下來,油彩與戲服下,她實在是太像奚決雲了。

這種程度的相似連他們這些見慣了奚決雲的人都出神,更何況視力大不如前的王老爺。

於是虞人晚被帶走,殺戮終於停止。

薑厭可以想象眾人此刻悲痛的心情,但屍體就這麼放著也不是回事兒,於是她走到吳大娘的屍體旁問大家:“我搬不動,你們誰來幫我一下?”

聽到這句話,在門口枯站著的幾人連忙動了起來。

兩個阿姨拿著早就準備好的大衣,眼眶通紅地走上前,她們把吳大娘的屍體仔細地攬在衣服裡。

“這是老吳新買的衣服,還沒穿過呢,她可喜歡了。”

“我跟她說過好幾遍,好東西得先享受,”一個與吳大娘年紀相仿的阿姨惋惜地搖起頭,她用隻能兩人聽到的聲音低聲說,“你看她沒聽我的吧,後悔都來不及!”

一個與林小堂年紀相仿的男孩走上前,他努力把林小堂背了起來,可惜走兩步就晃一下。

兩個十三四歲的女孩衝過去,心疼地直叫喚:“你小心點,你把小堂都背搖晃了,他摔下來怎麼辦!”

“算了還是我們背吧,你把小堂放下來!”

一番爭執後,個子稍高的女孩把林小堂背回了戲園大廳,兩人的屍體被放在剛抬來的軟墊上,像在睡一場很安靜的覺。

安頓好兩人的屍體後,眾人說起虞人晚。

也就是許清穗。

“清穗那孩子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王老爺那可是個畜生,什麼抽打人的法子都能想出來…”

“她要是需要受那麼多苦,真不如我們剛才一道死了算了!一閉眼很快就過去了,落入王老爺手裡可太疼了…那得多疼啊。”

“不過現在剛過了一會兒,清穗應該還沒事吧,肯定沒事吧??”

“嗯嗯,等班主回來了,方家的槍就是我們的了,到時我們就殺回王宅,把清穗搶回來!”

“對,王老爺之前那麼想娶奚班主,總不會剛帶回去就害死,清穗一定還好好的!”

大家說著互相安慰的話,顫抖的聲線漸漸平穩,努力相信各自的判斷。

他們的暢想越來越美好。

隻有薑厭知道許清穗早就死了。

十幾分鐘前就死了。

時間過得很快,奚決雲她們應該快回來了,薑厭想著虞人晚剛才在樓上匆忙上妝的場景,莫名想去她屋裡坐一坐,於是走上樓梯,穿過走廊,來到她的房間。

一打開門,她就看到梳妝台上散落的各種油彩和撲粉。

薑厭把這些盒子認真蓋好,又拿出抹布把落滿粉的桌面擦乾淨。

許清穗真的是個很聰明的人。

果敢又聰明。

她清楚地知道王老爺根本就不愛聽戲,隻是想要附庸風雅,其他老爺愛聽愛點評,於是他也來聽來點評,其實好多角色都分不清,辨不清妝容,也聽不出奚決雲唱腔唱法的厲害來。

所以許清穗知道僅憑自己就可以騙過他。

哪怕王老爺要她唱幾句,她都無所畏懼,不害怕,因為她斷定王老爺根本就聽不出好壞。

於是她成功保下了奚決雲。

收好所有盒子後,薑厭拉開抽屜,想要把它們放進去,但剛拉開抽屜,她就在最上面看到一張紙,紙上寫著字。

薑厭拿起紙條,發現是虞人晚寫給她的。

【薑薑,我覺得我是有些懂她的。】

她認真寫道:【聽到王老爺在找奚班主時,我第一反應就是我可以來假扮,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我已經站在梳妝台前開始化妝了。】

【那時候我沒有觸發答題,所以我在冥冥之中是懂她的,畢竟那可是知遇之恩,再說奚決雲唱戲的時候實在很吸引人,我都快被她自帶的光芒晃到了。】

【但我很快又觸發了答題,因為我想到了薑薑,那時我把梳妝盒放下來了。】

【這是我在時間靜止時寫的紙條,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如果是你第一個發現,那它可能就還在,如果是彆人拉開抽屜,這張紙條肯定就會消失——畢竟這張紙條…嗯,它不符合我在外人面前的人設嘛。】

【薑薑,】虞人晚加重了自己的筆跡,像是要薑厭最關注這句話。

她說道:【如果不是我必須要走這一遭,我絕對會等你回來的,雙胞胎互相最喜歡,瓶瓶還在扮演樂一,我覺得薑薑也需要一個團隊裡最喜歡她的人,雖然這隻是我覺得,雖然你完全不需要,雖然我真的有些煩人。】

【但我最喜歡薑薑。】

【那個女孩最喜歡奚決雲,我最喜歡薑薑。】

*

薑厭把紙條放進自己的懷裡。

故事線已經走到這個程度,故事的尾聲應該就在這兩天了。

她會認真等待尾聲。

樓下傳來蕭叢也憤怒的聲音,連帶著茶杯墜地的清脆響聲,劈裡啪啦叮叮咚咚,好像一套茶具都被推翻——

她們回來了。

薑厭走下樓,所有人都知道這時候不是發脾氣的時候,死的人已經死了,但活著的人還在等她們去救。

蕭叢也宣泄完就開始低頭取槍,一排排的槍被她放在桌子上:“這是在方家找到的,大多是土槍,但還有幾支改良過的消音槍,這幾支後坐力小,可以連發。”

“王老爺還不知道方家出事,不知道我們有了武器,更不知道我們會打回去,我們要的就是出其不意。”

“現在就出發,清穗肯定能被我們救回來。”

這是一場注定失敗的爭奪戰。

王老爺可能死,但許清穗再也回不來了。

短暫地收拾後,奚決雲帶著眾人出發,蕭叢也和今月白緊隨其後,薑厭也拿著槍跟了上去,浩浩蕩蕩的梨園人拿槍帶刀,直奔王宅而去。

王老爺有兩支巡邏隊,今天是他的巡邏隊輪值,因此其中一支杵在村門口,拒絕流民的進入。

而另一支就在王老爺的家裡家外駐守。

臨近王宅後,奚決雲帶著大家躲在最近的牆後。

這扇牆距離王家大門有十幾米遠,而王家大門外正有兩個男人在來回巡邏,現在是下午兩點,正是泛困的時候,其中一個男人走到中途,忽然打了個哈欠,晃了幾秒腦袋後才繼續巡邏。

今月白低聲說:“我來,我的準頭高。”

她說起自己的計劃:“我會用消音槍先把那個不困的打死,那個困的反應會慢半拍,這槍後坐力小,可以連發,所以我會在另外那人反應過來前,把他也打死。”

“一旦我失了準頭,叢也你迅速補槍。”

蕭叢也點了點頭。

於是今月白舉起槍,讓眼睛從牆後露了出來。

此時對方全然沒有準備。

瞄準後,今月白當機立斷叩下扳機,因為足夠出其不意,在第一個人倒下後,另個人甚至反應了好幾秒才匆忙摸起槍。

今月白毫不留情地爆了他的頭。

“砰。”

伴隨著一聲□□落地的聲音,今月白的肩膀放鬆下來:“好了,我們走吧。”

一支巡邏隊有九個人,此時死了兩人,還有七人。

並且他們不是每人都配置了槍,槍和子彈都格外珍貴,奚決雲以前觀察過,九人隊伍裡隻有六人有槍,另外三人拿的是鐵棍,而此時倒在門外的兩位巡邏兵身上都有槍。

也就是說隻要再殺四個有槍的人就行,剩下三人不足為據。

但萬事都有例外,說不定王老爺就在今天突然給所有人都配了槍,所以在把所有人都殺死前絕對不能放鬆。

奚決雲矮身把屍體身上的槍收起來後,輕步走向大門。

她站在門前等了幾分鐘,終於等到一股風吹過,伴隨著簌簌風聲,她輕輕推了一下門,而後迅速側身躲在門後。

門發出“吱呀”一聲,開了一條小縫。

門內的人以為是風把門吹開的,也沒在意,隻是高喊了聲:“小李,把門關上!”而後就繼續與身邊的人嘮嗑。

小李應該就是死在外面的巡邏隊男人。

幾秒鐘後,奚決雲順著門縫往裡面看去,此時外院有三個人,有兩個人配了槍,一個人手裡拿著棍子,看不出他有沒有額外配槍。

奚決雲把幾人的位置記下來後,伸手把門關上了。

她壓低了聲音道:“左邊九點方向,他正在手裡把玩他的槍,十二點正前方,他的槍掛在褲子上,右邊池塘邊,也就是三點方向有人拿著鐵棍,不知道是否有槍。”

蕭叢也想了想:“一會兒門打開後,月白殺手裡玩槍的,我殺有槍但沒拿著的,班主殺那個有鐵棍的,月白殺完自己的目標後,先幫班主。”

三人對這個計劃沒有異議。

薑厭與一個女孩對視一眼,走上前,一人握著一邊門把手,在倒計時三秒過去後,猛然向一側推開。

三個會用槍的人瞬間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她們按照計劃迅速對準各自的目標,三聲極輕到近乎沒有的發射音過去,兩個有槍的男人瞬間倒地。

但因為奚決雲的準頭不夠,那個男人並沒有頃刻死亡,而是捂著胸口倒退了兩步。

他痛得抽了幾聲氣後,張著嗓子就要喊救命,

這時今月白緊急舉起了槍,但在她開槍前,剛剛那個與薑厭一起推門的女孩衝了進去,她拿著手裡的鐵棍一棍子砸在男人的頭上。

“砰”的一聲,剛才還準備喊救命的男人瞬間失去了聲音,他的頭扭曲地歪向一側,有出氣沒進氣了。

可女孩沒有罷休。

她拎著他的衣領,把他摁進了旁邊的池塘裡。

男人的手腳掙紮起來,但這個掙紮力度很微弱,起初池塘裡還有氣泡升起來,但兩分鐘後,男人徹底沒了呼吸。

他整個人滑進池塘裡。

女孩拎著棍子走回來,嘴巴一張一合,擺著口型道:“沒了槍的他們簡直不堪一擊。”

是了。

她們之前怕各位老爺們,是因為他們手裡有槍,有數不清的子彈,一旦老爺們開槍,她們根本就沒有反抗的時間和能力。

可現在她們站在一條起跑線上了。

把屍體們身上的槍收繳後,今月白比了個“四”的手勢。

隻剩下一個王老爺和四個巡邏隊成員。

但就在幾人準備一鼓作氣衝進內院的時候,這時內院的門忽然打開了。

一個男人吹著口哨走出來,起初他是低著頭在走路的,但開門的那瞬間,他隨意地抬起頭,嘴裡的口哨聲瞬間終止。

今月白眼疾手快地舉起槍,一槍把他打死在地,但因為男人是在內院的大門處死亡的,發槍點又在他身前,所以他的身體不可避免地向後仰,倒在了門檻上。

鮮血蔓延開。

內院傳來王老爺大喊的聲音,聲音格外慌張,不停叫著巡邏隊趕緊過來。

兩道沉重的腳步聲迅速逼近,幾人對視一眼,明明沒有任何商量,卻迅速待好了位置。

薑厭蹲在門後,手裡的鐵棍準備直接砸向男人們的小腿,而剛才那個勇猛的女孩站在門旁的牆後,準備用鐵棍揮向男人們的脊椎,今月白飛速向後,躲在一棵樹的後面,蕭叢也貓在池塘的石頭後,奚決雲沒有動作,她就直直地站在門前。

因為她的臉現在就是最嚇人的東西。

果不其然,那兩人男人剛踏出大門,本來都準備射擊了,但看到奚決雲的一瞬間,兩人齊齊愣在原地。

而這個時間差就是眾人動作的時候。

薑厭飛速砸向最近的男人的小腿,咯嘣的聲音響起,男人當即露出痛苦的神色,但還沒等他暴怒地反擊回去,女孩就從旁衝出來砸向他的脊椎,這次的骨骼碎裂聲格外清晰,男人直接被砸在了地上。

而另外的男人已經被奚決雲連打兩槍打死。

稍作喘息後,奚決雲比了個“二”。

還有兩人。

剩下的那個巡邏隊成員大概率正在保護王老爺,否則不會不出來,或者他就站在門後等著攻擊。

現在敵在暗,大家在明,進門變得極為危險。

奚決雲抿了下嘴唇。

片刻後,她側眸看向眾人,眼神很堅定:“我先進去。”

今月白連忙上前:“還是我去吧。”

奚決雲當即拒絕了:“清穗是代替了我,所以這個險應該我來冒。”

“這毋庸置疑。”

蕭叢也的臉色有些白,但奚決雲決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改變不了,所以她並沒有阻止。

半分鐘後,奚決雲把手伸向了門。

但就在此時,內院的王老爺再次發出驚呼聲,他高喊著“救命”,不停叫著那名巡邏隊成員的名字,十分清晰的,就在距離大門不遠處,一道腳步聲飛速遠離。

奚決雲立即衝了進去,她把槍對準了那名男人極速離開的背影。

“砰!!”

這次她的準頭格外好。

男人的脖頸處噴出高高的血線,不過幾秒就轟然落地。

大家蜂擁而入,王老爺絕望的喊叫聲還在繼續,哪怕隻是聽聲音,也能聽出他的痛苦,循著聲音,眾人跑向了王老爺的房間。

推開門,宛若實質的血腥味驟然撲面而來。

一個女孩正坐在王老爺身上,手裡緊緊攥著他另一隻眼珠,她不停用拳頭毆打著王老爺的臉,一顆顆牙齒鬆落,幾顆發黃的牙齒從王老爺的口中掉出,他徹底瞎了,什麼都看不清,卻還在拚命求救,一張口滿嘴都是血。

這個女孩長得像奚決雲。

但奚決雲並沒有關注她,也沒有關注王老爺,而是怔愣地看向半空中的,用數不清的紅線掛在天花板上的虞人晚。

此時虞人晚的臉色已經發青,顯然死去多時。

兩隻染血的腳無力地垂在半空,兩隻手臂被極細的紅線高高捆綁,那些紅線嵌入她的血肉,把她勒得血肉模糊。

一滴又一滴的鮮血從她的戲服上滑落,聲音就像下雨。

“嘀嗒。”

薑厭伸出手,那滴血滴在她的手心,她緩緩合上手掌,輕吸了口氣,把這滴血揣進自己的口袋裡。

她轉身迅速離開了房間。

半分鐘後,屋內傳出奚決雲壓抑的抽泣聲。

“我是想把戲園傳給她的,”她的聲音根本說不穩,好像很冷。

“她比小時候的我還要好,從她唱的第一句我就聽出來了。”

王老爺這會兒已經沒聲音了,眼球儘失,鼻梁斷折,嘴角撕裂,他的臉被女孩用拳頭砸得凹陷,死得格外痛苦。

幾分鐘後,女孩從王老爺身上翻下去,虛弱地躺在一旁。

“娘說過,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哥哥跑去哪裡了我不知道,但我在院子裡躲了一會兒後,又跑回王老爺的屋子,這兩天就藏在他床下的櫃子裡。”

“我想救她來著,”女孩低聲說,“可那時屋裡還有兩個男人,他們都在用鞭子打她,我不敢出去。”

奚決雲輕輕搖頭:“你沒錯。”

她看向女孩的臉:“該…跟你道歉的是我。”

但女孩連忙擺起手:“你也沒錯。”

“隻有王老爺有錯。”

“我在櫃子裡聽到了,王老爺打了個電話,他知道外面的情況,有隊外國兵還有兩天就能攻過來了,最快明天晚上。”

“那些外國兵比王老爺還不是東西,這種用線吊著折磨人的法子就是外國兵經常用的,他們還用刀挑孕婦肚子裡的小孩,用臍帶纏死孕婦的脖子。”

“哦對,他們還做慘無人道的實驗,把母親和孩子放在高溫房間裡,地板越來越燙,就快要把人燙死了,他們隻是想看這個母親會不會將小孩墊在腳底下,美曰其名試驗母愛是否偉大。”

“畜生要來了,你們都快跑吧。”

聽到女孩的話,奚決雲沉默良久,忽然搖了搖頭。

她說起莫名的話,方敘語記在紙片上的話:

“罌靈花的花朵在燃燒時,它們的濃煙可以致幻,隻要用手絹沾著石灰水捂在鼻子前,就可以短暫地緩解。”

“所以我們是可以殺那隊外國兵的。”

“這樣...死得像清穗這樣的女孩,就能少幾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