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姐妹 我永遠都對不起姐姐。(1 / 1)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薑厭的手指無意識點了點燕子的黑色羽毛, 思緒逐漸飄遠,因著沈笑笑的話,她忽然想起一種情況。

一種讓千年燕妖擁有高階天賦能力的情況。

她曾在很多年前聽一隻鶴妖講過, 那妖說世間奇聞種種, 有的妖自誕生起便可驅使萬物生靈, 而有的妖終其一生都隻能平平無奇。

平平無奇的妖叫蜉蝣,蜉蝣朝生暮死, 一生隻有一次浮出水面的機會,一旦使用完那次機會, 它就會在當天消亡。

蜉蝣這種妖是極特殊的妖。

它不用修煉千年才成妖, 它的生命雖然從幼蟲至成蟲隻有短短幾月, 但它也是妖, 並且它沒有靈魂,毫無妖力, 一旦死亡就是徹底消散。

蜉蝣若想擁有靈魂進入輪回, 它隻有一種方法, 那就是獲得功德。

可它是如此渺小普通,它的生命又是如此短暫。

它該怎麼獲得功德呢?

鶴妖說這世間從未有蜉蝣擁有來世,它們生於虛無, 歸於虛無,這輩子都被困在某處湖泊裡,從未有人在意過它們的生死。

但這並不耽誤鶴妖的分析。

它把蜉蝣的情況與“九命貓”“九尾狐”做了類比推演, 推演出一旦蜉蝣擁有來世, 成為其他的生靈,成為花木河流或者人類,並且不斷轉世,那麼在它第九世的時候, 它會成為一個全新的妖。

那時候,九世的靈魂會於這一世疊加,即便它年歲小,妖力淺,但它擁有無比厚重的靈魂。

因為靈魂的重量,也因為它的不幸與幸運,它會被天道賜予堪比大妖的天賦能力。

薑厭思索片刻,直言道:“我曾經看過一本書。”

“書上說不同等級的妖擁有的能力品階不同,而這種追溯全部記憶的能力,是數千年大妖才能擁有的能力。”

“但我剛才使用了下道具,這個羽毛的主人頂多剛過千歲,所以它的情況定然十分特殊。”

之後薑厭把關於蜉蝣的說法告訴給沈笑笑。

最後她總結道:“蜉蝣九世輪回這種情況幾乎沒有,所以難以判斷這個燕子是不是這種情況,但也不能說完全沒有概率。”

沈笑笑推測:“它會不會是吃了什麼特彆牛掰的靈株了啊,天賦忽然蹭蹭升級了?”

這種情況薑厭先前也有思索到,但現在細細想來,概率幾乎沒有。

因為擁有這種能力的靈株還輪不到一隻小燕妖去吃。

靈株自身會散發出濃厚的靈力,大妖們都能感應得到,於此猜測小燕妖是被天上的餡餅砸中,不如猜測它的天賦完全出於自身。

思緒捋得更完整了後,薑厭在群裡開了群聊,把她的猜測告訴了眾人。

穆望是第一個回複的。

「支持。」

薑厭自動無視了他的話,她翻起剛才穆望給她的那幾遝檔案。

裡面除了幾個小孩的出生證明外,還有陽州的死亡證明。

陽州死亡時的照片被不打碼貼在檔案首頁,這種格式肯定是不合格的,但在能量場中,一切為線索服務,所以薑厭也沒在意。

她隻一眼就看出陽州的死法不對勁。

他的身體被攔腰砍斷,上半身與下半身間隔了數米遠,他的右胳膊也被切割開了,左手上的手指詭異地連根消失。

這不符合一個高空墜亡的人的死相。

他可以被摔得血肉模糊,可以骨頭碎裂,可以迸出腦漿,但是不該是一塊一塊的。

薑厭往後翻了翻。

明白了原因所在。

陽州是在過山車衝上最高點時被甩出去的,他的身體被拋得特彆高,落在了不遠處為興建新項目而立起的鐵架和鋼筋鋼絲上。

他的身體被鋼筋貫穿切割,露出了鮮紅的橫截面。

死亡證明後還附了一張紙條和照片。

【經過警察的密切搜查,陽州左手上的三根手指至今未找到,疑似落入草叢被鳥類叼走。】

照片上是一隻燕子站在草叢邊,極富靈性的眼睛裡似有淚珠。

薑厭基本有了猜想。

幾分鐘後,沈歡歡發來了一段語音。

薑厭點開,沈歡歡清亮的聲音緩緩傳來:

“薑厭姐,我剛才看了檔案,再加上你說的蜉蝣轉世一說,我有了一個猜想。”

“陽州或許就是背後靈第一世的恩人。”她說道。

“燕子一直沒有忘記陽州的恩情,所以在這世不停尋找他,可是當它找到陽州時,陽州已經死了,之後燕子也因為某些原因離世 ,因為它與陽州的強烈羈絆,再加上它對沒有保護好陽州的愧疚,它把陽州死亡之地當作了自己的能量場。”

“陽州沒有一個好的童年,他失去了自己的母親,並且被父親拋棄,所以背後靈的執念便是給所有如同陽州般的小朋友一個完美遊樂園,在這個遊樂園裡,所有小孩子都有大人陪伴。”

“童願遊樂園的歡迎詞不是有句嗎——大家的童年都不孤單啦!”

沈歡歡總結道:“所以童願遊樂園是背後靈為陽州打造的場,後來隨著能量場的強大,這裡成了它為所有受苦受難小朋友打造的墓地。”

“那既然這麼說…”虞人晚接過話頭,她在群裡說到,“超管局還是有些用處,背後靈既然以陽州為自己的執念,那我們找線索時就繞不過陽州。”

薑厭:“是的。”

穆望:“支持。”

虞人晚:“就是陽州的信息很少,也不知道超管局怎麼找的。”

沈歡歡:“畢竟陽州有語言障礙嘛,他社交缺陷很明顯,經常請假在家,所以超管局了解他的渠道有限。”

這時小薑厭湊近薑厭的手機,在觀望了一陣怎麼打字後,她摩拳擦掌上了手。

她好奇地戳起屏幕,片刻後,她異常認真地戳道:“sd。”

穆望:“zc?”

薑厭瞥了小女孩一眼,收起手機,小薑厭無聊地把自己埋進被子裡,但很快又被薑厭提了出來。

“刷牙。”

小薑厭彆開臉:“我刷了。”

薑厭捏開她的腮幫:“把舌頭抬起來。”

小薑厭:“…….”

小女孩努力把舌頭下面的糖塊往嗓子裡咽,她本想表現得自然些,誰知糖塊不爭氣,咕咚一聲,吞咽的聲音分外響亮。

“…….”

薑厭面色不變:“再刷一遍。”

小薑厭不滿地翻下床,但剛走兩步她就轉過臉,一臉冷若冰霜地盯著薑厭,薑厭沒管她,拿出手機就開始翻消息。

小薑厭凝視兩分鐘無果,最後無聊至極地塌下肩膀,拿起個牙刷就開始刷,刷牙中途又跑回去凝視薑厭,但薑厭始終頭也不抬。

這個牙足足被小薑厭刷了七八分鐘,直到她漱完口跑回床,掀開被子又鑽了進去。

她滾了兩圈,抱住了薑厭的腰:“你真沒意思。”

薑厭垂下眸:“閉嘴睡覺。”

小薑厭:“要不是因為你長得像娘親,我才不會跟你睡覺。”

薑厭:“好的。”

小薑厭迅速跟上:“支持。”

旁邊的床突然傳來悶笑聲。

兩人同時往那邊看去,沈笑笑和小笑笑正用同種姿勢把自己的臉埋在枕頭裡,力圖不笑出聲。

注意到薑厭的視線,沈笑笑迅速捂住嘴,小笑笑收斂笑容的速度還要快一點。

“我要睡覺了,你們不要再發出聲音。”

小笑笑緩慢地起身,去桌邊拿起先前小歡歡送來的純牛奶,咬開一個口,仰著頭喝起來。

幾分鐘後,她躺回到床上,翻了個身,讓自己背對著所有人,再也沒說話。

很快燈被沈笑笑熄滅了。

薑厭放下手機,躺平在床上,因為這個場內的時間被加快了,白天還沒過完就到了黑夜,所以薑厭並不困,她在床上躺了一個半小時都沒醞釀出困意,最後無奈地起身倒了杯水。

這時沈笑笑也起身喝水。

“薑厭姐怎麼也睡不著?”她小聲問道。

薑厭把燒水壺遞給她:“畢竟沒到睡覺的點,你怎麼也沒睡?”

兩人也一起過了不少任務了,沈笑笑向來是說睡就睡,根本沒有過失眠的時候。

沈笑笑也沒隱瞞:“在想小時候的事情。”

薑厭“嗯”了聲。

大概是開了話頭,沈笑笑頗有些不吐不快的意思,她深深舒了口氣,低聲道:“你不知道我小時候有多討厭。”

“本來我都刻意不去想以前的事情了,但是這次她出現了,我又直面我自己了,我真的好討厭。”

薑厭本來也睡不著,所以很樂於聽故事。

她順著話問道:“你小時候和沈歡歡發生了什麼嗎?”

聽到這話,剛剛還傾訴欲爆棚的沈笑笑忽然沉默了,她遲疑地看了看自己的腳尖,搖了搖頭。見沈笑笑不想說了,薑厭也沒再追問,她躺回到床上。

沈笑笑也平躺在床上。

時間過得很快,半個小時過去了,就在薑厭終於有了點睡意的時候,沈笑笑忽然開了口。

她似乎隻是想說話,卻不關心是否有人聽到。

”我以前養過兩隻小貓 ,”沈笑笑說,“它們是一個媽媽生的,雪白色,藍眼睛,很漂亮也很可愛,我起初每個都喜歡,但後來不是了。”

“它們的性格差異很大。”

“一隻特彆乖,我隻要把手伸過去它就會露出毛絨絨的肚皮讓我摸,另一隻不太親人但也還算可以,有年冬天那隻乖乖的小貓死掉了,我腦子裡的第一個想法是為什麼死的偏偏是這個,要是死的是另一隻就好了。”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了,即使是親姐妹,一碗水端平也都是騙人的,如果不去爭搶爸爸媽媽的喜愛,一旦面臨拋棄一方的選擇,我就會被扔掉。”

沈笑笑緩緩道:“我的身體自出生起就特彆不好,沒有辦法上學,所有課程都是老師專門來家裡教我的,我總是生病,基本每年都會面臨一次瀕死情況,不停做手術不停做手術,我覺得自己真的太累贅了,後來我陷入了死胡同,我覺得隻要自己是爸媽最喜愛的女兒,即使我這麼累贅也不會被拋棄。”

“爸爸媽媽總是很忙,一年也隻露幾次面。”

沈笑笑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完全沒有時間線,但大致能讓人理解她在說什麼,“因為爸爸曾經受過很多人的恩,所以他一生都想這些恩情還回去,所以他成了成千上萬個孩子的沈爸爸,媽媽也是,她出身也不好,一路上都是村民資助起來的,所以她一直與爸爸一起。”

“他們是許多孩子的爸爸媽媽,不像我和姐姐的,我們見過最多的人就是保姆阿姨。”

“所以…”

沈笑笑的聲音頓了頓,變得有些沙啞。

“其實我沒有那麼疼的,但每次爸爸媽媽回來時我都會叫的很大聲,那種疼我真的可以忍過去的,但我還是把他們呼喚來我的房間,哭著喊著說我有多疼,然後抱著他們才能睡著。”

“姐姐從來沒有跟爸爸媽媽一起睡過,因為我說姐姐睡覺時會踹我,會讓我更疼。”

“後來爸爸媽媽和我的相處時間變成了姐姐的兩倍,三倍,好幾倍,很多倍,有次爸爸回來直直跑向我的房間,說給我帶了禮物,看到姐姐的時候他愣了一下,連忙說也給歡歡帶禮物了。”

“我似乎成功了。”

“我當時覺得自己想得特彆明白,我可以不要姐姐,但我不可以沒有爸爸媽媽的愛,”沈笑笑輕聲道,“我自私又嫉妒姐姐的健康,可我把自己的疼痛擺得太高了。”

“我的病根本不是姐姐造成的,但我的所作所為好像都在報複她。”

“姐姐也是爸爸媽媽的女兒。”

薑厭這時開了口:“沈歡歡知道這件事嗎?”

沈笑笑的聲音戛然而止,片刻,她小聲道:“我還以為你睡著了。”

薑厭沒回話。

許久,沈笑笑回了話。

她說:“我原本以為不知道的。”

“但在某次治療後,我從麻醉狀態醒過來,我看到爸爸媽媽急急忙忙跑向我,姐姐沒有過來,她拿著一張滿分卷子,站在門邊看我,很沉默地看著我。”

“其實姐姐的動作並沒有什麼暗示,但我當時就是知道她猜到了。”

“我嚇得要死,叫疼的聲音都忘記發出來了,但她點了點自己的嗓子,提醒我要謝謝爸爸媽媽,”沈笑笑說,“姐姐用嘴型比劃著說,爸爸媽媽是從很遠的地方專門跑回來的,希望笑笑快快好起來。”

沈笑笑說:“我這輩子都對不起姐姐。”

“爸爸媽媽死了,我永遠都對不起姐姐。”

薑厭問她:“你跟沈歡歡聊過這件事嗎?”

沈笑笑回得很快:“沒有。”

薑厭問:“為什麼?”

沈笑笑擦了擦眼角溢出來的眼淚,用特彆小的聲音說道:

“我好怕姐姐會原諒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