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馬戲團 花瓶姑娘(1 / 1)

因為熬了一整晚, 樂一剛說完這句話就抱著枕頭陷入深眠。

一旁的薑厭微笑著咬緊了牙。

【我猜薑厭在思考屈打成招的可能性。】

【俺也這麼猜,有信息但不說,拳頭邦邦硬。】

【很正常吧, 這才認識半天,怎麼可能啥都對薑厭說?】

薑厭的確在思考屈打成招的可能性。

但樂一到底在這裡待了比較長的時間,對療養院很熟悉, 最近用到她的可能性很大,薑厭並不想把這條路給走死了。

所以她舒了口氣, 也躺在床上開始補充睡眠。

兩人一左一右在病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等薑厭睡醒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正午十二點。

虞人晚在微信裡問她怎麼沒來吃飯, 還給她拍了紅燒排骨的照片。

薑厭揉了揉眼睛, 下床徑直就往樓下走。

等她到食堂的時候,座位幾乎被坐滿了,所有病患吃得眼淚汪汪,每人的盤子旁都堆了兩塊啃得格外乾淨的骨頭。

見薑厭終於來了, 虞人晚偷偷掃視一圈,確定沒人關注這邊後,迅速給她舀了兩大勺排骨。

薑厭的碗瞬間冒出了尖。

為了蓋住這過於明顯的偏心,虞人晚又在排骨上大力蓋了層米飯。

“你悄悄去一邊,然後快些吃…”

虞人晚小聲解釋道,“護士長要求每人最多給塊, 很摳門。”

薑厭點點頭, 端著略顯沉重的碗走向桌子。

吃到中途, 食堂裡的人沒了大半,虞人晚也端著碗坐了過來。

她開始分享上午打聽到的情報:

“半山腰有個菜市場,我是在那裡問的, 但是因為我剛去,他們的攤子就被風掀跑了…”虞人晚愧疚道,“所以隻有一個攤販願意跟我提幾嘴。”

薑厭:“沒事。”

虞人晚有些萎靡地點點頭。

“問到的很少,主要是建院曆史…那人說白山療養院是二十年前建的,當時白山鎮隻有這一家療養院,沒有競爭者,再加上它地角好風景也好,所以吸引了一大批患者。”

“當時的患者家裡都很有錢,他們入院是來享福的,但後來情況就相反了。”

薑厭一邊吐著骨頭一邊認真聽虞人晚的話。

虞人晚回憶道:“那人說轉折點是六年前,那時候白山療養院第一任院長因病去世,這家療養院就被賣了...這個療養院雖然叫白山療養院,但是不歸白山鎮管,是私立的,所以想賣就賣了。”

“第二任院長的經營理念比較一般,那時候白山鎮發展起來了,療養院也多了好幾家,白山療養院因為跟不上發展,聲望開始直線下滑,不過那時候也還好…唔,大概是中等水平,也能吸引到一些家境尚可的患者。”

“但兩年前白山療養院又被轉手了,第任院長還趕不上第二任院長,白山療養院就徹底沒落了。”

說到這兒,虞人晚下意識放低了聲音,“那商販說現在來這裡的患者都是被家人放棄的,送進來就不管了,也沒人給他們續住院費,平時死了都沒人來收屍,家屬電話也打不通,所以屍體就是草草燒掉埋了,立碑的都沒有。”

薑厭跟她提過每個周末都會有人死,要麼是患者要麼是醫務人員,但白山療養院從沒傳出患者大批量死亡的信息。

“應該就是這個原因吧,家人都不在意彆人更不在意,那些患者死一個埋一個,外界可能連院裡有多少個患者都不知道...院內的患者人數還是前些天局裡特意派人來了一趟數出來的…”

薑厭垂下眼睛。

這些信息似乎的確沒什麼用,都是很表面的信息。

虞人晚扒拉了會兒飯,突然“啊”了一聲。

“有個忘記說了,是關於第任院長的!”

薑厭:“關於什麼的?”

“以前的…工作?”

虞人晚說:“第任院長在購買白山療養院前,好像是馬戲團團長。”

*

吃完飯,薑厭回到了病房。

她給樂一打包了份排骨,樂一不客氣地接過,問:“新來的配餐師做的?”

薑厭點頭。

樂一也沒再說話,她捧著飯盒走到窗邊,一邊看風景,一邊專心致誌地啃排骨。

薑厭又躺回床上。

她劃開與沈笑笑的聊天界面:「下午有空嗎?」

沈笑笑秒回:「點以後有!」

「我算是發現了,這地方是真沒人管我們,一點紀律和操守都沒有。我剛才加了好幾千塊錢那個醫生才鬆口,他說馬上來給姐姐的腿弄石膏,點就能弄完。」

薑厭:「行。」

「點以後我準備去翻這裡的檔案室,你幫我把風。」

沈笑笑:「okk!」

她緊接著說道:「薑厭姐,還有我說的那個私家偵探,他說他查到了“好東西”,馬上給我發過來。」

薑厭:「好東西?」

沈笑笑點頭:「他是這麼說的,說不定有用呢,期待!」

薑厭笑了笑。

錢在這種地方是真的有用。

下午兩點。

沈笑笑把一個文件夾發了過來,薑厭徑直點開。

裡面是白山療養院建院以來的曆史向資料,將近一萬字,整理得詳略得當。

薑厭飛速瀏覽起來。

文件詳細記錄了療養院的發展史,曆經代院長,情況每況愈下,這些信息和虞人晚打聽到的沒什麼出入,隻是更有邏輯性,時間線也更完備。

薑厭一目十行地往下看。

起先她並沒有發現什麼值得格外注意的,但在瀏覽到第任院長,也就是現任院長的情況時,薑厭放慢了速度。

兩年前,第任院長,也就是蔣河接手白山療養院。

但蔣河剛上任一年就查出了肝癌,為了避免過勞,她把經營權轉交給了副院長,大多數時間她都不在療養院,來了也就是在辦公室待會兒,很少露面。

二月份副院長突然溺亡,她就把一半的經營權給了護士長方苗。

文件詳細介紹了蔣河的發家史。

蔣河出生於西北偏遠山區的農村,從小家境十分不好,因為在村裡偶然看過馬戲團的流動表演,所以給自己定下了目標。

她希望自己也能擁有一家馬戲團。

那時候是十幾年前,馬戲團各有各的不正規,動物多是偷獵來的,它們在經曆種種虐待被徹底消磨掉野性後登台演出。

這還不是最惡劣的,最惡劣的是那時候人體表演興盛。

大家都知道這東西犯法,但有市場才有表演,人們的獵奇心理讓人體表演愈發興盛,人體鑽火圈,人體踩鋼釘,數不清的小孩被拐騙到馬戲團,一輩子就埋在這裡了。

蔣河並沒有走出新路,她陷入小時候看過的馬戲團表演怪圈,她與家人斷絕關係,離開了小山村開始追夢,夢想著向世人展示最頂尖的人體表演。

也是最殘忍的人體表演。

七年前她在山區裡買了一群小孩,大的六七歲,小的四歲,這個年齡段的小孩骨頭軟好培養,租好訓練場地後,她就開始儘心儘力地“栽培”她們。

這種“栽培”持續了年,她成功了,於是她開始尋找演出契機。

但如今這個年代早就不允許所謂的人體表演了,所有的馬戲團都要經過層層審核才能登台演出,蔣河的馬戲團太反人性,一旦上報申請,不說她的馬戲團無法通過審核,她自己都要蹲局子。

但蔣河沒有放棄,經過多方打聽,四年前,她轉向了“地下馬戲團”。

這是個和地下拳場差不多的東西,在法律監測的死角,這裡沒有人性沒有紀律,隻有光怪陸離的欲望、瘋狂和漫天傾灑的鈔票。

隻用了短短兩年,蔣河就大獲成功。

她帶著她的馬戲團出入各大地下場所,所有場次一票難求,數不清的觀眾重金購票,隻為了一睹人體馬戲的風采。

蔣河賺得盆滿缽滿。

而人一旦有了錢,就會奢想權力地位,在幾名熱心觀眾的幫助下,蔣河的身份逐漸被洗白,她開始在陽光下經營正經的馬戲團表演。

兩年前,她帶領的馬戲團在某個村莊林間表演時遭遇山火。

動物跑的跑死的死,馬戲團成員全部遇難。

其中就包括讓蔣河發家的人體馬戲成員。

雖然蔣河為了名聲清除了那些孩子的存在痕跡,也不再讓他們登台演出,但她發自內心把這些成員當作自己最珍貴的收藏,所以每次演出都會把他們裝進集裝箱,像個守財奴一樣守著這些收藏。

山中大火,蔣河隻顧著自己逃命。

集裝箱裡的所有孩子被燒成灰燼。

自此馬戲團傾覆,蔣河沒再組建新的,她轉而收購白山療養院,成為了第任院長。

文件已經拖到底了。

文件的末尾是私家偵探的結束語:

「照片已經發到郵箱,以上就是您讓我查的全部信息,尾款打在原賬號就好,謝謝老板~」

「以下是贈送內容。」

薑厭的指尖頓了頓。

繼而向下滑去——

私家偵探說道:

「在查找您需要的信息時,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情。」

「蔣河有個雙胞胎妹妹,綜合分析白山療養院幾名護士在社交平台的吐槽式發言,最近一年蔣河性格變化十分明顯,於是我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蔣河已經因為某些原因死亡,現在在她位置上的是她的妹妹,蔣安。」

「兩姐妹從小關係惡劣,如果蔣河先前立有遺囑,療養院哪怕捐了都落不到蔣安手裡,所以假扮成蔣河,是蔣安擁有白山療養院的唯一方式。」

蔣河死了。

看完這名私家偵探的分析,如果一切屬實,那她也更傾向這點。

不過這點可以讓沈笑笑再確認一下,畢竟她也很擅長電腦。

思及此,薑厭舒了口氣。

她準備再看一遍文件,以防錯過什麼信息。

但這時她的手機突然“叮叮咚咚”地震動起來。

沈笑笑的消息一條接著一條,彈窗上滿滿都是:“?!!”

薑厭無奈退出文件,點開了聊天框。

「怎麼了?」

沈笑笑:「薑厭姐,快看照片!!」

「不用往上滑,我再給你發一遍!」

下一秒,伴隨著“叮咚”一聲,沈笑笑傳來了一張照片。

照片是關於一次地下馬戲團表演。

不知道那名私家偵探是在哪兒找到這張照片的,著實是有些手段。

薑厭內心感慨半秒,點開了圖片。

照片很模糊,可以看出來是隨手拍的,甚至都沒有對焦。

但足夠讓薑厭看清。

畫面裡,小嘉光著腳在燒紅的木樁上行走,枯瘦如柴的小天躺在木箱裡被小醜切割,樂謠與樂一以超乎人類想象極限的角度扭曲著身體,她們抱在一起手腳並用,像個八腳蜘蛛一樣在鋼絲上攀爬。

照片的正中央是一個花瓶。

極為精致漂亮的細口瓶。

它擺在舞台最矚目的地方,花瓶周圍扔滿了紅色的鈔票,代表著它的受歡迎程度。

瓶口上是個陌生女孩的頭。

她所有身軀被困在半米高的花瓶裡,隻有頭可以伸出來呼吸新鮮空氣,在花瓶的襯托下,她的頭腫脹得如同氣球。

女孩茫然地看著觀眾席,眼神麻木而空洞。

像是不知道他們在歡呼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