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二月橋案【二更】 孟恨水……(1 / 1)

薑厭其實更傾向兩人線下交談, 這樣她可以分辨成月每句話的真假,但成月拒絕了她的提議。

“我畢業後就離開了長夏市,我母親身體不好,需要我回家照顧。”

她跟薑厭解釋道:“你想問什麼就在電話裡問吧, 在哪裡都一樣, 隻要我知道就會說。”

既然人都不在長夏市,那自然也無法線下見面, 薑厭隻能作罷。

她先是問了最緊要的:“你為什麼覺得蘇知漁死得蹊蹺?”

成月的第一句話就讓這個墜樓案陷入巨大的疑點。

“因為知漁她恐高。”

她說道。

“這件事我們宿舍的人都知道, 所以哪怕知漁有事去了廠房,她也不會主動前往頂樓, 更不會靠近頂樓的邊緣。”

“即使她是失足墜樓,她也一定有必須要去頂樓的原因,但這件事被忽略了, 警方沒有給我合理的解釋。”

薑厭詢問:“有沒有自殺的可能?”

“沒有這種可能!”成月很抗拒這種說辭,“基本所有人都說她是自殺, 求死也的確能讓人戰勝恐懼, 但知漁非常熱愛生活,她絕對不會這樣做。”

“我就沒見過比她還要熱愛我們專業的人,我曾親眼看到她是如何夜以繼日地學習,看她搜羅大小報刊隻為了學習優秀的記者是如何報道,她每一年都能拿到全專業唯一的國獎名額, 你真的很難想象她有多優秀。”

“她真的太優秀了。”

成月像是回憶起了什麼,輕聲說, “研一那年跨年, 我們在路邊攤一起吃燒烤,當時我們都喝了些酒,開始聊未來。”

“我問她畢業後想做什麼, 她說她要當全國最優秀的記者,她這輩子的願望就是寫儘身邊不平事,為百姓申冤謀福報,那時候我覺得很震撼,但又覺得太幼稚,這種不切實際的願望我在初中時就不會有了。”

“不過吃完那頓燒烤,我看著她的眼睛,又覺得是知漁的話,她或許可以做到。”

“她在我心裡就是這樣優秀。”

說完這些話,成月的喉嚨有些乾澀,哽得難受,她給自己倒了杯水,忽然道:“你知道長夏市很著名的那個一月橋藏屍案嗎?”

薑厭搖頭:“沒聽說過,我剛來這裡。”

成月:“哦對,你在私信裡跟我說了。”

她解釋道,“一月橋是長夏市很著名的一座橋,五年前的夏天,也就是我和知漁在C大讀研一的時候,一月橋的橋洞裡接連出現了三具女屍,當時所有人都變得恐懼外出,更怕路過那個橋。”

“機緣巧合吧,采訪受害者家屬的任務剛好落在了我們實習的報社,但因為嫌疑犯一直沒抓到,大家一時都不敢接,生怕自己被殺人犯選為第四個受害者,最後是知漁主動接下來的。”

“知漁那時候才研一,隻是報社的一個實習記者,實習記者采訪這麼大的案子根本就不合適,最後也是沒辦法,報社找了個正式記者當幌子。”

“那個案子,雖然說著是兩個記者一同去,但全程都是知漁在跟進,在電視上露臉的也是她。”

薑厭皺起眉:“你覺得她的死跟這個案子有關?”

“她被一月橋案子的凶手殺害了?”

成月趕忙回:“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個案子的嫌疑人已經被抓到了,而且很快就被執行了槍決。案件經曆知漁跟我講過,殺人犯就是個變態,他和妻子離婚後覺得女人都不是好東西,於是對夜裡獨自回家的女性展開了報複性行為,前三個女生都是被他拖到橋洞下生生掐死的,但他在挑選第四個受害者時出了差池,那個女生是個學過散打的,不僅反擊了還逃跑了。”

薑厭不明白成月突然給她講這個案子乾什麼,但她沒有打斷,而是繼續聽成月往下說。

隻見成月繼續道:“後來知漁采訪了那個受害女生,還跟她成為了好朋友,但是…”

電話對面突然傳來了嬰兒的哭鬨聲,成月說了聲抱歉,消失了好一會兒才又拿起電話:

“抱歉,我的女兒又餓了,她太小了,很愛哭。”

“沒關係。”

薑厭提示道:“你剛才說到蘇知漁與第四名受害女生成為了好朋友。”

“是的,知漁很關心這個女生的心理健康,所以每隔兩三個月就會跟她聊會兒天。”

成月的聲音逐漸放緩,像是陷進了回憶裡:“但在知漁去世前的兩個月,她提到那個女生的頻率突然增多了,人也有些焦慮,焦慮中夾雜著憤怒的那種,我有次聽到她在跟那個女生打電話,說她絕對不會容忍那種事情發生,她一定會幫助她。”

“具體說什麼我聽不清楚,那種事情是什麼我也不知道,我隻記得知漁說她一定會幫她。”

薑厭問:“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成月壓抑地說道:“知漁不久後就死了,再也沒有然後了。”

薑厭沉吟起來:“你覺得蘇知漁去廠房跟那個女生有關?”

“隻能是這個原因,否則她為什麼要去那裡?!”成月說出了這些年來一直藏在心裡的疑問:“舊廠房我從沒聽她提起過,她平日裡除了實習就是在宿舍學習,從不無故出遠門,如果不是有人讓她去廠房她為什麼要去那種地方??”

成月的聲音逐漸變得尖銳:“我這些年回憶起那些話,總覺得知漁是被騙了,她是被那個女孩騙了,那個女孩她恩將仇報,知漁那麼關心她,她卻賣慘騙了知漁!”

“知漁是被逼到頂樓的,她很怕高,她是走投無路才去那裡的!”

成月的聲音越來越大,夾雜著恨與憤怒,她像是要透過時間門與空間門去斥責怒罵:“這種新聞還少嗎?外出打工的女孩被騙後圈禁在樓裡,不被毆打的條件就是把親戚好友同齡姐妹全部騙過去,受害者成為加害者,加害者找到更多受害者,這種新聞還少嗎?!”

成月的情緒有些激動,她深深吐出一口氣,緩了好一會兒,聲音又回到了那種疲憊感,每個字都沙啞又壓抑:

“知漁死後,她母親來了學校好幾次,但都被勸走了。”

“知漁家境不好,沒有爸爸,媽媽是個盲人,過得很苦,不久前我在同學群裡看到有人說阿姨因病去世了,我覺得這個世道怎麼可以這樣啊,不能這樣的。”

薑厭問:“你沒跟長夏市警方說過這件事嗎?”

“我打過電話也寫過信,但都沒有回音,我不知道去找誰說,隻能不停轉發那條新聞。”成月輕聲懇求薑厭,“如果你真的是警察,我求求你幫幫她,她真的特彆好。”

“我以前遇到什麼困難都想著去找她幫忙,可她遇到困難了我什麼都幫不上,她真的不會莫名其妙死在那裡的,你也是女生,應該也看到了評論區那麼多人的惡意,她不該被這麼對待的。”

薑厭垂下眼睛:“第四個受害者女孩叫什麼?”

“孟恨水。”

“後面是哪兩個字?”

“就李煜的那首《相見歡》,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成月:“想來她活得自在又無愧,已經一十多歲了。”

*

薑厭沒在網上搜到這個名字,她關掉手機後休息了很久,直到外頭的陽光不刺眼了,才叫著虞人晚一同出門。

路過三樓半,薑厭的餘光注意到那幅貼在白牆上的對聯。

先前孫妞帶兩人上樓時,曾敲了敲兩張對聯中間門的牆面,那時她從聲音判斷出牆裡是實心的,這次薑厭自己走到牆前敲了敲,咚咚兩聲,聲音很沉悶。

的確是實心的。

薑厭抬眸看了眼那張寫著“歡迎進門”的橫幅,沒說什麼,轉身往樓下走。

虞人晚在旁小聲說:“是實心的。”

“我知道,”薑厭說,“我隻是不理解貼這個橫幅的意圖。”

虞人晚想了想,不解道:“為什麼要想意圖?”

薑厭:“貼在那裡總有原因。”

“可這又不是那種…嗯,中式恐怖遊戲?”

虞人晚飛速瞥了眼薑厭,又把頭低下了,她小聲道:“因為不是遊戲,所以不是每個設計都有用,不是所有的圖案都有隱晦的意義,這個橫幅和對聯說不定就是哪家隨便貼的…是吧?”

剛說完,虞人晚就連忙把寬大的帽簷往下拉了拉,好像生怕被薑厭嘲笑。

她小心翼翼地抓著樓梯扶手往下走。

視線之外,傳來薑厭好聽的笑聲。

“也是。”

兩人一同去集市買菜,這會兒不是下班的點,買菜的人不多,虞人晚基本可以控製住和陌生人的距離,一開始並沒有造成什麼事故。

但也有虞人晚躲不及的時候。

一開始是薑厭在付款時,有個老奶奶熱情地小跑過來要給她介紹對象。

虞人晚躲閃不及,老太太剛從她身前跑過去,就一個趔趄踩在了好幾條爛魚上,老太太被惡心得乾嘔了好幾聲。

再然後是有熊孩子見虞人晚打扮有趣,主動跑來要掀她的袍子,結果手剛碰到虞人晚的衣角,手裡的玩具小汽車就脫手掉進臭水溝裡,小孩直接崩潰,躺在地上開始翻滾大哭。

虞人晚的衣角被拽住了,這下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隻能蹲下身子安慰了下:“這都是命。”

“如果你再不鬆手,你的命就沒了,這也是命。”

小孩嚎啕大哭的嘴僵在臉上。

虞人晚連忙把衣角扯出來,小跑著離開了是非之地。

薑厭遠遠就聽到那邊有小孩在哭,見虞人晚來了,隨口問了句:“那邊怎麼了?”

“就是有個小孩子不愛聽實話,”虞人晚捏了捏自己臟兮兮的衣角,“還把我衣服弄臟了…”

虞人晚的衣服就沒乾淨過,薑厭點了點頭沒再問。

她準備打聽一下孟恨水,隻是不知道集市的人知不知道,她四下打量了一番,準備問問剛才那個滿身臭魚味,卻老想往她身邊湊的老太太。

老太太正在路邊坐著休息呢,遠遠看見薑厭,眼睛頓時一亮:“閨女啊——”

薑厭停在了老太太三米遠外,表情儘可能不傷到老太太的自尊心。

“您好,我是想來打聽個人。”

老太太很是熱情:“儘管問,我在這兒住了有三十年!”

“我想找孟恨水,”薑厭想著成月的話,編了個說辭,“我是從外地過來的,村子裡有姐妹說她以前認識孟恨水,讓我試試來找她,讓她幫我找個工作。”

老太太咂巴了幾下嘴,思忖道:“是老孟家姑娘嗎,孟恨水?”

薑厭沒想到打聽起來這麼容易,當即點了點頭。

老太太一拍手:“哎,你姐妹認識孟恨水那還不好說?鐵定能幫你安排個好工作!”

薑厭面容驚喜道:“真的嗎?”

老太太點頭:“那可不嗎,你也算是問對人了,咱們這兒知道孟恨水的人少,這丫頭以前孤僻得很,小時候我見過,不愛出門,沒她妹活潑,不過大家夥都知道孟恨水她爹!公安局副局長嘞,能耐著呢。”

“你就放心吧,她鐵定能幫你找份好工作!”

老太太說到這兒,給薑厭介紹對象的心情更急迫了,她起身往薑厭身前跑了兩步,結果一個趔趄再次坐在了地上。

“……….”

薑厭禮貌笑了笑,眼見著老太太一躍而起還要往前湊,她迅速招呼虞人晚快步離開。

兩人離開集市後,薑厭一邊走,一邊思索剛才的信息。

成月畢業後就離開了長夏市,因此壓根就不知道孟恨水的身份背景,她所猜測的什麼孟恨水被□□在樓裡,受害者變成加害者,通過賣慘把蘇知漁騙過去的說辭儼然站不穩腳了。

因為孟恨水的家境太好了。

即使薑厭沒看過類似新聞,也知道此類事件基本不會找上社會地位高,家境好人脈廣的女孩。

但奇怪的點也因此出現了——

如果孟恨水真的遇到了麻煩,她為什麼要求助蘇知漁?

從成月的轉述來看,孟恨水當時絕對是遇到了困難,但她沒有求助自己的父親,而是向蘇知漁求助。

這點太奇怪了。

孟恨水既然是公安局副局長的女兒,她認識的警察就不會少,她可以向任何一個人求助,為什麼偏偏是蘇知漁?

有什麼事情是公安局副局長解決不了,一個家境貧苦的實習記者卻能解決的呢?

薑厭沉吟著走到了市集外的小巷口。

除了鳥鳴外,這裡一片安靜。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回頭向身後看去。

什麼都沒有。

那個賣床墊的攤位今天沒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