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夢魘 三重(1 / 1)

程光注意到了沈歡歡的神色,有些疑惑。

“怎麼了?”他問。

沈歡歡輕聲解釋:“思緒太亂了。”

程光無所謂地擺了擺手,“哎,不用擔心,薑…薑師姐在這呢,她會保護我們的!”程光想得好,現在在直播鏡頭前把虛假的師門關係攀好了,以後大庭廣眾之下就不怕薑厭對他見死不救!

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程光簡直要得意地翹尾巴。

沈歡歡有些不懂這個稱呼了,她茫然道:“薑師姐?”

程光哎了聲,“薑厭沒跟你說嗎?”

沈歡歡:“可是薑厭不是剛注冊嗎,她該是你師妹才對,”一邊說著,她看向薑厭,“你又逗我啦?”

沈歡歡脾氣是真的好,她原先沒在紅枕官網見過薑厭,便認為薑厭是剛注冊入門的通靈師,問了薑厭後,薑厭也沒有反駁,所以她便自覺關心起這個剛入門的通靈師,生怕她離了視線會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

如今她知道了薑厭是程光的“師姐”,第一反應也不是薑厭騙了她,而是覺得她原先在跟她鬨著玩。

薑厭隱晦瞥了程光一眼,程光頭皮一麻,後知後覺自己好像說錯了話,他心虛地後退兩步,躲在了沈歡歡的身後。

薑厭收回眼,平靜道:“是剛注冊。”

“師父覺得應該按年紀排輩分,所以在這輩改了規矩。我年紀大,進門即師姐。”

解釋了,但沒完全解釋。

這個解釋太不符合常理了,哪個師門是按年紀排輩分的?要是年近古稀才拜師進門,豈不是比師父輩分還要高?

但沈歡歡相信了這個說辭,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場景,笑著說,“原來是這樣,何觀主應該有自己的考量。我們師門是按拜師順序算的輩分,笑笑比我早行了拜師禮,剛開始那會兒每天都纏著讓我叫她師姐。”

“沈笑笑先行的拜師禮?”薑厭:“跑得快吧。”

沈歡歡笑出聲:“是的,拉都拉不住。”

程光在旁站著有點尷尬,也不敢反駁薑厭的說法,於是捧場地唱起歌:“——你的師門,我的師門,好像不一樣?”

兩人都沒理他。

華夏人口雖多,通靈師占比卻極少,全華夏的通靈師加起來隻有十萬,由師父領進門且在超自然管理局正式注冊的官方通靈師,更是隻有一萬出頭。

白天正是通靈師兢兢業業上班的時候,直播間的人數並不算多。這會兒聽到程光三人的對話,零零星星在直播間對起話來。

【我記得程光是何清源弟子吧,江城山一派?】

【何觀主早年在茅山求學,所以江城山一脈都歸宗茅山,屬於正一道符籙派,我曾有幸在茅山聽過何觀主講學,受益匪淺。】

【但我記得何觀主說過不再收徒啊,這個薑厭是怎麼回事?】

【??何老頭啥時候收了個女徒弟?這輩分排得太不正宗!我得去問問他!】

直播間安靜下來。

最後一位是個牛逼人物,曾主持泰山祈雨儀式,和何清源私交頗好,這會兒突然出現在直播間著實把眾人驚了一跳。見他跑去問何清源,於是都不發彈幕了,等他回來說說咋回事。

許久。

牛逼人物回來了。

【剛收不久,寶貝苗子,特意改的規矩提的輩分,走了走了。】

直播間:【…….…】

確定牛逼人物真的下線後,討論的彈幕多了起來。

【笑死,程老先生又開始嫉妒彆人家的徒弟了】

【去年程老可是在榜三評論區守了八個月,每天問人家有沒有師父呢哈哈哈哈,可以說十分想有個厲害徒弟了】

...

【這個叫薑厭的好像的確不錯。】

【其他不說,小姐姐真的超美,比我能想到的所有明星都好看。】

【好看管啥用,鬼殺人還管你好不好看啊?她是來出道的還是來比賽的,能不能贏得靠腦子。】

【從現在來看,參須,可怖嬰孩,審美倒置,村內規則都是她先發現的,之前誰說她肯定第一個淘汰來著?】

【我說的,我還是覺得不行。你說的這些線索根本沒被串成線,邏輯非常亂,誰先串出來我服誰。】

【這次任務著實不簡單,這才剛過了半天,繼續看吧。】

*

三人找到熊安的時候,其餘人都已在了。

沈笑笑勤快得給熊安扇著風,大概是因為不喜歡王保民,她揮舞蒲扇的力度幅度十分精準,一點風都沒讓王保民蹭到。

天暗得早,再加上是在山裡,遮天蔽日的樹把落日的光亮遮住了大半,這個偏僻閉塞的村莊過早得迎來了夜晚。光線實在太暗,尚未找出蠶種死因的熊安看得眼疼,瞅了王保民幾眼,王保民什麼都沒說,轉身帶眾人回了村。

晚飯在村長家,飯菜依舊是王桂蘭準備的,眾人吃完晚飯,村長把一些曬好的參乾分給了王保民,王保民接過後便帶著男生們回了家。

沈歡歡禮貌詢問:“村長爺爺,這裡有什麼我們能幫忙的嗎?”

村長收拾好剩下的參乾,擺了擺手:“哪兒有什麼事...早些休息吧。”

“好嘞,您也早些休息啊!”沈笑笑接話接得飛速,說完她就挽著沈歡歡和薑厭往屋裡走。

薑厭垂眸看了眼胳膊,沒說話。

一進屋沈笑笑就鬆開兩人的胳膊,神經兮兮地“噓”了一聲,而後做賊似地搬了個凳子把門抵住。

沈歡歡有些無奈地坐在床邊,“要是屋裡有問題怎麼辦,這不是更難往外跑嗎?”

沈笑笑一呆,“也是啊。”她連忙把椅子移開,還下意識拍了拍椅面,像是在安撫椅子。

沈歡歡:“……….”

安置好椅子,沈笑笑著急地抓了把頭,“哎呀,你們怎麼這麼不自覺!今天你們行動都沒帶我,趕緊告訴我咋回事啊,剛剛吃飯我都沒心思吃了,現在我的心臟就像那些參須在隔靴撓癢,再不告訴我我就要癢死了!”

薑厭拿出昨天沈笑笑給她的牛奶,插上吸管:“成語用的不錯。”

沈笑笑瞪眼:“你笑話我語文不好?”

沈歡歡連忙安撫:“不氣不氣,雖然這次錯了,但下次肯定就會了。”

沈笑笑無能狂怒:“姐!!”

沈歡歡忍俊不禁。薑厭好整以暇地打量著雙胞胎,很顯然,沈歡歡在面對沈笑笑時活潑了許多,和面對她時的溫柔得體很不一樣。

至於沈笑笑——

大概是更吵了。

沈歡歡太知道怎麼哄妹妹了,拉著手小聲說了幾句話,沈笑笑就乖乖坐在了姐姐身邊,“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今天都沒幫上忙…”

沈歡歡用三人可以聽到的聲音,低聲與沈笑笑解釋起來。雖然獲取信息用了一些時間,但轉述信息所需的時間並不多,不過六七分鐘她就把當前的信息跟沈笑笑講明白了。

沈笑笑反應了會兒,嘟囔道:“我就說,我就覺得這個村子怪怪的,也不是村子,就是…主要王保民怪怪的,臉黑死個人,王姨還是很好的,做飯超好吃。哎,不過既然村子被詛咒了,無論是被參怪詛咒的還是被死去的人詛咒的,反正這個村子肯定做了什麼事!”

世間一切講究的都是因果。

沈笑笑說的對,既然村子被詛咒了,就一定有被詛咒的契機,而現在的難點就是找到這個“契機”——為什麼是這個村子被詛咒,為什麼詛咒的內容是“讓村婦生出可怖的嬰兒”。

找到這個契機,“鬼怪”及其“執念”就好確定了。

所以,

這個村子到底做過什麼呢?

薑厭重新梳理起今天的信息來,但還沒等她縷出新的線索,沈笑笑的話就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姐姐,等你們確定鬼怪是什麼的時候,一定要讓我上場啊,要不我真是啥都沒乾了,被淘汰肯定板上釘釘。”

沈歡歡應聲說好。

薑厭側過臉:“上場?”

沈笑笑:“嗯嗯!”

沈笑笑似乎很自信,一旦她做了什麼事,就一定不會被淘汰,於是薑厭繼續道,“確定鬼怪後,你會去做什麼?”

沈笑笑一愣。

不過很快她就反應過來——薑厭是剛注冊的通靈師,沒有看過她和姐姐的直播,所以不知道她們的能力。

她驕傲地挺起胸,“上身啊。”

民間有許多請神上身的故事傳說,大多是請狐仙或者黃大仙上身,說說哪家遭災的原因,或者請亡者上身,說他們不願轉世的執念。

沈笑笑就屬於後者。

按照常理,這種“上身”行為十分耗費精氣神,若出了半點差錯,便可能送不走請來的靈體,輕則大病一場重則瘋癲死亡,所以現在很少有正經通靈師願意去冒這個險。

但沈笑笑不同。她的魂魄天生不容其他靈體,請神儀式後,她隻能強留靈體附於己身五分鐘,然後靈體就會被排斥出去,所以不存在送不走靈的情況。

這是一種很適合通靈師的天賦,在尋求“執念”成為淨化鬼怪最關鍵一步的情況下,沈笑笑可以不去找,而是請鬼上身,讓鬼怪自己說。

當然,也存在那種在人間滯留過久,徹底迷失遺忘執念和本心的惡鬼,這樣沈笑笑的能力就沒辦法派上用場了,但這種情況畢竟少,隻要運氣好,沈笑笑晉級的概率十分高。

沈笑笑與薑厭解釋完自己的情況後,提起自己姐姐擅長的,“我姐姐擅長縛靈,我們配合很好的!”

縛靈,顧名思義,把靈體困住。

雙胞胎的能力相輔相成,一個困住鬼怪,一個請鬼怪上身。

隻要鬼怪能力不是太強,並且沒有全然忘記自己的執念,雙胞胎找到鬼怪後,任務就完成了大半。

所以現在的首要任務還是確定鬼怪到底是什麼。

薑厭把喝完的牛奶瓶捏扁,拋進了垃圾桶裡,“我沒什麼擅長的。”

思索幾秒,她補充道:“可以騙騙小孩,打打下手什麼的。”

沈歡歡抿唇笑起來,告訴沈笑笑:“彆聽薑厭瞎說,今天的線索大多是她發現的。”

沈笑笑:“!!”

不過很快她就恰有其事地點起頭,“我就說嘛,姐你啥時候找線索這麼快了。”

沈歡歡:“………”

沈歡歡扔給沈笑笑一個枕頭:“不是困了嗎?怎麼還不睡。”

沈笑笑還想叨叨幾句,但抱住枕頭後,困意很快上湧,她嘟囔著滾向床內側,“睡就睡,誰還不睡了,多睡睡對皮膚好。”

幾分鐘後,沈笑笑打起了小呼,很像小動物睡著後發出了吐息聲,睡得又快又香。

沈歡歡幫妹妹蓋好被子,輕聲說,“今晚也不知道那個參怪還會不會來。”

薑厭打了個哈欠,懶散道:“不是說後山沒發現它存在過的痕跡麼?”

“是啊,但那些參須又的確存在,”沈歡歡苦惱道,“除非是十分厲害的鬼怪,一般的鬼根本沒有多餘的靈能去偽裝自己,他們的靈體都是真實的,是本質的自己,所以那些參須隻能來自於人參,但後山又沒有可以參怪出沒過的痕跡...”

沈歡歡覺得自己都有些頭疼了。

“那就先睡覺,如果半夜它再來,”薑厭給自己鋪好床,“你不是能把靈體困住嗎,到時就知道了。”

沈歡歡:“隻能這樣了。”

兩人關了燈先後躺下,都沒再說話。

薑厭思索起現在的信息。

目前的信息到底是太少了,或者說信息已經足夠,但缺少最關鍵的,可以串聯一切的那個線索。所以她現在還沒辦法把參須,詛咒,溺死的人,未找到的屍體,死掉的蠶種,詭異的嬰兒,村內的規則聯係在一起。

薑厭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她的身體開始變沉,陷進床裡,睡意徹底籠罩了她。

半夜,薑厭是被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的。

很吵,像是什麼人在耳邊說話,但沒有熱氣呼在耳側,他們似乎隻是圍繞著她,在她頭頂,但是沒有看她。

她閉著眼睛去聽這些聲音,但實在是太吵了,吵得她什麼都聽不清,終於,薑厭睜開了眼睛。

沒有人,窗外下著雨,雨滴撞在窗戶上。薑厭爬起身,她覺得有些渴了。

大概是半夜被吵醒,渾身疲憊,還有些頭重腳輕,她走到桌前,拿起水壺給自己倒水。

“嘩——”

現在是夜裡最安靜的時候,沒有蟲鳴沒有風聲,倒水的聲音格外的清晰。

薑厭覺得更渴了,她輕輕吹著水杯,試圖讓它儘快涼下來,但很快,薑厭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月色昏暗,水杯還在冒著熱氣,薑厭站在夜色裡,低頭不語。

她在看水裡的倒影。

此時她的身後,無論是窗邊,還是房間的拐角,亦或是床上,這些本該是空蕩蕩的地方,都站滿了面無表情的人,他們的面孔灰白,皮膚枯槁,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像是一座座人形墓碑。

還沒等薑厭有所行動,她的眼皮忽然開始癢,羽毛似的東西掃過她的眼皮,一下還不夠,輕柔的小刷子在她的眼皮上來回掃過,一下,一下,不疼,隻是癢,但薑厭感到一種極度的不適感。

那是...睫毛。

有個人站在她眼前,正低著頭,貼著她的眼睛,注視著她。

一股寒意順著薑厭的脊椎往上爬,不過很快,不僅是脊椎,她的頸項也逐漸感到不適,極輕的,有一搭沒一搭的,有個東西不停地踢在她的肩膀上,薑厭有了些不妙的聯想。

“你在做什麼?”身前那個東西問。

薑厭緩緩轉動眼珠,抬眸看向它,亦或是她。

沈歡歡輕柔地重複道:“你在做什麼?”

薑厭沒有說話,把手伸向了沈歡歡的脖頸。

沈歡歡面露茫然:“怎麼了嗎,不是說有問題就把我叫——”

“嘎嘣。”

話音戛然而止。

薑厭扭斷了沈歡歡的脖頸。

幾乎在沈歡歡死亡的當刻,薑厭就感到身體的疲憊消失了,隨後她就發現自己回到了床上,泛著黴味的被子壓得她有點難受,耳邊傳來沈歡歡擔憂的聲音,“薑厭?”

“你在發抖,”沈歡歡摸了摸她的額頭,“還出了好多汗,是做噩夢了嗎?”

薑厭眼睛都沒睜,再次把手扣在了沈歡歡的頸部。

咯吱聲再次響起,讓人想起屠宰場裡的羊羔,刀嵌在它們的脖頸處,一寸一寸往下切割,最後在隻剩一層皮的時候,咯吱斷成兩半。

人頭皮球掉落在地,發出沉悶的聲音。

“咚、咚咚。”

帶著彈性的皮球越滾越遠,被子的重量也在逐漸減輕——根本沒有多少棉絮的老舊被子怎麼會壓的她難受。

薑厭睜開了眼睛。

下雨了,雨聲很小,窗外黑漆漆一片,就像深不見底的黑洞,雙胞胎正安靜地睡在一旁,全然沒有蘇醒的意思。

薑厭有些渴了,她起身給自己倒水。

一切都和夢裡一模一樣。

除了空寂的房間。

薑厭端著水杯回到床上時,沈歡歡似乎被她的動靜吵醒,她努力睜開迷愣的雙眼,“是參怪又來了嗎?”

薑厭坐在床邊,吹著滾燙的熱水:“沒來。”

沈歡歡掙紮了會兒,又閉上了眼睛,困倦道:“那就好,喝完水趕緊睡吧。”

“嗯。”

薑厭咽下口中的水,忽然笑了笑。

她轉動手腕,滾燙的開水瞬間全部倒在沈歡歡的臉上,尖利的哭聲響起,伴隨著烤肉的芬香,沈歡歡的臉龐迅速融化,不消片刻就布滿糾纏的參須,隻留下兩隻眼珠滴溜溜打著轉。

薑厭輕聲道:“感覺不太聰明啊。”

所以沒什麼腦子,會說出如此不合邏輯的話。

沈歡歡現在迫切想知道參怪是否存在,畢竟符紙告訴她的與她親眼看到的是相悖的,所以她今晚一定是希望那些參須再次出現的,那樣她就可以縛住它的靈,看看它究竟是什麼東西。

——又怎麼會對“參怪沒來”,說“那就好”呢?

薑厭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睛。

再次睜開眼時,她已經躺在了床上。

隻是這次窗外並沒有下雨,月色正好,所以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一個人正背對著三人站在窗外。

臉卻貼在窗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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