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溺亡 有報(1 / 1)

回完節目組的消息,薑厭很快睡了過去。

再睜眼時,已是下午四點。

薑厭是被哭聲吵醒的。

可能是因為化形不久,也可能單純因為春困,薑厭這些天非常嗜睡。她看了眼時間,翻身就要繼續睡去,誰知窗外越來越吵,哭聲此起彼伏,還有不斷混進去的責罵拉架聲。無法入睡下,薑厭沉著臉去關窗,不過剛走到窗邊,她就停了動作。

窗外哭著的兩人,竟然都是她見過的。

一個是昨晚情侶中的女生,一個是今早排在她身後的小女孩。

女生抓著小女孩的肩膀拚命搖晃,神情崩潰,什麼話都說不出,眼淚不停地往下淌。小女孩明顯被抓痛了,瑟縮著肩膀,不斷搖著頭哭。

“對、對不起,嗚嗚,對不起姐姐…”

大概是因為哭了太久,小女孩的嗓音啞得不像話,她的母親站在一旁,伸了好幾次手,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都把手放下,遲遲沒有把自己的女兒從女生手裡解救出來。

圍觀的人都在責備小女孩:

“那麼大個人掉進池塘,你不喊大人來幫忙,就眼睜睜看著他淹死?”

“你媽媽是怎麼教你的??你年紀小不能下水救,但你不能不幫著喊救命啊!”

“活生生一條人命喲…這麼年輕,剛訂婚,哎…”

薑厭掃視一圈,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這個小區是在城市花園的基礎上擴建改造的,花園裡原有一個池塘,小區裡的居民看池塘好看,就沒有讓工人填死。此時池塘旁的地面上正躺著一個男人,渾身浸滿了水,胸口無絲毫起伏,三名醫生正低頭收拾儀器。

很顯然,男人已經徹底死亡,沒有再救的必要。

女生已經近乎崩潰,她死死掐著還沒到她腰的女孩:“哭就知道哭,陳河掉水裡的時候,你怎麼不大聲哭?!”

“這是故意殺人,陳河是被你害死的!!”

女孩的母親對著女生不斷鞠躬:“是我沒教好,真的非常對不起,我知道您肯定不會原諒我的女兒,是我的錯,我沒有教她怎麼處理這種情況,她當時是被嚇壞了…”

然而女生並不接受這種說辭,她報完警後,大力掐著女孩的手腕把她往池塘拽,這種事情哪兒能一命抵一命,見女生逐漸失去理智,小區裡的居民開始歎著氣攔她,過了許久,女生終於緩緩鬆開了桎梏女孩的手。

向晴連忙把孩子擁進懷裡,可能是找到了依靠,精雕細琢的小女孩忽然放聲大哭。

哭聲很慘烈,撕心裂肺的,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向晴眼底閃過一絲心疼,但這時為了安撫失去男友的女生,她不能去安慰自己的孩子。

她蹲在孩子身邊,任憑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枝枝,你告訴媽媽,為什麼不幫著哥哥求救?”

小女孩哭得話都說不清楚了,她不斷搖著頭:“枝枝不記得了。”

向晴有些著急了:“小狗落水那次,你還記不記得?當時你著急得到處找人幫忙,為什麼這次沒有找人幫哥哥?”

出於第六感,向晴總覺得這件事不太對勁。枝枝雖然歲數小,但一直特彆乖,正義感也很強,怎麼會看一個人在她眼前逐漸溺亡,卻一句話都不說?

枝枝攥緊了媽媽的衣袖,不停吸著鼻涕,向晴面露不忍,拿出紙巾輕輕擦乾淨了她的小臉蛋。

“媽媽…”

向晴應了一聲,枝枝抬頭迅速看了媽媽一眼,小聲抽噎:“嗚嗚,對不起媽媽,下次一定不會不舒服了。”

“不舒服?”向晴以為枝枝是剛才被拽得不舒服了,誰知枝枝說完這句話,就掀起了上衣,露出白嫩嫩的小肚皮。

上面有片巴掌大的紅痕。

向晴心疼得不行:“是姐姐剛才掐的嗎?”

枝枝搖了搖頭:“是哥哥…”

向晴:“什麼?”

四周議論紛紛的人們漸漸匿了音。

枝枝垂著頭,眼睫上掛滿了淚滴:“剛剛枝枝在水邊跟小螞蟻玩,哥哥說要玩秘密遊戲,要互相撓癢癢。可是他的手硬硬的,不停掐枝枝的腰,讓枝枝坐在他腿上,好難受,我不想玩,結果哥哥就難過地捂住眼睛,歪歪扭扭掉進水裡了。”

“枝枝也難過,不想說話。”

小女孩還在上幼兒園,不知道陳河在做什麼,但也出於本能的難過,不舒服,所以沒有幫陳河呼救。

向晴沉默片刻,站起了身。枝枝剛才的聲音雖然小,但也足夠讓四周的人聽清了,自然也包括陳河的女友,她的嘴唇顫抖起來,“你、你說什麼?”

“你在胡說什麼啊?!”

薑厭這會兒也不困了,坐在陽台上勾著唇角看著吵鬨的人群。

先前陳河的女友已經報了警,這會兒警笛聲響起,訓練有素的兩名警察來到現場。江城鄰江而建,每年都會有許多溺亡事故,一般的溺亡根本就用不著警察,常常就是120確定死亡,然後當場被殯儀館拉走,但既然報警人的說辭是“他殺”,所以一切都變得不一樣,警察走到陳河身邊,簡單檢查了一下屍體。

口鼻,衣物,在檢查到陳河的褲子口袋時,一個粉色發圈突然掉了出來。

發圈上有個小兔子,兔子眼睛處粘了兩顆紅色寶石,很是精巧漂亮。

其中一名警察動作迅速地撿起發圈,遞給同伴:“你看這個像不像...”

“.........”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震驚。

圍觀群眾這時突然有人“咦?”了一聲,其他人紛紛向他看去。那人撓了下頭,“就那個,昨天在河邊死掉的那個模特小姑娘,新聞上說她出門時就紮著粉色兔子發圈,結果找到屍體的時候,頭發是散開的….”

“……….”

“……….”

“那個新聞的女孩...是叫曉曉吧?似乎也就八九歲。”

“這是戀童?”

“也不一定,說不定是不敢對成年女性動手,所以專挑漂亮小孩…”

“噓,也可能不是陳河...”

大家忽然噤了聲,諱莫如深地對視一眼,都遠離了陳河的屍體。陳河的女友死死盯著那個發圈,她很確定,她從沒見過這個發圈,而且她是短發,這不可能是陳河給她買的,再加上陳河前天夜裡淩晨才回家…

女生身體晃了晃,腿一軟摔倒在地。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陳河的屍體像是成了什麼臟東西,大家的表情是複製粘貼般的微妙複雜。薑厭嘴角的笑變得索然無味,她收回視線,腳踩在地板上,如今地板散發著花草清香,那股油膩的味道已經消失殆儘,連同著男人的欲望與生命。

陳河死亡的根源在她,但薑厭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

她隻是殺死了陳河的欲望。

僅此而已。

薑厭的能力其實並不是通過殺死欲望而殺死人,人的欲望無窮無儘,即使被短暫扼殺,也會很快再生回來。

但被薑厭殺死的欲望,每一次再生都會伴隨刀穿骨磨般的疼痛,生不如死。

所以陳河隻是忍痛能力太低,沒扛過欲望的再生罷了。

但這能怪她嗎?

薑厭不覺得。

誰讓陳河非要去看去撫摸女孩身體呢?

誰讓陳河控製不住窺探肉.體的欲望呢?

所以死了隻能怪他自己。

困意上湧,薑厭在沙發上倒頭繼續睡去。

晚上七點二十,薑厭再次被吵醒,隻是這次吵醒她的是先前定好的鬨鐘。薑厭起身去臥室收拾行李,紅白黑三色為主的衣裙被她疊得平平整整放在行李箱裡,而後便是洗漱用品,最後她在裡面塞了兩雙高跟鞋。

窗外漆黑一片,天空淅淅瀝瀝下起小雨,暫時沒有要停的意思。

七點四十,薑厭撐著一把黑色雨傘走出門。雨不大,行走並不困難,薑厭算著時間慢悠悠往小區外走,沿路花園裡的花被雨滴打得微微垂頭,走了大概七八分鐘,薑厭一腳踏出小區大門。

大門外,兩三個黃白花圈正相互依靠著佇立在雨裡。

陳河的女友低垂著頭站在一邊,警方雖然還沒全網通告,但從接到的通知看,陳河追逐猥褻童裝模特致其失足落水已是既定的事實。

如今一報還一報,溺亡還溺亡,她雖然難過,也知道自己更應該慶幸。

她和陳河隻是訂婚,她會有更好的未來。思及此,女生吐出口氣,與薑厭錯身而過時,她對著這位陌生的美麗女人點了點頭。

風逐漸大起來,花圈被吹著東倒西歪,紙紮花不斷發出呲拉碎響,不過幾秒就全部側翻,四散著倒在薑厭身前。

江F17995車牌的大巴在不遠處鳴笛,薑厭微笑地走了過去。

寫了“陳河”兩字的白色花圈被高跟鞋踩爛,浸透在臟汙的水泥地裡。

就像陳河這個人。

溺死,肮臟,無人在意。

作者有話要說:  《蠶村》單元本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