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七章(1 / 1)

一個不防,王凝香險些被拉倒,幸好炮製藥材鍛煉了她的氣力,她反手一按對方的穴道,對方呀一聲,隻能鬆開手。

“哪來的登徒子?”秦大夫見有衣著富貴的公子扒拉自己的徒弟,登時怒了就要報以老拳,王凝香連忙阻攔自己的暴躁師父,“這是我前頭的丈夫,師父你知道的。”

秦大夫一聽就知道是誰,險些翻白眼,勉強做出禮貌樣,“是他啊,有話不能好好說嗎?突然衝出來拉人,險些讓你摔著。”這時候要是受傷,豈不是不能繼續嗎?

來人並沒有搭理秦大夫,反而對著王凝香說:“你瘋了,竟然想出試毒這種主意!自暴自棄也該有個限度!”

他皺著眉頭,痛心疾首:“我們二人雖然沒有了夫妻緣分,但至少還能算是朋友吧?我怎麼忍心見到你如此墮落!拿著那些補償,買田買地,嫁個好人相夫教子,過上平淡又幸福的生活不好嗎?何必要來做試毒這麼危險的事情?”

“還是說你就這麼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他連珠炮一樣說話,王凝香險些氣笑了,聽聽,自暴自棄,說的她好像活在泥地裡一樣,事實上,她從來沒這麼清醒過。

看著章成範又要動手動腳,她冷冷說,“拿開你的臟手!”

章成範觸電一樣鬆開,張口結舌:“你罵人?你竟然罵人?”

“我早就想罵人了,罵的還就是你,今天你專門上門來找罵,我成全你!”王凝香脫口就是一串在心裡積壓以久的話,“章成範你覺得自己很了不起?離了你我這輩子就該渾渾噩噩,行屍走肉?最好再終身不嫁,枯守到老嗎?我!偏!不!”

“離了你的這幾年,是我這輩子最快活最輕鬆的日子,不用守著章府的規矩,不用顧惜親戚妯娌,不用忍氣吞聲,我現在很好,非常好,我看書認字,能通讀典籍,我學醫救人,至少也治療過幾百人,我很快活,比原來過的還快活,你懂不懂?”

章成範震驚倒退,沉重搖頭,“凝香,你不用故作歡欣,我知道你不開心,想要借著學醫消解憂愁,這些我都由著你,但是你不能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去試什麼毒!萬一失誤,一切都難以挽回,你好好想一想,彆爭一時的意氣!”

不論王凝香怎麼解釋,章成範一門心思認為她在賭氣。

關鍵時刻,秦大夫主動插話,“夏蟲不可語冰,他貧瘠又狹小的腦子理解不了。”她挽著徒弟的說,客氣說:“章公子時辰不早,我跟我徒弟還有事,就先失陪了。”說完拉著王凝香直接朝醫館裡走。

章成範有心追逐,又擔心被外人撞見,隻得悻悻停下腳步,踮起腳尖張望。

王凝香繞到醫館的後院,氣的胸膛起伏,怒氣爆棚罵道:“這個臭傻逼,從哪兒冒出來攪和我的大事?等等不對,他又是從哪兒打聽到我要種痘的?”她可沒跟外人說過。

秦大夫悠悠說:“但是你跟醫館聯合會的人透露過,估計那人一直在留心你的消息。”

王凝香又是一陣需

要打碼的語言飄過,過了一會兒才說,“他始終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麼。”

從前她要家人相處的溫情,現在她要治病救人揚名立萬,青史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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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管這些,誰知道他們腦子裡想什麼。”秦大夫攬著徒弟肩膀,“他們隻覺得我們該困在後宅的一畝三分地裡,看著四四方方的天空,始終守著盼著他們來,一旦我們想要做點什麼,那就是天方夜譚,癡心妄想,我偏不服,凝香,你可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包括那些在正堂等著,想要看我們師徒笑話的人。”

王凝香隔著花木,能看到那些正在肆意嬉笑,毫不莊重的大夫們,他們打心眼裡認定王凝香的主意是異想天開,婦人愚見,等著看她的效果。

可王凝香偏不!還打算朝著他們的臉,狠狠打上一拳。

*

王凝香數日未歸,家裡原先養的雞鴨和蔬菜就靠杜珍娘偶爾照顧著,除草施肥,每次都要小心避開中間的藥材炮製台。

因為王凝香提醒了,最近炮製的藥材有毒性,一般人最好彆碰。

可是等啊等,一等就是四五天,王凝香都沒有歸家的跡象。

杜珍娘念叨著:“不是說好幾日就歸麼?難道這個病例當真這麼棘手?”

“表姨出去給人看診麼?”

“是啊,聽說個棘手的病例,連她的師父都叫上了,就在城郊,歸期不定。”杜珍娘長籲短歎,“不過這麼些天,也該有點起色吧?難道對方不放人?好幾日沒見,我還怪想念的。”

“再等等唄,或許隻是一時沒空吧。”沈知瀾猜表姨也不是什麼冒失人,自然是事出有因。

大概又等了五六天,王凝香這才托人捎來一封信件,說是她已經治好病人了,可臨時崴了腳,一時不方便動彈,故而留在病人家養幾天,還讓杜珍娘千萬彆憂心。

杜珍娘連聲念佛,知道人沒事就好。

不過沈知瀾看著王凝香的親筆信,恍惚想到什麼,“表姨的字跡進步真快,娘在其中居功至偉啊。”

當初她們剛認識時,王凝香還不識幾個字,全靠娘啟蒙,現在已經能夠自行看書寫信了,娘在裡面發揮了很大作用。

杜珍娘展開信紙,“我肯教,她也肯學啊,當時練禿好幾隻筆,這才練出一手能見人的字來。”

“表姨外表柔弱,其實是個堅定的人。”吃得了學習的苦,這才有今日的她。

“是啊,她很堅持。”杜珍娘低聲念叨著,“也倔,倔的很。”定了主意就不改的,誰來說都沒用,從前這樣,現在也這樣。

被他們念叨的王凝香正在做什麼呢?正在休養身體,她從前沒有出過花,這次主動種痘遭了罪,但也確實從天花中挺了過來,並沒有一般的天花病人這麼嚴重,秦大夫讓她多留下幾天,也是為了徹底痊愈,去了病根。

又喝了幾天的藥湯,她已經是徹底好全,所有春和醫館的大夫輪流過來把脈,都嘖嘖稱奇。

這次她的病勢並不

算太重,隻有頭幾日發熱,很快就降下來了,後頭雖有不適,但也在正常範圍,比起天花真正的凶險,已經算是不錯了。

病這東西不講道理,有人平安無事,有人重症垂死。

等所有人都診完脈,王凝香迫不及待問唐大夫:“唐老,我會每隔五日來一次複診,半月後我依舊平安無事,是否就可以讓諸位同行施行此法種痘?”

唐大夫沉吟:“按照你的例子來說,此法雖有風險,但痊愈把握至少也在六成以上,的確是個好辦法,但出於謹慎,老夫還要多跟業界同行商議才行,日後再給你答複。”

王凝香自無不可,她知道唐老的顧忌,大夫治病救人,主動染病終究過不去心裡的坎,讓他們多考慮考慮,自然明白該怎麼取舍。

王凝香收拾好行裝,返回家中。

春和醫館內,剩餘的大夫都在提出自己的想法,多數人還是讚同的,畢竟風險大減,而一旦成功治愈後,此人終身不會再次感染,風險值得一冒。

唐大夫忍不住感歎一句,“此女將醫史留名啊。”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旁邊另一位大夫心神一動,確實啊,天花這樣的疾病如果能夠成功治愈,不不不,僅僅是提高生存幾率,也會在曆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而這樣的機會,現在就要眼睜睜拱手讓人了,還是個女流。

徒歎奈何,奈何。

*

小院闊彆已久,但內裡的一草一木還是收拾的乾淨,東西擺放整齊,等待主人歸來。

杜珍娘見她歸來,撒丫子就跑過來,見到她臉頰消瘦,狠狠摟著她:“遭了罪了!臉瘦了一大圈!正好我屋裡燉著雞湯,端過來給你補補。”

王凝香笑著看她,緩緩應了一聲好。

在內室,杜珍娘不停詢問到底是誰家病人耽誤這麼久,一去就是大半月,可是讓人好等!

王凝香見她如此擔憂,況且自己已經痊愈,便輕描淡寫的把種痘的事說了。

王凝香是低著頭說的,見對面沒有反應,這才緩緩抬頭,發現杜珍娘已經徹底呆住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杜珍娘回神第一件事就是捧著王凝香的臉,絮絮念著:“天呐天呐。”

她好像忘了怎麼說話,隻會不停念叨著天呐,上手檢查王凝香的每一處。

王凝香任由她慢慢檢查的,一遍遍重複著我沒事,我現在好好坐在你面前。

良久杜珍娘才長長舒一口氣,“你還好好的,對吧?”

“是的,我還好好的,頂多就是風寒一場,一點異樣都沒有,瞧,真的沒事。”

杜珍娘撫著她的臉,“怎麼想到用這樣的法子?太凶險了。”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複啊。

“因為我學醫嘛!這算是繼承了老師祖嘗百草的精神?”王凝香笑了笑,“要是誰都不敢去試,這醫術怎麼進步啊?總要有人先邁出這一步嘛。”她完全不覺得自己的選擇危險,隻要有用就好。

“而且如果這法子真的管用,豈不是能有很多人免

於病痛?”

“算了,我說不過你。”杜珍娘憋了一肚子話,最後化為烏有,“還能怎麼辦啊,最近彆去行醫了,先養著。”

她要拿出全部廚藝,把王凝香掉的肉養回來。

*

親近之人都知道王凝香的選擇,對此雖有無奈,但卻不能乾涉,畢竟她想做治病救人的事,尊重她的意誌,更在關心身體之

上。

尊重比愛還更難得更珍貴。

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王凝香反過來還長了肉,沈家人這才沒繼續把她當做易碎瓷器對待。

“要出門?”

“對啊,春和醫館那邊有點事,要赴約去商量。”王凝香正收拾東西,杜珍娘猶自不放心,“等等,我去叫馬車,陪你一起去。”杜珍娘扭頭就跑,等回來時還帶了一個小跟班。

沈知瀾分外好奇種痘的後續,扭股糖一樣纏著要來湊熱鬨,杜珍娘拗不過他隻能帶著人來。

王凝香帶人一起去春和醫館,這次來了更多大夫,都是想要一睹王凝香脈象的。

眼看為實,王凝香當即讓所有大夫挨個檢驗脈象,挽起袖子露出小臂傷口,“晚輩是把痂末塗到傷口上,從此處來感染,痊愈後面上,手臂上也留下了幾點麻點,但並不明顯。”

她主動展示著天花特有的麻點,確實不影響面容美觀,易於遮蓋。

她又恰好提出,可以先尋找更多願意試藥的人,等有足夠的病例再上報太醫院,算是把每方面都考慮到了。

唐大夫輕輕點頭,這的確是個穩妥法子,他正要開口同意時,大夫群裡有人越眾而出,“我反對!王姑娘忘了一個最關鍵的點!”

“你說。”唐大夫讓他解釋。

“我全程圍觀了王姑娘的治療過程,也確定她痊愈了,可是王姑娘忘了,天花此病,多發於幼兒中,而十歲以下的幼兒又占了其中八成,成年人感染此病的反而是少數,治療起來也沒那麼難。究其根本,就是幼兒身體還沒發育成熟,對疾病的抵抗力更低。”

“成年人可以精準描述出自己的症狀和病患,方便大夫施針下藥,成年人的身體也更健壯,更容易痊愈。”

“小兒病難治,相信大夥兒都知道,孩子身體不夠好,容易哭鬨不肯喝藥,都會導致病症難以治愈。”

此人說到此處一頓,“要是治成人病,我不反對此法,要是治幼兒病,誰來擔這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