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瀾看見寒光時還沒反應過來,心中詫異小汾拿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反而是韓相久經風浪,反應靈敏,一退一拉一扯,抬腳踹飛小汾手中的匕首。
小汾連反抗都沒來得及,又人小體弱,被踹中手腕一酸,又被餘下的衝擊按倒。
“護衛!”
韓相厲喝一聲,立刻就有兩個身穿黑衣的壯漢出現,他們體型健碩,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小汾雙手反剪,控製住他。
韓相順勢把沈知瀾扣在身後,不讓看見眼前的局面。
沈知瀾掙紮著伸頭要看個清楚,韓相卻死死按住他的頭,溫聲道:“彆看,一會兒就完事了。”
耳邊聽著幾聲呼痛,臉上被袖子蓋住,隱隱能聞到墨汁的氣味,沈知瀾定了定神,先問:“到底發生什麼,小汾怎麼會拿著匕首?”
韓相面上冷厲,聲音卻柔和,“不清楚,但想必是衝著你我來的,這孩子年幼,也拿不了這麼大的主意,背後必有指使之人,瀾哥兒想必知道他的來曆。”
就算他不說,韓相去查小汾的來曆也用不了兩刻鐘,沈知瀾沉默一瞬後說:“他是育嬰堂裡的。”簡單介紹了小汾的來曆。
韓相衝著護衛微微頷首,對方即刻領命而去,同時把小汾押解進了牢房。
直到小巷裡恢複平靜,韓相這才鬆開沈知瀾的腦袋。
地上是翻倒的籃子,剛摘的黃瓜被踩的稀爛,全都不能吃了。
沈知瀾依然不可置信,他跟小汾沒仇沒怨,還相處頗為愉快,怎麼好端端的搞起什麼刺殺來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也是世間常事。”韓相淡淡的說,見沈知瀾還是悶悶不樂,出言安慰道:“剛才的護衛出自禦駕衛,查案亦是好手,是非曲直,他們自有公論。”
沈知瀾在戲文裡聽說過禦駕衛,是不亞於錦衣衛的存在,如果真要查清真相,確實要靠他們。沈知瀾勉強笑了笑,“我知道了,隻是小汾年齡還小,容易被人糊弄,還請韓爺爺不要過於苛責他。”
韓相回憶剛才那孩子的身量,的確年幼,勉強答應。
沈知瀾心神不定,抬起手勾了勾散亂的東西,韓相卻伸手捉住他的袖子,“劃破了。”
什麼破了?沈知瀾抬手一看,才發現袖子被劃破了,剛才竟然沒注意到。
韓相本該離去,卻變了主意,“算了,先把你爹娘叫回來。”
他們都上集市采購去了,一時沒在家,韓相怕嚇著孩子,或者給他留下陰影。
沈齊聽到傳訊,跑的鞋都掉了一隻,匆匆回家,見孩子神色正常也不敢放心,小心蹲著問他心裡怎麼想的,會不會後怕。
其實過了一會兒沈知瀾心裡已經沒那麼恐懼,隻是翻來覆去的想不明白,小汾到底跟他什麼仇什麼怨,看到家裡人如此小心翼翼,刻意笑的開朗說,“我沒事,真的沒事,韓爺爺擋住了,我什麼都沒看到。”
沈齊跟杜珍娘對視一眼,完了,孩子嚇傻了。
韓
相叮囑兩夫妻讓孩子喝些安神鎮定的藥物,這才告辭離開,卻沒回家,而是出現在大牢裡。
韓相安貧樂道,生活簡樸,但不代表有人踩到他頭上,他還可以繼續忍下去,一旦動怒,就是雷霆。
此刻牢房內,整整齊齊坐著育嬰堂所有孩子和管事,唯有唐青山並沒有落網。
聽他乾活的酒樓說,唐青山最近常常溜號,說是上工卻常常不見蹤影,整日找不見人,老板都想辭退他,今天更是一日沒見到人。
刑部即刻張貼緝捕令,通緝唐青山。
想起沈知瀾再三求情,加上這幾間牢房確實老弱居多,韓相沒讓人動刑,打算先餓個幾頓,再讓他們招供。
禦駕衛查案的動靜瞞不過皇帝,皇帝聽到這個消息,憤怒牌桌,開始陰謀腦補,是誰,到底是誰?
難道是宗室有人察覺到他對沈知瀾的特殊,所以借機刺殺,想要提前把萌芽扼殺?不然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吩咐禦駕衛一定要仔細查看,一絲一毫蛛絲馬跡也不能放過,查了三日後,發現,呃,這事好像是衝著韓相來的?
“真的不是衝著宗室去的?”皇帝滿腹疑慮的追問。
禦駕衛擦汗,“動手的人已經承認,是深恨韓相,所以對著韓相動手。”乖乖,用腳指頭想也是衝著韓相啊!他可是正一品的高官,四位丞相之一哎!
就是這刺殺的手段太兒戲,一個還沒五尺高的小孩,帶了一柄短匕首,就急吼吼的過來行刺,跟過家家有什麼區彆?
皇帝砸吧嘴,“動手的人承認?他不是才幾歲大麼?想必有幕後主使。”
“幕後主使最有可能的,便是此人的父親唐青山,隻是唐青山尚未落網,還不能結案。”
皇帝擺手,“就算不能結案,涉案人等也可以先拉過去做苦役,贖清罪過。”
皇帝這麼說了,自然有公文發到刑部大牢,將一乾人等派去采石場做苦役。這還是看在他們年齡幼小的份兒上,不然就是砍頭的下場。
小汾因是主犯,單獨一間牢房,此刻卻聽著育嬰堂的眾位小夥伴哭爹喊娘,哀叫連連。
兩行淚水悄悄落下。
小汾也沒想到,自己不僅沒能報仇,還反過來連累了諸人!育嬰堂的諸位又有什麼錯處呢?
仇人手眼通天,就是戲文裡唱的大貪官,他卻做不了伸冤的孝子了.....
小汾突然聽到一串腳步聲,隨後是開鎖的動靜,有人引著人一路過來,在小汾的牢房裡站定。
小汾從膝蓋裡伸出腦袋,看見的卻是熟人,沈知瀾。
沈知瀾提著一個小籃子,輕巧的晃了晃,“聞到香味了不是?這是菜市口那一家的鹵肉,排了好半天才買到的,來,嘗一嘗。”說著試圖把鹵肉並夾饃塞進柵欄內。
小汾手裡被塞了個溫熱的肉夾饃,就有幾滴鹹鹹的水撒在芝麻上。
沈知瀾挨個給牢房裡育嬰堂的人塞了肉夾饃,讓他們儘快吃,育嬰堂的管事小聲問他,“沈
公子,我們什麼時候能被放出去啊?小汾做的事情我們不僅沒參與,連聽都沒聽過啊!”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們也太無辜了。
沈知瀾沉默,他打聽到判決書已下,罰他們做苦役三年,已然算是輕判,隻好含糊說道,“這事確實跟你們沒關係,隻是現在正風口浪尖的,不好求情,等過些日子事情淡了我再想想法子。”
眾人連連稱謝,狼吞虎咽的吃著肉夾饃,又嗚嗚哭了起來。
眼淚拌肉夾饃,風味也是一絕。
所有饃都遞了出去,沈知瀾這才挪到小汾的牢房前面,絮絮說著,“你那天可是把我嚇了一跳!我還以為是拖欠你們酬勞,小汾你過來憤怒討薪了!”
小汾這才想起自己那日帶著匕首突然揮出去,恐怕也嚇到沈知瀾了,歉意說:“我不是故意的.....”
“我隻是純倒黴,對吧?想要找到韓相的蹤跡,也挺不容易,如果是大庭廣眾,鬨出事情太大,你也不好收場。”沈知瀾緩緩說道,“我隻是在想,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能讓你親自去動手。”
“小汾你是育嬰堂出身,前七年的生活軌跡一目了然,根本沒跟韓相有任何交集,所以,是唐叔叔說的,對吧?父母之仇,不可不報,隻是你太莽撞了些。”
小汾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可是對方是大官,平時進進出出全是人,我如果不刺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所以你就急吼吼的搞當街刺殺,阿哲,這很難評。
“可是這些事情都是唐叔叔說的,你也沒有聽過其他人的說法啊?”
小汾堅定道:“我相信我爹!”
“他還在逃。”
小汾轉成欣慰,“爹沒有蹲大獄,也好。”竟然一點都不生氣。
沈知瀾猜測此事定然跟唐青山有關,猜到此事跟唐青山有關,這位唐叔叔驟然出現又驟然消失,著實古怪的很,親兒子落網了,也沒見著他冒險來搶救一下。
沈知瀾不是吹噓,假如是他蹲了牢房,沈齊必然會前後奔走,求情減罪,儘自身最大努力,這才是親爹的做派。而唐青山連個人影都沒有,太古怪。
偏偏小汾對他爹十足信任,拒絕說出真相,小汾越是拒絕,他越是肯定跟唐青山有莫大乾係。
隻是他沒能找到那根最關鍵的線索,哪怕是想勸說韓相暫緩處罰,也找不到借口。
沈知瀾頭腦風暴,反反複複找不到方法時,突然留神到腦海中的係統,有新增的話本。
現在話本越來越多,講的故事越越來越繁複,沈知瀾沒有追連載,想起來就看兩眼,想不起來就擱置是,所以沒看到新話本。
他掃過文案和主角欄,果然,新話本的主角就是小汾。
話本的名字,叫做《複仇》。
他升起一種“終於有救”的念頭,轉過身來對著小汾說,“你不願意說,我也有彆的法子。隻是小汾,這段日子發生的事情,你該靜下心來,好好捋一捋。”
小汾勉強笑了笑。
沈知瀾探監完畢,也顧不上其他,找了個僻靜角落,就開始翻係統裡的話本。
《複仇》是個略帶些懸疑因素的話本,開頭竟然采用了倒敘法,一開始竟然把目光放在某一處破廟裡,幾個小乞丐聚在一起,說著京城裡最近的新聞,偶然談到一樁規模宏大的喪禮。
官員登門,賓客滿棚,紙紮燒了三天三夜,染紅了半邊天空,水陸道場做了一個月,也不知道是誰有這個福氣,得此死後哀榮。
然後就有人來給小乞丐們送吃食和舊衣,讓他們順利通過寒冬,小乞丐們欣喜若狂,吉祥話不要錢的說。
不遠處站了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看到小乞丐們搶食的場景,癡癡祝禱:“吾行善積累,布糧施粥,惟願小汾積攢陰德,早登極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