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1 / 1)

杜珍娘一邊讓人通知沈齊趕緊回家,一邊絞儘腦汁的趕緊準備新菜,貴人登門,難道不該籌備一桌上好的飯菜。

韓相卻攔著她們:“要是讓大家為了我忙碌,反而失了我本意,緊著家裡的菜準備就好。”

他這麼說,杜珍娘卻不敢怠慢,連忙托鄰居帶幾盤大菜回來,拚拚湊湊才組成一桌不失體面的席面。

沈齊隻聽到家裡人催他快點回家,稀裡糊塗到家看見韓相,驚的差點蹦起來,連忙上前寒暄。

見到人來齊,韓相這才宣布皇帝口諭,因為沈知瀾獻策有功,特賞賜黃金五十兩,絲綢若乾,典籍數本。

沈齊笑的眼睛都快眯起來,黃金固然貴重,可是宮裡珍藏的典籍價值更高,一輩輩的傳下來就成了傳家寶啊。

沈齊捧著典籍,不亞於托著千金。

宣讀完口諭後,韓相笑眯眯說,不嫌他們麻煩的話,仆從也留下來用些便飯,沈齊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韓相坐主位,沈齊作陪,雙方賓主儘歡。

王凝香在後廚忙活著,儘心儘力忙前忙後,杜珍娘本來要留她一起用飯,她卻推辭。

“表嫂我可不是害怕吃這麼一頓飯,而是早早跟小汾他們約好要一起用飯,現在趕回家還有點晚呢。”王凝香話音剛落,就能看到小汾在門口探頭探腦,小心張望。

小汾也認識路,見王凝香遲遲不歸,便主動過來看。他又見到堂屋裡好像有客人在,不欲打擾,隻能在外面悄悄的看。

沈知瀾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韓相已經看見門口的孩子,先出言問:“這是誰家孩子?”

“是王表姨在育嬰堂認識的孩子,關係不錯,估計是過來看表姨為什麼還沒回家吧。”沈知瀾答完後跑了出去,把小汾叫了進來。

小汾進屋後有些拘束,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坐在主位的老人威勢甚重,即使面上和顏悅色,他也害怕的很。

“小汾彆怕,這位是韓伯伯,性子很好的。”

小汾囁囁喊了人,王凝香見到後連忙從廚房走出來,“孩子怕生年齡又小,大人千萬彆見怪。”

韓相柔和了表情,“不過是個小孩,有什麼可見怪的?”他親自蹲下拍了拍小汾的肩膀,“沒事,回去吧。”

王凝香見韓相沒有怪罪,鬆了口氣,連忙拉著小汾從沈家出來,轉向自家。

小汾乖乖解釋,“王姨,我跟爹爹見你許久沒有回來,所以才想著過來問一問的,不是有意打擾的。”

王凝香失笑,“我知道,時機湊巧剛好撞上了,沒什麼,他們都不會掛心的。”

“那位白胡子的老爺爺是誰啊?我見著他就好害怕。”

“那是朝廷上的大官,特彆大的那種,小汾都想象不到有多大。”王凝香失笑,見小汾還是不解,也沒打算解釋,隻是帶著他先進去洗手。

今日小汾是跟其他好幾個孩子一起過來,當然包括了小汾的爹唐青山。幾人說說笑笑的吃完飯

,想要返回育嬰堂時,正巧碰見韓相的馬車從巷子出去,韓相登車那一幕。

唐青山如遭雷擊,怔立當場,小汾接連晃了三次他爹的手臂,唐青山才反應過來。

“沒事,沒事,咱們先回去吧。”唐青山挽著小汾的手臂,安慰自己的孩子。

但小汾心思敏感,察覺到爹不願意多說後,也乖乖沒追問。

接下來唐青山失魂落魄,幾次搞砸了手裡的事情,小汾見親爹如此,終於還是忍不住找了個父子單獨在的場合,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唐青山苦笑一陣,“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對你更好,糊塗也是福。”

“可是什麼都不知道,不就是個糊塗蟲嗎?我才不要當糊塗蟲!”小汾執意,“爹的煩惱,我就算解決不了,至少能安慰幾分,省的爹憋在心裡。”

見到兒子這麼懂事,唐青山不禁流下欣慰的熱淚。

他站起來檢查門窗,確定周圍沒有任何外人之後才說道,“我給文兒講一個故事,出自我口,入得你耳,聽過就忘了,如果日後你再問起,便是從來沒有這樁事,懂嗎?”

這麼慎重的氣氛,讓小汾也緊張起來,連忙點頭後又賭咒發誓,說自己一定會保守秘密。

唐青山這才緩緩開口,“從前某個鄉的某個村裡,有兩個年齡相差不大的少年人,他們一起在私塾讀書,一起考試,曾經發誓要讀的一身錦繡,榮耀鄉裡。那一年馬上就要考縣試,甲寫出了一篇錦繡文章,興衝衝的拿給乙看,乙反複拜讀,隻說這次的案首非甲莫屬。甲也覺得這次縣試十拿九穩。”

唐青山剛說到一半,見小汾懵懵懂懂,又依次解釋這些名詞到底是什麼含義。

“可是縣試在即,甲自幼身子骨就不好,由此病倒,沒能參加考試,乙卻奪了考試中的頭名。甲等身子稍稍養好後去看布告,竟然發現乙抄了他的文章,原封不動的照搬,一字不差。”

小汾聽懂了,握住拳頭說:“這個乙也太壞了!怎麼能抄人家的文章呢!如果是我,肯定跟他絕交!”

“對啊,甲也是這麼想,但乙對著他痛哭流涕,再三懇求他的原諒,又說甲無緣參加考試,自己的文章卻能參加,同樣是對他的肯定證明他的實力。乙又是賭咒又是發誓,加上從小的交情,甲也就原諒了他,隻是對他淡淡的,不複往常。”

“第二年又到了考試,乙往上更升一步,又一次通過考試,而甲在臨考試前再次病倒,遺憾錯過。等病好後,甲去觀榜,發現自己的文章再次被抄,這次抄的高明,尋常人看不出來,但甲是寫文章的人,自己孩子怎麼能認不出?”

說到這裡,唐青山忍不住雙目含淚,異常悲憤。

“那後來呢,乙有沒有被懲罰啊?”

“世上縱有公道,也極為罕見。幾次考試,乙已經是縣城聞名的才子,未來狀元,而甲還是一個病病歪歪,一文不名的平民,差距越來越大,更沒有辦法得到公平。後來甲才知道,乙買通了他的鄰居,偷竊他寫文章的廢稿,

還在他的飲食裡下藥,讓他不能及時參加科舉。”

“甲鬱結於心,才華不得施展,沒過幾年就鬱鬱而終。”

這個故事聽的小汾異常憋屈,他反複念:“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壞的人呢!他怎麼沒遭報應呢!”

“好人天生不長命,壞人偏偏福壽綿延,位高權重!世間就是這麼不公道!”說完了這麼一個故事,唐青山看著也憔悴不少,啞著嗓子說:“文兒,爹此生並無他求,隻要能跟著你,平安到老即可。這個故事你聽過,也就忘了,好麼?”

面對父親的殷殷期盼,小汾隻好點頭,但心裡一直記掛著此事,甚至偷偷的翻看爹的行禮。

爹說是故事,可必定是自家的事!要不然為什麼爹那麼傷心?

爹的戶籍文牒他見過,籍貫和出處他也記得,隻要偷偷查到到底是誰的籍貫和爹的祖籍一致,就能猜到到底是誰乾了壞事。

按照年紀來說,甲肯定是他的祖父,就是不知道乙到底是誰?

爹爹今年三十二歲,這麼算的話,祖父應該會有近五十歲,再把這兩個條件一盤算,小汾覺得,自己應該能找到誰才是那個乙。

小汾年紀雖小,氣性卻大,一直牢牢把此事記在心中,憤怒的小火苗在他心裡愈演愈烈。

*

韓相走了沈家一遭後,跟沈知瀾家的幾人密切接觸後,倒是不奇怪為什麼沈知瀾能夠想人之不能想。尋常家庭的父親,隻想著壓製孩子,教導孩童循規蹈矩,卻不想壓製了他們的天性,也讓孩子失去了童真。

他有心結交,就命夫人選些家常禮物送過去,既聯絡感情,又不會過於鄭重讓人感覺有負擔,就是些糕餅點心,酥糖之類的東西。

沈知瀾明白愛護牙齒的重要性,雖然喜歡吃糖但很有節製,淺嘗即可,剩下的他便分給身邊認識的小夥伴。

育嬰堂的孩子自然也分到不少,他們難得有吃糖機會,珍惜品嘗著。

“這是什麼糖啊?清甜清甜的,好吃。”小汾一邊吃一邊含糊的問。

“我看看,唔,好像是江南那邊的酥梨糖,當地特產,就上回那位大人送的,你也見過。”沈知瀾翻出酥糖包裝紙,緩緩念著。

小汾如遭雷擊,半塊酥糖一下子掉了出來,摔在腳面上。

“怎麼了?”沈知瀾不明所以,雙手在小汾面前晃了晃,好一會兒小汾才回神,“那位老伯伯也是江南人啊?還有其他人也是江南人嗎?”

“這我上哪兒打聽去,那麼多大人呢!不過那天來的韓大人的確是江南人,特意送的特產,要不是他送的,我們還吃不上這口呢。你喜歡吃,回頭我再多給你帶些。”

小汾咧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是啊,我喜歡吃。”他也喜歡來自祖籍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