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八章 事罷(1 / 1)

沈知瀾又不是真正的孩童, 心中明白世俗和陳規的能量,以及環境的潛移默化。

但是這事鬨的.....看到沈潭整個人低眉順眼的離開,不知怎地, 他也難受的很,堵得慌。

沈齊父子牽著手, 沉默著走回家。

面對擔憂的珍娘母女, 沈齊隻是輕描淡寫的說,梁大人遇到一點問題找他們過去問問, 問完就回來了。

杜珍娘這才放下心,“阿彌陀佛,沒事就好,晚上吃頓好的壓壓驚。”

“審理所又不是隻管刑獄, 還會調解宗親糾紛呐, 親戚麼, 少不了有牙齒碰了舌頭,你惹我,我惹了你的時候, 又不是外人。”沈齊有些好笑,“彆擔心,我們這不是好端端回來了麼?不過, 晚上加菜,我想吃醬肘子!”

還有心思說笑點菜,那就沒大事,杜珍娘安撫了幾句, 讓兩父子進書房單獨說話。

今日突遭意外,沈齊也有心叮囑兒子日後謹言慎言,彆露了自家的財惹了眼。

他從今日沈斌恨恨的眼神中發現, 他家估計惹來不少眼紅。好在時間還短,日後縮起手腳,哭哭窮借借債,時間流逝慢慢就不惹眼了。

他張嘴剛要說話,就發現兒子臊眉耷眼的,率先承認錯誤,“爹,今天的事情主要是我不好......聘貓的事,的確是我出的主意.....”

沈知瀾三言兩語的,把事情經過講了出來。

沈齊聽完真是樂了,這算什麼,歪到正著嗎?看來這個鍋,還真是自家的。

“你怎麼想到這樣一個主意?”

沈知瀾慢慢說,“潭堂兄說斌伯父出去鬥雞,輸光了家裡的銀子還有外債,家裡衣食無著,想要偷偷攢點銀子,我看他擅長養寵物,就出了這個主意,他也說好會保密的,就是不知道怎麼的,還是被沈斌伯父知道了,這才鬨了出來。但是我相信,這事一定跟他沒關係。”

“事情已經這樣了,再來追究泄密原因沒什麼意義。你以後啊,該學著分辨什麼人可信,什麼人不可信才好。”沈齊歎息道。

沈知瀾抬起頭,“我相信潭堂兄的為人,他不會泄密。就是退一步講,泄密對他更沒有好處,少了銀子來源,我頂多不痛不癢挨訓斥,他才有實打實的損失。”沈知瀾恨恨道:“彆讓我曉得,到底是誰告的黑狀!”

沈齊想,這孩子,低估了人心,誣告哪兒需要什麼證據,告就行了。

沈齊反而問到:“那現在呢?你知道了出主意可能會發生的後果,重來一次讓你選呢?”

“還會!”

沈知瀾想了想,順應本心的說,“隻要不牽涉到家裡,我還是會這麼選,隻是我會找一個更妥善,更隱秘的方式。一件神兵利器放在庫房裡,那就毫無意義,我想的主意如果不能幫助到他人,同樣毫無意義。要是這中間有人告狀,泄密,故意使壞,那是他們的問題,是他們品性卑劣,而不是我的問題。”

我依然一如既往。

沈齊對上沈知瀾堅定無改的眼睛,散發著空前強大的氣息。

真是幼稚,笨拙,空想,紙上談兵,能找出一百個詞彙來形容他的沒深沒淺。

但正是這樣,才顯得珍貴啊!少年人比起中年人來,最可貴的就是這股敢想敢衝的氣勢。

非要他學著老練成熟,才是埋沒了他。

沈知瀾倔強的看著父親。

所以沈齊隻是慢慢的說,“希望你長大了,依然這麼想。”

“現在的我,跟長大的我,都是我,做出的決定,也該一起承擔。如果長大的我不服氣,就讓他來找小時候的我,理論個清楚吧!”沈知瀾發出豪言壯語,然後又迅速的借坡下驢,“不過,我以後再乾點什麼,說點什麼話,一定會三思再三思,把所有的風險考慮清楚的!”

他跟沈潭還沒走路就認識,自認了解沈潭,所以就沒想通,到底是哪兒泄的密,這不科學啊!

看他絞儘腦汁的樣兒,沈齊終於大發慈悲告訴他,“這事應該是沈斌看我們家日子過得順暢,想要趁機敲詐,陷害我不要緊,陷害你才能關心則亂麼,正常人都不會覺得你這麼個小不點,能出什麼主意。”

!!!竟然是這裡出了差錯!

但是沈知瀾一想到家裡日漸寬鬆的源頭,這鍋,還是自個背吧!

*

梁長史處理好今日糾紛後,該安頓的安頓,該暗示的暗示,這才長長的出了口氣,那三位都是老滑頭,心裡清楚什麼能說,想來嘴也會閉的緊緊的。

緊接著,他馬不停蹄的趕去宗學書庫,按照沈知瀾的指點,從最裡層書架的最底下一格,翻到本封皮都掉了一半的《宗室律例》,怪不得旁人沒找到,這書怕是平時用來墊桌角的。

梁長史翻開了這剩下的半本冊子,又神色複雜的合攏了。

果然,一模一樣。

他想了想,果斷把這書揣進懷裡,帶著若無其事的表情,回了審理所。

而到了審理所後,梁長史意外發現,正廳的侍衛換班順序不太對。侍衛換班的名單需要他過目,梁長史記性好,掃過一眼都能記得七七八八,現在這個人數跟順序明顯不對。

他找了侍衛長,問道:“今日可是有什麼人到了審理所來?”

侍衛長恭恭敬敬的說:“無人到此。”

“喔。”梁長史點點頭,推開審理所正廳的門,進去了,侍衛長有心想攔,又不知道是攔著好,還是不攔著好。

梁長史在正廳待了片刻,出門時說了一句,“裡頭落了灰塵,記得找人去打掃乾淨。”

侍衛長恭敬應聲。

梁長史面無異色,一直走到回廊裡,這才微微鬆下眉頭,想起剛才正廳所見的景象。

審理所因為是調解宗親矛盾的所在,有些事情並不適合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所以正廳鋪有銅管,能夠聽到側間的聲響,也方便王府管理宗親們。裡面長久沒人進去,今日擺著茶壺的桌子,卻擦的乾乾淨淨。

沒人進出?!他能信?

而能讓侍衛們對著他,閉口不言的人,梁長史能想到的隻有一人,王爺和世子。

這兩位是偶然撞上,還是刻意過來?又為什麼要裝做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梁長史想不明白,卻不得不想,前程未卜,不知福禍啊。

*

作為一場未知風波的掀起者,沈知瀾並不知道更多情況,他被迫家裡蹲,對外宣稱不小心崴了腳,需要休息,也算是避避風頭的意思。

他七八日不出門,倒是引來一群小夥伴看望,都盼著他早點恢複,好繼續帶著他們去玩。

一群人嘰嘰喳喳說的小話,沈知瀾心不在焉點頭答應著,直到有人提到,“這幾天都沒怎麼看到潭堂兄出門,也不知道他在家乾嘛。”

沈知瀾的耳朵豎了起來。

“好像是得了風寒吧?也在家休息,”沈蒲接話道,“說來也是我們倒黴,你前腳崴了腳,後腳潭堂兄也生了病,剩下我們幾個,一點都不好玩!”

“得了風寒,請大夫去看了嗎?”沈知瀾連忙插嘴。

“當然請了,吃了好幾天的藥,現在應該好的差不多了吧?”沈蒲道,“你要是擔心,我幫你問問。”

沈知瀾默默拿出一盒點心,“順便把探病禮物給我帶去,帶我問好。”

沈蒲拍著胸口答應了,可是又過了五六天,還是沒有見到沈潭出沒,他就跟冬眠的蟬一樣,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下沈知瀾徹底坐不住,找了最清淨人最少的午後,裝做腳還沒好的樣子,慢騰騰挪到了巷子裡,試圖守株待兔。

他剛騰挪兩步,右手突然被人攙扶住,一個聲音問,“你要去哪兒?”

沈知瀾扭頭,發現是個年紀挺大的陌生中年人,見他行動不便過來攙扶,熱心腸問他要去哪兒。

沈知瀾憋的臉通紅,聲如蚊蠅,又不好說自己在裝瘸,“就是前頭,門口種了一顆柿子樹的那家。”

中年人一見路程不遠,貼心的半扶半抱,嘴上還說:“你一個小孩子又傷了腳,怎麼還讓你出門呐?不怕被拐走了?”

當然因為我是偷溜出來的啊!!

沈知瀾腳趾瘋狂摳地,嘴上卻說,“這附近全是我的叔叔伯伯,喊一聲就來人了,怕什麼?再說了,我是去找我哥,走不了幾步路。”

“原來如此,需要我幫你叫門麼?”中年人問。

“不用了,我在前面那個石凳子上等就行了。”沈知瀾禮貌婉拒。

中年人把人送到石凳,就順著巷子口慢慢走掉了。沈知瀾見他沒有繼續追問,就把心思放在等沈潭上。

這個點,他就不信沈潭不出門!

果然等了兩刻鐘,沈潭家大門開啟,沈潭低眉斂目的出來,手上還提著東西,打算出去扔垃圾。

本來一切都好,但剛轉頭沈潭就瞧見沈知瀾坐在路邊,慌不擇路扭頭就跑,一下子撞到牆壁上,額頭青了一塊。

沈知瀾積了滿肚子的怨氣,一下子泄了一半,看沈潭還想再跑,立刻喝道:“你今天要是跑了,以後我都不理你了!”

“我說到做到!”

沈潭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隻能怔在原地。

見他不跑了,沈知瀾這才邁步上前,“說好的哥哥要讓著弟弟呢!我等了你半個月還以為你能快點想通呢,結果還是要我主動出擊來找你,哼,這次欠我一串糖葫蘆,不對,兩串!”

語氣一如既往,還帶著點蠻不講理,偏偏沒有生氣的樣子。

沈潭慢慢轉過來,頭還是垂著,“我以為你不想見到我,這事說來說去,還是我引起的,我該負責。”

“好哇,你想負責,我就慢慢跟你一筆一筆的算啊。””看他沒有掙紮的意思,沈知瀾把人拉到一個僻靜牆角,打算從頭慢慢說起。

沈潭乖乖跟上。

“我問,你回答。”沈知瀾表現的格外強勢,“第一個問題,你有把我們的秘密,刻意泄露出去嗎?”

“我要是說出去了,叫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沈潭立刻急了,舉起手賭咒發誓。

“第一,你提前知道你爹的行動嗎?”

“沒有,絕對沒有!我當時也懵了,到審理所之前,我都不知道他想乾什麼,直到他對著梁先生說出那番話。”提到這裡,沈潭依然記得當時天塌地陷,後悔莫及的心情。

沈知瀾放緩神情,“所以你看,你既沒有這個心,也沒有做出對應的舉動,更不知情,乾嘛為了你爹的錯誤,怨恨自己?”